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艳阳的午后,但气温仍使人感到舒畅。暖暖的阳光洒落成千万片碎于地面,和丽的轻风徐徐吹送。
秋晨把下午的课程事先预备好了,今天是要去见她的新搭档的日子。根据麦肯叔叔早上以「限时专送」输送过来的资料来看,想必她的新伙伴之工作能力在伦迪之上。
这样也好,她想。说不定可以早些替她心爱的伦迪把仇报。
她回到家里,把所需的一切事物整理好。
抬头看了看挂钟,只见那精致的时针已摆到两点正。
好了,出门吧!也许会在两点半之前抵达本部,但早到些可以让她的新伙伴有个好印象。
***
一路上交通状况良好,秋晨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一栋看似公寓的白房子前。
HMB的本部位置很好,它设立在高级住宅区里。虽然看似公寓──没错,远观,这是栋长方形的公寓,但近些看,它的建筑格式比公寓要来得高尚、古典。
这四方形宅邸的四周景观可真好,有前庭、后院,亦有喷水池、花园等设施。且方圆一公里内只有草原或树林,保证绝无其他住家,因此,并没什么额外的安全顾虑。而照顾这房子的,是HMB年资最高的人员──吉姆,他年岁已近七十了,却还忠心耿耿的死守本部。吉姆人虽老,但记忆力却特别高人一等。凡有资格出入本部的人,他对他们的名字、容貌、阶级地位甚至在外的工作,都背得滚瓜烂熟,且能瑯瑯上口。而够格能入本部的,并非只是区区几十人而已,最起码,有两百五十人以上。因HMB组织实在太大了,单只特级人员就有近三百人了。
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秋晨抬手看表:两点二十分。好了,进去吧!
秋晨轻轻地经过警卫室,对吉姆友善的微笑回应了点头。她伸手推开会客室的房门,走向更里面的办公室。
抬起手轻轻地在那扇雕刻细致的木门上敲了几下,立刻便传出麦肯老成和蔼的声音,「进来!」
一如往常,她推开门,然后看也不看前面一眼地又转身关上门。「麦肯叔叔,我的新搭档呢?」往房内一看,只见麦肯独自优闲地坐在沙发上。
「他还在资料房里努力了解妳和伦迪对『黑天使』进行的结果。」看见秋晨的脸色一暗,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抚了抚,「抱歉,秋晨。」
「麦肯叔叔,没关系的。我总要适应事实,对吧?」她又恢复了开朗的微笑,「先别谈这个,我的搭档呢?他总不会在资料室里泡上一整天吧?」
她装出来的微笑,并没瞒过麦肯的双眼。因为她的眼里有著太多、太深的痛苦。
「不要急,小女孩。待他看完你们……呃,妳的进度纪录,他就会来的。」他以半同情、半安慰的口吻说,「秋晨,呃,我……,我必须告诉妳一件事。妳那位新伙伴的个性和伦迪大不相同,他有点……呃……」
看麦肯吞吞吐吐的样子,秋晨感到十分不解。
「麦肯叔叔,你怎么啦?有话就直说啊!」
「好吧!妳的新搭档的个性,很自大、骄傲,更糟的是,他瞧不起女人!」
「沙文主义?」
「对!」
「好吧,我会尽力容忍他的。」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往后得跟一个有「大男人主义」的人一起工作,真是令人受不了!
「谢谢妳的让步,秋晨。」
她回他一笑。
***
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等到那人一进门,麦肯立即起身替他俩相互介绍。
「狄克,这是秋晨,叶秋晨。我想你已对她有相当的了解了吧?」见狄克点头,他又道,「秋晨,他是狄克。狄克?梭登?威克非,我想,妳对他也算得上了解吧?」
她也点头,但不甚明了他的意思。
其实麦肯的这番话,是别有含意的。只要常看报纸的影剧版便能知道狄克。并不是说他是什么明星,而是他的花边新闻特别多。三天两头就一回,弄得狄克这个花花公子十分出名,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他看不起那堆对他一心独钟、投怀送抱的女人,而扩展到他对所有女性不正确的看法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讨厌」女人,而是「瞧不起」女人,两者是有差别的。他是「喜欢」女人的,就像一般的男性一样,只不过,他在喜欢上又加了些「看不起」;看不起她们的装模作样,看不起她们的虚伪矫饰。他总认为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是爱虚荣、爱浮华,喜欢作假,动不动就以哭闹来解决事情,或强要她们得不到的东西。
「妳好,叶小姐。」
「你好!」
的确,正如麦肯所说的,这个女孩儿看来很微柔、很弱不禁风。而且,他开始要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了。他在她脸上找不出一丝假象,她不施脂粉,穿著一件白衬衫、一条淡蓝色的长裙。并不是他没看过不化妆的女人,而是那些没化妆的,不是七老八十的化了妆也没用,便是乳臭未干。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女人浓妆艳抹,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今天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女孩,反倒令他觉得格外清爽、质朴。
秋晨从不知道蓝色的眼楮可以将男人衬托得如此英挺、潇洒。但面前的人就是一个例子:唇边挂著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那双蓝色的眼眸仿佛可以慑人似的,令秋晨不禁联想到猫王艾维斯?普利斯莱;修长健硕的身躯,像是长期在户外活动,比伦敦其他苍白的绅士吸引人多了。
「我听说你是伦迪的好朋友?」她问。
「是的,他去世了我很遗憾。伦迪是个很难得的人。」他听得出她的语气含著一丝苦味,也许因为她是伦迪的女朋友吧,以致自己有一股想安慰她的冲动。
「你要不要去看看伦迪?」见狄克疑惑的表情,她补充道:「我是说,去看看他休息的地方,伦迪一定会很高兴你这老朋友去看他的。」
他点点头。
由于昨晚才知道伦迪逝世的消息,一直未到他坟上献花,今天竟然有人愿意带他一探,有何不可?
「开我的车去吧!」他说。
「不用了,伦迪的新家离这里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了。」她无力的笑了笑,「麦肯也一起来吧!」
***
半小时后,秋晨已带著一束花和狄克、麦肯到达了一个幽静、秀丽又山明水秀的小草原中。
「麦肯,」狄克压低声音问,他不想惊扰正一心一意在和伦迪谈心的秋晨。「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把伦迪葬在这里?」
「这是她的意思。」麦肯指指秋晨,「她说,伦迪生前常和她到这里散步,所以,让他在此安息,是最适合不过了。」
「麦肯叔叔、威克非先生,」秋晨的呼叫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该你们来看看伦迪了。」
***
「秋晨、狄克,」麦肯叫著他俩,「今晚我请你们吃晚餐,庆祝新两人小组成立,如何?顺便可以谈谈未来的计划,好吗?」
「几点,麦肯?」
「晚上八点,准时在老地方见面。秋晨,我会去接妳的。」
***
夜幕降临。
原本已消失无?的雾,又随著夜的召唤回来了。纵使藉著路灯,仍然无法明显的看到一公尺外的物体,伦敦不愧是个「雾」的城市。
「就是这样,」麦肯说,「HMB的情报人员目前只能先得到这些资料,要再等些时候,打入『黑天使』的内层再说。」
「那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已知道他们将在今年的七月中,于哥伦比亚北部的巴兰吉拉城进行大批海洛英的交易?」秋晨问。
「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麦肯说。
「唔……,」秋晨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反正那时我也已经放暑假了,要办事情较方便。」
「可是我们仍旧找不出交易地点的正确位置,而且巴兰吉拉也算是一个大城,要从何找起?」
「这个倒不用担心。」秋晨露出一个「没问题」的微笑,「我们班上有位从哥伦比亚来的学生,且她的故乡恰好就在巴兰吉拉。她在那儿生活近二十年了,对一街一巷几乎都了如指掌,我只消去问她哪里是毒品最容易泛滥的地方,就可以缩小寻找的范围了。」
「很好,那这事就交给妳了。」
「没问题,我先失陪一下了!」她也不等麦肯的回答,急急地起身走往女盥洗室。
起初弄得麦肯及坐在一旁却未曾开口的狄克一头雾水,直到她进了盥洗室后,两人才恍然大悟。
「狄克,她怎样?不是我盖你的吧,她的确很有能力,只要把事安心地交给她,通常都能办得有声有色。」麦肯十分欣慰地说,这个女孩确实几乎从未让他失望过。
「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都还十分良好。」狄克自己心里清楚,其实他是想说她表现得很出色、很令人赞赏,但碍于他曾说过「女人都一样」这句话,为避免出尔反尔,只好撒了个再小也不过的谎言了。
「良好?只有这样吗?」麦肯皱了皱眉头,「算了,这已经是你有生以来对女人最好的一句评语了。不过,我觉得还是用『出色』来形容较实在点儿。」
狄克以面无表情来回答他。
「嗨!狄克,好久不见。」一个妖娆的女郎走到他们的餐桌边。这是个高级餐厅,出入的多半是上流社会的人,因此狄克踫到熟人,是十分正常的事。
「麦肯,这位是伊莉莎白,葛兰登。」他极勉强的上前在她手上礼貌性的印下一吻。
由于狄克侧著脸,所以伊莉莎白并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麦肯看见了。他极力地使面孔保持正常,以免大笑出来。为此,他还差点把嘴唇咬破呢!
等到伊莉莎白走后,麦肯才很不客气地大声笑出来。狄克正要瞪他示意闭嘴时,又有另一个女性走来。不过幸好这次她身旁多了一个男伴,而且她的举止不像伊莉莎白那样轻佻,年纪也稍大些。
狄克十分客气地站了起来,跟他们寒暄了一番。
「麦肯,这位是乔斯?摩根先生和他的妻子玛莉?摩根。摩根先生是DUT造船工业的董事长,和我父亲有生意上的来往。」狄克现在的语气十分敬重,「摩根先生,这位是麦肯,陶恩森。」
他们又聊了几句,摩根夫妇才离开。
「乔斯?摩根是我最尊重的人,他和我父亲做生意从来都是老老实实、不欺不诈的。这种人很难找。」
麦肯点头深表赞成。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秋晨姗姗地走来。
「秋晨,妳身体不舒服吗?」一如往常,麦肯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我只是吃坏了东西而已。」
秋晨才刚坐下,正要再次开口研商黑天使的问题,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气质却俗不可耐的女人走来。她一看就知道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
「嗨,狄克,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那女人嗲声嗲气的问。
表才会去找妳!狄克心想。但他外表还是客客气气的对她,「抱歉,克丝?蒙特小姐。只是最近我有要事在身,无法挪出空闲去参加妳所举办的宴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乎秋晨看到这一切,真的非常在乎。甚至心里对那个自己从不在意的外号「霍克」,起了一阵强烈的反感,他不希望秋晨知道他有这种绰号。
「这两位是谁?」蒙特小姐虽然以自然的口吻发问,但她的双眼直盯著秋晨,好像恨不得把她剥了皮似的,搞得秋晨莫名其妙。
「这位是麦肯?陶恩森。」
麦肯礼貌的向她点头打招呼,她却有点不屑的回礼。
「这位是叶秋晨,她是个东方人。是我的搭……朋友!」狄克及时改口过来。因为他是HMB工作人员的事,整个工业界除了他父亲和他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而他父亲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财团之一的董事长,也是HMB组织集团的重要赞助者之一。
秋晨一样礼貌性的对她微笑,但却换来恶狠狠的一瞥,使秋晨更加迷糊了。
这一切都落在狄克的眼里,要不是为了父亲做人的面子上著想,他早把克丝?蒙特「请走」了。
「狄克,下次的宴会你得来啊!偶尔总要给我个面子吧!」克丝撒娇得摇晃著身体。
「尽力而为。」他冷冷地回应了她。
***
「狄克,你认识的人大半都属这种个性吗?」秋晨在克丝?蒙特走后略带点好奇问。这人确实和伦迪有著天壤之别,非但外貌──唔,她必须承认,狄克的确是比伦迪要英俊上几千倍──个性也几近毫无相同之处,真怀疑他俩会是一对好哥儿们。就连所接触的人都差个十万八千里,伦迪的朋友多半是一般阶级,而狄克周遭的人们,似乎是大都是自视甚高的上级人士。
「有些是,」他回答,口气全无以往的轻视,只找得到温柔,「但我并不是很喜欢跟他们交往,为了生意,必须容忍著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
为什么自己要用这么柔和、这么轻护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呢?为什么没有办法对她使用他一贯对别的女人的态度呢?就这么简单的几个问题而已,却在他心上打了千千结。还有一个可能性,他不愿去想、也不肯去想。
「那么你和伦迪真的是有如天地之分一样。俗话云:『物以类聚』,但你们倒像是『物以异和』呢!」秋晨开了个玩笑。
「也许吧!」
「喂!」麦肯插嘴道,「注意一下你们的手表,再半个小时就要午夜了,秋晨该回去休息,以应付明早的课。」
「OK!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明天下午三点整,在本部集合。」说完,她拎起小手提包走了。留下两个男人举杯互饮。
***
「好了,狄克。」麦肯一把抢走了他的酒杯,「你今天哪根筋不对劲了?死命的喝酒,还是威士忌哪!到底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我又不会醉!」他夺回酒杯,又倒满了淡黄色的液体。
「我知道你不会醉,你的体质天生异常,但并不表示你可以毫无限制的喝下去。」麦肯不悦地看著他,「不会醉是一回事,可是会伤身啊!」
他明了狄克不是个会藉酒浇愁的人,但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不顾一切地猛灌?
但这次麦肯猜错了,狄克确实是在浇愁,但浇什么愁?连狄克也不甚明白。自己也知道「藉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但就是无法停止,有股冲动使他想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但这个愿望终因体质而无法得逞,只是使得头疼更加激烈而已。
「回去吧!狄克,我送你。」
***
翌晨,柔和的阳光射进了狄克的房里,照得他不得不勉强睁开双眼。
「少爷,早啊!你终于醒来了。」一名面容慈祥而身材发福的中年妇女以再亲切不过的声音道。
「早,奶妈。」狄克正想坐起身时,被脑中一片嗡嗡声给逼躺了回去,「拜托,给我一杯水吧!」
「水吗?少爷?」奶妈臃肿的体型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她气嘟嘟地说:「要不要再来一杯酒?昨晚喝得很痛快,是吗?从小到大,我都看护著你,极力避免你受到伤害。结果,你昨晚喝了多少酒?两公升半的威士忌!你不要命啦?偶尔做点越矩的事没关系,你以前曾经好几夜没回来过,我其实都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喝酒实在是太过分了!麦肯也真是的,为什么不阻止你?」她嘟著嘴念个没完没了,活像一串连珠炮似的。
「拜托,奶妈。」狄克抱著头哀求,「先给我一杯水,其他的事要说再说,我头都快疼死了!」
虽然狄克喝再多的烈酒都不会醉,但这应有的效应仍会发作,只不过是在睡眠中会逝去一大半。
「痛一下活该!警告你别喝太多酒。」纵然嘴上是这么无情地说,但她还是捧了一大杯开水来。
「谢谢妳,奶妈。」他像是如鱼得水的把一大杯水灌下肚。
「少爷,」她一边清理房间,一边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想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都不想想自己的身体。」
「呃,」狄克有些为难,因为他自己也不很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一股冲动。「大概是……我心血来潮,想试试喝个烂醉的感觉吧!」他编出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试试?!喔,天啊!」奶妈做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你为何不『试试』跳楼自杀的感觉?」
「妳既然这么说,那我下次就去试试看好了。」他依旧嬉皮笑脸的说。
奶妈白他一眼,带著床单走向房门。「早餐在楼下,少爷。顺便提一下,有位自称克丝?蒙特的俗气小姐一大早就来找你,我告诉她你尚未起床,她却说她愿意等。」奶妈停了会儿,又喃喃,「因为她是老爷重要客户的女儿,所以我不愿得罪她。可是,少爷,你应该少和这种人交往。那种女孩一看就知道是爱慕虚荣、俗里俗气的人。外表纵使华丽灿烂,但是脑袋里却空无一物,像是个吹满的塑胶带。」
狄克看著奶妈念念有词的走出去后,才无可奈何的下床更衣。他并不像一般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一样,连换衣服都要别人帮忙。
自小,替他打点一切的都是奶妈,因为亲生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自小开始,狄克便对女性产生一种瞧不起的心理,除了带他长大的奶妈外。
他奶妈是一位义大利人,曾经先后嫁给了法国人、中国人、美国人。所以她除了会说本国的义大利语外,还精通法语、中文、英文等,狄克的多国语言能力,有一半是奶妈帮他塑造的。
才刚下了楼,克丝?蒙特就迎面而来。
她穿著一袭惹火的连身迷你裙,脸上浓妆艳抹──没错,她是长得很妖艳、很美丽,但却称不上有一点气质。
非常自然的,他拿她比向另一个女孩,那个清纯、秀丽,连说话声都像在吟诗的女孩──秋晨。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这样想。
「狄克,」克丝打断了他的沉思,「下个月,也就是七月,我父亲将办一个晚宴,是属于社交性的,你父亲也会来的。」她停下来看他的反应,「你应该会来吧?」
他看了看她,勉强点点头。
「好吧!我会去。」为了父亲,只好牺牲点了。
他的这句话语音才落,克丝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那太好了,这是邀请卡,你一定要准时喔!」
又推托了两三句,才好不容易把克丝打发走。
***
匆匆的,又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今天是秋晨这学期的最后一天,离开学校之后,她顶著在伦敦算是强烈的阳光徒步回家。
由于近年来的温室效应,使得气温原来在摄氏二十五、六度为正常的伦敦,一跃为摄氏二十八度以上。整条街道像是火烧似的,水气蒸蒸融融,热,郁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散不开来。
今晚她将和狄克连夜乘飞机到哥伦比亚去,执行他们合作以来的第一个行动。
稍稍收拾了一下,她走近茶几前拿起伦迪的相片放入旅行袋中──也许是因他去世已久,所以对他的思念已无往常的激动。两个月了,「墨西哥案件」仍未有展进,只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宝贵的生命。
接著,她又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雕饰著古典细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母亲的暗红色小怀表。打开了它,舒伯特的白鸟之歌便充塞在整个房间里。这首幽幽淡淡的曲子,总能勾起她往昔的回忆。
再一阵大整理后,她终于把需要的东西装备齐全。
麦肯的喇叭声在屋外响起,催促著逼她的动作得加快了。
「麦肯叔叔,再稍等一下。」秋晨急急地拉著旅行包走向大门,刚才心情全然沉醉在感伤里,没注意时间已到来。
「抱歉,」她一上车立即先发制人,省得被唠叨,「我刚没注意到时间,所以耽误了你们。」
狄克瞥了一眼她的行李,露出一个微笑。
「还不错嘛!不需要我下车扔妳的旅行袋。」她瞪他一眼。
就简简单单的,一个高及膝上一点的黑皮旅行袋、一个半大不小的手提包,要丢也没得丢了。
车子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十多分钟,转入小插道,再往内走,便是飞机场了。
「凡事小心为上策,知道吗?」麦肯在道别时仍不忘叮咛个几句。
「放心吧!麦肯叔叔,我们会注意的,绝不容许再发生一次『墨西哥』事件。」秋晨对他作了个安心的手势。
「不要操不必要的心,麦肯。」狄克对他皱了皱眉,总觉得他好像太看轻他似的。
看麦肯仍是紧张至极的样子,秋晨抱了抱他,要他心安;而狄克则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飞机已飞行了十个小时,秋晨有些头晕似的站了起来。
「怎么?妳以前没坐过飞机吗?」狄克含著些许嘲弄的意味问。秋晨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大声了。
幸好他们搭乘的是半夜增飞的班次,除了在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有一、两个外国人外,其余全是坐在后层的经济舱旅客了。因此,并没多少人看到他们的情况,而对他们产生了误解。
秋晨又重新坐了下来,集中思绪努力去想愉快的事,以排解晕机的不快。
「狄克,」她抬头发问,「你会说西班牙语吗?」
「会。干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用得上这种语言吗?」
「当然,否则我吃饱没事找事做啊!」
受不了,又来了!
这整个月来,他们只要一谈及公事之外,狄克都会以尖酸刻薄的话来回答,尤其话题扯到伦迪,他的情绪就特别不稳。
其实自己也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回答她的话,只不过一张嘴就不由自主地泄了出来。他受不了这一个月里,她所说的话都一直绕著伦迪打转,伦迪长伦迪短的,令他真希望自己从没认识这个朋友。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何有这种想法。
***
终于到哥伦比亚了!
二十小时的痛苦时间终于过了,秋晨一下飞机,立刻舒展舒展闷了许久的筋骨。
走了几步,他俩到行李处领取自己的行李。
虽然说秋晨带的东西并不多,但行李中却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工作必备的器具,绝大部分是铁制品,有一半是她上麦肯叔叔的车后才装入的。
一个女孩子要抬得动她的行李,实在是件困难至极的事。但是秋晨就办到了,五年来的魔鬼特训,使她和一般女孩子大不相同。
出了机场,他们便搭上专车往巴兰吉拉城去,预估在太阳下山以前可以到达。
***
「不行!我不要跟你住同一个房间!」秋晨气呼呼地对著狄克吼叫。
「愿不愿意随妳,但妳『一定』得跟我住同一个房间。」他悠然自得的道,「我答应过麦肯,绝对要让妳完整无缺的回去。」
「我说不行!我们中国人一向循规蹈矩,古代的至圣先师孔子曾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又不是你太太,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跟男人同处一室?!」
虽然秋晨从十一、二岁时就来到民风开放的英国,但她的行为、思想仍保有中国保守的传统,就譬如她和伦迪,便是不逾矩的交往。
狄克挑起一道眉毛有趣的看著她。「呃,我不晓得妳的想法还停在中国古老的传统社会,一点儿都不知顺应潮流。」
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无缘由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乐。她会说得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足以证明她和伦迪之间没什么亲密关系。
「你……你真是『沙猪』!」她为之气结。
「谢啦!」他潇洒地回她一笑。
莫名其妙!神经病!她在心里骂,她永远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在飞机上时,他待她如瘟疫,能避免尽量避免;现在却又要她跟他住同一个房间,真不懂他的思考回路是否出差错了?!
「先生,那位小姐怎么了?」旅馆的主人看他俩似乎有些言语上的不合,虽然不懂英语,但看那小姐愤怒的样子,想必是在吵架。
「别管她,」狄克以极流利的西班牙语笑道:「她常常这个样子,每次出来旅行,她的脾气就会变得像沙漠风暴一般不稳,女人嘛!」
「你们是夫妻吗?」
「是的,」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刚结婚。」
「新婚,度蜜月啊?」老板笑了出来,「那我一定安排一间最舒适、方便的房间给你们。」
看著他们挤眉弄眼的样子,秋晨真恨自己不懂得西班牙语。奇怪,像西班牙语这样大体系的语言,为何她偏偏没学到?
「好了,」等老板交代些事项走后,秋晨劈头就问,「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笑成这个样子,还不时对我暧昧的傻笑!」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啦!」他仍旧在笑,「我只不过告诉他,我们是新婚夫妻,如此而已。」
秋晨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了出来,好几秒都发不出声音来。「什么?!你疯了!干嘛要伪造你我的身分?!」
她气极了,难怪那旅馆主人笑成那个样子!她再仔细地浏览一下这个房间,才赫然发现它是专供新婚夫妇用的──蜜月套房!
要不是气成这个样子,其实她会爱上这古典、浪漫的气氛,但她现在没空甩它了。
「因为,」他很自然地靠在墙边,「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共用一个房间。」
「我说过,我死也不要跟你同房!」
「我也说过,愿不愿意是妳的事。」
「不要!」
「为了妳的安全,妳必须要。」
「我会照顾自己,不需你来烦心!」
「秋晨,妳不要试验我的耐性,知道吗?」他已经厌透了这种对白,他下决定的事,别人只能服从。
「那你也别试验我的,因为我没什么耐性!」
「没耐性是妳的事,妳自己想办法解决。但妳『一定』得跟我住在一起。不完全是为了妳的安危,也是为了麦肯!上次的事件使伦迪送命,他不希望这情形再发生一次。他的心脏不太好,妳是明白的,绝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因为一点小差错,都可能使他不再回人世。」他顿了一下,「所以,我得为妳的安全负全责。」
「可是……」她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巴兰吉拉的确是一个混天哗地的城市,如果她一人独住一个房间,难保不会发生事故……
「妳尽可以放心,」见她还是一副不安的模样,他道,「我不会对妳怎样的。」
「我知道!」她红著脸回答,心里明白他的含意。
「那就不要再吵了,安心住这儿吧!」
「好吧!为了麦肯叔叔。」
他点点头,开始合力整理行李。
***
「只好先这样了。他们给的情报不够精确,无法肯定『黑天使』与『CAP』的交易时间。」
狄克刚从HMB在哥伦比亚的办事处,取了资料回来。「不过倒知道,可能在八月十五日之后。」
「八月?!上次的风声不是七月份吗?」秋晨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样使我丧失了欣赏多次音乐会的演出。」
「没办法,」他耸了耸肩,「暂时忍耐一下吧!等回英国,再好好补偿回来了。」
「今天,我到市集去了一趟──」
「什么?!」狄克跳了起来,「妳不要命了,是不是?妳一个外国弱女子,居然敢──」
「干嘛教训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凭什么处处听你的?」她不甘示弱地大叫回去。
「我警告妳,叶秋晨,别太不知好歹!」
「你……你……」她气得全身发抖,回不出话来。
「从现在起,除了跟我,妳自己一个人别想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他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口吻道,「要记著:妳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别人不会把妳看在眼里的。」
见她张口欲反驳,他立即伸手制止。「如果妳不幸有了意外,我回去如何交代?」
好吧!忍耐,为顾全大局,一切从长计议。反正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有口也难言了。
她深吸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好,妳告诉我妳今天去市集遇上了什么?」
「没什么,」她还是狠狠地瞪著他,「只不过是无意中听到了几句,有关北区贩毒交易的事。」
「北区?那就是交易场所吗?」她点头,「有没有听到确实的日期?」
「当然没有,否则我还要HMB的情报吗?」
「好吧!反正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将于八月中旬之后,在巴兰吉拉的北区进行五百公斤海洛英的生意。卖主是『黑天使』,而买主则是『CAP』。」
「麻烦的是时间的确定性。」秋晨托著头说。
「明天我去市集,妳留在这里,不准乱跑。」他的语气有著不容反抗的意味。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得去。」她顽抗道,「但如果你要来监视我,请便。」
「叶秋晨……!」他的口吻中,带著一丝威胁。
「不管你肯不肯,那是我的工作,不能因可能有危险,就放弃它。」
「妳明知道那是很危险的!」
「没办法啊!你是男人,如果你去,容易引起注意;但我不同。」
他看看她。
也对,她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是他去,想必那帮人的警觉会提高不少。「好吧!」他无可奈何地点头。
***
「正确的时间是八月十七、十八、十九日三天,地点绝对是北区。十七号下午三点于北区唯一的一座白色木屋谈判,十八号『黑天使』放贷,十九号『CAP』查验并收货。」秋晨道出了今天的斩获。
狄克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
「好,十八号他们放完货的那个夜晚,就给他们一个特大号的惊喜:炸掉足足半公吨的海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