历代王朝,若君明臣贤,便会逐渐强大,若再有那能征善战的将领,效力于野心勃勃的君王,国家版图的扩大更是如切豆腐般容易了。
风月大陆上,这样的强国著实有那么十几个。只可怜了那些弱小邻国,饱受强国欺凌,还要日日胆战心惊,唯恐邻邦大国心中不顺,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大风王朝便是这样一个强国中的强国。京城「风都」汇聚了四面八方不同种族的客商学子。全国的高官巨富多落户于此。若论繁华,风月大陆怕是也没几个地方可以相比。
这富贵都城达官贵人虽众,其中却有一户人家遥遥凌驾于其他高官富户之上。便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轩辕敬的王府。只因轩辕敬战功赫赫,其膝下一子,名持字有恒,天资过人,既有封爵,官居极品,却又有高人一等的经商手段。因此不过数年,轩辕王府已是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
那轩辕持仗著自己和当今皇上交好,也不怕遭人嫉妒。行事肆无忌惮,连轩辕敬也渐渐管束不住。每日里除了上朝议事,打理打理生意,便只剩了寻花问柳,惹是生非。他位高权重,谁敢谏言。更因权势,结交了一起狐朋狗友,势利小人,勾引的他越发放荡不羁。久而久之,百姓们见之则避,就算吃了亏,也是哑子吃黄连,谁敢言语。
轩辕敬虽已老迈,对儿子恶名却也知晓一二,只因自己有心无力,不能严加看管,太后皇上对他又骄宠过度,因此十分焦心,日日琢磨该如何引导这越来越坏的儿子走上正途。
可巧这日府中大管家林大因儿女俱有了出息,要接回去颐养天年,便将管家一职辞了。那轩辕敬早就闻得说京城「松涛书院」有位先生,无论多顽劣的孩子,只要一经他手,莫不潜心向学,因此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争相将自家孩子送到那里读书。他便有心将这先生聘回来做管家,一是募这先生的才华,二来也想请他代为管束一下儿子。因自己寻思,读书人大都心高气傲,贸然去聘,他必然不肯来。便写了一张名贴,自己亲坐小轿,来到松涛书院请这先生。
松涛书院的院主与轩辕敬乃是几十年的老友,焉有不应之理,因说道:「虽舍不得,奈何你以王爷之尊,这样诚心诚意的来求我。但有一样,素日里我看寒烟这孩子总是淡淡的,就像不沾染人间烟火似的,纵我应下你,只怕他未必肯应你。我话可说在前头,他若不应,就没办法了,可不许你以势压人。」
轩辕敬哈哈长笑道:「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但我必要与他谈过,他若仍不去,我方死心。」
少时,小厮领著一个素衣如雪的男子走了过来,轩辕敬远远望去,心中不由吃一大惊,暗道:「世间竟真有这般的人物,今儿才算见识到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真的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只是奇怪他看起来秉性柔弱,因何竟能管束住这许多顽童,看来定是有些手段。」
他这样想著,素寒烟已缓缓走了过来,见了轩辕敬,微微点头招呼,轩辕敬看他表情,淡然自若,全然不像别人那样惶恐惊喜,不由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一说之下,素寒烟轻微皱了皱眉头,果然婉拒,禁不得轩辕王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他这当爹的是如何如何为难,又搬出京城百姓安危,院主见他越来越没有王爷相了,且看他哭的可怜,望了望素寒烟,只见他眼中似也有怜悯之意。心道:看来王爷这趟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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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轩辕持,这日下朝回家,因商务上没什么紧要事,正要换上便服去花街柳巷快活一番,忽闻贴身小厮九儿告诉他王爷欲聘新管家来管束他一事。他便改变了主意,往他父亲这里来,正踫上老王爷喜气洋洋的吩咐人打扫一间精致整洁房舍给新管家居住。他便道:「爹,请管家这类小事,还怕儿子办不妥不成?何必又劳动爹?」
轩辕敬哼了一声道:「你找的人?你找的人固然都听你的,只把你往邪道上引。我现在还没死,怎么?家里的事我就做不得半点主了?你别的没学会,倒把前朝那些儿子为做皇上,杀兄囚父的事学了个清楚。」
轩辕持心中对轩辕敬毕竟有那么点忌惮,况且他虽声名狼藉,对老父却还是情感深厚,听他这么说,忙笑道:「儿子不过是问一问,担心爹的身子。既然爹这么说,随你高兴就是了。」一边退了出来,面色立刻沉下,对九儿道:「你派几个机灵的人,去打听打听这个新管家究竟有什么本事,让爹对他这样维护,竟不惜一切要让他进这个家。」
素寒烟倒没想到,还未进府,轩辕持便自己找上门来,看他脸色不善,心下已然明了。命人上了两盏清茶,淡淡道:「寒门陋室,蒙小王爷不弃,就在这里饮一杯茶再走吧。」
轩辕持被一语惊醒,这才收回痴迷目光,暗道:可惜了这样的绝色容貌,若是在楼子里,尚能让我恣情怜惜一番,可惜偏偏是爹派来和我作对的。因呷了一口茶,方开口道:「素公子马上就要到王府走马上任,本王一是来认识一下尊颜,也好日后相处;二则嘛,也是想来告诉公子,王府里究竟谁是当家的人。」
素寒烟没料到他竟这么开门见山,上下打量了几眼,方淡然道:「小人一介平民,蒙老王爷错爱,委以重任,不过是做好份内的事,王府里究竟谁当家,与我又有何干系?」
轩辕持被他一语噎在当场,面色变了几变,不死心道:「虽如此说,王府可比不得书院,那里人事关系错综复杂,错一点儿半点儿,就有人拿来说事儿。若没有主子护著,可不是玩的。」
素寒烟叹了口气道:「候门公府,向来以势压人惯了,我若怕这个,我也不接王爷的委派了,若真干的不得人心,大不了一走了之。究竟我虽贫寒,却也不是王府里买去的奴才,可以任凭折辱。」说完站起身来,面上仍淡淡道:「我要去上课了,小王爷若喜欢在这里,就请再坐一会儿。」
这已是公开的送客了,轩辕持脸皮再厚,也不能再呆下去了。沉下脸哼了一声,悻悻而去。
「爷,谈得怎么样?那人可是会察言辨色的吗?」九儿兴冲冲的跟在轩辕持身后,一个劲的问著,却见自家主子只是皱眉沉思,良久方道:「奇怪,这样的人,按理说本来不会稀罕到王府来,老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请他?」又对九儿道:「看来他是不会和咱们一路的了,以后当心点,若抓著了他一点错处,绝不能放松。我就不信,我轩辕持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还能在他这条小阴沟里翻船不成?」
九儿缩了缩脖子,怯怯的道:「可是爷,你平时不是总教导我们要事事谨慎,说是阴沟里最容易翻船吗?」话未说完,后脖子早挨了主子一扇把:「糊涂东西,那是你们,你们能和爷我相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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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轩辕敬一大早就起来了,吩咐所有丫头仆人到大门口迎接新管家,轩辕持冷眼看著,心中却不屑道:「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弄得像是皇上驾临似的。爹也是老糊涂了。」
轩辕敬喜笑颜开,一眼看到轩辕持还在那里站著,喝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轩辕持凉凉道:「爹,我们是主子,论拜见也该他拜见我们才是,你老也不用忙了,叫人看的多没身份。」说完过来就欲搀扶他爹到屋里坐下。
「混帐东西。」冷不防被老王爷兜头啐了一口,骂道:「亏你也念了这些年的圣贤书,连什么叫礼贤下士也不知道吗?那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轩辕持踫了一鼻子灰,心中气苦之余,也著实纳闷,那素寒烟究竟会施法术不成?怎么就哄的爹对他这样尊敬仰仗。心下主意已定:不过是个奴才,看我怎么收拾他,不出一个月,我要他鼻涕一把泪一把,自己滚出这个王府。
素寒烟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被迎进了王府,他也没想到轩辕敬竟如此礼遇自己,不由心生感激,及至对上轩辕持阴寒的目光,心下暗自忖道:「此子目光阴骘,品性已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了的。他对我敌意甚深,看来这往后的日子里,我必要步步小心才是,若落了他的把柄,必不能善了。」
热闹了一天,众人方渐渐散了,素寒烟从代理管家那里接过账本和钥匙,回到自己屋里,还未等翻开,分派给他的小丫头容儿便通报说老王爷来了。
素寒烟忙起身迎接,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王爷为了独子,天色已这么晚了,还是要跑过来嘱咐我。果然,轩辕敬来到他屋内,劝他坐下,呵呵笑道:「你是读书人,身子必定乏了,我来也不过是没事做,白嘱咐你几句。你初到府里,先各处玩玩,顺便熟悉一下,不要累坏了,我不好向我那老友交待啊。」素寒烟一一应了。又罗嗦了几句,轩辕敬才离开。这里素寒烟也不顾劳乏,忙不迭的翻看起账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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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是初秋时节,天高云阔,清风送爽。皇宫内美轮美奂的御用后花园里,当今圣上轩辕桓携几名妃子正与轩辕持赏菊。放眼天下,能被这样荣宠的也只有和皇上从小就是死党的轩辕持了。
轩辕桓便道:「朕听闻皇叔重金礼聘了一个新管家,但不知上任以来,持弟以为才能如何?」
轩辕持喝了一口酒,沉著脸道:「皇兄休要和我提他,真是连酒也喝不下去的,什么管家,不过是我爹请来挟制我的,不过几天功夫,定了一大堆新规矩,又是不准晚归什么的。我不过看在老爹面子上,暂且不和他计较,哼哼,他是识好歹的,可也别太兴头了,否则看我饶了他?」
轩辕桓点了点头,笑道:「怪道这些日子下了朝,你也不忙回家,原来是为这个,皇叔也忒操心了,你这么大了,生意政绩都不俗,又不是那小孩子,难道还要人管不成。」说完转头看向旁边千娇百媚的一名女子:「江妃,你向来多智,替持弟想个办法如何?」
轩辕持摆手道:「我不过暂且给他点面子罢了。正经想玩他,一大堆的手段呢,皇兄等著看好了。一个月之内,我必要他哭著滚出王府。」
江妃温婉一笑道:「这又何必,世子想拿他,教训一下,让他知道厉害也就是了,若先存了害人之心,怕是老天爷不会帮你。」
轩辕持邪邪一笑道:「若果真这样,我再来找皇嫂您请教降服他的法子,到时候还请皇嫂务必帮小弟一把。」他这一声皇嫂叫的江妃笑逐颜开,假意啐道:「我可不做这缺德事,横竖你有的是法子,又拉上我做什么?」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轩辕桓便命撤席,江妃对轩辕持道:「正经你也该回去了,看晚了皇叔担心。」
轩辕持起身行礼退下,回到王府,九儿便凑上前来道:「爷,您回来了?可想吃点什么?奴才吩咐人做去。」
轩辕持皱眉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在皇兄那儿喝酒,晚间不回来吃饭了,你这奴才,记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九儿见他面有蕴色,知他对奴才要求极高的,忙陪笑道:「爷的吩咐,奴才怎会忘了,只是奴才刚才说的这番话,是素管家新定的规矩。」
「新定的规矩?」轩辕持眉头皱了起来:「那素寒烟又在玩什么把戏?你仔细说来给我听,漏了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
九儿这才道:「素管家说了,府里您定的用膳方法太过浪费,说一顿总不过吃十几个菜,何必要做好上百道菜预备在那里,又不是皇宫摆御膳,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也是使得。因此他让厨房以后不必做好一百道菜在那里等爷点菜,只让您吃什么就吩咐去做,这样也可以省俭,又遂了心,岂不更好?」
轩辕持闻言大怒,他从小生在富贵乡中,及至长大,权钱更是尽握在手,因此养成了豪奢的习惯。因立了个规矩,凡进膳前,必让厨子做好一百道菜在那里预备下,然后他依著喜好点菜,就不必等待耗时。也因此,天下名厨除了在皇宫的那些,倒有一大半在他的府里。那膳食花样也多,有时候这每顿一百道菜,半年都不重复,由此可见轩辕持享受到了什么地步。每次点剩下的,不过赏了仆人杂役,更有甚者便直接喂给猪狗或扔掉。素寒烟此次便等于废了他的规矩,当下哪里还忍耐的住。怒问九儿道:「爹怎么说?」
九儿瑟缩了一下,方嗫嚅道:「老王爷也赞同的很,说爷确实太奢靡了,该让素管家刹刹这股风气。」
轩辕持嘿嘿冷笑了几声:「好好好,仗著爹给他撑腰,简直连我都看不在眼里了,几次几番我不和他理论,现今越发上来了。」说完迈步出去,便向素寒烟的住所走来。
素寒烟所住之所本来极为精致,但轩辕持走进来看,却只见到几样简单的摆设,别说古董珍玩,就是镇纸笔砚,也都是半旧之物,字画倒是还有几张,错落有致的挂在墙上,凭添了几分书香气息。
素寒烟正在算这个月的帐,见他进来,起身道:「小王爷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轩辕持见他居所这样简陋,且先把质问喝斥之心先丢了下,奇怪问道:「我闻说我爹给你送了不少宝贝来,因何这里仍是这样寒酸?」
素寒烟淡淡笑了一笑道:「那些东西我都退还给王爷了,究竟我不过是个管家,那些东西俱是价值连城之物,我怎么配得起,老王爷的厚爱我领了,这规矩却还是要讲的,否则下人们都争著巴结主子,以求恩宠赏赐,王府里倒成了什么样子?」
轩辕持点点头:「原来你还是个知道规矩的人,既如此,爷我就不免要问你几句了。」
素寒烟心中道:「果然来了。」边微微颌首道:「小王爷请问。」
轩辕持哼了一声,方道:「你来府里这些日子,擅自改了我不少的规矩,我看在你初来乍到,求功心切的份上,也不与你计较,谁知你也太不识趣,越发赶上来了,还把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素寒烟皱眉道:「小王爷这样说我,寒烟每做一事,但求无愧于心,况且从未有过擅自做主,小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呢?」
轩辕持气的脸色都变了,冷笑道:「好好好,你说你从未有过擅自做主,那我问你,谁准你改了用膳的规矩?总不成是我吧?」
素寒烟淡淡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我改的时候是问过王爷的,也说过是否和小王爷商量一下,是王爷说这样好事,小王爷必定不会反对,所以我才著手办,谁能想到小王爷今日竟拿这个事大兴问罪之师,若小王爷还不信的话,寒烟可以陪您到王爷面前去分辨分辨。」
轩辕持气的身子都打颤了,只道:「好好好,好,你竟搬出我爹来压我,好,我就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说完拂袖就要离去。
忽听素寒烟的声音在身后叹了一声,缓缓道:「小王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每顿饭的花费,足够一个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销还多,你……真的觉得享受吗?」
轩辕持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道:「当然,我砸下大把的银子,莫非还为了遭罪不成?」
素寒烟欲言又止,忽然抬起眼,坚定的道:「我知道大风国繁荣的很,但是却也不能免去有贫有富。且穷人愈穷,富人愈富,差距之大,令人心惊。小王爷,你可知道,你在府中随意享用美酒羊羔的时候,门外或许就会有人冻饿而死。我去年因事从你府外经过,亲眼见你宝马香车而过,对府外的两个乞丐看也不看一眼,更令恶仆对他们拳脚相加,你身为天皇贵胄,一国的王爷,他们就是你的子民,你怎可如此狠心跋扈……」
「住嘴。」轩辕持恼羞成怒,大吼道:「我今日是来听你教训的吗?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安守自己的本分就是,是谁教你越权,更甚者竟指责起主子来?」
素寒烟心中叹息,暗道:此子性格恶劣,非一朝一夕能教化的来的。因此垂下眼帘,道:「既如此,小王爷请回吧,用膳的规矩不会改回去,省下的银子老王爷已经说了,要施给穷人,为他积点阴德,小王爷若有意见,只去找王爷就是了。」
轩辕持恨恨而去,从此心中更视素寒烟为眼中之钉,无奈轩辕老王爷对他宠爱有加,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转眼间素寒烟已在轩辕王府住了一月有余,对王府事务皆已熟悉,一切出入等事打理的也甚妥当。那轩辕老王也越发喜爱他了,轩辕持心中的恶气却越积越深。
可巧这日无事,轩辕持下了朝,惦记著家中早上刚送过来的窖藏三十年的极品女儿红,忙忙的赶了回来,他房内的大丫头名碧玉的早已预备好了,知他素来喜欢在花园中的假山亭上面对满园盛开的菊花独酌,因此已遣了几个丫头在那里收拾妥当。她自己则同另两个心腹丫头名秋晴,倩儿的亲自服侍他前往。
轩辕持一杯酒下肚,环视著王府四周,十分得意,忽一阵秋风吹过,隐约闻得一股荷叶的清香,他不由奇怪,问道:「这个时节,荷花早败了吧?哪里来的这香味?」
碧玉便遣一个小丫头唤蕊香的去打听,一时回来说道:「爷,是素管家带著几个家丁在那里收拾荷塘呢,那些荷叶被翻搅一番,香味方随风传了过来。」
「素寒烟?」轩辕持眉头一皱:「他又在玩什么花样儿?」一边走了下来,丫头们忙跟了上去,随著他一起来到塘边,只见素寒烟仍是一身素衣,正在那里帮著塘中仆人接一些荷叶到岸上。
身为一个读书人,又是管家,一点不知道自抬身份,竟和这些粗使仆人混在一起。轩辕持眼中闪过不屑光芒,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极好的捉弄素寒烟的主意,不由嘿嘿笑了几声,回过身来,心中道:「素寒烟啊素寒烟,我看你还能拿出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一边想著,早已「哎哟」一声,装作脚下滑倒,直向素寒烟瘦弱的身子撞去,只听「扑通」一声,毫无防备的素寒烟便直直落进了冰冷的塘中。
四周立时响起了惊呼声,便有人要下去打捞,被轩辕持狠狠瞪了一眼,训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去踫管家,也不去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嘴脸,素管家这么干净的人儿,纵死了,也不许你这脏手踫他。」
那人无端受训,面上飞红的退了下去,知道这管家素日里不入小王爷的眼,这次看来是故意给他难堪了。一边想著,只见素寒烟已从塘中爬了上来。
他头发上顶了几根水草,身上衣衫也全湿透了,如今已是中秋时节,天气本就有些儿寒气,他身子又单弱,哪还禁得住冷水里这么一浸,因此上了岸来,便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本该是一副狼狈的画面,轩辕持和身后的几个丫头已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谁知待素寒烟抬起头来,面上竟无丝毫蕴怒委屈之色,仍是淡淡的,倒是那双眼楮,也不知怎的,竟觉比先前更亮了一些。
轩辕持就有点笑不下去了,又听素寒烟回身吩咐道:「你们继续做事,我先回去换套干净衣裳,不准躲懒,回头我要查的。」一边自去了,神态步履,依然似从前般沉稳,就好像那个狼狈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轩辕持倒没想到会这样,眼见那些人倒也听话,又埋头苦干起来,更无一人讥讽嘲笑,更别提埋怨之声,心中就觉得堵的难受,酒也不喝了,吩咐了碧玉几句,转身便向素寒烟所居的寒烟阁而来。
容儿见著他,忙迎了上来,陪笑道:「爷今日有兴致,到这里来了?素管家正换衣裳呢,爷可要喝什么茶?」
轩辕持道:「你去玩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一边也不容容儿通报,径自走了进去,一挑帘子,便看到素寒烟扣上最后一个衣扣,见他来,便道:「小王爷请进来坐吧。」
轩辕持看他一张脸儿虽没有什么表情,却著实绝,再看那一袭密不透风的白衣,心里不由就有了一点子懊恼,心道:这么个美人儿,还不知身子会如何的销魂呢,只可惜我晚了一步,竟无缘得见。一时醒悟过来,又骂自己道:你所为何来,竟想起他的身子来了,真是个没气性的东西。
素寒烟让容儿倒了茶来,便让她下去自己玩,这边看著轩辕持脸上的表情阴情不定,心中便猜到他又是来寻隙生事的。因坐下道:「刚才听丫头们说小王爷正在赏晴亭里喝酒,如今这么一会子功夫,怎么又来了我这里呢?」
他这一说,轩辕持立时想起前事,哼了一声道:「喝酒?你倒还让我喝酒?上了岸来,一声也不吭的,到底什么意思?」
素寒烟喝了一口热茶,淡淡道:「要我说什么?小王爷不过是不小心而已,难道必要我做出一副委屈样子,让下人们都说小王爷的不是,还是让我给小王爷赔礼道歉,说我挡了您的路了呢?」
轩辕持登时被问住了,这素寒烟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此时却又这么说来压自己,呆呆看了半晌,自己实在无话可答,气得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素寒烟见他去了,唇上方露出一抹笑意,暗道:他虽多智,所幸天良并未全泯,此时倒也下不了定论,只看将来如何吧。又知道轩辕持这一去,必还会找个法子来难为自己,他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而已,这边仍回荷塘监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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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持由素寒烟落水后下人们的态度便知道他已得了下人们之心。他了解这王府里的勾心斗角十分厉害,那些个舌头,比刀子还锋利。由此可见,这素寒烟也必定是有非常的手段,因对九儿道:「看来我从前到底还是低估了他,如今一月之期早过,我竟无法赶他出去,真是无颜去见皇兄,况爹对他倚重日深,如今更连这些下人们也一并让他收服了,我们倒要好好计议计议,该如何想个法儿将这眼中钉赶出去呢。」
九儿见他皱眉沉吟,忙陪笑道:「爷平日里不是说春花楼的红颜姑娘是你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更难得才貌兼具吗?况爷以前有些耍阴谋手段的事,也常找她商议,如今何不去问问姑娘,她又是楼子里的人,爷难道没听说那是个天下最复杂的所在,姑娘这些年里稳居头牌,还不知用尽了多少手段呢。或许她会有法子,也未可知啊。」
一句话提醒了轩辕持,笑道:「是啊,这些天我忙于这件事,怎么就把她给忘了。」一边吩咐备车,急急向春花楼而来。
及至到了春花楼,鸨母喜笑颜开的迎了出来,一边殷勤道:「小王爷可有一阵子没来了?今儿是什么风给吹来了?这还是大白天呢,姑娘们这会子都还没起来,小王爷不如用了午饭……」
轩辕持丢下一锭银子,不耐道:「告诉红颜,我等她一刻钟,若不来,我立刻就走,从此再不踏入春花楼一步。」
鸨母一听这口气不同往常,忙打发了个机灵丫头去告诉,一边命人小心服侍,自己亲为捧茶捧果。直听到屋外响起了一阵悦耳的木屐声音,方识趣的退了出去。
红颜果真人如其名,看上去就是个红颜祸水的样子,只在抹胸外罩著一件轻罗衫子,露出一大片欺霜赛雪的酥胸。不施粉黛,一把乌亮青丝瀑布般垂在胸前。未语先笑的脸,娇声道:「哎哟,小王爷今儿火气大的很,好些日子不来,来了就给妈妈脸子瞧,我们这春花楼,到成了个军纪如山的所在了。」
轩辕持一看她这妖调样子,三魂儿不由得去了两魂,一把搂住了笑道:「心肝儿,这不是著急吗?否则凭我怎的,也不能对我们红颜姑娘这样无礼啊。」
当下就在春花楼吃了午饭,红颜听轩辕持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蛾眉紧蹙道:「如此看来,这素寒烟到有一点子本领。」
轩辕持抱著她,抚弄那如云青丝道:「可不是呢,否则还用来找你这小狐狸精吗?快说说,你可有没有法子治得了他呢?」
红颜回眸一笑,端的是百媚千娇,忽而又冷冷道:「法子我倒是有,就不知道小王爷你肯不肯答应。」
轩辕持一听有法子,不由喜出望外道:「心肝儿,我成日里就说你厉害,果然不错,到底有何办法,快说来我听。我有什么不敢的?」
红颜翩翩的站了起来,轻移莲步来到窗前,笑道:「你可敢纳我为妾,迎娶我进府里吗?」
轩辕持一愣,道:「什么?」
红颜冷笑道:「你成日里又是公务,又是生意,哪里有空专门对付这管家呢?你既让我想法子,就不如把我迎娶进门,我有的是好办法降服他,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你也别得意,想著我是冲著你小王爷的身份和权势去的。我红颜在风尘里这么多年,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一入候门深似海’,我为什么要去受那种罪。这也是今天看你为难,少不得帮你罢了。等事情一完,你拿金山银山留我,我还未必稀罕留在那地方呢。」
轩辕持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一时间没回过神罢了。正经要我娶你为妾,有什么难的。天下第一名妓配我这小王爷,倒也是风流佳话了,你果真有法子降服的了他,我便真的娶你进门。虽你说候门深似海,但女人总要嫁人的。嫁了给我,我们两个倒也相知,总比年华不在,嫁那粗俗商人好一点吧。」
红颜沉默不语,半晌方道:「你果真没负了我这一番心意。那好,我们就定下了,你娶我进门。不过话说在前头,既是老王爷喜欢的人,少不得要费点心机,让老王爷慢慢的厌了他,这事才好做,所以你可要忍耐些日子,别到时对我说什么诓了你,却原来也无甚手段之语。你听好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必替你将这个眼中钉扫地出门。」
轩辕持点头答应,两人又计议了一回,他才回去了,便开始张罗著迎娶红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