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吻大当家 第6章(1)

一灯如豆,越夜越冷疾的风由窗缝钻入,让那一簇不甚明亮的光源,随风晃逸著不安。

凝著那晃晃火光,虚弱到极点的莫煦宗躺在榻上,思绪昏昏沉沉。

突然,一阵剧痛由肩上传来,他蹙眉低嘶了声。

「怎么?我弄痛你了吗?」拿著药粉的丁笑蝶闻声,猛地僵顿住,不敢再动。

好不容易搀著相公进房后,她一刻不得闲,赶忙弄来净水帮他处理伤口。

在相公的指示下,她由屋里某个隐密角落取来一只木盒,盒中有著各色丹瓶,也不知功效为何,让她瞧得眼花缭乱。

「没事,你继续。」瞥了她一眼,他低声道。

「噢。」丁笑蝶轻应了一声,动作却不自觉又放轻了许多,看著相公依旧死白的脸色,她忧声问:「相公,真的不请大夫来瞧瞧吗?」

莫煦宗肩上的毒虽已吸出,但留著两个血洞的肩头,红肿得可比供桌上的红烛。

她很担心,光敷药粉,不请大夫真的好吗?

迎向她忧心忡忡的眼神,莫煦宗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有话得告诉你。」

黑溜溜的眸子转了转,丁笑蝶直觉认为,相公是准备告诉她,他是如何受伤的事。

其实她心里一直存在著疑惑,十分好奇,足不出户的相公究竟是如何受伤的事。

「相公你等等哦!先让我帮你包扎好,这样我才能专心听你说话。」她加快手中的速度,动作却更加小心谨慎。

莫煦宗一愣,顿时有种啼笑皆非的错愕。

她兴致勃勃、像是期待他说出多么精采的床边故事的语气,让他原本持续下坠的沉重心思陡地顿住,卡在心头不上不下。

他的密探生活是很精采、刺激,甚至充满了血腥、暴力,但绝对不会是她所期待、想听的。

不知相公内心想法,丁笑蝶迅速为他包扎好伤口,收拾整理好四周,才挨回他身边道:「相公我好了。」

她水亮的杏眸闪著兴奋光采,那纯真稚嫩的模样,让莫煦宗不由得反复思量,究竟该不该对她坦诚。

他的身份一向是秘密,稍有行差踏错,牵连的不止是圣上……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直到皇上不需要他,宣命卸下「茧恶密探」的身份为止。

但今晚,在生死交关之时深切感受到丁笑蝶重情重义的一面,他无法再骗她,想对她……坦诚。

「相公你在想什么?」久久等不到他回应,丁笑蝶问。

他回过神,沉吟了好一会儿问:「你确定你真的想听?」

陷在坦白与否的自我拉拒中,莫煦宗赫然惊觉,他对丁笑蝶的怜惜,已超过他冷情性子该有的反应。

是因为她这几个月来的付出,又或者是她为他吸取肩上毒液的毅然决然?

或许滴水真能穿石,她对他的珍视,穿透他心底深处那最冷硬的一部分,在不自觉中,心头冷硬的一处早已柔软,他根本不忍见她伤心难过。

不明白他的顾忌,丁笑蝶央求著:「相公你快说、快说,别再吊我胃口了!」

莫煦宗深深凝著她急切的模样,无法想像,她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相公,是个为了任务而杀人的人。「受伤背后的原由,或许不如你想像那般……单纯。」他酌量开口,心里犹顾忌著她的感受。

「什么意思?」看著他沉肃得紧的神色,丁笑蝶跟著紧张了起来。

「知道了所有事后,你……愿意替我保密吗?」他开口,语气低沉而慎重。

痴痴看著相公认真的神情,丁笑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保证。「相公放心,我不会告诉公公婆婆,免得他们担心。」

他紧绷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允诺而稍有松懈。

「不止这点。」

全然不理会他淡蹙俊眉的黯淡,丁笑蝶好讶异却也好兴奋,无法隐藏他愿意与她分享秘密的兴奋。

「还有第二个秘密哦?」

她闪亮的眸中藏著期望,逼得他不得不缓声板起脸低声斥。「我的秘密不是你以为的美好,你若真想听,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噢。」明确感受到相公语气里的责备,她安分地敛起笑,等他继续开口。

盯著她,莫煦宗一口气说出哽在喉头的犹豫。「我今晚会受伤是为了帮皇上办事所造成。」

「皇、皇上?」心莫名一颤,丁笑蝶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我根本没病,装病只是为了帮皇上办事。」

他低沉而威严的声嗓清楚落入耳底,就算丁笑蝶的性子再怎么纯真,也不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装病,是为了皇上?」她难言错愕地问。

「是。」他神色严肃地颔首。

蓦地,一记重锤击在丁笑蝶的心头,刹那间,她的思绪有些恍惚。

打从嫁进莫家前,她便知道,她将嫁的是个病入膏肓的病痨子,嫁入莫家后,她一心一意伺候病重的相公。

打开始,她也曾怀疑过他的身体不似外头传闻那般糟糕,却万万没想到,他是装病!

「没人知道?」

他晃首。

「公公婆婆也不知道?」

他再次晃首。

她瞪大圆眸,心里无比震撼。「没人知道……」

城里每一个人口耳相传的是病入膏肓的莫大当家,可以想见,他的身份因为皇上,隐瞒得多么透彻。

不止他的父母、他的亲人……甚至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全被蒙在鼓里。

大家全为他的病终日忧心,深怕他的身体一个不济,就这么去了……包括她,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所做的一切算什么呢?

无法掩饰受伤的感觉,丁笑蝶脸色顿时褪成雪白。

「你这么瞒著大家,看著大家为你的病著急,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在他身边这段时间,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就怕一个闪失,她会失去他……

「我既选择为皇上效命,自然就得抛开感情、亲情的羁绊。」他的语气冷静自持,却丝毫掩饰不了对眼前女子的在乎。

多年来的任务行动让他以为,自己的意识力坚不可摧。

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

打开始,他便不该接受爹娘为他娶妻的打算。

两老误打误撞为他觅了个好姑娘,而他的心跟著沦陷,被她给羁绊住。

「感情、亲情的羁绊……既然是这样……那相公为什么告诉我?」她问得小心翼翼,单纯的心思头一回面对如此复杂的问题,思绪纷乱得打结。

她一直以为,她嫁的是个病入膏肓的男子,却没想到,他非但没病,体力还好到可以去替皇上办事。

这般冲击,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莫煦宗深深地看著她,不疾不徐的语气冷肃坚定。「因为你想知道,因为我相信,你会为我守住秘密。」

讶异于相公对她的信任,丁笑蝶感到受伤、生气的情绪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感动在胸中滚沸。

相公相信她……

然而,随著喜悦在心头震开那同时,另一种忧心抢先攫住她的思绪。

「你的任务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都会像今夜一样?」她问出内心隐忧。

「我不知道。」定定看著她惊忧的神情,莫煦宗坦然道。

朝里奸臣高官不少,他无法预知可能会发生什么状况,也无法给她不发生危险的保证。

望著相公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丁笑蝶感到莫名不安。

思及他可能会死、会一辈子离开她,丁笑蝶整颗心揪疼了起来,连心里因他的信赖所产生的喜悦,也被恶狠狠地盖过。

「我不要你死。」

心一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瓜……我这会儿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你受伤了。」她嘟起唇不满的咕哝了句。

「我真的没事。」妻子可爱的模样让他抑不住笑出声。

「相公真的不唤大夫来瞧瞧吗?」

「你只要帮我到屋后竹林找暮,他自然会找人来瞧我。」

原来「暮」不是他中毒时的呓语,而是真有其人。

「好。」他颔首应允,眼眉间情难自禁荡著一心待他的专注神态。

再次由她脸上寻回那种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应允,一心为他的神情,莫煦宗的心不由自主胀热著。

他相信他的决定没错。

「那你再陪我一会儿。」他没有半点犹疑地紧紧抓住她的手,实在撑不住,便沉沉合上眼,安心睡了过去。

任他略凉的大掌紧握著,丁笑蝶凝著他俊朗眉宇间的疲惫,顿时惊觉,她早已无法自拔地深深爱上他。

不管他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他能好好活著,那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她只是来自村野的乡下姑娘,她的心思单纯得只容得下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就是她的天,其余的,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长这么大,这是她头一回思索这么多问题。

不过或许是因为如此,她的头因为过度思考而有些昏胀。

她兀自叹了口气,深觉自己不适合当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看著初破晓的稀薄晨光透过,落在他苍白的立体俊颜上,勾勒出晦暗不明的阴暗面,她的心顿时柔软起来。

她虽不懂他究竟有几面,却确切明白自己的心,那就够了!

小心翼翼抽出被他紧握的手,丁笑蝶瞧著渐亮的天色,以及将燃尽的烛,赶紧起身。

她得趁大伙儿还没起身,赶紧到竹林去将相公口中那个「暮」给找出来。

冬阳刚露脸,尚来不及温暖天地,便被厚厚云层给掩去,恢复浓暮般的阴霾天色,让人瞧不出时辰。

疾步穿过结了霜的石板小径,莫老夫人偕著小婢往儿子与媳妇的院落而去。

「夫人,您走慢些,天冷路滑,真要摔倒了可不是闹著玩的。」

「慢?这事能慢得了吗?大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莫老夫人边走边啐著,语气十分严厉。

莫名被波及,小婢闻声,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由于少夫人不习惯人伺候又起得早,她总是会在卯时送一盆热水进房里,让少夫人盥洗。

稍早前,她一如既往送了热水进房,意外的发现搁在厅前的木盆子。

木盆无异,倒是盆中一团团带血的帕子,吓得她赶紧向莫老夫人禀报少爷又吐血的消息。

莫老夫人爱子心切,一听到儿子又呕血,连奔带跑准备一探究竟。

别瞧莫老夫人平时和蔼温柔的模样,只要一涉及儿子安危之事,她变脸比翻书还快。

小婢尾随在她身后,心里忐忑不安,深怕少爷一个不妥,她这当下人的,免不了被责罚。

另一方面,丁笑蝶好不容易找著「暮」,向他转达相公的话,殊不知婆婆正赶来。

她的脚步才穿过通往寝房的月洞,兜头便遇上怒气冲冲的婆婆。

一瞧见婆婆,丁笑蝶惊惧又心虚地倒抽了口气。

「婆婆,您怎么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顾你相公的!」

见著媳妇,莫老夫人忿急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一个步上前,扬手甩了媳妇一巴掌。

突然挨了巴掌,丁笑蝶一个踉跄地猛退了两步,险些站不住脚。

「婆婆……」捂著热辣辣的脸,她一脸茫然地瞅著在瞬间变脸,犹如母夜叉的婆婆。

无视媳妇一脸无辜的模样,莫老妇人激动地气愤道:「我叮咛万嘱咐,气候入了冬,你得更小心看顾著宗儿,你居然还让他呕了血?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对得起莫家的列祖列宗吗?」

媳妇嫁进家里几个月来儿子没发过病,她松了口气,欣慰万分感谢上苍赐了个福气女子给他们莫家。

没想到那美好光景居然只是假相。

气候才入冬,儿子居然呕了血?那一条条染血的帕子怵目惊心,让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终于弄懂婆婆为何变脸,丁笑蝶喉咙紧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帕子上头的血,不是相公呕出的血,是中毒的伤口流出的血……她想解释,但却不能解释。

相公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她什么都不能说。

看著她杵在一旁不发一语,莫老夫人咽声叹道:「娘真的对你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莫老夫人凌厉目光落在媳妇平坦的肚腹上,心里对未来种种美好的憧憬在瞬间毁灭,伴随著对媳妇的不满齐涌而上。

新婚头一日知晓儿子和媳妇依俗圆了房,她欣喜的以为能讨个「入门喜」的好兆头。

没想到日盼、夜盼,没盼著金孙,盼来的居然是儿子旧病按发的恶耗?

「婆婆……对不起……」面对婆婆爱子心切的忧心神情,丁笑蝶咽下心里的委屈,勉强挤出一句。

以往面对相公的疾言厉色、冷眼相待,她全都不以为忤,但不知怎么的,一向待她极好的婆婆因为误以为相公旧病按发,而对她厉言相向,让她十分难受。

「你不只对不起我,更对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你现在就到祠堂跪著,好好给祖宗忏悔。」

「忏悔……」从小到大没被罚过的丁笑蝶,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老夫人不假辞色地道:「这次姑且小惩大诫,你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丁笑蝶很是无奈,除了深刻明白大家族的重重规范、枷锁外,更加体会到婆婆爱子心切的心情。

她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只有无言承受。

「蝶儿知道了。」

唉!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既决定要力挺相公到底,她就得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点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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