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与他分享孕有新生命的喜悦,她的心就已被伤得血痕斑斑了。望他一眼,若子含泪转身走出那个——似已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踩著夕阳,她神情哀戚地向前移行。紧抿轻颤双唇,若子一再的抑住想夺眶而出的伤心情泪。
只是,强睁的大眼眨了,眼也湿了,串串泪水再也止不住,缓缓顺颊流泄直下。
与路人错身而过,与陌生人并肩齐行,带著心底的悲伤苦痛——
路,她一步、一步的走;心,她一次、一次的痛。
映著残阳落日光芒的凄怆红颜,早已引起旁人的注意。她眼中的悲哀,让人想上前为其分担。
有人上前,她含泪摇头。拒绝一次又一次的好意,山口若子捂住嘴,哽著声,一再加快脚步,想远离人群,藏起自己的悲与痛。
眨去不断滑下脸庞的泪水,她抬头仰望顶上那一片满布红霞的阔广穹苍。天地是这样宽阔,可她的容身之处究竟在哪?
原以为格律是真心待她,但是现在,她真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假。现在的她,不需谁的同情与怜惜,她只需要一个能尽情宣泄此刻心中所有痛意的无人空间。
她身形飘晃,脚步踉跄。一再加快的速度,教若子奔跑穿过层层人群。白裙轻飞,长发飘扬……
跋走闹事的深恭香代,戚格律立即驱车回住处。他想和若子好好谈谈。
只是,一回到家不见该有的身影时,他满腔怒火顿时攻心而上。
她就不能不给他找麻烦吗!?被深恭香代惹毛了的戚格律,怒极的抬手一甩,将放置于玄关处的花瓶扫落于地。
离开大厦住处,他又开车绕回公司,顺著回家之路找寻多遍。
一直到深夜,他几乎找遍了所有回家的路线,但,就是不见若子的影子。他知道若子在台湾,除了他的怀抱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他是若子惟一的依靠,那,离开他,她又能去哪?酷俊的脸庞上,有因若子看不清自身处境的忿忿怒火。
强控制住心底怒焰,戚格律转回到住处,想确认她是否已回家。
他抬手往大门掌纹辨识萤幕贴上。叮地一声,豪华大门已自动开启,而萤幕上也出现有人在家的讯息。
略为调整心中混乱思绪,戚格律这才推门进屋,并反手关上。
一进门,戚格律就又因一室的黑暗,而蹙紧双眉。他双手轻拍两声,室内灯光立即应声而亮,照映著一室孤寂。
跨过之前教他给甩碎于地的花瓶碎片,戚格律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蜷缩著身子的她。
「为什么不开灯?」
他的问话,让一室的沉默所掩藏,而没有得到她的注意。
「累了就去床上睡,不要坐在这里。」他走到她面前,忍著气说道。
蜷缩的身子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又累又饿的他,已教若子的沉默给激怒。
无视他的怒气,若子仍将自己封闭于自我的世界里。
「你!」戚格律愤怒地抓住她的双肩,要她站起身面对他已染怒焰的酷颜。
「我在跟你说话!」他愤言怒道。
眨了干涩的眼,她直看著他。
「说什么?」她面无表情的问。
戚格律愣了一下。面对她木然的反应,戚格律猛地放开双手。
突来的松手,让形容憔悴的若子,又跌落在沙发上。
不想看见她仿似失去心魂的苍白容颜,戚格律转身回房,脱上西服。
「天一亮我就走。」看著他的背影,她说出心中的决定。
戚格律身形一震,奋力将手中西服甩丢上床,一转身,就带著满腹怒火朝她冲去。
一切就这样算了,山口若子突然笑了起来。
走了许多路,想了许多事,也哭了许多次,她累了、倦了,也释怀了。当他再也不是她的男人,那,她就该懂得离开。若子眨了眨酸涩的眼。
「你说什么!」酷俊脸庞有著骇人神情。
「天一亮我就走。」她又重复一次。
「你!有胆你再给我说一次!」他残虐地紧掐住若子的肩膀,愤然地将她抓起。
「天一亮我就走。无论你要我说多少次,我都会说。」忍著肩上传来的痛楚,山口若子扬头直视他的眼。
「我没叫你走,你就不许走!」戚格律朝她吼著。「听到没有!?」心中的愤怒,教他一把推开她。
他早知道若答应联姻,与若子就会有分手的一天。但是,他就是不准她走!他说过,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就算他结婚了,也还是可以!
看著他问著愤怒火光的黑眼,山口若子都快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最该生气的人。
「你不是要和深恭香代结婚吗?那你还要我留下来做什么?」挺起腰身,山口若子要自己面对他即将爆发的怒焰。
紧抿薄唇,他双拳一握。
虽然若子一向对他无所求,与他的感情也早已如同夫妻般亲密,但他知道要若子在他婚后,仍留在他身边绝非易事。只是——
男人是自私的。因为,就算要结婚的是他,要事业的也是他,他还是不准若子离开自己半步。
闭上眼,戚格律调息著胸口过于激动的情绪。因为,即使是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他也知道该用温柔留下自己所在意、所喜欢,也在乎的女人。
他知道若子喜欢,也眷恋他的温柔。再张开眼,戚格律已能对她露出温柔迷人的笑容。
「若子,你该知道,我喜欢也在乎的女人,一直只有你。至于这次会答应和深恭香代结婚,不过是一种商业利益的联姻罢了,你就不要太在意。」
他伸手揽过若子纤细腰身,轻抚著。
「就算跟她结婚,就算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也绝不会让她有再找我们两人麻烦的机会。」他笑著撩过她的发丝。「明天我就去找她把话说清楚,叫她闭嘴,这样好不好?」
看著他依然温柔的笑,听著他结婚的理由,若子的心痛极了。为报恩,她曾想出卖自己,而如今,格律却也为事业,愿意出卖婚姻。
当一个出卖自己的女人,爱上了出卖婚姻的男人,那,该有什么样的结局?山口若子涩然一笑。
「你还是一样留在这里,哪也不准去,知不知道?」格律微缩紧拥住她的臂膀,对她笑著说道。
他态度轻松闲适,就好似他现在所谈的,不过是小事一桩,根本不需在意。
「哪也不准去?你还是哪也不准我去,就连你自己都要结婚了,你还是哪也不准我去?格律——」抿了唇,她凄笑出一抹惨然。「你这样对我,会不会太自私了点?」
「你!」他脸庞骤然冷下。
被明白指出而羞愧的心,又再度煽燃起之前未曾完全熄灭的怒火。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吸了口气,淡然一笑。「既然这样,就当我们……缘分尽了……」
沉默的寂静气氛,教戚格律听见了自己胸口之中,激动翻涌的忿忿怒潮。
「做梦!」他双拳一握,黑眼眯起,脸庞酷寒。
她一再坚持离去的心,触怒了戚格律向来最为骄傲的男性尊严。他愤地推开她。
不同于之前的怒言,教若子感受到其中的阴寒气息。只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推开自己,山口若子惊叫一声。
「啊!」她脸色惨白的急侧过身,以肩膀撞上硬实的梁柱。山口若子明显受到惊吓,而伸手捂住自己尚为平坦的腹部。
「别以为我会让你回去找森田龙司,也别以为我会让你再找其他男人,更别以为我戚格律会让自己的女人,再爬到别人的床上!」伴随他的愤声怒吼,戚格律大步一跨,随即毫不怜惜地抬手掐住她的下颚。
他黑眸森冷无情。
「只要我不放手,我就不信有谁敢为你跟我戚格律作对!」似要捏碎她的下颚,戚格律愤恨地再施力一掐。
「你!」他的力道,痛得她泪光再现。
「你最好记清楚谁才是可以出声说话的人,而不要再惹我生气。」他狠声道。「我对女人向来没什么耐心,要你留下来,对你已经是一种例外,千万别给脸不要脸,还硬要耍性子!」
「我给脸不要脸?我耍性子!」他的话刺痛了她的心。
「懂事就给我乖乖留在这里,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不然的话——」冷色眼眸倏地闪出一道恶意光芒。「你就等著看我怎么整死你!」
他猛撤回手,而教她步子一跛,跌坐于地。
酸涩的眼,蒙上了丝丝水光。强睁双眼,紧抿双唇,山口若子对自己所受到的冷言讽语、无情胁迫,感到心冷,感到心碎。
一直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温柔的男人,而如今,她的心却——
她的心却被自己所爱的男人,狠狠地践踏,狠狠地摧残,狠狠地撕碎……
强忍心中痛,她泛泪的眼,紧咬的唇,在在诉说著对自己曾有的选择,感到不甘、不平,也不服。
因为,他是这样伤她,而她竟还……爱著这样一个无情的狠心伤透她心的男人。她恨,真的恨!只是——
恨又能如何?能说不爱了吗?早已沉沦的爱,能这样说不爱就不爱?早已无法回头,而源源付出的情,能简单的说不要就不要?
爱人的心,早已沉沦了;爱人的心,也早已不再是她原来完整的心了。
而今,这一切……全是她自作自受,是她……给了他伤透自己的机会……是她……是她先伤害自己的。
噙泪凝看他森冷无情的眼,山口若子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让我走吧。」眨去眼中的泪水,她仰起一张惨白容颜。「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生活了。」
「休想。」强控制住即将爆发的怒意,戚格律恨吐二字。
毫不迟疑、毫无感情的二字,椎痛了她的心。她细弱的双肩,似再也承受不住包多的无情话语而轻颤著。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她不平!
是他对不起她,是他负她的!那他凭什么不让她走?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受他控制!?山口若子倏地十指紧握——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明明已经不在乎我了,为什么还要将我困住?为什么还不让我走!?」她颤声厉问,惨白的脸庞有著她诉不出的痛。
「不准就是不准!」因无法回答连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的问题,戚格律愤转过头。
他现在混乱的脑子,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此时莫名的激动与愤怒。
她要走,就让她走,这有什么困难?现在,他是在意她、是喜欢她、是在乎她,但是,他以前又不是没有在意、在乎、喜欢过别的女人。
那为什么以前,他可以踢开自己不要的女人,现在却得想尽办法要她留下?甚至还出言威吓?他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而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走,你拦得住吗?」她十指紧握。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俯看她的酷俊容颜,似蒙上冰冷寒霜。
「你!」娇弱的身子一震。
揪紧的心似被冻僵了。她的心在颤抖,她的心在抽痛,而他却一再的蹂躏著她的心……她在做什么?她又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机会吗?盈于眶的泪水,一再地威胁著她,要溃堤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分手?为什么要这样情断爱绝?难道,难道他们不能为彼此留下最美好的一面?不能为彼此留下一条退路?悬于眶的晶莹泪水,映闪著她心底最深沉的恸意。
不,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不要……捂住悲戚的脸庞,若子一再摇著头。
薄唇紧抿,眸光冷漠,戚格律一把扯起地上的她。
「格律——」她微颤的手,忽地紧握住他手中的一丝温暖,她目光哀怜。「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让我走,才肯施舍给我一点女人的尊严?」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紧握双拳,他含怒问道。
戚格律的愤怒问句,教她悲怆地垂下了头。她不想,但是……
「留在这又如何?再让你糟蹋?再受深恭香代的辱骂?再听你嘲讽讥笑?」摇著头,她凄凄一笑。「不……我不要这样……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你没心,你……」
戚格律酷颜变色。
「我没心!你说我没有心!?」戚格律为她的断言,情绪顿时失控。「我一直是以心待你,也一直将你放在心底深处,而现在,你竟然说我没心!?」
若子紧抿双唇,凝泪望他,不说一句。
「收回去,你给我收回去!我不准你这样说我!」戚格律猛摇她的肩膀,要若子收回对他的无心断言。只是——
一见她噙泪的眼,紧闭的唇,他就似看见若子心底对他的无言控诉。他猛调转过头,不看她眼中的伤与痛。
只是,他……他真的没心吗?为自己心底也缓升而起的疑问,戚格律愤怒异常。
「我不准你这样说我!你听到没有!?」他厉吼出声。
看见他愤恨模样,若子知道自己似乎也伤了他的心。她该高兴自己也能弄痛他的心,但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所要的。
她不要自己这样伤他,她不要,她也不舍……敛下眼眸,晶亮泪水已轻滑而下。
「格律——」深吸一口冰冷气息,张开满是泪水的眼眸,她仰起脸庞。「我们一定要这样吗?难道,我们不能好聚好散?」
即使最后,她还是希望能保有两人之前所拥有的甜蜜记忆。水亮黑瞳因想起两人曾有过的快乐日子,而显迷离。
「我记得在日本那天,你说你是真的在意我,你也说是专为我到东京,你还问我,这样我还要嫁给龙司吗?」眨去眼中泪意,若子突然扬头对他绽笑问道:「格律,你还记不记得这些?」
对她眼中突然闪耀出的快乐光芒,与扬于唇际的笑意,戚格律霎时一愣,松了手。
「你还说要我跟你到台湾,是因为你的心要我,你说没有我相伴的日子,你的心有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说到这里,若子因忆起当时心中的甜蜜,而娇笑出声。
「是嘛,你怎可能会没心,刚才是我说错,你有心的。」她笑著为格律承认方才的失言。
随著若子言语态度的改变,戚格律似也找回方才失去的理智。
只是,他才被若子承认的心,却似被抛下了万丈深渊,不住地往下掉,往下沉。因为——
「若子——」他知道她是在笑,也笑得美丽,但是——那夹杂于浓浓鼻音之中的哀伤,却教他无法忽略。
听见他的叫唤,山口若子扬眉含笑。只是,久等不到格律开口,若子眼神一飘,又继续说著前尘往事。
「我还记得当时,你说你会比龙司更在乎我,对不对?」看见格律点头,若子像是成功的向他炫耀自己无人能及的记忆,而开心得大笑起来。「格律,你说过的话,我都还记得喔,我还记得你有一天……」
他静听著,也看著若子一次又一次因回忆而开心的巧笑娇颜。借著她一句一句的回忆,他也沉浸于两人往日的快乐时光。
随著若子时而轻诉,时而兴奋的语调,戚格律的心情也为之低回高昂。盯看著她似快乐,而闪烁著耀眼光芒的泪眼,他找回了自己差点迷失的真心。
忽地,她停住了笑声。
「格律——」她仰起脸庞,凝进他的眼。
「嗯?」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拭去她的泪,听著她未说完的话。
「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隔著蒙蒙泪水,她凝望著他。「就让我们保有一切美好回忆,也让我们不后悔曾一块携手走过这段日子,好不好?」
她的小小要求,教戚格律的心微微一抽。
一直以为自己能给若子一种她所想要的单纯幸福,而今,为了事业,他却伤了自己真心在乎的她,而让她对他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希求。戚格律紧闭起了眼。
记得以前他曾问过自己,如果有天若子真对他提出某项要求,他是不是能一口就答应,当时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知道温柔懂事的若子,绝不会让他为难。
但他没想到,从不开口要求他给予什么的若子,第一次对他提出的卑微要求,却刺痛了他的心。
只是,即使刺痛了他的心,他能不答应吗?在选择了事业之后,他能不答应她这小小要求,而又将她强留在身边吗?
他……真的差点就毁了若子对他的爱。他眼眶泛红。
「格律,再抱我一次好吗?」敛下眼中的酸涩,她扬起唇角。
张开手,戚格律无言拥进她一身纤弱。
依偎著曾只属于自己的胸怀,山口若子哽泣出声。
她要的,就只是这样的结束。即使与格律已经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她仍想保有自己今生惟一的爱恋。
凝泪望进他微红的眼,若子相信在这一刻,格律是爱她的。因为,他为她红了眼。只是,格律自己知道吗?他可知道,他也是爱她的?
紧偎著他的胸膛,若子紧紧地拥抱住他。
「格律,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吧?虽然,我们没有一个美丽的结局,但是,能有这样的结束,我的爱再也没有怨,也没有恨……」
低下了头,若子双唇微颤,无声地低诉——有的就只是那被烙印于心的无形伤痕,与眼中的泪。她眨了眼。
她是该释怀,是该无怨无悔的退出格律的世界,让他拥有自己所想拥有的事业王国。
似再也无法抑住涌上心头的悲恸,山口若子突地痛哭失声。那浸湿她眼的泪水,已如溃堤般倾泄直下——
「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我……我会记得,永远永远都会记得。」
「若子——」敛下眼中丝微水意,戚格律抿紧唇,拥紧怀中痛哭的她。
止不住的泪,是她停不了的爱啊!
「格律……格律……」拥抱著此生惟一的爱,山口若子哭喊出心底一声又一声的悲与恸。
她的爱情……她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