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爱察看九十天 第2章(2)

这个小镇以薰衣草花田闻名,如今正值花季,又是暑假期间,有不少观光客前来造访。

但「小园香餐坊」位置偏僻,会特地来到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钟心恬竟是完全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见她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陆宗岳主动表示愿意帮忙,接下招呼客人的任务,就连冬冬也收起了玩心,迈著小短腿,来来回回地端茶送水。

直忙到晚上八点多打烊时间,两个大人才得以喘一口气,冬冬下午跟邻居几个孩子跑出去疯玩一趟,傍晚又回到店里帮忙,三人在厨房里简单吃过晚餐后,冬冬已是累得睁不开眼楮,趴在桌上打瞌睡。

钟心恬轻轻将他拍醒,哄他回房睡觉,盯著他洗澡、刷牙,确定小男孩换上干净的睡衣,乖乖躺进被窝里,才熄灯出来。

陆宗岳在后院里等著她,后院比前院还宽敞些许,一把木造的双人摇椅立在角落,另一边辟了块香草花园,种了些诸如薄荷、罗勒、百里香等香草类植物,花园旁错落摆置著几块造型奇趣的大石头,而他正坐在其中一块石头上。

钟心恬也选了一块石头坐下,明月如钩,夜色如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著,听著附近田野传来的声声蛙鸣,各自想著心事。

许久,陆宗岳低低扬嗓。「冬冬……是你的孩子?」

终于问了。

钟心恬微垂螓首,掩去唇角那一丝嘲讽。

「他今年……几岁了?」男人的嗓音涩涩的。

她微微冷笑,抬起头来,一双盈盈水眸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澈冷冽。

「我以为你早就问过冬冬了。」

他一窒,半晌,苦笑。「我没问。」

她直视他。「你不敢问。」这不是疑问句。

他听出她话里的嘲弄,似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咙。「你……没结婚吧?应该也没有男朋友?」

「有没有关你什么事?」她犀利地反问。

他又是一窒,眸光闪烁不定。「我是想他……这孩子……」

「他不是你的小孩!」她直率地打断他。

他面色一白,哑然无语。

她嘴角勾著笑,嘲讽更尖锐了。「放心吧,冬冬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不必紧张成这样。」

「……我没紧张。」他辩解。

她瞥他一眼。

他看出她眼里的讥诮,自嘲地扯唇。「好吧,我是……有点紧张。」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陆宗岳怔怔地望著她在月色下更加白皙的侧颜,羽睫弯弯,鼻头娇翘,脖颈弧度优美——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他以前一直没发现。他无声地叹息。

「我们离婚将近四年,这孩子看起来不止三岁,难道……」

她身子一凛,瞪向他的明眸喷火。「你怀疑我跟你离婚前就红杏出墙了?」

他愣了愣,急急地否认。「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那天晚上我们在饭店……」

「别说!」

「圆圆……」

「不准你说,不准你这样叫我!」

她蓦地跳起身,心海激起千层浪,不由得全身颤抖。

她不想对他发脾气的,虽然他来得莫名其妙,但她原本也打算客客气气地跟他做一番恳谈,算是对过去的告别,可他……太过分了!为何偏偏提起那一夜,她恨不得永远忘记的那夜……

那是在他们正式离婚前一个月,也不知他怎么了,忽然好一阵子都不回家,宁愿一个人住饭店,她不欲病重的公公担心,亲自去饭店找他,正巧遇上他生病发烧。

她怕没人照顾他,悄悄留下来,病中的他喃喃喊著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假装没听见,趴睡在床沿,握著他的手,谁知半夜醒来,她已被他抱上床。

他们都不想让那件事发生的,可慌乱间也不晓得是谁先勾引谁,干柴烧了烈火,肆意缠绵。

后来他病好了,也回家了,可对她却是更加冷漠,她知道他后悔了,那夜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初恋情人的替代品。

她恨他,更恨自己,一个月后,公公去世,而她也主动提出离婚。

那是她为自己所保留的最后一分尊严,至少不是他先开口赶她走……

钟心恬用力咬牙,努力推开脑海里不受欢迎的回忆。

偏陆宗岳还亲昵似地唤道:「圆圆……」

他凭什么这么叫她!

她恼火了,再怎么温和的女人也会有脾气,她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你到底来做什么?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她嗓音尖利,摆出泼妇般的架势,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怕,也不像从前看著她时总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厌恶,他的眼潭幽深,竟似泛著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如果你觉得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为什么要到医院看我?」他哑声问。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要拿这件事来烦她!

「为什么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我,为我擦身洗头、按摩手脚?难道你不是记著我们过去的情分?」

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过分的话?

「我们哪有什么情分?」她气愤地反驳。「我又为什么要记著?」

「我不知道。」相对于她的懊恼,他显得冷静,冷静而怅然。「圆圆,我也很好奇这一点,你来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著什么样的情分?」

他们有什么样的情分?

夫妻三年,他们之间究竟累积了些什么?

这问题,钟心恬自己也想问,午夜梦回之际,她有时也会很不争气地想求一个答案。可是……

泪水在她眼里莹然闪烁。

他震颤了,起身上前想踫她。「圆圆别哭……」

「别踫我!」她甩开他的手,那么决绝、那么冰冷,许久,她总算平静了些,

淡淡开口。「你不该来的,我本来只是听说你病危了,想著去送你最后一程……」

她不想他踫她,他便站得远远的,只是神情带著隐约的伤痛。「既然知道我一时死不了,又为什么继续来看我呢?」

「我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而已。」她别过眸,语音沙哑。「我们结婚三年,我知道你过得很痛苦,很不情愿,可我……欠你一份情。」

她顿了顿,强压下胸臆翻腾的情绪。「要不是你爸爸当年对我们家伸出援手,我爸恐怕早就自杀了,他不是那种能够勇敢面对失败的男人,是因为你爸帮我们还了债,我们这个家才不至于破碎。而你,也被逼著娶了我……我很感激你,你们陆家为我们钟家做的,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她语气木然,神情更木然,而他看著犹如一尊木娃娃的她,良久才找到说话的声音。

「所以你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单地死?」

「你不会死的。」说著,她怅惘微笑。「你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会活得很好的。」

「我是醒过来了……」他同样怅惘,深邃无垠的墨眸里,藏著谁也读不懂的思绪。

她并不想去解读,只想快点撇清自己与这男人的纠缠。

「冬冬真的不是你的孩子,他叫我妈咪是因为我是他的干妈,他是我朋友的儿子,这间房子就是他们夫妇俩借给我的。因为他们两人工作都忙,就把冬冬送来这里过暑假——他只是看著个子小而已,其实他已经六岁多了,暑假过后就可以上小学了。」

他闻言惘然,确定冬冬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孩子,他竟没有丝毫松口气的表情,只是呐呐地低语。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也跟冬冬差不多大了……」

钟心恬悚然一震。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他们新婚时,她因为流产失去的宝宝,也是她这辈子难以平复的痛。

「对不起,圆圆。」

他不道歉还好,他说了对不起,反而更惹得她心酸。

她闭了闭眸,向上天祈求平静,她不能再发脾气了,她想好好地跟这男人说再见。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应该也苦的,就这么好聚好散吧!

「不用对不起,那都是命。」她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顿了顿,又故作欢快。「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一怔,仿佛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努力微笑。「我听说丁小姐跟她前男友分手后,你们又在一起了,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他没吭声。

「你可以送喜帖给我,我就算不能去喝喜酒,也会准备一份新婚礼物。」

「我不会结婚。」他淡定地声明。

她惊讶。「为什么?」

他没解释,只是深深地望她,眼神有她不明白的苦涩。「我想在你这里借住一阵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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