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子的天使 第7章(1)

接下来的日子,朱苡宸卯足全力「说服」安凊叙,并且在每次的说服过后,笑容可掬地问:「我说服你了吗?」

他呢,则是一脸莫测高深的反问:「你说呢?」

上星期,她给他做了生日蛋糕和满桌菜肴,送他一个久隔二十年,都不曾有人庆祝的生日,他终于承认,关于家事厨艺,她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那个晚上宾主尽欢,她趴在他的床上,笑眯两颗圆眼楮问:「我说服你了吗?」

他的回答是扬扬眉,一句反问,「你说呢?」然后翻身,背著她。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了,他翻身,她亦翻身,背著他,一句一句把雪后的故事念一遍。

这个星期二,她买一瓶加拿大冰酒,酒精浓度很低,甜味很高,两人喝光酒,她把瓶子装满清水,插上酒红玫瑰,开始说起那年夏天,一个国中男孩走向她,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很简单的初恋故事,但恋情只进行短短三个星期,就因为男孩的学业成绩大退步,被父母狠揍一顿后,结束。

笔事说完,她趴在他的背上,脸颊相贴,笑问:「我的恋爱运是不是很烂?」

他没告诉她,这样的恋爱运烂得不够彻底,但她的初恋惹火了他,然后他带著几分挑衅的口气说:「我交过一个金发女友,她是毒药……」

听到这里,朱苡宸用力拍手,「一烂还有一烂高。我服输,输得五体投地。不过,我还认识一个男网友,他想约我出去。」

「你们出去没?」他心头的火又被点燃了,可惜她没发现他那把妒火。

「我本来想去的,但教授临时丢给我一个工作,让我去不成,不过,幸好没去成。」

「为什么?」

「我一个同事觉得好奇,她看著照片里高大威猛的帅哥,心想,这么优的型男,为什么需要靠网络认识女人?」

「照片是假的,事实上他是喷火龙?」安凊叙心胸狭隘地猜测。

「没有,照片是真的,而对方看起来比照片还帅,后来同事顶著我的名字去赴会,三杯酒下肚,那男人竟开始对她毛手毛脚,不过,她说被那么赏心悦目的男人毛两下,也算小赚一笔。她本来打算装晕,看那个男人会不会再对她更进一步,谁知道……」

「怎样?」他有了兴致,因为被毛手毛脚的不是他的笨阿紫。

「那男人看她晕趴在桌上,竟然动手去掏她的钱包,幸好那天她钱包里只有两千元,她就当吃了碗昂贵豆腐,让他拿走钱,扬长而去。」

「如果只是装晕,她大可以当场揭发对方。」

「那个男的一八五,身上两块肌,三块肌,到处都是肌,一个没搞好,她隔天要带黑轮上班吗?这啊,叫做花钱买平安。」

「后来呢?」

「哪有后来,他在我留言板上销声匿迹,我则把他的恶劣行径PO上网,这件事过后,教授要我别在网站上乱认识男人,从此,他就开始积极帮我介绍相亲对象。」

「当中有不错的吗?」安凊叙冷声问。刚被浇熄的心头火,又隐隐冒出火苗。

「身世职业都不错,但是有一点很惨。」

「哪一点?」

「我始终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不过她记不得男人长相,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她的「惨」让他愉悦万分,他点头同意。「你的男人运果然很糟。」

「对啊,我的男人运在五岁过后就结束了,幸好,现在又重新好转。」朱苡宸笑著勾了一下他的下巴,小小地给他性骚扰一下。

这句话绝对是甜言蜜语,这个举动也绝对不是性骚扰,所以他忍不住恣意欢欣。

她暧昧地靠上他的胸口,微抬头,细看著他的粗眉大眼,看著他坚毅的鼻梁,以及让人很想侵犯的双唇,如果他的冷漠是某种伪装,那么她愿意当散发高温的夏阳,融化他眼底的真心意。

她笑著凑近,两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嘴唇在他耳边调皮,「真是的,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好?」

他的酒量有好吗?那瓶冰酒才几西西,酒精浓度又低,难不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撂倒?

「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你灌醉,上下其手,让自己不再夜夜吞著口水,想像你的,搞得夜夜辗转难眠。」

「我应该把这话当成恭维吗?」

「不是恭维,是真心赞美。」

朱苡宸用手指在他胸口圈圈画画,企图学习风情万种的庞德女郎,却没想到自己动作拙劣,学了形体却学不出精髓,惹不来男人的欲火焚身,只逗出他的哈哈大笑。

她的唇贴上他的唇,她再度问:「我说服你了吗?」

不意外的,他仍然回她一句,「你说呢?」

她没气馁,掌拍桌面,气势万钧的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匍匐在我的石榴裙下。」

于是他又大笑,回答,「我想匍匐石榴裙下,至少你也穿穿裙子吧。」

她摊摊手,好吧,是她的错,是她贪图行动方便,剪除女人娇美特征,但她还是没气馁,在他耳边问:「你喜欢我穿普通裙子,还是夏威夷草裙?」

安凊叙三度大笑,俯,再也忍受不住,他封上她的唇,那热得像太阳的红唇,在呼吸间,在舌忝吮里,一点一寸,融了他的硬心。

整个「说服」的过程里,安凊叙没松过口,但明显的,他的笑容一日多过一日,连拉小提琴时,脸上也会带著醉人醇笑。他的话也变多了,不再让朱苡宸挑战「如何一个人完成千场谈话」,不管他的话是不是带著几分调侃,几分嘲笑,她都甘之如饴。

朱苡宸深信,成功是给做足准备的人。

因此,她不断在他身上做准备,不断为他种起一株株名为「幸福」的秧苗。她想,当一个人拥有的幸福太多,多到心口再装不下时,很自然会被挤压出来,以便留出更大的空间容纳爱。

他痛恨脏乱,她习惯脏乱,但他不会乱吼,乱叫,乱骂人,只会走过去,把她制造出来的脏乱,不动声色地整理干净。

她喜欢这个感觉,好像她总是闯祸,而他尾随在后,为她处理解决,这种感觉叫不叫宠溺?也许在别人眼里算不上,但她认为它是。

她喜欢安凊叙用这种方式宠爱自己。

不过,有一片脏乱是他看著碍眼,却不打算动手整理的。

那次,她从外面顶著满身湿,走进他屋里,她不肯先去换衣服,任由雨水从她的裤角一滴滴落下。

她才不理呢,她走进他的书房,把一大片软木片用胶带固定在墙壁上。

那个丑啊。任谁都看不顺眼,何况是热爱整齐清洁,具有高度美感的安凊叙。

终于她把软木片固定好,拍拍手,走近走远,热情的欣赏了好一阵,才满意点头。

他叹气问:「现在你可以先去洗澡了吧?」

她又不是不晓得,自己和感冒病毒是莫逆之交,难道要搞到昏倒才爽?担心她的安凊叙在心底埋怨著。

「好啊,可你要先发誓,」她抓起他拿著大毛巾的手。

「发什么誓?」

「发誓你不会趁我洗澡的时候,把它处理掉。」

他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她先把话说出口,他只好打消念头,很勉强,但还是点了下头。

取得承诺,朱苡宸得意地回到自己家里,洗个香喷喷的澎澎澡。

两天后,安凊叙找来设计师,硬是把被她破坏的那面墙,做成艺术空间,虽然全开的软木片减少了三分之一面积,但聊胜于无,好歹这是两人都能接受的妥协。

那天过后,她三不五时就拿来一些风景照片,用图钉钉上。

「你在做什么?」他理所当然地对她这种奇怪的动作发出疑问。

「我在策划我们的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

她会不会想太多?见他皱起浓眉,害她心底冒出一点一点的小绊瘩,但她依然飞快地扬起笑脸。

「知道,我知道,两年内不会结婚的嘛,这句话我还记得,我只不过是未雨绸缪。」

「绸缪什么?」

「万一我们不小心玩出小生命,万一哪天你发神经,万一哪天我的‘说服’水到渠成,万一娶我变成万众归心,我可不想随随便便找家旅行社,就定下我的蜜月旅行。」她笑得很热情,热情得足以顺开他的浓眉毛。

他笑道:「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多花点力气想办法‘说服’我。」

「说得也有道理。」

她同意,然后勾下他的头,送上自己的吻,甜甜软软的嘴唇,让他再度入迷沉沦。

她吻得两人呼吸急促,吻得两人心跳加速,逾矩的身子交缠,没人想到会不会玩出小生命,他们只想凭本心。

然,理智在最后时刻回笼,朱苡宸用力推开他,闭上眼楮,退到墙边,她对自己猛摇头,再深吸几口气,竟然发现北极冰人和自己一样狼狈。

这是个重大发现,原来北极冰人也有失控的时候。

安凊叙脸色潮红,整齐的衬衫和头发被她的魔手揉得一团乱,他两手叉腰,胸口起伏不定,好像刚完成万人马拉松,他直直盯著她,眼底烧著熊熊欲火。

她想找出一句适当的话来缓和情势,但混沌脑袋及语言中枢混浊到不行,可她偏偏要装出一副泰然自在,天下无大事的安定模样,于是一句找死的话出现了。

她说:「呃……我那个‘说服’的用力度,还不赖吧?」

丙然找死吧。他赤红了眼,一把勾起她的腰,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不够。」

紧接著,不由分说,他将她一把抱起,吻再度落下,不过这回的用力度……

唉,男人的体力就是比女人好上许多,所以他一面吻,一面把不知死活的女人抱进寝室,再一面脱掉她的衣服,果裎相见,唇舌滑过每个让她心灵激荡的部位,就这样,在这个漫漫长夜,她的「说服」进级,变得更具说服力。

日子这样过下来了,他们在彼此的「说服」中,一天天亲密,朱苡宸留在他房里的时间,也因为男人的体力充沛……越来越长。

这几个星期,她甚至把工作带到他家里进行,好像非要时刻看见彼此,才能证明这么幸福的日子是真不是假。

安凊叙想过,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也许他会一笑泯恩仇,把那个跟父亲,哥哥,大妈的记忆一笔勾消,也许他会珍重未来甚于回顾过去。

只不过,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他的想法在找到母亲后,彻底颠覆。

他找到母亲了。

她在疗养院里,一待将近二十年。

当他牵著朱苡宸的手站在病房前,任他鼓起再多的勇气,都无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是她握住他的手,助他一臂,他才有办法将门打开。

靠窗的轮椅上,一个枯瘦的妇人凝望著窗外,无助的表情,任谁见了都心疼不已。

安凊叙顿时心潮沸腾,他以为可以弥平的恨意翻江倒海而来,愤怒盈满双瞳,五官在狂怒中扭曲变形,额间青筋毕露,他双手紧紧攒住拳头,眼楮眯起一丝危险气息。

他的母亲,为一段没有价值的爱情,竟在这四面白墙的牢笼中,虚度多年岁月,她美好的人生被谁亲手摧折?她的世界因谁颓倾?这一刻,他向上苍发誓,他绝对要让那一家子为此付出代价。

朱苡宸放开他的手,走到阿姨跟前,轻轻抚过她满头银丝,朱苡宸的手微微颤抖著。

熬人偏过头,茫然的眼楮童稚地望向她,她不认得她了,可朱苡宸记得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挤出笑脸,缓缓蹲,与妇人平视,「阿姨,你还记不记得阿紫?阿紫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哟,我把大哥哥从雪后手里抢回来了呢。」

熬人没说话,只是随著她的笑,痴憨笑著。

朱苡宸看一眼满面忿然的男人,他站在门口,不肯移动脚步。

她想,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平稳心情。

「阿姨,你是小龙女哦,成天关在这里,不哭不笑不激动,脸上半点皱纹都没有,看起来像三、四十岁呢。我舅妈要是见到你,肯定要嫉妒到不行。」朱苡宸发挥亲和的谈话技巧,她仍然笑著,纯粹的笑,不带心机的笑,笑得妇人的眉眼也染上笑意。

「你怎么都不说话?叫一声阿紫啊,阿紫很想你呢。」她跪在轮椅前,两手环抱住熬人的腰,头躺在她的膝盖上,像小时候那样。

熬人没有排斥,茫然的眼里出现一抹温柔,她低下头,轻抚著朱苡宸的头发。

她在妇人膝间不停说话,「阿姨,好久不见,你过得好不好啊?阿紫过得很好耶,我在大学里当助教,不是臭盖的,有学生在偷偷暗恋我呢。」

然后,她听见妇人的笑声,她跪直身子,认真地看著妇人的笑靥。

回来了,阿姨的温柔笑脸,她拉起阿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阿姨,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

「回家?」终于,干涸的喉咙发出声音,她无措的眼神带著哀戚。

朱苡宸回想护士跟他们说的话,护士说,阿姨的病在精神疾病中并不算严重,她只是沉溺在自己编织的世界中不愿出来,医生不明白她为何而固执,再好的药,都对她产生不了效果。

为什么不愿意走出来?是因为在等待儿子回家吗?那好,儿子回家了,她也该从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回来。

「是啊,我们回家,阿姨,阿紫还有阿叙,一起回家。」朱苡宸用力点头,帮她把散乱在颊边的头发顺到耳后。

熬人看著她认真的眼神,喃喃地,重复她的语句。「阿叙?」

「对,你儿子阿叙。」

她笑了,「阿叙喜欢星星。」

「对啊对啊,好棒哦,阿姨记起来了,告诉你,阿叙可有出息的呢,他随便在电脑前敲打几下,就能赚很多钱,他赚很多钱做什么呢?他要养妈妈呀,阿叙最爱妈妈了……」

不管阿姨听不听得懂,她就是要一句一句说下去,朱苡宸注意到了,每次说到「阿叙」两字,阿姨就会笑得欢喜,笑得眼底茫然散去,阿叙是她心口上无法割舍的痛,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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