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19XX 第七章

星期四中午,学校餐厅和往常一样地热闹。

「奇怪……」维纳斯端著餐盘,环顾了餐厅几次,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林红红。

她觉得奇怪。每天中午吃饭时,林红红几乎都会出现在她眼前,因为不同班,那是她们通常会踫面的时候。她已经有四天没看到林红红了,这个星期,她似乎都没来上课。

她随便找个位子,草草结束午餐。

「嗨!」刚走出餐厅,迎面就遇到安东尼。他和一个日本男同学在一起。

「嗨。」她回个招呼。安东尼有拉丁民族特有的明朗热情,跟他在一起,心情总会很愉快。

「吃饭了吗?」安东尼问。

「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到电脑室去了一趟。」

学校替每位申请的学生设立了一个电子邮件信箱,算是一项服务。维纳斯因为没有这个需要,所以并未申请。她笑说:「有什么好消息吗?」

安东尼耸个肩,表示毫无收获,举动很潇洒。维纳斯看著笑起来,摆个手,说:「你赶快去吃饭吧,我先走了。」

「等等,维纳斯──」安东尼叫住她。「你今天下课后有空吗?你没忘记吧,你还欠我一个‘约会’。」

「你还记得啊!」维纳斯又轻笑起来,笑得发丝微颤。她倒没忘,只是原想就当它这么过去。

「当然记得。你今天有空吧?」

她眨了眨眼,轻轻点头。

「那好。」安东尼弹了弹手指,说:「今天下课后我们去看上次没看成的电影。就这么说定?」调皮地伸出小指,要和她打勾。

她抿嘴一笑,好玩地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小指。「说定。」

下午的选修是电影欣赏,看得人昏昏欲睡。故事讲得是一对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两人原以为彼此的关系大概就会这样天长地久下去──不算爱情,但又比一般的友情浓一点、稠一些。不料,有一天男主角突然通知女主角说他要结婚,女主角大惊,千方百计想把他抢回来,经过一番纷争波折后,最后却决定放弃,因为到底男主角不是爱她的也许他曾经爱过她,但因为放在心里太久始终不曾说过,曾经萌爱的那一刻已然错过。明了这一点的女主角,终究含著泪放弃了,不愿再强求。

在婚礼前几天,男主角要求女主角给他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希望两个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单独在一起。两人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仿佛又回到从前,只除了两人彼此几度的欲言又止。最后,又长又短的白日终于要过尽了,在观光的游艇上,男主角望著河面说:「爱是当你喜欢一个人,就大声说出来‘我爱你’,不然,这一刻过去就过去了。」

四周喧哗不已,吵嚷声不断,衬得无言的两个人更沉默。镜头一转,天就暗了。

这一幕吵嚷把维纳斯震醒,微微惊出些些的汗。这又是所谓西方文化的背景吗?只要有理由,尽可以理直气壮。把爱看得太日常。因为是日常,自己总要坦然面对,宁愿遍体鳞伤,也不肯委屈辜负自己内心的情感,更不压抑妥协,忠于自己内心的感受。

但她有些困惑。把感情都说尽了,还有什么留下的?有些事,尽在不言中啊。

可是,就像故事说的,那一刻过去就过去了……啊──她思绪混乱起来。听不进台上先生在说些什么了。

下课后,她就是理不出任何头绪,索性不想了。安东尼果然已经在门口等她;

倚著玻璃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旁的同学聊天。

「维纳斯!」看见她,很自然地微笑起来,站直了身子。

「对不起,来迟了。」

「不必道歉,美丽的小姐是值得耐心等待的。」安东尼笑著眨眨眼,半开玩笑,很绅士地替她推开门。

「谢谢。」维纳斯也笑了。就凭这张嘴,安东尼很轻易就可以迷倒一箩筐的女孩。事实上,他在学校也的确有一堆交情不错的女性朋友。像他们现在这样的「约会」,根本不算什么,她也不是第一个。

她慢慢明白这些外国人对所谓「约会」的含意了。只不过是一种「合宜的邀请」。感觉对了,故事也许就继续发展;感觉不对,摆摆手,也不伤和气。但儒教教诲下的爱情观,总是对于「约会」两个字太紧张,好像败坏了什么似,有什么见不得,非得严阵以待不可。想想,所谓的「约会」,其实不就是一种「寻寻觅觅」?众里寻他千百度。

但是,要作出这种「合宜的邀请」,总要先对对方有欣赏的意思。那么,亚历山大对艾琳娜……想岔到这里,她不禁轻咬住唇。

「啊!鲍车来了,快点!」公车站就离学校几公尺远。安东尼眼尖,匆匆抓住她的手追赶公车。

七十路公车从渡轮总站驶来,往维多利亚市区。车上一堆观光客,有老有少。

两人运气很好找到一个位子,坐定了,不约地相视一笑。

车子一路往市区而去,沿路景色单调,有一种原始纯朴。维多利亚城号称是众花国度,很以各色的花草风景山自豪。但她却觉得,维多利亚城最美的是那一片空荡荡的天空。对当地人来说一点都不稀奇,他们早看惯了;尤其在是大陆中部平原省分,那连绵无尽的长天,蓝得干干净净,极有一种苍凉的美。比较起来,维多利亚城的天空实在不算什么。但是她却深深被震撼。蓝得那么空荡的天空,仿佛烟尘也会哀愁。

「维纳斯,」安东尼说:「你可以告诉我,上次到学校接你的那个男孩是谁吗?是你的男朋友吗?」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你是说亚历?」维纳斯先是反问,再摇头说:「他是我父亲朋友的儿子。我借住在他家。」

「是吗?我看你好像跟他很熟。你喜欢他吗?」

问得这么直接,她不提防,差点呼岔了气。瞪眼说!「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吗?安东尼。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安东尼转过脸来,用著他那双好看的眼楮,脉脉含情地望著她。

维纳斯一点都不表示惊讶,笑睨视他,说:「安东尼,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口气那么寻常。

「你那么聪明,还会不懂?」安东尼好心情地咧嘴笑起来,开窗吹著风,一头半长发柔柔地飘动。如果这算是一种调情的话,他对于过程的兴味似乎要多过结果本身,享受的也是这过程的起伏。

「你的机会不到处都是。」维纳斯不实可否,起身拉钤,走到后车门。

车子靠站,她轻触门把,车门自动开启,俐落地跳下车。安东尼跟著,还是一副好心情的笑容。他毫不掩饰,他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时刻。

街道多风。过马路时,维纳斯险险被风吹走,安东尼赶紧抓住她,稳住她的脚步。

「我实在不敢相信,维纳斯,你是羽毛做的吗?」安东尼夸张地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维纳斯瞄他一眼,干脆勾住他的手臂说:「那你的手臂借我一下好了。这是绅仕该有的风度。」

这个举动稍稍显得放纵,看她的表情又有一种小女孩故作的郑重矜持。安东尼微笑起来。东方女孩是不是都像维纳斯这样,他不清楚,但他喜欢她这般的态度,不会太放肆,偶尔一些放纵又不失矜持。半古典、半现代,既热情且冷淡。

电影院有六个放映厅,上映的影片从儿童片、文艺爱情到科幻、动作片都有。

维纳斯问:「看哪一部好呢?」

「你决定吧。」安东尼让她全权作主。

「那就看这个吧。」她想了想,挑了部NG十七级的暴力动作片。

安东已掏钱要买票,她拉住他说:「我们各付各的。我不喜欢喝可乐,所以等会你也不必买我的分。」

她的声音不大,一旁的人都仍可以听得很清楚,但并没有人侧目。安东尼应了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西方女孩一般在约会时,多半会和男方各付各的,等到进一步交往时,才会让对方付费。他已经很习惯,只不过……他把票递给她,很坦然地收取她给他的钱,还是忍不住说:「你这作风是来这里学的吗?据我了解,你们东方的习惯好像不太一样……」他曾和一个东方女孩约会过,对方很习惯让他付费,还说是男士的义务。

「真的吗?」维纳斯偏头想想,好像真的是如此。不过……她微微摇头。「我想还是因人而异吧。我不习惯让人请客,情绪上会有负担,这跟个性有关,跟文化无关。当然,像看电影这种小事不算什么,只是也没必要让你为我付钱。」

「这样啊。」安东尼摆一副恍然的表情,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进场时,他果然只买了一份可乐和爆米花;不过,他还是礼貌地询问维纳斯要不要尝一些,她也很干脆地摇头。

电影没有预期中的刺激精彩,倒是杀得血肉模糊,恶心透顶就是。看完电影,维纳斯仍不怎么想回去,望著长长的街道,说:「如果你还有事,先走没关系,不必陪我,也不必送我。我还不想回去。」

「你何必把每件事都先说得那么清楚。」安东尼说:「其实偶尔也可以撤撒娇;再说,我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我看,一起吃晚饭好吗?我肚子饿了。」

「正好。」她也觉得有点饿。「吃什么呢?意大利菜?中国菜?日本料理?还是麦当劳?」

「意大利菜吃多了,中国菜和日本料理也是。吃什么好呢……」安东尼也觉得举棋难定。

结果选了一家韩国餐厅。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吃韩国菜,对于韩式料理也都只知道一个泡菜。

「疑?那不是常找你的那个台湾同学?」刚坐定,安东尼目光一抬,就看到眼熟的人。

维纳斯回头,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靠内墙的桌位坐了一男一女,看样子像情侣。女的背对著他们,她仔细一看,竟是林红红。两个人低低的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气氛似乎不太对,她原想叫她,也就没开口。坐在林红红对面的,是个好看的东方男子,浓眉、亮眼,中分的半长发,麦色的肌肤,美得很男性,魅力得很阳刚,看样子,大概就是林红红说的那个日本男孩。他蹙著眉,不时在看表,似乎有些不耐烦。

服务生过来听点,反正她什么也不清楚,随便点了一道。背后那原先低低、带些压抑的交谈,愈来愈大声,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竟像在吵架,餐厅内的人纷纷转头去看究竟。

「你小声一点好吗?大家都在看。」日本男孩皱著居,一口熟极而流利的英语。

「我才不怕!反正我什么都不在乎,最好是让大家评评理!」林红红满声怨气,不仅不压低声音,反而愈说愈大声,根本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你有修养一点好吗?!」日本男孩羞恼起来。

林红红更恨,又大声吵闹起来。两人的英语说得既快又流利,到底吵些什么?

维纳斯有一大半听不懂,并不是很清楚,大概只知道林红红责备日本男孩不负责任。

忽然,林红红拍桌子大吼,打了他一巴掌。

日本男孩大为震惊,既羞又怒,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飙。生气地大声吼说:「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疯子!」丢下她,气冲冲地大步走开。

他一走,林红红便伏在桌上放声大哭。餐厅内的人面面相觎,都没有人多管闲事。隔了一会,林红红冷静一些,维纳斯才静默地走过去。

「红红……」她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甘心……」林红红没有抬头,似乎早就知道她也在那里。恨意幽幽用中文说:「他跟一个加拿大女孩同居,就只瞒著我。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他就是不肯。」

维纳斯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站著。

「你说我该怎么办?」林红红抬起头,眼楮哭红了,眼神却呆滞。

维纳斯摇头。「你想怎么办?」

林红红没有回答,喃喃说:「我能怎么办……」像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放弃好吗──」刹那维纳斯几乎要喊出来,终究没说出口。不管以任何立场,她都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爱情,问题是,明知对方是飞蛾扑火,她能不拉她一把吗?可是,飞蛾扑火,有它的壮烈,有它的追求,没有一种绝对可以否定它的追求。

「不值得,红红……」她低低地说著,像在叹息。

安东尼独自站在一旁,似乎被遗忘。他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见维纳斯睑上浮现一丝无奈,有些哀愁,带一抹隐隐感情的殇。

☆☆☆

「爸,快点!已经快十点了!」

周末早上,因为日本来的客户临时取消高尔夫球约,一向忙碌的泰德.兰姆提斯难得空闲下来,答应艾利带他到湖边游泳野餐,邻户的詹姆斯家也要一同去。艾利很兴奋,一刻也等不及,不断催促。

亚历山大没兴趣,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翻著杂志。泰德也不勉强,说:「你不去的话,能不能把车子借我?我的车送厂保养了。」

亚历山大没吭声,把钥匙丢给他。泰德接住,转向维纳斯说:「维纳斯,你要不要也一块来呢?」

「不了,我有其它的事。你们好好玩吧。」维纳斯也不客套,摇头拒绝,不想去凑热闹。

「好吧。你们两个都不去──」泰德双手一摊,一副挺没行情的幽默。吆喝一声说:「我们走了,艾利。」想想又回头说!「不过,天气这么好,你们两个也别一直间在家里,出去走走,两个人好好去玩。」

他不明就里,丢下话就带著艾利出门。维纳斯好不尴尬,不想再留在屋里和亚历山大相互瞪眼,跟著也打算出去,亚历山大伸手挡住门,俯看著她说:「我们谈谈好吗?」

她抬起头,瞅他一眼,闷闷说:「谈什么?」

「谈你跟我。」亚历山大很直截了当。「为什么我们非把气氛弄得这么僵不可?你说你不想当我的约会对象我不懂,你讨厌我吗?你真的那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这件事,他想了又想,非弄清楚不可。

维纳斯轻咬著唇,下了决心,不躲不闪,直视著他说:「我不晓得你们对所谓‘约会’的定义是怎么样,但对我来说,‘约会’是只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只要感到无聊、没事做时,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对象就可以凑和的感情游戏。你既然跟艾琳娜那么好,就不要……」她咬住唇,没再说下去。

「谁说我跟艾琳娜好了。」亚历山大皱了皱眉,不明白地说:「就算我跟艾琳娜约会,难道我就不能跟你做朋友?你为什么要生气。」

问到问题的核心了。维纳斯猛咬著唇,无法开口。就是说啊!就算亚历山大和一千个、一百个女人约会,干她什么事?她凭什么生气?有什么资格在那边闹脾气?

「告诉我,你为什么气我跟艾琳娜在一起?」亚历山大追逼著。

她无法再直视他,别开脸,挣扎著困难地开口:「嫉妒吧,也许,我想。」一连三个不合文法的断句,声音很低,坦白软弱。

亚历山大漂亮的灰蓝眼闪过一抹生动的光彩,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他看了她好一会,将她牵到身前,说:「和好了?不再生我的气了?」

「你想我有资格生气吗?」她反问。

他停了一会,答非所问,说:「外头天气很好,如果我现在问你,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你会不会答应?」

「这算约会吗?」她睇看他一眼,流动一种妩媚。其实不管「约会」的定义如何,她只是嫉妒罢了吧。

「不好吗?」他狡黠地反问。

她不说话了。由他牵著她。

车子被泰德开走了,他们只得搭公车。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市区晃了一圈。港口到处是街头画家和艺人,亚历山大看了看,兴致勃勃地问她说:「要不要去画张像?」

维纳斯摇头。「不要。」她不上相,而且她也不习惯那种被人盯著看的感觉。

亚历山大也不勉强,知道她的固执。转头看见观光马车经过,心里一动,不由分说拉著她的手跑过去。「我们去坐马车,冒充观光客。」

维纳斯来不及拒绝,硬被他拉上车。她原不惯被陌生人盯著看,却不料竟坐著马车招摇饼市,不禁啧他一眼,他愉快地笑了起来,阳光照著他,闪著一簇簇的光点。

晃了一下午,再没什么地方好去,亚历山大看看时间,说:「你等等,我马上过来。」跑到对街,不知要做什么。

一旁就是咖啡馆,维纳斯索性坐下来。露天的桌位,树荫遮著,凉风徐徐吹来,教人那般恋眷。服务生从咖啡馆里出来。她没注意,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迷情的古龙香。

这个香味……她抬头。

「嗨!」对方冲她一笑。「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麦可李。」

麦可李?她望著他那张好看的脸。当然没有忘记。她记得那个香味,很迷魂的一个男人。

「好久不见。」她涌起笑。「你在这里打工?」

「嗯。二、四、六的下午。刚刚我在里头看著外头一个人,觉得很像你,果然是你。」麦可说:「要喝些什么?」

「请给我一杯咖啡,嗯,卡布奇诺好了。」她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加上后面一句。

「卡布奇诺是吗?」麦可点个头。寒暄地又说:「你都没再到‘查尔斯’去了是吧?我一直没再看到你。」「查尔斯」是那家舞厅的名字。

「嗯。我不太会跳舞,那一次是跟朋友去的。」

「不会跳舞有什么关系,只要觉得高兴就好。今天晚上我当班,有空的话和朋友一起来吧。」

在对街查公车时刻表的亚历山大看他们谈了半天,既说且笑,好像很熟的样子,很不高兴,大步走过来。扫了麦可的背影一眼,说:「你们认识?」

「嗯,一个朋友。」维纳斯轻描淡写的,没有解释。

亚历山大双手抱胸,抿著嘴,蹙紧双眉。他不是度量狭小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很不舒坦。粗鲁地伸手拉她。「走吧!车子快来了。」

「要去哪里?我才刚点了……」

「走就是了。」亚历山大硬拉著她,不让她把话说完。

「咦?要走了吗?」麦可端了卡布奇诺出来,语气有些惋惜。

亚历山大暗哼一声!放了一张钞票在桌上,说:「对不起,我们赶时间。」

「很抱歉,麦可。」没喝咖啡就离开,维纳斯觉得很抱歉。

「没关系。等下次你有空再来,我免费招待。」麦可好情调地笑起来。

亚历山大更闷了,对他的笑容简直不耐烦。

饼了街,七十五路的公车刚巧进站,亚历山大拉著维纳斯跳上公车,一直走到最尾端的座位。

维纳斯纳闷问:「亚历,这班车不是往回家的方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亚历山大答非所问,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几个像这样的‘朋友’?!」说到「朋友」一词,语气很不痛快。「这个麦可,那个安束尼,你到底跟几个男人来往?」

「我跟他们只是朋友。」

「朋友?」亚历山大哼一声,很吃味。「只是朋友?可是上次你却单独跟个叫安东尼的去看电影?」

换维纳斯皱眉了。他凭什么这样质问她,他自己还不是跟那个艾琳娜纠纠葛葛的!

她不说话,亚历山大就更有话说了,口气很酸,说:「我以为你们东方女孩都很纯情……」

「嘿!等等!什么叫东方女孩都很纯情?」维纳斯反感极了,毫不客气反驳。

「你没有权利批评我。你自自己和艾琳娜呢?怎么算?!」

这句话让亚历山大语塞。他闷了一会,说:「好吧,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但我可以生气吧?你不以为一旦内心有认定了,就应该对这分感情忠实?」

他想说什么?维纳斯心里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意气用事说:「谁说的?没有此较谁知道?这不就是你们对‘约会’的定义吗?」

「你是故意要呕我的吗?」亚历山大有些生气。她是这样的不温顺。「我要你答应我,不再跟那个安东尼单独约会,也不去找那个浑身恶心味道的男人。」

这个要求大无理,维纳斯装作听不懂。这是她的老伎俩。亚历山大只要生气,就显得傲慢无理,她就装作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别装,我知道你懂。」对她的装聋作哑,他更觉得气了。

「好吧。」维纳斯转头看著他。「我说就是。你这个要求太无理了。你不是我的主宰,不能命令我什么或不能做什么。」

真是的!她是这么的不温顺。亚历山大望了她半晌,表情竟柔了起来,轻轻吐说:「我不是命令你,我是请求你笞应我。」

「请求?」他突然的轻柔,教她有些无所适从。刻意地板起脸说:「如果我也‘请求’你答应,不许你再跟艾琳娜那样说笑、不许你再跟那些叫什么克莉丝蒂、娜塔莎的来往,你怎么说?」

「我都听你的。」亚历山大立刻接口,毫不迟疑。

维纳斯霍地抬头,没提防他的回答来得这么直接这么快,落了下风,又嗔、又想笑,心头甜甜的。因为不好意思,更要看著他,眸光莹莹的,所有的笑意净闪烁在里头。

「你呢?」亚历山大不轻易放弃追问。

她朝他笑笑,并不正面回答。「你别那么轻易就作承诺。承诺这种东西,是很重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不能因为担心害怕,就不敢作承诺。」

「你不认为这样风险太大了?」她又笑,眼神却认真。

「如果那样想,我就不会这么说了。」亚历山大很大气地,说:「只要你一句话。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听起来真的很像承诺。维纳斯沉默一会,眼神变得远。

「你这样说,倒有些要像中国那种失去传说的古老感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仿佛那般的生死不渝,可是,人的变因大多,那样的传说终究失落了。」她正视他。「我们怎么能保证我们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呢?」

「是没错。将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料,不能保证;可是,这一刻是这样的真实,你不能因为未知的将来而否定这一刻的真实。」

「既然如此,既然未知的将来有未可知的变数,那么,这一刻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她不想用言词证明什么。

鲍车声轰轰的,吞没了所有的音响,反复著一种单调的节奏,失了真的实切感。亚历山大审视地盯著她好一会,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依我,对不对?」

维纳斯瞅他一眼。「你要我保证什么?嘴巴说说,很简单。可是,看到好看的男孩子,我还是会多看几眼;遇到有魅力、吸引人的男人,我还是会被吸引的。所谓承诺,毕竟不只是一个发誓的仪式那么表面、简单,只要仪式完成了,承诺就完成。」

可是,就算是哄哄他,就只为了他,她也不肯吗?他要的!只是确实感受他们当下这一刻感情的真实,他相信她不会不明白。

「你实在一点都不温顺,真不可爱。」他摇摇头。她侧过脸,那么不以为然。

他笑了,那么深的意味。「可是,我喜欢你这样,有自己的想法,有棱有角。」

维纳斯慢慢泛起笑,笑得有些莫测。她想亚历山大或许不知道,就因为他自己有棱角,他才会接受她的棱角吧。她觉得她不再那么压抑自己;能把自己放在主位上,只考虑自己。

那么,「过去」的她,是怎么样?──蓦然想起这个荒谬的问题,她心惊好一会。却又那么下意识,思绪自己就跑上来。她转头望著窗外,看见最多的还是绿绿的山和蓝得空荡的天空,不禁要征。她是真的忘记了一些什么吧。她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可是遗忘的感觉那么不真实,她无法很确切地感受这个「不完整」,即使午夜偶然的梦魇,也拼凑不出那存在过的记忆轮廓。

对失忆的人来说,被遗忘掉的,就等于不存在……是这样吗?

窗外蓦地一簇红花艳艳闪过!她惊了一跳。亚历山大适巧伸手拉她,说:「到了。该下车了,走吧。」

「这是哪里?」迎面目不暇给的苍翠和五颜六色的花卉。

亚历山大回头一笑,亲亲她。

「我们的人间。」

☆☆☆

布查花园。位于维多利亚城的西北,园中各种花卉怒放,鲜艳得不分时令,是花园中的花园。几乎每个来到维多利亚城的人都不会错过,不过,布查花园迷人的风情不只于此,夏季周末夜施放的七彩缤纷的烟火是另一款的好情调,在星夜里醉人。

七点不到,烟火观赏区的草坪早已坐满了人。离施放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天空还很亮,斜倾的夕阳那样恋恋,仿佛舍不得下山。维纳斯望望满山满谷的人潮,很有一种被淹没的恐慌。

「好多人!」她低呼一声。

亚历山大回个当然的表情。

两个人什么都没准备,就那样坐在草坪上,露草浸湿意,幸好穿的是牛仔裤。

白日里的凉意稍稍转寒,风吹来侵入心坎。维纳斯忍不住打个喷嚏,亚历山大脱下薄外套罩在她身上。

「不用了,你自己也需要。」

「穿著吧。」在这方面,亚历山大是体贴的。

他躺下来,头枕在她腿上,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冷酷的格调。

「亚历……」她小小心惊。他的举动随便出自然,有著不轻意的亲匿。

亚历山大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对她笑了笑。说:「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跟你在一块。」

维纳斯也笑起来,促狭说:「是吗?但可不晓得是谁一开始看见我就像看见隐形人一样,不理不睬的,难得说句话,吐出的气都会生白烟。」

她拐著弯骂他傲慢冷漠,亚历山大也不恼,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会记恨。你别忘了,我还特别拜托班奈太太准备中式料理。」

「我当然不会忘,怎么会忘呢!班奈太太那道‘凉拌冬粉’足足让我泻了一个礼拜。」

亚历山大忍不住炳哈大笑,为她说话的不修饰。他喜欢这种感觉,很生活、很家常。他躺著不动,很欢喜地,带笑看著她。

维纳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伸手蒙住他的眼。他捉住她的手,搁在唇边亲了一下,那种种不轻意的小举动,暗暗有亲密在流动。

「你很重耶。」维纳斯低头俯望著他,唇角有笑意。他的头发柔顺而浓密,她忍不住伸手抚开他落在额前的头发。这种感觉很温心,好像可以这么天长地久下去,叫她有一些舍不得。

亚历山大只是看著她,目光几许柔情。暮光中,维纳斯的表情显得沉静,光线掩映下,隐门著一些落寞的颜色。他以为他看错,专注地,更要看进她深处;她眼眸依旧藏著什么,蓝调的,最初的,那抹「不适应」。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维纳斯。」他坐起来。

「呃?什么?」他太郑重,她觉得奇怪。

亚历山大停了一会,才说:「你真的不记得你的母亲,完全想不起来吗?」

维纳斯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对不起,我听说了一些,所以……」

「没关系。」维纳斯说:「我想泰德叔叔也应该告诉过你才对。医生说我这种‘记忆障碍’是暂时性的,很快就会恢复。但‘很快’是多快?明天呢?还是后天?有可能是随时都会想起来。但也可能永远想不起来──他没说,但我知道。」

「没有其它任何治疗的方法了吗?」

「不知道。医生说我一切正常。既然如此,我想问题大概出在我自己身上。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多大的痛苦或不便,我的基本能力都还在,我也还记得很多事,感觉上并没有任何断层,虽然有些记忆模糊了一点。当然,一开始我也很不安。明明周围的每个人都认识你,但你却不记得──想想,那有多可怕。我试著去想,但每当我这么做,我的头就会很痛,好像我的身体排斥我‘恢复记忆’。」她停下来,笑了一下。

那个无言的笑,多少楚楚,牵动亚历山大心中的柔情。他将她拉到怀中,别有不舍。

「其实这样也好。」维纳斯说:「虽然有时胸臆间不防会有一种空荡的感觉,好像心头少了什么,觉得自己似乎不是那么完整,但同时也少了一种负担。我无法贴切地说出那种感觉。你说我不温顺,好像真的就是那样。我心中有一股奇异的情感,相当不安分,不是那么愿意压抑、忍耐,会明显地把内在情绪表露出来。因为如此,一个朋友说我像变了个人似,情绪太直接。她说我以前不是这样。那时,我试著回想以前的我,但面目大模糊,很难拼凑出图案。」这些话,她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思考。

「不管以前的你是怎么样,我喜欢现在这样的你。」亚历山大直直看入她的眼,语气很认真,很肯定。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喉上,然后,指住她的耳朵,看著她说:「我、爱、你。」

她感受到他喉间传来的震荡,感受到那感情的力量,心中一动,却回答说:「Gotohell!」

手一挥,要缩回,亚历山大攫住,将她往怀里一带,搂抱住她,说:「会的。我会为了你下地狱去。」

轰的一声,无风的天空炸开了第一朵橙艳的烟火。多情的眼神凝视,天空在眨眼楮,笑得多有甜蜜。

背后不知是谁跌落了随身机的耳塞,成串的音符荡出来,嘈嘈切切唱著,「假如我们在今晚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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