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伊珊相信顾延霆的承诺,他不会让她在文王府待太久,可是数日不见他,总是教人牵挂……怎能不牵挂?如今致远侯府只怕正处在一片风雨之中,世子爷对姨母出手,会不会也反过来伤了自己?姨母一向善于伪装,相识之人都当她仁慈宽容,若不小心对付她,不但逮不住她,还会落个欺压继母的恶名。
为何这几日世子爷都没来呢?世子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薛伊珊越想越不安,不自觉紧咬下唇。
「你真的想跟我学习煮茶的手艺?」纪湘云见薛伊珊心神不宁,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打住了。
回过神来,薛伊珊难为情的道:「贱妾失神了,请王妃见谅,王妃再继续吧。」
「你真的想学习煮茶的手艺吗?」
「是,这一次贱妾会仔细看王妃做一次,再请王妃指教贱妾。」
点了点头,纪湘云从薰香开始,一个步骤接著一个步骤,速度之快,若非有好记性,只怕一转眼间就忘了。
薛伊珊的记性很好,可是心有惦记,第三个步骤以沸水冲泡茶具就忘了,直接用沸水高冲茶叶,此时方才想起漏了一步,不由得打住了。
「对不起,贱妾再来一次。」
纪湘云笑了,体贴的道:「罢了,我明白你的心情,见不著,就会牵挂,且他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岂能不为他担忧?」
薛伊珊突然想起纪湘云如今的处境,明明身分显贵,却因为文王殿下不受朝中大臣看重,连带京城勋贵夫人们对这位王妃也不如对宁王妃敬重。
想必在这种被轻视的情况下,见不到文王殿下,王妃一定很担忧很牵挂,不知道文王殿下在外面又会遭遇什么。
「王妃相信文王殿下吗?」
「嗄?」
薛伊珊想奢顾延霆,温柔坚定的笑了。「世子爷最爱问贱妾,相信他吗?是,我相信世子爷,不是因为我认为世子爷有多了不起,只是单纯相信世子爷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会尽一切努力守护我。」
略微一顿,纪湘云也轻柔的笑了。「殿下不会问我是否相信他,只会说:嫁给本王为妃,你就只能相信本王,本王富贵,你就富贵,本王落魄,你就落魄。」
「殿下是要王妃相信他。」
「是吗?」
「是啊,比起任何人,殿下更需要王妃的信任。记得我姨娘总是说,男人啊,根本不懂情不懂爱,说上一整日你有多爱他,还不如说上一句你有多相信他……」
薛伊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捣住嘴巴,见纪湘云没有一丝不悦,松开手道:「姨娘说话比较直白,请王妃见谅。」
纪湘云可是对这位女子充满兴趣。「我倒觉得你姨娘是个聪明的女子。」
「姨娘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姨娘错了,不是因为爱,就无法相信。」说再多的相信,都只是当下那一刻,不过有了爱,相信才可以经历时日的考验。
「不是因为爱,就无法相信吗?」
「是,因为我深爱著世子爷,因此相信世子爷对我说的每一句。」
纪湘云深深看了薛伊珊一眼,感慨的叹了一声气,薛伊珊不由得一怔,不明白王妃这一声叹气从何而来,半晌,纪湘云以哀怨的口气道:「难怪这几日殿下总是向我抱怨。」
薛伊珊觉得很困惑,不明白王妃为何蹦出这么一句话。
「殿下总是说羡慕致远侯世子,薛小姐整颗心全在世子爷身上。」
薛伊珊娇羞的红了脸。
纪湘云也不再逗她了,诚心道:「若是想见你姨娘,我可以为你安排。」
自从她进了致远侯府,就没有见过姨娘,最后一次见到嫡母时,嫡母还说姨娘病了,她真的很想念姨娘,可是……
「贱妾不敢给王妃添麻烦。」
「如今你的处境回薛家确实不便,可是,若让大丫鬟代替你回薛家看你姨娘,这倒不是问题。」
两眼一亮,薛伊珊忍不住期待的问:「真的可以吗?」
「我会安排身边的高嬷嬷跟著,有高嬷嬷帮忙挡著,也能够避开麻烦。」
「贱妾谢谢王妃。」
纪湘云孩子气的撇了撇嘴。「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为姐妹,你不领情就罢了,若是再将贱妾挂在嘴边,我就不与你说话了。」
「王妃不嫌弃我,这是我的荣幸,我就失礼了。」相处越久,她越抗拒不了这位王妃……直率、不拘小节,王妃也许是因为世子爷的关系,对她客气有礼,可是她能够感觉到那份真心。
见她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纪湘云好意的给她透露了一个讯息。「致远侯世子是否有向你提起神卫营一事?」
「神卫营?」
「因为殿下在狩猎遇到老虎袭击,皇上有意成立神卫营,从禁军十二卫里面挑选三千精锐,近身保护皇上和皇子们,而神卫营指挥使将从近卫营七名队长之中挑选。」
顿了一下,纪湘云见薛伊珊似乎品出话中含意,接著道:「再过三日,致远侯世子就会来见你了。」
原来如此……薛伊珊忧心的咬了咬下唇,忍不住问:「不知王妃是否知道,皇上如何选出神卫营指挥使?」
「这个嘛……放出,一只老虎,看谁有本事制伏老虎……」见薛伊珊脸色惨白,纪湘云慌张的收起开玩笑的心,急忙道:「我是闹著你玩,皇上不会用这种任性方式来挑选适任之人,若因此折损一名大将,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皇上仁慈宽容,又是爱才惜才之人,怎舍得如此对待这些大将?」
是啊,当今皇上仁慈宽容,素来爱才惜才,可是,她总觉得不放心。「皇上又要如何断定一个人是否适任?」
「皇上有言,时候到了自会知晓,可是,有谁真的愿意等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如何应战?因此各种揣测甚嚣尘上,不少人想方设法接近皇上的亲信打探,想探知皇上的心意,殿下为此也琢磨许久。」
「世子爷想必不在意皇上如何考较他们。」
纪湘云讶异的挑起眉。「为何你认为致远侯世子爷不在意?」
「无论皇上用何种方法考较,世子爷只能全力以赴,再说,皇上有言在先,岂能违背皇上的心意?」
纪湘云赞赏的拍手道:「了不得,致远侯世子还真是如此告诉殿下,还教殿下千万别为此事费神,殿下为此自叹不如致远侯世子沉著。」
世子爷教文王殿下按兵不动,想必认为皇上不言明有其用意,说不定是借此看清楚哪些人浮躁上躐下跳,哪些人在拉党结派,而这些人都不是皇上要用的人。
「我只要世子爷别再受伤就好了。」
「殿下总是说致远侯世子爷的武艺无人能敌,你不必担心他会受伤。」
她怎能不担心?上一回明明是陪皇上狩猎,却差点儿命丧老虎口中,这一次要争的是权力,难保不会有阴谋……说不定皇上不愿言明,正是因为如此。
薛伊珊决定放下恼人的事,专心学习煮茶的手艺,央求纪湘云再教她一次,这一次她必定好好学习,纪湘云见该说的事说完了,也就欣然同意,然后一道一道步
骤配上步骤名字示范。
茶香袅袅,笑语晏晏,两人从品茗聊到诗词歌赋,仿佛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三日了,薛伊珊一早就失魂的守在房门口,可是从日初到日落,别说是人,就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等到。
「主子别担心,世子爷的身手可是最顶尖的,以一敌十都没问题。」夏荷忍无可忍的道。
柳眉轻挑,薛伊珊斜睨著夏荷。「你对世子爷的身手很清楚嘛。」
「顾武说世子爷从小就是骑射高手,只是不太上进,直至摔马清醒过来,每日勤练骑射武艺,想出各种方式锻链体魄,还与他们几个近卫轮流对打。
一开始单打独斗,他们被打得落花流水,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世子爷一个人对上他们十个,他们还是比不上世子爷。也因为世子爷不断的亲自锻链指导他们,他们几个近卫在武艺方面也都大有精进,如今他们的身手不见得输给侯爷的近卫。」
薛伊珊听得两眼闪闪发亮,可是感兴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还以为顾武沉默寡言不爱理人,没想到什么事都与你说了,看样子,你们感情很好嘛。」
顿了一下,夏荷后知后觉的脸红了。
「奴婢……我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因为天天见面,难免就多聊了几句。」
「真的是因为天天见面,就多聊了几句吗?」
「奴婢……世子爷与主子在一处时,总是嫌我们碍眼,就打发我们到一旁,我们闲著无聊,当然会聊上几句啊。」
「我看你们不只是聊上几句,而是聊了很多很多。」
「主子……」
薛伊珊无辜的眨著眼楮。「我说错了吗?」
夏荷懊恼的跺了一下脚。「主子变坏了,竟然欺负人!」
「我哪有欺负你?」薛伊珊觉得很不服气。「我们让夏夜和冬梅进来评评理,我究竟哪儿不对?」
吓了一跳,夏荷扑上去坞住薛伊珊的嘴巴,急忙的道:「主子别闹了!」
薛伊珊瞪大眼楮,夏荷惊觉自己失态了,赶紧松开手,还连退了好几步。
「奴婢失礼了。」
「我问你,老实回答我,喜欢顾武吗?」先前察觉到夏荷可能与顾武看对眼,
她就悄悄让冬琴去打探,确定顾武没订亲,品性端正,只是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将来没有人能帮衬。
夏荷娇羞的咬唇,这教她如何回答?说她喜欢,若是顾武不喜欢她,这岂不是太丢脸了?
「这个时候别忙著害羞了,你不说清楚,我如何帮你?」
「这……这事不都是看主子如何安排,哪能我自个儿作主?」夏荷羞答答的垂下螓首。身契背书都在主子手上,主子要打要卖,还不是看主子的心情,根本不用问她。
「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嫁给喜欢的人。」
夏荷惊异的张大眼楮,若非与顾武在庄子待上数日,顾武总是体贴的关心她是否饿著累著,她也不会将顾武搁在心上。其实她们当奴婢的,最大的盼望就是脱去奴籍,嫁进好人家,一辈子别再任人拿捏,然后生个儿子傍身。
「若非世子爷,我不会知道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多快乐。」薛伊珊伸出手将夏荷拉过来,两人在软榻上坐下。
「往后我会如何,我也不清楚,能否帮你们几个丫头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我没把握,只盼你们都能嫁给喜欢的人,至少吃苦受罪都是为喜欢的人。」
「主子别为奴婢们操心,能伺候主子是奴婢们的福气。」
「跟著我这个没用的主子,你们受不少罪,能为你们做的,我会尽力而为。」
闻言,夏荷的眼泪不由自主滚下来。
「你这个丫头怎么哭了?」
「主子……受的罪比奴婢们多……何苦还惦记著我们这些丫头?」主子受委屈,总是说忍一下就过去了,可是见她们几个丫头受了气,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修理欺负她们的人,消她们的气。
「好了啦,别哭了,教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薛伊珊取出手绢为夏荷拭泪。
「你还没说清楚,你想不想嫁给顾武?」
「主子……」夏荷还是羞答答的说不出个结论。
薛伊珊伤脑筋的叹了声气。「我知道了,若是顾武与你同心,我会请世子爷成全你们。可是我先说清楚,顾武很可能是个孤儿,嫁给他,只能望著他出息,别妄想有家人帮衬。」
「我能一辈子伺候主子就够了。」
「傻瓜,不用担心,顾武绝对比我还有出息。」
夏荷不安的咬著下唇。「说不定顾武有喜欢的人,或者……」
「我会小心打探,顾武没透露对你的心意之前,不说出我要将你嫁给他。」
「世子爷!」夏夜欢喜的呼叫声传了进来。
薛伊珊和夏荷立即跳了起来,两人同时迎上前,此时,顾延霆已经大步的走进内室,两人四眼相对,眼中迸出的思念之情比夏日的艳阳还火热,夏荷见了悄悄的退出去,下一刻,顾延霆整个人扑在薛伊珊身上。
「世子爷……」薛伊珊惊吓的叫了一声,连忙用双手抱住他。
「没事,我只想抱你。」
薛伊珊娇羞的脸红了。
「世子爷别闹了。」
「真的……好想你……想抱你……」
听他说话断断续续,好像力气快用尽似的,薛伊珊觉得不太对劲,赶紧使尽全身的力气搀扶他在软榻坐下,仔细检查他的身上,发现衣袖上沾了血迹……不,正确的说法是,鲜红的血从里面渗透出来。
「世子爷受伤了?」
「只是小伤,不严重。」说著,他再一次将她箍在怀里。
薛伊珊根本不相信,坚持为他解衣检查伤势,可是他抱得好紧好紧,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她动弹不得,只好由著他。
「世子爷今日……怎么来了?」她是想问神卫营指挥使一事如何,可是他不曾主动提起此事,她不好明明白白的问。
「……」顾延霆说的话含糊不清。
「世子爷能否再说清楚一些……不急,世子爷慢慢说……世子爷怎么不说了……世子、世子爷……」薛伊珊问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还小,最后甚至没声音了,她开始不安了,转而轻轻推他,可是他动也不动一下,这会儿她真的慌了乱了,赶紧大声呼喊救命,将外面的人全唤进来。
彼延霆的伤势确实不严重,可是在「考场」关闭了一日,体力耗尽了,脑力和精力也耗尽了,真是累坏了,因此一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身子顿时松懈下来,就沉沉入睡了。这一睡,直至隔日中午,饿醒了,饱餐一顿,精神终于恢复了。
薛伊珊重新帮顾延霆的伤口上药包扎,忍不住向他抱怨。「世子爷真的是吓坏我了!」
「你身上有股香味,我不知不觉就被迷昏了。」顾延霆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抱著她睡著了,虽然当警官时,不得不练就随时随地说睡就睡的本领,可是来到这个
时代,他已经不做这种事了,毕竟是个尊贵的世子爷,这种习惯总是不妥。
「世子爷还真会耍赖!」
彼延霆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好香哦!」
薛伊珊小脸通红。
「世子爷就爱欺负人!」
「我不欺负你,难道去欺负其他的姑娘吗?」顾延霆很理直气壮,薛伊珊也只能哑口无言的瞪著他,他逗弄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说你小气,还不承认,本世子爷为了你可是卯足全力,不但伤透身子,还伤透脑子,欺负你又如何?」
半晌,薛伊珊才呐呐的挤出话来。「世子爷可真是能言善道。」
「天地良心,本世子爷为了你真的竭尽全力。」顾延霆收起轻松的神情,转为严肃。「是不是已经听说皇上要成立神卫营的事?」
薛伊珊点了点头。「因为数日不见世子爷,担心世子爷遇到麻烦,王妃好意的略提几句,还说世子爷今日……不,昨日就会来见我。」
「我就是不要你担心,刻意瞒著此事。」
「世子爷不说,我更担心。」
彼延霆将她纤嫩的双手包裹在满是厚茧的两掌之间,慎重的道:「我答应你,以后必事事告知,免得你为我挂心。」
「世子爷在宫里当差,难免不便事事相告,只要记得派高成或顾武来告知世子爷平安,我就安心了。」
薛伊珊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心疼的模著他手上的厚茧。「好,以后若是不能亲自来,也必定派人过来递送消息。」
必于神卫营的事,薛伊珊急于知道结果如何,可是又担心问了不该问的事,只好婉转的道:「世子爷还没说清楚,世子爷如何伤透身子,又如何伤透脑子?」
「驾驭一匹不曾骑过的烈马,还得骑在马上射箭,接著与另外胜出的三位高手比试武艺,最后皇上还要亲自考兵法。你说,这是不是伤透身子,又伤透脑子?」
折腾了一日下来,他有一种很深的感触!皇上不是在选神卫营指挥使,而是在选领兵上战场杀敌的将领。
「结果如何?」
「皇上三日后正式成立神卫营,并下诏书传旨拔擢我为神卫营指挥使。」欢喜跃上眼角、唇角,她强忍著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恭喜世子爷。」
「你真的很小气!」
薛伊珊怔愣地反应不过来。
「我小气?」
「夫君受到皇上器重,你也跟著面上有光,怎么只给五个字?」
「呃……世子爷要几个字?」薛伊珊看起来是傻傻的搞不清楚状况。
几个字?顾延霆觉得有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深深感受到樱桃小丸子听到乌鸦叫声是何种感受了……不能怪她,如今还未坐上那个位置,她并没有切身的强烈感受。
「夫君不会太为难娘子,只要不是嘴巴说说,或是驱虫香包,无论娘子送什么,夫君都会欢喜接受。」
薛伊珊终于反应过来了,可是脸上的表情略显不自在。「世子爷想要礼物明说就好了,何必责备我小气?」
「这事还用得著我明说吗?为人妻者岂不是应该体察夫君的心思?」
略微一顿,薛伊珊同意的点点头。「理应如此,可是……」
「娘子又想为自个儿找何种理由?为何不承认自个儿错了?」
「我是想说……」
「我说娘子小气,娘子果然极其小气,连承认自个儿错了都如此不爽快。」
「我不是,只是……」
「夫君不与娘子计较了,娘子在这儿等著。」顾延霆起身走出内室。
薛伊珊很苦恼的双肩垂下,并非如此,她不是小气,也不是不愿意承认自个儿错了,只是世子爷自称「夫君」,称她「娘子」,不妥……何止不妥,教人听见了,必然为她冠上不懂礼教的罪名,而她又不能说,真正不受礼教拘束的人是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