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警局,她还来不及发话,向柏语已经代她报上姓名,解释自己是她兄长的好友,询问她父亲的情况。
「唐先生下手不轻,自己只挂了点彩,但是对方眼楮挫伤、肋骨断裂,现在还在医院里。而且据目击者的说法,只是在酒吧里起了一点口角而已,双方本来不认识。」
原青很庆幸父亲没受大伤,但心里仍紧缩得疼痛万分。爸怎么会去酒吧?又怎么会醉成这样、伤人这么重?
「我爸真的没受什么伤?我可以看他一下吗?」她追问。
「据医院检查,唐先生重度酒醉,只有手臂一点擦伤。既然能伤人这么重,显示有攻危险性,我们已经将他进行管束羁押,清醒前不适合探视。至于是否能交保,等裁决下来我们会立刻通知。」
「我们一时找不到她兄长,有什么事请通知我,由我来具保——」
「向柏语——」原青惊讶地要截断他,他立刻扬起手。
「我有的是钱,你别跟我争这个。」
向柏语转头又问警员问题,他的言语、态度完全是大老板的架势,显然在这样的状况下很受用,比她这张稚嫩的学生脸有分量多了,因此很快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
她以为他会送她回家,等她发现时却是停在他那栋高级大楼的门口。
「向柏语——」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不行,我要回家。」她拒绝下车。
「小青——」
「向柏语,我很感谢你帮忙,但是我真的不能去你家,请送我回家。」她僵硬地说。
再看到这栋华厦,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了,但此刻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很想回家而已。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我不是怕那个,」她语气缓和了,他今晚帮了她这么多啊。「我是真的很谢谢你,但我宁可回家好好休息,在别人家里我没办法放松。」
他眼中写著挫折,但还是妥协了,「好吧,我送你回去。」
她家很快就到了,她又谢他一次,「真的,明天找到哥就不会再麻烦你。」
「今天比赛我特意避开你,怕给你压力,但那并不表示我不关心。我打电话来就是要恭喜你,我知道你一定会赢。」
今天的比赛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谢谢你。」
「小青,你一定要这么礼貌,把我当陌生人吗?」
她顿了顿,「你——现在就是我哥的朋友。」
他的眼神是受伤的,「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你不欠我解释,真的。」她摇头。
「我那晚只是——」
「喝醉了,我知道。」
两人都沉默下来。在今晚她父亲的事件后,这几个字是多么的讽刺。
向柏语叹口长气,不再说什么;她道别后就下车回家,没有再回他。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下床就打电话,连call五通,唐原希才终于接起。
「现在连上班时间也打了吗?」唐原希懒洋洋地问。
「哥!」她本来已经很怨了,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更是忍无可忍,「你怎么可以不接电话!爸发生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向柏语没有告诉你?」
「没有啊,什么事?」唐原希警觉起来。
她 哩啪啦把事情一口气说出,「……但是我怎么找你们都找不到!」
「原极在我那边,现在应该还起不来。」唐原希声音里总算有点罪咎。
「你们……」原青气得声音发抖,「你带他去喝酒了对不对?什么夜总会之类的鬼地方!」
「是他自己来找我玩的……」
「结果你自己去上班,却让他跷课!扮,你们三个到底在干什么?!」不等他回答,原青切了通话,把手机扔在床上,脸埋在双手里。
没什么好气、更没什么好难过的!她已经放弃跟他们讲道理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但她就是气、就是难过!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过活?妈就是被他们给气走的吧?
每天鬼混一样地过活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让她担心、让她来收拾残局?她又为什么不能不去管、不去惹人厌、不去当老妈子?
如果她就是不能放手,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振作一点?
怎么样才能不辜负妈过的辛苦日子?
她从床上爬起来,有点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昨天又累又神经紧绷,现在她身上每一条肌肉都酸痛。
靠哥是靠不住的,她要去帮爸问一下是不是需要律师,还得想钱的问题……
她走进厨房拿水喝。昨天比赛时她只有尝味道,庆功宴上又被拱成明星,害她食不下咽,现在肚子已经饿过头都不饿了。
走进厨房就让她想起卓因潋。有他在的一天虽然紧张万分,却都没有后来爸出事后她感受到的那些恐惧与心痛。有他在的厨房,没有这样的空虚感,家里半个人都没有的那种孤独。
没有人吃她做的饭,她也没兴致做给自己吃。
原青放下杯子,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像逃走般离开厨房。
今天是星期一,但原青实在没心情去上课,因为爸还没出来。
她想去查爸的情况,但打去分局问了,却在线上等好久还转不到接手爸案子的人,让她心急如焚,决定还是去一趟警局。
也许哥在处理了?正要打过去探问,向柏语却打来了。
「你出门了吗?」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满心的焦虑使原先的感激之情黯淡了,「你昨晚为什么没打电话告诉我哥?他不接我的电话,但可能接你的啊!我怎么打都打不通!」
他沉默了几秒,「我想你迟早都会联络上他,他既然不想被打扰,我帮你处理就行了。」
她不明白,「我爸出这么大的事,你还管我哥想不想被打扰?!」
「这事用钱解决就行,你不用管——」
「这是我的事!我家的事!」她叫道。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把争情揽了就算帮她了吗?哥和弟弟到现在才知道家里出事,而他仍以为有钱就能解决一切?
「小青——」
「对不起,你不必和我哥联络了,我自己会联络他。」她坚决地说:「无论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借,你这样自行决定一切,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我明明就有钱,你为什么还要去借?」他口气是难以置信。「因为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她斩钌截铁,「对不起,我还有电话耍打,先挂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他大概知道她不愿再谈下去,「有事随时可以打给我,知道吗?」
「谢谢。」她放下手机。不,她不愿意。事情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没办法就这样让向柏语不由分说地接管。
她打给弟弟,这次他接了,「我已经知道了。」
他没等她问就先说了,「你看到爸了吗?」
「没有。」她声音不自觉地哽住。
「那个老王八蛋!」唐原极口不择言地骂,「没事打人干嘛?」
「那你呢?你们两个不是也喝得没天没地?」
「我才不会像老爸那样笨!」他嘴硬。
「你们跟老爸有什么差别?」她很少骂弟弟,大概因为自己被爸骂得太过难受,但这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你还这么小就开始喝,这辈子要喝多少?天天跷课跷家、打架生事,你……你这样对得起妈吗?」
提到妈,空气中像是劈过一刀,两人都被那伤痛击中。
原青想切断电话;今天她跟谁都说不到三句就想嚎啕大哭,她怕真的会发生。
「你告诉哥不准再不接手机,你也一样!听到没有?!」
得到他的承诺她才挂断,接著打给芯容,告诉她父亲的事,所以自己今天没办法去上课。
「那我也不上了,我去陪你!你爸在哪?」芯容立刻说。
「不要啦,这种事怎么可以拉你一起去受罪。」她是真的宁可自己去承担,而且爸醒了也一定不希望一堆人去看他。
「朋友是干什么用的?」芯容不依,「你这一个礼拜都累坏了——」
「真的没关系。」原青坚持,「还有我哥和我弟。而且只是要搞清楚状况,怎么处理还是要看司法程序,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就是那份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最难承受。以前爸再怎么样,她熬过去就是了,现在事情已经脱出她能力范围,她连想救火都办不到。
「那你办完事我再去找你,我们做什么都好,你不要一个人。看完你爸就打给我。」
「好。你不要太担心。」
和芯容通话后她觉得好些了,好友的关怀让她镇定下来,她准备出门,唐原希打来了。
「我刚去看过爸了——」
「他怎么样?」她急问,「怎么没找我一起?」
「他醒了。当然他自己也很震惊,这时候他不会想要我们一家子全跑上看他丢脸。我有律师朋友帮我处理,你放心。」
她根本放不下心,但听哥说来很沉著,好久没听到哥这样有担当的话了。
「那需要钱吗?」
「我有钱。就算数字再大,也有朋友在银行帮我贷款。放心,我不需要到处周转。」
扮真是懂她的,一而再地要她放心,知道她习惯担起一切。
「哥,你不是只说来安慰我吧?我要怎么帮忙?」
「我叫原极这阵子乖乖回家,你喂饱他就好。」
「好。」
扮以前常取笑她回家做饭,现在却要她做给原极吃。难道哥也知道了做饭能让她……比较安心?
她换好衣服出门,站在门口,却有些茫然。哥把事情扛下来,她肩头是轻松了许多,却是无措起来。
一开大门,入眼的阳光让人目眩。
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她眯眼转头看去,眼楮顿时睁得老大。
「学、学长——」
卓因潋大步走过来,阳光将他深刻的面容照得更壳,眼神却更为幽深。
「要去看你爸?」
原青更惊讶了,「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爸……」
「芯容很担心你,就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她要打电话给你?」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在这里。
他语气含著叹息,「别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你却不愿去正视?」
见到他,原青已经心狂跳,这时更是激烈,那种想逃的感觉又来了;但他竟会在这里,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还对她说著她不敢听、又不愿错过每一个字的话……
心中两种力量在拉锯,一种是恐惧,另一种是什么?
他温和地问:「饿了吧?跟我来。」
他的语气有点像在引导一个迷路的小孩,完全不施压力,也没有先开步,耐心等她决定。
她不知不觉向他挪近一步,他转身缓缓走向他的车,开门让她坐进去。
她以为他会问父亲事情的进展,他却只是专心开车;她则望著窗外,心里乱七八糟的同时仍想著好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