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姑妈!」她失声惊叫,「你到这儿来干吗?」
玛格达‧苔尔尼的绿眼楮扫来扫去,扫现面前这个用一双漠然的黑眼楮盯著她的黑头发的男人,他赤果的上身很结实,光著的双脚;然后又来评鉴她佷女那头蓬乱的头发,那张粉脸,还有那两瓣怎么看也像是刚被人充份吮吻过的光光的唇。
「我太为你担心了。」她干涩地说,目光回到杰狄那儿。「现在证明我有充份的理由。」
杰狄紧张起来,原先交叠在胸前的双臂垂落下来。
阿西莉看了他一眼,赶紧解释。
「你不必担心,玛吉」她很快走到杰狄身边,把一只手放进他的手中。「这是我的玛吉姑妈,杰狄。玛吉,这是杰狄‧麦考罗——我们已经定婚了!」
如果阿西莉说的是她将飞往月球,玛吉都恐怕没有这么震惊。
「你们什么了?」她慢声说,瞪著阿西莉,好象她丧失了理智似的。
「我们定婚了。」阿西莉毫不含糊地说,脸上放著红光。「这不是挺好的吗?」
杰狄低头看著她那张因爱而柔情似水的脸,自己严峻的面孔变得文质彬彬了,那双刚才还相当冷漠的黑眼楮也被暖和过来。
「哦,我的上帝。」玛吉觉得心疲意倦。「这比我想象的还糟。」
杰狄的目光又严峻起来,它们在对面这个装扮时髦、金发白肤的妇人身上巡视著,手指戒备而充满占有欲地紧紧挨住阿西莉。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低沉的声音冷淡而含威不露。
「很明显,当然,」玛吉回答,「我没有什么跟你过不去的地方,年轻人,但是确实连你都知道,你们两人之间的这种婚姻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西莉觉得手指一阵发冷,紧紧贴到杰狄那边去寻求支持。
「玛吉姑妈,」她申辩,「你不懂得——」
「我当然懂,亲爱的。」玛格达打断她。她举起一只手指向杰狄。「他很英俊而你很寂寞。你为什么不想想最近这几个月,我已经让你检阅过曼哈顿的每一个单身汉?我知道你想有一个自己的小窝和自己的家。但你也不能和一个爱达荷的牧场主结婚啊!」
「爱达荷的牧场主又怎么了?」杰狄透过牙缝粗声粗气地说,努力遏制住自己将要发作的脾气,对这个打了阿西莉这么多主意的妇人尽量表示礼貌。
「没什么,当然没什么——如果你是在考虑和一个爱达荷的女人结婚的话。但是如果你想要和一个在纽约城工作的模特儿结婚,那就绝对是不可能的了。你们将住在哪里?这儿?如果是这样,她将每年几次三番地来回奔波。或者你们会撤到纽约?那么你能为了混凝土和摩天楼,还有一个每天工作12-15个小时、隔不了几个月就要飞离一次家的妻子,而放弃连绵的群山和新鲜的空气吗?」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玛吉。」阿西莉答道,清晰的声音听起来毅然决然。「我将放弃模特儿生涯。我要回到纽约去收拾我的东西,接著我就要回到这儿来定居。」
阿西莉的姑妈惊恐地瞪著她。
「你别打算放弃你的职业。你正处在事业的巅峰上。在美国没有一个女人不愿意和你交换位置。你拥有任何一个女人想要得到的每一样东西。」
「确实如此,玛吉。」阿西莉认真地说,手指紧紧抓住杰狄的。「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我想要的不止是一份职业;我想为丈夫和家庭留点时间,我想要一个像杰狄这样的丈夫。」
「你不能这样想。」玛吉说,悠然地晃著她那颗长著金发的脑袋。「经过那么多年的辛苦努力,你却要放弃模特儿生涯——
「我考虑调换职业的事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玛吉。」阿西莉静静地说。「我知道它是你想要我做的,但是目前我已经画了一段时间素描了。离开纽约之前,约翰?阿丹姆斯,那位艺术指导和我打电话谈了一件事,让我为我喜爱的一位作家写出儿童读物配一些插图。」
「你没跟我提过这事。」玛吉瞪著她,很伤心。
「我本来打算这次度假一结束就告诉你的。我需要时间离开纽约来好好考虑这件事。」
玛吉举起一只手疲惫地模了模眉毛。
「好吧,无论如何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拿主意。」
「你什么意思?」杰狄问道,预感到有些不妙。
玛吉绿色的目光和他毫不畏怯的黑色目光相遇。
「阿西莉有履行合同的义务,往后四个月都脱不开身。这到底是一场饼眼烟云,还是动了真格儿的,我想她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决断。」
「把合同取消!」他强硬地说,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捏挤著阿西莉。
「我办不到。」玛吉以阿西莉印象中那种惯常的姿态摇了摇头。不难看出,这个妇人就是阿西莉的姑妈。「合同是几个月以前签署的。」
「我不管。你去说服别的人去。取消。」杰狄不肯罢休。
「杰狄,」阿西莉柔声说,一意识到玛格达是对的,她就差一点犯呕……」那种她才离开了一星期的生活,以它的种种义务和责任,把严酷的现实强加到杰狄和她共有的这个可爱的梦境中来。她让空出来的一只手抚模他光光的手臂,以引起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来俯视著她。「我讨厌接受这一切,但恐怕她是对的。我不能中止我的合同。」
他手指下的肌肉拧成了一束,硕大的身躯绷得紧紧的。黑色的双眼慢慢黯淡下去。
「你是要告诉我,你将离开我回到纽约,在那儿呆四个月吗?」他紧张地问,目光探究著她。
「我想我必须这样,但是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够——」
「不,」他说,松开她的手,心情骤变,用冷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不这样看。如果你现在走,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指望你回来了。」
阿西莉既迷乱又吃惊,仰头看著他那张硬邦邦的脸。这张脸又成了那天晚上在「蓝色美洲豹」酒吧里看到的那张亡命徒的脸。
「杰狄,你别这样。」她充满柔情地恳求道,「你不能要求我中止合同。」
「我要求你作出选择,阿西莉。是我,还是城市和当模特儿」
泪水从那双金色的眼楮里喷涌而出。
「你不公平!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对我来说就是简单!」他说,看著她满脸的泪水,他觉得好象有一千个深深的伤口在流血,痛楚折磨著他的身体,绷紧的神经在尖叫著表示抗议。「我不是琼妮,我不愿意安顿一个隔那么一年两年就坐著飞机闯入我的生活的朋友。」
「杰狄,事情不会是那样的!求你——」她伸手拉住他,可他挣开她的手。
「不,你要么留下来,要么就走你的阳关道去。」
「杰狄,我不能——」
「就那么回事。」他打断地的话,一只手在空中断然地一划。「收拾好的时候喊我一声,我会把你的行李拿下去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把阿西莉凄凉地撇下。热泪顺著她那苍白的脸流淌著。
玛吉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痛苦过,她转过脸来看著她的姑妈,金色的眼楮一片茫然。
「玛吉,我不能失去他。」
「嘘,」她劝慰道,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单薄而战抖的双肩,「会好的,你马上就会看到。」
但是在玛吉尽力收拾好阿西莉的行包之前,她一点也不能确认阿西莉会马上没事。她上一次看到那双心爱的眼楮里盛满这么深的痛苦,还是在她把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因父母去世而带离家乡时。
她把行包放在厅廊里,下楼去喊铁青著脸的杰狄,让他把它们搬到她的车里去。他一句话也不说,从她身边擦过,一会儿就提著行李走下来,把它们拿到外面。车门砰然合上的声音告诉她,他已经把它们放进那辆租来的轿车里去了。
「阿西莉!」她冲著楼梯上面喊道。「阿西莉,下来,亲爱的。该走了。」
她正想著上去把她哄下来的时候,阿西莉出现在楼梯口,穿著她的皮大衣,下面盖著牛仔裤和毛线衣。这身打扮若是在别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显得很可笑,可是在阿西莉身上,哪怕是牛仔裤和家居款式的毛线衫,看上去也和貂皮服装一样优雅。当杰狄打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她正下到楼梯中央。
两人都站住了,她极度痛苦的金色目光和他令人费解的黑色目光相遇。慢慢地,阿西莉走完剩下的几步来到他面前停住。杰狄的手伸出来摩著她的头顶,用颤抖的手指持著她浓密的丝发。慢慢地,他的手在她的肩上定住了,一把将她拉近,俯下头来万分专注地吻著她,用一个男人所能有的热烈和她道别。阿西莉苍白的面颊上泪珠滚滚,她紧紧地抱著他。他一松开她的嘴,又把脸埋到她的发间。
「我不该爱上你。」他痛苦地对她耳语。「天啊,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他挣开她的双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两个女人僵在那里,听见那双靴子重踏在厨房地毡上的砰砰声,接著就是「砰」的一声门响在整座房子里回荡。
玛格达松了一口气,绿色的目光惊奇地看著阿西莉那张伤心的、挂满泪花的脸。
「啊呀,如果一个男人像那样吻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离得开他了!」
「我不想离开他,」阿西莉呜咽著说,「但是这不关爱情的事。他得学会信任我。他并不是真正相信我爱著他而且还会回来。」
玛格达伸出一条手臂揽住阿西莉的双肩,打开了门。
「好了,亲爱的,一个小时以前我也不相信你会回来。可是现在我拿不准了。」
在通往博伊西的路上以及登上去纽约的飞机时,阿西莉都在痛哭失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