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是熟人?
「快走,不……不要管我,追杀我的人很快就会赶至,他们会连……连你都杀……」
他一急,身上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她摇头。「不行,至少要让我看清你的脸,要不然你死了,我要找谁来收尸?当孤魂野鬼很可怜的。」
「……小磨人精,你怎么还是一样的话多。」死前能见到昔日的小泵娘,老天爷也算待他不薄。
咦?好熟稔的口气,她好像在哪听过。「喂!你还走得动吗?再过去有个小山洞,我躲我弟弟时就会躲进去里面,宫明沅笨得很,他没一回找得到我,很安全。」
「你走,我动不了,你……不用费心了……」他觉得全身的气力在慢慢流失,神智一点一点的消失。
「呿!没死就别说丧气话,为什么不赌一赌,你先放弃了,老天也救不了你。喂!懦夫,用你的剑当手杖先站起来,我扶你的另一边,先藏起来再说。」太阳都下山了,天色很暗,她最讨厌模黑走夜路。
爆清晓有黑暗恐惧症,起源她在娘胎那段时日,乌漆抹黑的空间里只有摇来晃去的羊水,因此长大后她习惯身上带著火折子。
「我不是懦夫……」他低吼。
「那就证明给我看呀!扁说不练的人还不如剁碎了做花肥,桃花寺的桃花很缺人肥。」
死了丢到乱葬岗也是浪费,拿来废物利用能增加花的产量。
「……」他是人吧?
男子被她逼得虚火上升,想瞪人却双目低垂,他有几分赌气地以长剑为杖,双唇咬出血来勉强站立,他一步跨出去差点往前跌倒,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及时搀扶住他。
不过宫清晓也没有多少力气,两人摇摇晃晃地几乎要往地面倒去,所幸半人宽的山洞真的不远,弯著腰侧身便能进入洞里,一颗人高的大石头半挡在洞口,形成天然屏障。
从外观看,洞口真的很小很小,连小孩子也进不去,可是一走到石头后面才晓得,有一半的洞口被石头遮住,从石头后面进入正好容身,再把杂草拨一拨,连洞口也瞧不见,只看到杂草和石头。
而洞内别有洞天,宽敞得令人惊讶,头顶有个天然的圆孔洞,洞里有个小水池,池中居然有鱼,细细长长的银鱼,一群十来尾的游来游去。
「该让我看看你是谁了吧!」
爆清晓取出怀里的火折子,轻轻一晃,一小点火光冒出,她借著忽明忽暗的亮光拨开粘在他脸上的血发,把火折子拿近,一瞧,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很是不解的微微蹙起。
这是谁呀?还是看不清楚,满脸是血污。
耗尽气力的男子此时已昏迷不醒,他毫无抵抗能力的任由她摆布,也许宫清晓是相熟之人的缘故,他很放心的昏过去。
两人都不晓得他们刚进入山洞不久,七、八个身著黑衣的蒙面人便从洞口走过,他们发现地上杂乱的血迹却没见到人,在周遭足足搜查了两刻,确定真找不到人才离开。
他们走后,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走出山洞,四下查看了一番才熟门熟路的绕到慈善院,
「借」了点东西。
金乌西落,月兔东升。
一轮弯月挂在井口大的圆孔洞旁,几点星子一闪一闪的伴随缺了一半的月儿,给寂静的夜晚带来一丝明亮。
「我还没死?」
昏昏沉沉中醒来,恍如隔世的男子吃痛的申吟一声。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伴尸一整夜,要是你变成鬼在我面前飘来飘去,我还不吓死。」她是死过一回,但是不表示她不怕鬼、胆大如牛,死状恐怖的鬼不见的好。
丙然还是很可恨,一张嘴能把死人气活。「我身上的伤是你包扎的?」
「不然你有看到第三个人吗?啧!一共三十七处刀剑伤,还有两个箭孔,你一身的血快流干了,居然还能活,你的命也未免太硬了。」连阎王爷都不收。
「你……你都看了?」小小的火堆燃烧出红色的火光,映出男子红通通的脸,以及泛红的耳根。
「不看怎么上药?你真是很命大,伤势都见骨了,下手的人真的很狠,要你一命归阴。」
那翻起的肉她看了都想吐,她缝伤口的手都会抖,好几次扎伤了手。
爆清晓庆幸她蒸馏出一坛高浓度的烈酒,虽然和药用酒精仍是差上一截,但用来杀菌、消毒还是管用,防止败血症。
一提到追杀他的人,他面沉如霜。「我会负责的。」
「负责什么?」她难得傻一回,露出困惑的神情。
「负责你的一生。」只要他活得够久。
「听不懂。」她的一生关他鸟事?
他撇开脸,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语气粗嗄的道:「我是说我会娶你。」
「为什么?」她没有被求婚的羞涩,反而一脸不解。
男子的脸由红转黑,有几分恼意。「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我毁了你的名节,理应登门求娶。」
闻言,她噗哧一笑。「你忘了外头有人等著要杀你吗?」
「无妨。」既然他死不了,就该他们死了。
「还有,我今年才十岁。」不宜许亲。
「我可以等你。」他捂著胸口轻轻一咳,一丝血沫子从口中溢出,顺著嘴角滴落地面。
「可是我不想等你呀!万一你等不到我及笄就死了,那我该嫁你的牌位守活寡,还是被人戳著脊梁骨说我有克夫命,然后一辈子嫁不到良人。」她得未雨绸缪,绝不能让人三言两语给拐了。
这年头到处有坏人,挂著善人面具偷抢拐骗,她爹说遇到这种人就要赶紧跑,头也不回。
「……」她就那么希望他死?
「万一你没死却变成残废了,那我不是更惨,连改嫁的机会也没有,每日拖著孱弱的身躯服侍你,没法夫妻同游三川五岳,苦情女子欲哭无泪……」她说得十分悲凉。
「够了,小小。」她能不诅咒他吗?相隔多年未见,这小丫头练就了一条毒舌。
爆清晓把火堆拨亮,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是谁,为何知晓我的小名?」
他一怔,牙根生生咬紧。「我以为你认出我了。」
「有点面熟。」这是客套话。
玄子铁面色一冷的气瞪她,「你是脑子被桃花砸烂了吗?对于被你指使来指使去的过路客,你忘得真彻底。」
「我没指使……」桃花?过路客?宫清晓脑海里浮起一丝丝模糊的记忆,唯一和桃花有关的人是在五年前……「等等,你是那个神仙一样的小扮哥?」
怎么会是他?一点也不像。
经过五年的世事浮沉,一同摘过花的两人各有际遇,一个事事顺心,银两赚饱饱,在爹娘、兄长的宠爱下,天天笑著醒来;一个遭遇波折,父兄阵亡,十三岁时便投身军旅,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
「你……」他欣慰地想与她叙旧,没想到……
「玄哥哥,你变丑了。」也「老」了很多。
少年长大了就没那么萌,小正太的俊美成了大叔的沧桑,怎么看都少了夺人视线的美姿。
「你眼楮瞎了。」要不是无血可吐,他定被她气到吐血,男人靠的是实力不是容貌。
「没瞎,你看我还趁夜到慈善院模了些食物,两眼亮得很。玄哥哥你饿了吧!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她可不要受他牵连,死一个好过死一双,阿弥陀佛。
哎呀!她怎么学了老和尚,三句不离菩萨。
他没被她气死是功力深厚……吧!「你那个是什么?」
「鸡腿。」她大口一咬。
「我吃的是什么?」
「加了鸡蛋的饼子。」很营养。
「为什么你吃的是鸡腿,而我是硬得硌牙的饼子,你忘了谁才是伤患吗?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爆清晓两三口地把鸡腿吃完,然后义正词严的睁著明澈双瞳道:「食物是我冒著生命危险取来的,理应由我先挑,你只是顺便的,有得吃还挑?人不可以忘恩负义。」
「我是顺便的?」他的牙磨得咯 作响。
「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饼子什么的也吃不著,我呢!施恩不望报,没指望你报恩,可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呀!连恩人嘴角的口粮也要抢,你真是天良泯灭。」
「……」算她狠!
玄子铁一口一口的扯著饼子,勉强吞咽,一声不吭的冷著脸。
「玄哥哥,你会不会冷?」
「过来。」
入夜之后,气温骤地下降,即使烧著一堆干柴,穿著单薄的宫清晓还是冷得浑身打颤,上下两排牙齿 昨作响。
她只想取暖,没有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她毫无顾虑的直接求援。人都快冷死了还管什么应不应该,有谁能温暖她,她叫谁祖宗都成,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但是……
「玄哥哥,你身上好臭……」爬到一半,她嫌弃的捂著鼻子,要前进不前进地犹豫不决。
「你说什么?」玄子铁声冷的沉下音。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小小的味道,我忍忍就是。」宫清晓识时务的松开捏鼻的手,龟速的继续往前爬。
看她可怜兮兮又有些娇气的模样,玄子铁心中有再大的火也成了小火星,呼地一吹就灭。
「还耍小脾气,冷死你算了,我连赶了半个月的路,这点气味在所难免。」
闻言,她惊恐的睁大眼。「你是说你有半个月未净身?!难怪臭烘烘,我……我还是离火堆近一点……」
想到他一身污垢,宫清晓慢慢地往后退,她一向是爱干净的人,不能忍受连澡都不洗的臭人。
冷就冷吧!总比臭死的好。
可是一只长臂不允许她退缩,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搂入充满血腥味的怀里。
「你变轻了。」羽毛一样的重量。
她闷闷的一嘟嘴。「是你变壮了,我好歹是出身名门的小泵娘,被你这样拎来拎去我多没面子。」
寂静夜里,他冷冷一勾唇,「你也没那么守规矩,叫你走你偏不走,自找的。」
她一点也不像闺阁千金,待在绣阁里绣花,做女红,学琴棋书画,反而如男孩子般到处跑,仗著父兄的宠爱胡作非为,搞得人仰马翻,给父母、兄长去收拾善后。
真正的名门闺秀不会夜半不归,也没有胆量救助濒死之人,还像在市集买菜般论斤论两的讨价还价,为一名陌生男人上药毫不胆怯,居然有闲工夫细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而在这之前她根本没认出他,对所救之人的品性一无所知,她就不怕所救非人吗?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见义勇为,有人溺己溺的精神,你这时候已是一具尸体了,对恩人要客气点,不要踩我痛脚。」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墨守成规太无趣。
因为宫府五房只剩下庶出三房留守祖宅,上头几座大山都搬开了,所以在家独大的宫清晓完全不受规矩的约束,不用早起请安,不必看其他房头的脸色,更无须受制于人,他们一家是放出笼子的飞鸟,天宽地阔的任其飞。
说实在的,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祖母的原意是抛弃非她所出的庶子,任他孤苦无依的自生自灭,孰料却给了三房另一条活路,没有老夫人的压制,他们反而走得更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