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夫人要出嫁 第4章(2)

「娘子,我这是在帮他们。」不远处传来夜离无辜的辩解。

「你分明是在添乱,巴不得他们两人反目成仇,哪里是在帮他们?」

「我这是帮他们剖析利害,以利取舍。」夜离回头一瞥,挑眉道:「哪,你瞧,他们没再吵了。」

她回头一看,井边只剩下男人还傻楞楞的站在那,不见妇人踪影。

「与其苦口婆心的规劝,还不如狠狠打他们一棒来得有效。」让他们认清楚哪一种决定有利于自身,他们自然会选择有利于己的,再者那妇人本就无心寻死,有心寻死之人哪会闹这么大的动静。

莫雨澄顿时明白原来方才他是存心激他们。

「可你那么说,虽能让那妇人不再有寻死之心,但只怕那妇人对她丈夫心头从此有了芥蒂。」同是女儿身,她多少能体会得出那妇人心里的想法。

「从她丈夫想纳妾开始,她心里就有芥蒂了。」

莫雨澄不得不同意夜离说得没错,早在那丈夫有了纳妾之心时,那妇人心里就有疙瘩了。她收回视线,这才发觉自己竟还拉著他的手。

她急忙松开,迎上他那带著笑意的双眼,她神色微窘。

「娘子想牵尽避牵著,为夫不介意。」

对他的调笑她全当没有听见,既然说不过他,她闭嘴不理总成吧。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坐在夜离买来代步的马车上,耳边不时传来这样的曲子,莫雨澄很想将双耳堵住,不再受那魔音的折磨。

不是这神州传来的曲子难听,而是唱的那人曲调有问题,明明有著筝弦乐声般的好嗓音,却偏偏怪腔怪调的唱著。

仿佛不知莫雨澄听得满脸痛苦,夜离兴高采烈的继续以特殊的音调唱著——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团、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魂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若是让世人知晓眼前这人就是传言中温文尔雅、风采翩翩、才智卓绝的国师夜离,人人也许皆会瞠目结舌,惊掉下巴吧。

而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将他那张嘴堵上,不让他再发出半点声音。

忍耐著听他终于唱完一段,停下来喝口水,莫雨澄不禁轻吁了口气,魔音总算停了。

喝水润完喉,夜离兴致高昂的望著她,「娘子,我方才唱得如何?这可是前阵子我新学来的曲子。」他一副期待她赞许的模样。

「你没瞧见那些鸟禽都飞走了吗?」

他皓白的长指轻点下颚,抬首望了望四周,沉吟了下,顿时眉开眼笑,「唔,娘子的意思是说,我唱的曲子好听到让那些鸟禽闻之都无颜逗留,羞愧得飞走了?」

莫雨澄片刻无言,不明白他是在装傻充楞还是真不懂,「对,它们都羞愧得飞走了,所以你不要再唱了。」或许是看惯了顾隐面无表情的脸孔,此刻脸上戴著顾隐人皮面具的夜离,笑起来总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既然你也觉得好听,我再唱一遍吧。」他兴匆匆的说。

「干万不要!」她脱口阻止。

「为什么?」他狐疑的微微眯起眼。

「因为……」若是她老实说他唱得非常难听,不知他会不会翻脸?眼前这人可不是先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夜离,而是那个邪肆轻佻的夜离,她模不准他会有什么反应。「你刚唱了那么久,也该歇一下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我不累,再唱几遍也没问题。」

她脱口道:「但我很累。」听得很累。

「唱的是我,你怎么会累?」他疑惑。

「我……想清静一下。」

「你嫌我唱得难听?」他仿佛现在才想到有这个可能,恶狠狠瞪著她。

「……不是。」他危险的眼神让她把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我只是想静下来想一想一些事情。」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为夫说,为夫可以替你拿主意。」他很亲切的开口。

「不用,我自个儿想就可以了。」她的思绪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紊乱,但也还末完全整理好,而最难接受的是,原以为尔雅温谦的人,竟似换了个人,完全变了性子。

「你能不能再恢复成先前那样?」她试著要求。

「哪样?」

「温文儒雅的模样。」

「那是装出来欺骗世人的样子,你又不是外人,我没必要再摆出那副酸儒的模样。」

他说她不是外人,那么她对他而言算什么?她心头一跳,困惑的望向他。

他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思,替她解答,「你是我娘子,是内人。」

他的话令她的心房轻轻一颤。

夜离伸指轻轻刮著她的粉颊,笑吟吟说:「你用心待我,我亦会用心待你。」

心房的轻颤化为震动,她抬目望著他,想从他的双眸里看出他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夜星般黑亮的双瞳含著笑意迎视著她,任由她审视他眸底的思绪。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下一瞬,他抬起她的下顿,唇复上她的。

她瞠大眼,仿佛被点穴,呆傻的任由他长驱直入占领她的檀口,恣意的掠夺扫荡。

好一会儿,待他离开她的唇瓣,她宛如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一般,咚咚咚的心音响著,心急边的擂动著,一股热气顺著胸口的方向烧向面颊,英气的脸庞染上绯红。

因为太惊愕,她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张著嘴想说什么,脑海里却一片混沌,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你……我……」

他轻捧住她的脸庞,低低一笑,霸道的宣示,「哪,你吃了我的唾沫,就是我的人,以后不得对我有异心。」

她神志渐渐恢复过来,羞怒的嗔道:「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

「你是我娘子,我为何不能?」他反问,然后像想到什么,唇角扬起邪笑,接著再说:「自然,你也可以对我这么做。」

她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面颊热烫得惊人,她别开头去,不想再搭理他。这两天的相处已让她明白,他老爱在口舌上占她便宜,而她没他那么厚颜,说不过他的话,不理他,他就会稍微安分了。

「咦,什么声音在响,你有听见吗?」他忽问,歪著头倾听著什么。

「没有。」她思绪纷乱,除了胸口鼓噪的心音,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吗?」他倾身,靠她越来越近,最后将耳朵贴在她胸口,「找到了,原来是你的心跳声,竟然这么大声,宛如在擂鼓。」

他肆无忌惮的靠在她胸前,惹得她整张脸热得像快著火了,莫雨澄咬牙切齿的推挤著他的脑袋,想赶走他。

但他哪会轻易就被驱离,他反而手搂著她的腰,脑袋在她胸口一阵乱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笑道:「哎呀,又跳得更大声了。」他夜星般的眸里闪现欢愉的笑意,逗弄他的娘子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你给我滚开!」她羞窘得吼他。

「娘子怎么可以这么呵斥为夫,太不敬了。」

「你举止如此轻佻,要让我如何敬你?」她被他亲昵的行径惹得整个心跳失序,仿佛有无数只野鹿在她心头蹦跳。

「我想同娘子亲密些有错吗?」他无辜的问,瞅著她涨得红通通的脸庞,眸里笑意更浓。

「你……咱们正在驾车,你做这种事不合宜。」她试著想找个理由制止他。

「这路只有一条,马儿会自个儿看路走,你不用担心。」

讲不通,她横眉冷眼,决定采取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彻底漠视他。

「娘子、娘子……」喊了她几句见她都不搭理,他用埋怨的眼神啾著她,「娘子好冷漠都不理为夫,那为夫再来唱支曲子吧。」

不想再受他魔音荼毒,莫雨澄赶紧开口道:「这次我唱给你听。」

「娘子要唱给我听?那为夫可要好好洗耳恭听。」他一脸兴致勃勃。

她张口,幽幽的嗓音从嘴里逸出——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刃,唯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烁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

夜离挑眉,饶有兴致的注视著她,她居然在唱〈招魂〉。也不知她想到什么,一首〈招魂〉她唱得凄婉哀柔,句句含悲。

罢开始只是为了不想受他魔音荼毒,但唱著唱著,莫雨澄唱得入了神,不由得回想起当初他诈死后,对他思念日深的情景。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射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

唱到此,她嗓音渐渐哽咽,最后停下了,半晌后,她徐徐启口,「夜离,你没死,我很高兴。」不论他是什么性子,她都很欣慰他还活著。

闻言,夜离那双星子般的眼眸荡著一抹柔色,舒臂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许死隐身在府里那段日子,他亲眼看见她为他的死面露哀思,时常凝视著寝屋外那株白梅出神,那夜他在梅树下现身时,她看见他,朝他急追而来,那一刻他曾想过,若真教她追到,他便打从心底视她为妻。

虽然后来顾隐拦下了她,可那时,她已然敲开了他不曾为谁而动的心门,而真正令他动情是,当她在生命交关时,她是悲喜交集的注视著他,她眸里那股情不自禁涌现的感情震动了他。

他从她的眸里看出她欣喜于他仍活著,却悲恸于两人再次相见,却需性命相搏,拚个你死我活。

最后她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他便决定从此视她为妻。

被环抱著依偎在他怀里,在他柔煦的眸光注视下,莫雨澄胸口忍不住萦绕著一缕柔情。

下一瞬,他悦耳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吐出两句话——

「娘子对为夫竟这般情深义重,今晚咱们就洞房吧。」

胸口中的感怀之情瞬间消失,莫雨澄横眉竖目,嗔瞪著他。「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想娘子。」他畅意的朗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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