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十三年
「云贝勒!云贝勒!爆里的陈公公正带著皇上的圣旨在帐外等您接旨。」小埃子急喘喘地冲进营帐。
卫云先是一惊,皇上怎么会在此时突然派人宣旨?如今边界一切安然无恙,莫非宫里出了什么事?
「小埃子,快帮我著装!」卫云神情惊慌地立刻著妥军装出外接旨。
陈公公手里紧握著圣旨敏捷地跳下马,面露微笑地迎向卫云,「云贝勒吉祥。」
「陈公公安好。」卫云揖手问好。
「好,好,托您的福。」陈公公笑颜逐开地答腔。
卫云瞥见陈公公手中的圣旨,脸色惊疑地问:「京里一切都没事吧?」
陈公公低头瞄著手里的圣旨,立即明白卫云的担忧,忍不住哂笑道:「云贝勒,我要宣读皇上的旨意,请您准备接旨。」
卫云立刻跪在地上低垂著头,等著陈公公宣旨。
陈公公敞开手中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年边界无战事,各族之间均相安无事,云贝勒功不可没,为奖励云贝勒之功劳,慰勉其辛劳,加官晋爵三级并赐珍格格以予完婚。钦此。接旨!」
卫云顿时怔愣住。
陈公公见卫云惊讶得一时没回神,他弯子靠近卫云提醒著:「云贝勒,您还不快接旨。」
珍格格?那位自以为是、自大、蛮横无理的珍格格?
这是哪门子的赐婚?简直就是逼婚!
卫云顿时从惊愕且愤怒中拉回心神,「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举高双手从陈公公的手中接过圣旨。
卫云从地上站起来,将手中的圣旨交给身旁的小埃子。
「拿去收好。」
陈公公露出谄媚的微笑,「恭喜云贝勒、贺喜云贝勒,」
「这种喜有什么好贺的?啧!」卫云冰冷的俊颜看不出一丝喜悦。
「云贝勒,您又不是不知道,珍格格一向最得太后的宠爱,今日皇上会将珍格格许配给您,这是您的荣耀啊!」陈公公咧著嘴大笑。
「我才不希罕,像珍格格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女人,许配给任何人都是祸害;依我之见,皇上的这一道圣旨根本不是褒奖,而是一种污辱与折磨。」卫云轻蔑地嗤哼。
陈公公也知悉珍格格的不讲理,卫云的说辞也不无道理,但是珍格格是太后的心肝宝贝,而且这门婚事还是珍格格缠著要太后恩准的。
「云贝勒,不管如何,这婚事已算是订下了,至于您和珍格格之间要如何相处,就得靠您们之间的沟通了。」陈公公尽全力苦劝卫云。
「哼!与其将那泼妇赐给我,我今生宁可与一望无垠的黄土为伍,也不愿和一个处处自以为是的女人完婚。」卫云气愤不已,面露不快之色。
「唉。」陈公公略有同感地深深慨叹一声,「云贝勒,我劝您就看开一点,这门亲事可是太后亲口应允的。」
卫云一想起珍格格跋扈无理的样子,额际的青筋便隐隐浮动,愤怒得全身血脉偾张,「一定是她要求太后的,好一个恬不知耻的女孩。」
陈公公无奈地苦涩一笑,「如今婚事已定,任凭您有天大的本事也都无法改变,我劝您只好认了。」他安慰地拍拍卫云的肩膀,「我已经将皇上的旨意带到,还得赶回宫里覆旨,只好劳您赶紧择日回京理,将这婚事办了。」
陈公公好似担心卫云会反悔,忙不迭地跳上马背急匆匆地离开。
卫云当初执意自动请调离京,就是为了躲避珍格格的纠缠,没想到离京千里依然逃不出她的魔掌,思至此,他眉头极其不悦地紧锁在一起。
***
卫云纵使百般不愿,但为了皇上一道害人不浅的圣旨,他却不得不回京。
离开军营之前,他特地下令不准任何人擅离职守,否则军法不容;此次回京他身边只带著小埃子,主仆二人轻装便骑地出发,未惊动任何地方官吏。
当他主仆二人风尘仆仆地路过小雁塔时,卫云回眸瞅著几近跟不上的小埃子,不禁冷冷嗤笑。「只不过骑了三天的马,瞧你已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小埃子立即露出一脸无奈且招架不住的倦容,「爷,我哪能跟您比?你通常都是骑马办事,而我则是靠著两条腿办事,当然是比不上您的骑术。」
卫云忍不住哂笑,「行了,当初要你留在府里!你却偏嚷著要跟著我,怎么这会儿倒埋怨起我来了?」
闻言,小埃子脸色骤变,「爷,小埃子没有埋怨,只是……」
卫云瞧他吓得脸色刷白,忍不住扬声哈哈大笑,「得了,我只不过是在逗你罢了。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忠心不贰,要不我为什么要带著你,傻瓜!」
小埃子当场松了一口气,「爷,求您往后别、别再吓我,我可是在出生时忘了带胆子出世的。」。
听了小埃子的自我解嘲,卫云不禁发出更大的笑声,抬头望著前方。「前面好似是个市集,不如我们就在那儿找间馆子歇一会儿。」
小埃子乍听可以歇息片刻,脸上的疲惫立即消失,「好、好,我真的有点饿了。」
卫云脸上泛起揶揄的微笑,双腿往马肚上一蹬,马儿便疾速冲往前方。小埃子见状,立即快马加鞭追赶著他。
卫云和小埃子来到镇上馆子前,二人轻松敏捷地跃下马,气势不凡地走进馆子。
陛子的伙计面带微笑,赶忙向前招呼:「二位客倌要点些什么?」
小埃子模著快饿扁的肚子,高声说道:「小二,我们要四小碟、六个热炒,外加一壶大?。」
小二先是微怔,随即面带微笑,「爷,你们只有两位爷儿,这东西会不会太多?’
「多?」小埃子不以为然地挑眉,「你是怕我们没银子付帐?」他从腰上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搁在桌上,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
卫云恶目瞪了神色颇为嚣张的小埃子一眼,随即微笑地瞧著店小二,「放心,你就尽避上莱。」
小二点点头,「好,」立即转身提高音量道:「四小六热……快咧。」
卫云端起面前的茶杯凑在嘴边,眼神责备的瞪住小埃子,「这里是外面,不是府邸也不是军营,态度上不要太嚣张。」他压低声音斥?,随即喝了一大口茶。
面对卫云的责?,小埃子低垂著头认错,「爷,我知错了,下回不敢了。」
「哼,」卫云低声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在馆子的一隅,围坐著一帮人,他们的眼中已露出一抹觊觎的邪笑……
***
饱餐一顿后,小埃子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卫云瞟了他一眼,「吃饱了?」
小埃子拍拍饱胀的肚子,「饱了。」
「上路吧!」
卫云一声令下,小埃子立刻从身上掏出银子付帐。
卫云和小埃子酒足饭饱地走出馆子,旋即跃上马背准备起程。
穿过市集走进一条森林小径,苍劲的大树几乎遮蔽了酷热的阳光,今人感到一阵清凉。倏然,卫云的马儿整个向前高高的抬起前蹄,发出惊吓的长嘶,身子不安的乱动,瞪大两个凸眼珠猛盯著前方。
小埃子吓得紧挨著卫云的身旁,轻声低唤:「爷……」
卫云似乎已嗅出其中的异样,「别担心,有我在。」
瞬间,从四面八方窜出一票人,每个人手里皆拿著一把刀架在肩上,脸上露出狰狞而邪恶的冷笑,「二位爷,上哪儿?」
卫云毫不思索地先安抚被吓住的马儿,他扯著缰绳稳住焦躁的马儿,眸光如锐利的剑般射向面前的人。「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仿佛是他们之中的首领,他剽悍地走到卫云的面前,「我们?」他偏著头环视身边的同伴,冷笑嘲谑:「他居然看不出来我们是干啥的?」
这句话引来一阵冷讽的狂笑声。
「小子,我直接明说,我们只是求财,只要你们乖乖地合作留下买路财,我们自然会放你们走。」首领大言不惭地恫吓,咧著嘴大笑。
「哦,原来是一群不长眼的土匪。」卫云冷冷地道。
小埃子瞅著十分镇静的卫云,又看向面前一群公然抢劫的土匪,「真是不长眼的东西,哼!」他学著主人的语气讥讽眼前的土匪。
「他妈的,兄弟们上。」土匪首领气急败坏地吆喝。
?那间,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卫云和小埃子团团围住,卫云虽是身陷其中,却仍不慌不忙地稳坐在马背上,愤怒的烈焰燃上他的眉间,阴惊的眼神扫视著他们,「当真不想活了!」
那一群人似乎忽略了他眼中的冷冽,仍然龇牙咧嘴包围住卫云,手中的长矛、刀剑皆指向他。
他镇静地冷冷一笑,全身隐隐泛著危险的气息,就算他面带笑容,那笑里的玄机却教人不得不仔细玩味。
卫云忽然动作矫健地跃下马,赤手空拳迎向眼前这帮不长眼的土匪,可别瞧他好似弱不禁风的白面男子,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摔角高手,眼前这帮土匪哪是他的对手,他三两下便将眼前这帮人摆平。
小埃子站在高处,不时地拍手叫好:「爷,真棒。」
土匪首领见自己的人渐渐不敌他的双手,突地怒声大喊:「老四,该你!」
卫云双眉一拧,眼底射出一道寒若冰霜的光芒,他没想到暗地里另有伏兵,他当下提高警觉。忽闻咻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卫云不自觉地哀叫一声,应声倒地。
在一旁的小埃子脸上的笑谚顿时僵凝,震惊得瞠大眼珠子大叫:「爷!贝勒爷!」冲到卫云的身边扶著他。
卫云万万没想到身经百战的自己居然会败在这帮土匪手上,他眨了眨欲垂下的眼睑,「快……快逃。」说完,即闭上双眼瘫软在小埃子的怀里。
小埃子抱住昏迷不醒的卫云,惨白著脸惊惶地唤道:「贝勒爷、贝勒爷!」他回眸抬头望著那群土匪,恨恨地咬牙道:「你们杀了云贝勒,」
那帮土匪吓得当场怔住。原以为逮到了一只肥羊,却没想到他竟是声势显赫的云贝勒!
「他当真是云贝勒?」土匪首领一脸惊慌地弯著腰询问小埃子。
小埃子憎恨的斜睨著他,「云贝勒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你就等著受死吧!」
周遭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脸上皆写著惊慌。「这下该怎么办好?」
土匪首领心头一震,心忖:糟了!这下当真闯下大祸。
他赶紧蹲下来检查卫云的脉象,发现卫云的脉搏微弱、气如游丝,仅存一口气在,他心急如焚地回头瞪著呆若木鸡杵在一旁的喽罗们。「快!快将云只勒送到玉师父那儿去。」
小埃子惊魂未定地瞪著他们,忠心护主地双手紧护著卫云。「你们要将云贝勒送到哪儿去?」
首领为了安抚小埃子的惊慌,再加上卫云的伤势不能再拖延,便道:「这位爷儿,我们不会害云贝勒的。如今唯有玉师父能救云贝勒,时间紧迫,请赶紧让我们送云贝勒过去,晚了只怕连神仙都难救。」
小埃子无法相信他所说,双手始终紧紧抱住卫云不放,「不行!凭什么教我相信你?」
首领无奈地摇头,扬手指著脸色逐渐转黑的卫云,「你自己瞧,云贝勒的脸色转黑了,再不快点,他可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小埃子低头看著卫云,见首领所言不虚,卫云白净的脸庞逐渐呈现一片暗黑,他不禁开始踌躇。
「时间不多了,别耽误云贝勒的救治时间。」他心急如焚地抬头下令:「大家快动手,快将云贝勒送到玉师父那儿。」
小埃子企图阻挡,但他的举止却有如螳臂挡车般,挡不住他们强势的举动,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将卫云扶上马。
首领亲自护送中箭受伤的卫云,十万火急地策马疾奔。
「喂……你要将云贝勒带到哪里去?」小埃子急得大声叫嚷。
其他的人皆一脸歉意地挨至小埃子的身边,「我们知道在那儿,一会儿我们会带你过去。」
「那还不快点。」小埃子心急如焚地跳上马催促。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追了过去。
***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纤纤一天一天的长大,而玉玄也一天一天地衰老。
玉玄手拂著嘴下的长须,站在竹篱前望著纤纤在院子前与大黄狗嬉戏,那银铃般的笑声在空谷中回荡著。
玉玄不禁感慨,当年要不是淑妃有先见之明,纡尊降贵地至玉佛寺恳求他将纤纤掳走,相信今日纤纤早巳不在这世上,梦镜中的梦境果真应验了——改朝换代。
崇祯被迫至媒山上吊自缢,所有的皇室家族无一幸免,仅存纤纤唯一血脉。
提及梦镜,它仿佛真有著颇令人不解的魔力,他曾经几度看著那面光洁平滑的铜镜,却始终无法窥探出其中奥秘,但是纤纤却不同,几度执著铜镜指著镜子说道:「爷爷,我从里面看到一个留著辫子的人陪我玩,那画面曾经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过。」
每回听闻,他的心头不免一震,或许此镜真非一般凡物,只传有缘人。
倏忽,林间传来一阵杂乱且快速的马蹄声,玉玄眉峰顿时一拧,在院中的纤纤似乎也听到相同的声音,突然止住嬉闹,站直身子望著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渐渐逼近……
「噢,是你呀!虎哥。」纤纤面带微笑迎向马背上的人,发现马背上还趴著一个人,不禁指著那人好奇地问:「他是谁?」
阿虎心急如焚地问:「纤纤,玉师父在不在?」
「爷爷在呀!」纤纤转头朝竹屋喊著:「爷爷,虎哥来看您了。」
阿虎连忙跃下马将卫云扛在肩上,「玉师父、玉师父……」他神色慌张地边疾步走进竹屋,边叫嚷著。
阿虎将卫云往床榻上一放,脸上惊惶,额上不时渗著冷汗,「玉师父,请您赶紧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玉玄低头瞅著躺在床榻上的卫云,一眼便看出是中了他独家的「一日春」,随即脸色丕变地睁著一双大眼看向阿虎,「阿虎,你怎么会有一日春?」
阿虎羞愧地斜睨著命在旦夕的卫云,「玉师父,能不能先救人要紧再说。」
玉玄忿忿地嗤哼了一声,随即坐在卫云身边查看、诊断。「纤纤,快去将一日春的解药拿来。」
纤纤瞅出玉玄脸上的凝重,连忙翻找出解药,「找到了。」
玉玄使了一个眼色命令纤纤将解药送进卫云的嘴里,「你快去准备解毒的药汁,烧滚了好让他浸泡。」
阿虎一听,连忙抢著说:「我来、我来。」
玉玄瞪了阿虎一眼,「让纤纤去,你给我留下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阿虎自知难逃责?,顿住了脚,低下头准备接受玉玄的责?。
恰在此时!外面又传进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后面还有谁?」玉玄问著阿虎。
阿虎面有难色地低著头,「大概是我那帮哥儿们。」
「胡闹!成天不干一点正经事,只知道和一些狐群狗党结伴鱼肉乡民!」玉玄气得破口大?。
「玉师父……」阿虎一脸惭色地望著玉玄。
「喂!你们这帮人怎么全来了?」纤纤气冲冲地瞪著来到家门前的人。
小埃子担心卫云,顾不得礼仪急匆匆的跳下马,「姑娘,请问刚才有没有送一个年轻人来这儿?」
纤纤质疑的眼神在小埃子的身上忽上忽下地梭巡。由此人身上的锦衣玉服看来,绝不可能跟这帮人是一伙的。「你是谁?有没有这个人又关你什么事?」
「那人是我家主人……」小埃子急出一头汗。
「纤纤,让他进来。」玉玄从屋里扯著喉咙嚷著。
「噢。」纤纤应了玉玄一声,又看了小埃子一眼,「你进去吧!」
那帮人也想跟著进去,纤纤毫不客气地挡在门口。
「爷爷只让他进去,又没叫你们,你们进去凑什么热闹?在院子里给我安分地待著。」
这帮人完全不敢妄动造次,听话地在院子里站著,不时地引颈翘望著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