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煨刀汉 第二章

「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她沮丧地宣告。

雾气浓得快将人窒息,在这种情况下,前面是路或深崖都分辨不清,一不小心踩空或撞上山壁都不奇怪。无月本想在雾气凝聚前,起码要能抵达山腰村落的,现在却不得不放弃这念头了。

「似乎是如此。」男子就站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贴得紧紧的。「虽然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这档事,但我依稀记得……小生曾警告过姑娘,偏偏有人不信邪,硬要我把伤口给她看,也不管会不会耽搁赶路的时辰……」

无月庆幸夜够黑、雾够浓,自己通红的耳根不会被这家伙看见。

「总之,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记得刚刚经过的山壁旁有个小洞穴。」她轻咳一声地说。

「只好这么做喽!」

声音中的快活,半点都没泄露出男子的痛楚。其实他掩藏在黑布巾底下的唇,早已泛白抿紧。被火烧灼到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痛了起来。说他迟钝也好、慢半拍也行,直到现在他才晓得自己的手臂伤得不轻。

尤其是当衣料摩擦过伤处时,那种皮开肉绽的痛,使他的额头、鼻端都冒出涔涔冷汗。

不过,现在还不到晕厥过去的时刻。

强打起精神,跟著那纤细的身影往回程走去。男子晓得他们身处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浓雾阻止他们下山的脚步,同样也会延缓追兵的行动,倘使不能趁此机会掩藏行踪,等雾散去……会不会被人逮到就很难说了。

还好她记得的方位没有错。当无月一确认洞穴就在不远处时,立即掉头向他说:「喂,我们到了,你——你怎么啦?」

奔到男子面前,她伸手去拉他。男子蹲屈在地上,彷佛正忍受著什么巨大的痛楚,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动著。

莫非这又是他的玩笑?一瞬间,这念头晃过无月的脑海,可她随即发现自己所踫触到的身躯热得惊人,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喂,你要不要紧啊?」

「……别……摇我……拜托……」男子暗哑地低语。

吓得把手从他身上移开,无月心一抽紧。全都是为了她,所以他才会受伤的。现在他这样痛苦,自己却什么都不能替他做!

「你站得起来吗?洞穴就在前面,你可以在那儿好好休息。」

粗重地喘息著,男子勉强地点头,曲著腰摇摇晃晃地起身。无月想搀扶他,又怕弄到他的伤处,小手停在半空中,前进、后退都不是。最后还是男子把一边的手臂抬起说:「借我一边肩膀吧,姑娘。」

闻言,无月立刻低头钻入他一边胳肢窝的下方,让他把手臂环上自己的颈子,撑著他说:「小心点,慢慢来,很快就到了。」

此刻她的脑海中,早抛弃什么矜持、芥蒂或恼怒、不快,满满的愧疚教她眼角酸楚地蓄起水气。要是她打一开始就想到男子替她珞开火棒时,不可能没有被烧伤;要是她心思再细腻一点,坚持先替男子找地方疗伤、冷敷,而不是自顾自地赶路下山,恩公的伤势理应不会恶化到步履不稳的地步。如今害得恩公这样痛苦,全都是她的顽固、愚蠢所造成的。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减轻他的痛楚!

他们的运气不错,洞穴的内部远比外观宽敞多了,而且更幸运的是它很深,通达好几十尺的深处有一小池冒出的天然涌泉,三个巴掌宽,一个拳头深的石池里,透心沁凉的水正是他们迫切需要的。

无月摊开包袱,取出毛毯铺在地面上,把男人安置妥当后,她立刻走到洞外去捡拾枯枝。洞穴里不能生火,那会让穴内烟雾弥漫,但至少可以点个小火照亮四周——也方便她照料他。

不敢离洞太远,怕自己在浓雾中迷失方向,无月竭尽所能地找到一点树果,把它兜在怀中,回到男子身边。

此时,躺在地上的男子已经呈半昏半睡的状态了。

「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呼唤著频频申吟中的他,对方茫然地睁开双眼,蠕动著唇,无法清晰完整地说出话语。这也是受到高烧的影响吧?借著小火把的光芒,无月总算能好好地审视他的伤口。首先,要除去这臂上洞开的布料。

「我要把衣袖给裁开喔,你不要乱动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男子根本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无月以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破破烂烂的衣袖,猛地倒抽口气。明亮的火光中,焦烂而血肉模糊的伤口,异常地怵目惊心。和她先前检视的时候比起来,伤口肿胀了许多,而且已有发脓的迹象。

这样下去,男子迟早会并发血毒……轻则臂废,重则殒命。

不!她绝不能再让这伤口恶化下去!她记得以前阿莫帮她包扎指头上的刀伤时,曾叮咛教导过她,任何伤口最怕的就是不干不净的脏束西黏在上头。治疗的初步是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得割除发脓的烂肉。

紧张地吞咽下一口唾沫,握著刀的小手不住地颤抖著。无月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得到,她还是头一次要在活生生的人体上动刀……

「……很……糟吧……」

听到那细如蚊纳的声音,无月猛然抬眼望向他。「你、你醒了?」

男子一双黑眼焦点涣散地对著洞顶,断断续续地说:「……做吧……我有力气……就会自己……现在靠……妳来……拜托……」

「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不安与无助、恐惧又心慌,这种「毫无把握」的情绪让她犹豫著。

「……死……马……当活……」他疲惫地闭上眼,没力气往下说了。

「不许说什么死与活的!」

无月激动地扣住他的衣襟说:「听到没?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你一定会恢——复的!不管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

是的。

重新握紧小刀,无月在心中和自己打好商量,要昏过去、要恐惧、要哭泣都可以等到结束之后再说。现在她只需要专心一志地替他处理伤口,仔仔细细地把这些坏死的部分除去就好。

当无月听到洞口传来鸟儿啾啾的叫声时,她揉著眼楮醒来。自己何时打起盹儿来的,她根本不记得了。

依稀中,她记得的是昨夜费尽千辛万苦,替失去知觉的男人处理完伤口后也不敢入睡,就坐在他身边,以防万一他需要自己帮忙。然后,盯著他起伏的胸口,数著他呼吸的次数……数著、数著,眼皮也渐渐地控制不住,直往下掉……

糟糕,自己睡多久了?

无月睡意全消地睁开大眼,连忙扑到男子身边。紧闭的眼眸看不出来他好转或恶化,脸色也依旧白中透青。她胆怯地伸出手,祈祷著……呼,还好,他还有呼吸!

「……水……给我……水……」

「水?你想喝水吗?好,你等等,我马上汲水过来!」

斑兴地跳起来,无月随手拿起一片树叶,飞奔到小水池处,尽可能地装多点水回到男子的身边,结果问题来了——不移开男子脸上的蒙布,她怎么喂他水喝呢?

「那个……喂……」想一想,连他唤什么名、叫什么姓都不知道。「我……要移开你脸上的黑布喔……你听到了没?」

「……水……」男子痛苦地蹙紧眉头,喃喃地讨水喝。

当他是答应了吧!无月腾出一手,拉下男子的蒙面布,一张比她想象中来得年轻、端正的容貌映入眼中。她还以为男子的玩世不恭或轻浮的态度,是因为年长自己许多,见识过大风大浪,不把她这种小丫头放在眼中的关系。

可是……鉴赏他白细的面皮与英挺的五官,男子看来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呢!

好厉害,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却能轻易地应付昨晚那样混乱的场面,好象司空见惯一样。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出身背景,能训练出他这样高超的手腕?——

「水……」干裂的唇嘶哑地吐出同一个字。

无月连忙挥去漂浮在脑中的杂絮,把树叶递到他的唇边。「来,水在这边,你把嘴巴张开。」

将叶子的两侧卷起,无月企图把水一点点一点点地灌进他微启的双唇内,可是失去吞咽能力的男人,毫无配合她努力的意愿,不管她灌入多少水,又从唇角溢流了出来。

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了。虽是下下之策,但没有其它更快速、更切实的法子了。

再次汲水回到男子身边,这回无月先把水灌入自己的口中,然后……困窘地把自己的唇复上他的。男子无意识地蠕动舌头,咕噜、咕噜、咕噜,清晰可闻的吞咽声,他顺利地把水喝下。

这让无月放下一颗志忑的心,要是连这法子也没作用,她可要束手无策了。

对不起,阿莫,你能谅解吧?这是权宜之计。

晃过心头的身影,令无月咬著唇,忏悔地垂下眸子。把应允给阿莫的唇许给了这陌生人,阿莫是否会无法谅解呢?阿莫死后,她在他坟前发过誓的,这辈子不会再为谁动心、动情,她将、水远会是他的人……可如今,阿莫才走了两年,自己便破戒了。

不,这不是什么男女之情的吻,这只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做的道义之举。她只怀著报答恩情的心思,绝不是对这陌生人动了情。

微瞥一眼躺在那儿伤重的他,无P厂再次摇了摇头,揪著心口,她闭上双眼,竭力去回想阿莫的容颜、阿莫的笑语、阿莫的点点滴滴。

不要远离我,阿莫,你要永远留在我心上啊……

自从两年前的那一日,她的心就破了个好大、好大的洞,淌著血、噙著泪,她知道这个洞是注定要伴随她一辈子了。

好软、好舒服的东西,冰冰凉凉地掠过他晕热的意识。

有多少年没经历这种虚弱的感受了?手脚不听使唤,脑袋好似一团泥浆,对外界的意识模模糊糊的,人飘荡在半空中载浮载沉。要是能这么样一直往上飘、往上——飞去,是不是会轻松点呢?

岑瀚海有种预感,自己怕是没那种一帽气,往极乐世界直奔而去了。

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是无牵无挂的,却偏偏像是在脚踝上套了无形的锁炼,有股力量不让他走,有股执念把他牢牢地钉在这满是寂寥、冲突、痛苦与怨愤堆积的地上。

真想……

斩断一切,解放。

就在他脑中窜过这念头时,掠过他鼻端的一缕清香,打破那抹迷思,电光石火间,他迷蒙的脑苏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的,再糟糕不过的恶痛缠住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特别是手肘处那宛如要炸裂开来的痛楚,让他申吟了出来。

「……怎么了?会疼是吗?我再帮你换块冷巾。」

软哝耳语温柔得差点令他以为自己上了西天。挣扎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晃入视野中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在哪儿看过的……小小的鹅蛋脸,细长柳眉与一双翦翦黑瞳……

「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怕你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呢!」

可人儿一开口,回忆也蜂拥上来,瀚海总算想起一切经过,动著笨拙的舌,哑声问道:「我睡很久了吗?」

「整整两天两夜。」

女子的答案让瀚海吃惊不已,他睡了两天,而她也在一旁照顾他两天吗?还真是位……非常顽固的姑娘。在这世态炎凉的年代中,哪怕她把他丢在这山洞中,自己下山去,也不会有谁责备她的行为。

毕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谁也不会去期待,陌生人会遵守著有恩必报的情义,或害怕背负上见死不救的罪名,而牺牲自己逃亡的机会,留在一名是死、是活都很难讲的伤者身边,彻夜地看护著。

懊说她傻吗?这份傻气的确让人感动。

「雾散了。」她说。「一等你有力气起身,我们便可以下山了。」

瀚海摇摇头。「不……是……我们。」

「咦?

艰辛地举起一手,指向洞口,瀚海道:「妳下山吧……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多谢妳这几日……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劈头被她这么一骂,瀚海有一刻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愣愣地看著她。双颊红胀著愤怒的霞光,大大的眼瞳中有著泪光在打滚,她抖颤著唇,像煞一只被人踩中尾巴的野山猫。

「我怎么可能现在丢下你,一个人下山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送了命?你以为我这两天守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看你恢复力气,能自己下山啊!如果我会抛下你一个人走,我早就走了!」

也不必气成这样吧?瀚海忆起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小辣椒。外表不算是国色天香,但也小鸟依人、娇俏动人,可是骨子里……却好比是个不折不扣,会走路的火药库。

「……不……我是……担心自己给妳添太多麻烦……咳咳!」

她拿起放在一旁、挖空树果果实所做成的临时杯子,递到他面前说:「你跟我客气什么!认真地追究起来,是你代我受这伤,我怎会嫌你麻烦?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你如果再说‘麻烦’两字,那我岂不只有回去再烧一次柴,重跳回那火堆中才能一笔勾消这恩债!」

瀚海很想笑,也努力地想笑,可惜实在没力气,顶多只是抽搐著唇角说:「妳……是个怪……丫头。」

「我不姓怪,也不是丫头。我有名有姓,和你年纪也没差多少,请别随便给我换名换姓。」她略皱著眉头的模样,不知是有意或无心,颇有娇嗔味。

靠著她手捧的杯子,喝口水润润干燥的喉咙后,他畅了气。「那……请问姑娘芳名?」

「韩,无月。」

「无月?妳的爹爹很喜欢烈日,所以不要月亮吗?」抬起手,示意她借个力气,瀚海终于能起身问道。

「才没那么诗情画意呢!我阿爹说娘亲生我的那日,天上没有月光,是一片乌云,所以叫无月。」她皱皱眉。「你可以坐得住吗?」

无力地点了点头,坦白说,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了,可是继续躺著让他感觉更虚弱。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奉陪他到下山,他也只能尽速恢复体力,以防那些追兵还不死心。

「那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采了些果子,剥给你吃好不好?」

虽然没什么食欲,不过看她满是「期待」的星光大眼,瀚海拒绝不了地说:「麻烦妳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挑了颗看来既大又多汁的树果,以刀子剔去蒂头。

见她以熟练的动作料理果子之际,瀚海一面好奇地观望著左右。多亏她能找到这天然洞穴,仿佛是老天爷精心打造的藏身好地点,隐蔽性佳、又够温暖。接著,他的眼落在一旁的黑布上,提醒了他,自己脸上少了点什么。

「啊,你不会介意吧?我把你脸上的蒙布揭下,因为你说要喝水……」

他介意。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看都看见了,也不可能消灭她记忆中自己的长相。反正,瀚海心想,只要下山之后,自己和这位韩姑娘不再相见,迟早她都会忘记他,一切也就解决了。

「喀,把嘴张开。」她以小刀削下一小块果肉,递到他唇边。

酸酸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刺激了他原先打了三个结的胃口,身子饥渴地发出缺粮的笛音。所以他不只吃了一片,当他发现时,三颗果子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妳呢?该不会都没有吃到?」

「这就不用你操心,我随时可以去外头再采些果子回来。」一耸肩,她舌忝著指头上的果汁说。「不要忘记你现在是病人,只要好好地养病,其余的我会自己想办法。」

瀚海苦笑了下。「那我就厚著脸皮接受妳的接济了。」

「喂,你——」嘟喽两句「没名没姓真不方便」后,她非常严肃地绷著小脸说:「你是我的恩公,请记住,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不要再跟我客气,也别再让我听到什么‘麻烦’、‘厚脸皮’这类的话语。否则,我真的会发怒,翻脸无情喔!」

他一笑,说:「岑,瀚海。」仿效她先前的口吻。——

「啊?」

「我的姓名,妳不是问过我吗?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报不报名号都没什么差别。可是看在妳一位姑娘家都作了介绍,我怎好意思再拘泥下去?以后妳就叫我岑瀚海吧。但拜托妳千万别喊小生什么恩公喔!」

闻言,笑逐颜开的无月点头说:「请多多指教,岑公子。」

岑……公子吗?

两人邂逅至今,好象发生太多事,早已超越「公子」、「姑娘」的称呼了吧?但瀚海还是接受她的决定,也同样点头说:「韩姑娘……妳笑起来挺甜的,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年纪轻轻的老是皱著眉头,小心会被人嘲为老气横秋喔!」

笑容顿时消失,她错愕地瞪著他。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她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瀚海好奇。

「不,没什么,我去外头采果子。」

越是想极力否认,往往会显得越是可疑。瀚海敢以自己的脸皮打赌,韩「姑娘」的心中绝对有著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点倒与他不谋而合就是了。瀚海撑不住地躺回原位,合上双眼,希望下次醒来时,他的手痛会好转点。

无月发现岑瀚海已经再度睡著后,她如释重负地卸下心中的大石。还好……他没再追问下去。

没经他点醒,她都不晓得自己在他面前笑了。

有多久没在人前微笑了呢?自从阿莫走了以后,她一心一意所想的都是复仇,该怎么样才能消灭妖姬、该怎么做才能让鬼卒从这世上消失等等,人生在她的眼中早失去了所谓的「色彩」,没有什么事值得人开怀大笑、也没有什么事需要激动,她的人生全为了与妖姬对抗而存在。

可是这几天,我不仅笑了,也激动过、发过脾气、为男人的痛苦而悲伤?

这意味著,阿莫的死刻划在她心头的影响,已经逐渐缩小了吗?在日复一日消逝的时光中,她把阿莫也遗忘了吗?

无月怀著复杂的心绪,曲起双膝,以双手环抱著自己的身躯,叹息地闭上双眼——还是不要想太多,岑瀚海不过是偶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过客,他们的邂逅将在下山的一刻结束。

它既不会延长,也不可能再度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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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无月在一阵冷寒中惊醒。

「喂!你们过来一下,我看那边好象有个山洞,要不要去查一查?说不定那两人还躲在附近。」

她圆睁双眼,自己醒来的时机真巧,要不是那阵寒风适时吹来,自己和岑瀚海恐怕都逃不过被捉捕的命运。她才想将他摇醒,却发现他也同样地睁开双眼,并且以指头竖在唇中央,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们有默契地互换个眼神。无月悄悄地把包袱收拾好,熄灭小火把,只留下一根作为照明用。

「你可以起身吗?」她以接近耳语的音量,凑到岑瀚海身边问道。

他点点头,手肘撑地,步履不稳地起身,在她耳畔说:「现在该往哪边走?洞口外面就是那些追兵?」

「往洞里走看看吧?我们并没有深入洞穴的另一端,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这山洞不是堵死的。」

「要赌一把吗?」他笑笑。

「你不愿意?」

瀚海摇摇头。「我是个运气不错的男人,素有打不死的苍蝇封号,赌运气,我想我是不会输的,走吧。」

往洞穴内走没多远,便可听到追兵们在洞内搜索的声音,他们加紧脚步,在漆黑一片的状态下,模索著……不一会儿洞穴的路岔开为两条,逼得他们不得不停止前进。

「怎么办?有两条路耶!」无月抬眸焦急地往后眺望。「那帮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了。」

「不必担心,往左边的这条走吧!」瀚海留意到左边隐约可听到风声拂动,这——代表这一头的出口,应该是连接到外界。

无月再次佩服他的镇定。自己慌乱的心思,根本管不到那样的小细节,他却还有余力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顺著他的意见,挑了左边的路后,瀚海还指点她故意在右边留下些许模糊脚印,好让那帮追兵产生错觉,争取一点逃亡的时机。

扶持著他,无月可以感觉到他与自己一样是汗流浃背、气息粗重,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发出丧气的言语,亦没有人主动说要放弃或休息,他们心中有著同样的信念:只要继续走下去,必定会有出路的!

一缕稀微的光芒映入眼帘。

「啊,你快看!」不由得提高音量,无月兴奋地捉住他手臂喊著。「有亮光了,那儿就是出口!」

「嗯,就差一点点。」他莞尔。

此刻,终于发现自己孩子气的举止有多丢脸,无月急忙羞红脸抽回手说:「我们快点走吧!」

可惜的是,他们的好运气,似乎只到洞口为止。当无月站在洞口边,眺望著相隔一道深渊的彼端是高峻的峭壁时,她的心也从高处直往下坠。绝望令她乏力,她扑通地跪在地上说:「怎么会这样……只差这么一点点……要怎么办才好?追兵随时都可能会赶过来,我们又不可能再回头……一切都完了啦!」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他的话上无月难以置信地指著峭壁说:「你以为我们有办法爬上那顶端吗?不要说是你的手臂此刻的状态,就算是好手好脚的健康人,也不可能攀得上高达数百丈的峰顶。」

瀚海由洞口边缘的小块突出地往下望。「我是说,爬不上去,大可往下跳啊!下面就是溪水,如果它够深,咱们跳进去之后,顺著水流到山下,反而是条最快的快捷方式。」

「往下跳?」无月张大嘴,他不是在开玩笑的吧?从这儿跳下去,起码有……十几人身长堆栈那么高耶!

「妳谙水性吧?」

「我……」无月摇摇头,胆怯地说。「我办不到,这太难了,我不敢。」

「是吗?」瀚海叹息一声。「那就没法子了。依我看,咱们只有……」

以为他有其余更好方法的无月,满心期待地等著他的下一句话,想不到她却等到他无情地说:「……把妳的恐惧杀死,硬著头皮来了。」

「你、你想干么?」手被他一把握住,无月原本可以甩掉,可是她不想害他的伤口再次裂开。

「走吧,我保证妳死不了,我会拉住妳的。」

「不、不要!我真的不要!拜托你,放过我……哇、哇、哇!」被拖到绝壁边缘的无月,惨叫一声,在岑瀚海不由分说地强拉之下,蹬出山止足的小块天地,往半空坠下。

再见了,大伙儿!

无月心想,自己这条小命八成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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