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内虽然充斥著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但娘爱却完全没有动筷的欲望。
她看著破天和毁地慢条斯理地将盘里的东西吃完,又看著瑾鱼拿筷搅著她的午膳,两只眼珠眼角却始终偷觑著寒琰。
而寒琰……竟然还在目光不经意交会之际,若无其事地对她咧笑!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餐饭?
荒唐难耐,娘爱抛下原封不动的食物,准备离去。
「坐下!」破天开口,接著她又瞟向魂不附体的瑾鱼。「瑾鱼,吃完你的东西,然后放下你的筷子。」
「噢……是,姥姥!」一句提醒,让她意识到该收回丑态。
这时,填饱了肚皮的寒琰也搁下了碗筷。
「嗯……饱了,该谈正事了,是不?」
半个时辰前,打一进门就没人吭声,这免费的午膳,他却吃得比任何一餐都难受!伸伸懒腰,他撑起下巴等回话。
让人撤下桌上物,两妪又端回原来的架子。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既然寒公子这么问,我们也就直言无隐了。」破天擦著嘴。
这些人的古怪还不是随便能懂的,有话想说,还得用一餐饭来酝酿!还是娘爱好,冰块就像冰块,寒琰朝她眨眨眼。
不用多想,娘爱当然是视若无睹。
「咳!」毁地轻咳一声,拉回了寒琰的注意力。「寒公子,这几天,你和娘爱相处得可好?」
「好。」
「那么‘天定’之后你该履行的义务……」
「什么义务?」
「这……还需老身多说吗?」
「好的,麻烦。」他顺著她的话尾下。
「这……」没料到寒琰会这么回应,人老却还有点矜持的毁地,霎时一脸窘迫。
见妹子踢了铁,破天接著说了:
「依照狼族的规定,通过‘天定’,巫女就是你的人,而你……若想得到报偿,就必须让巫女产下子嗣。」
「这个寒某清楚。」
「那么……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了吗?」
「你是说圆房?」
「是,做了吗?」寒琰直接,她堂堂一个狼族长老也没什么不好启口的。
「没。」
「什么?」破天瞪大老皮垂垂的双眼。
盯住娘爱,寒琰又露出代表性的狎笑。
「这种事得培养情绪,我和娘爱正在努力。」
他的答案令人喷饭,除了娘爱脸色铁青,其余人皆一副难以置信,虽然他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只是钱,但也不可能「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
他暗门二领主,寒琰是怎么样的人,同处于银狼山的狼族岂会没有听闻?
热呼呼的闺女她们亲手奉上,整日流连于女人香中的他怎会不心动?除非是……破天冷下脸,锐利的眸光立即飘向娘爱:
「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这种事不是一就是二,寒琰不做,原因只可能是她从中捣乱,抵死不从。
破天凌厉的眼神与指控,虽然没让娘爱面露惧色,可却狠狠地在她心口割出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
桌面下,她的掌心已被指甲焰得溢出血丝,却毫无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坐在这儿,让人像货物一样地讨论?难道只因为她身体里流著那股「神圣」的血液?
然而她们又怎会不知,自己正随口回应的,是她的身体、她的清白、她微不足道却真真实实存在的自尊……
可除了长相不同于常人之外,她还算是个活生生的人的,不是吗?
迎著娘爱满带质问的目光,破天选择了漠视,她眯起了精眸,别过头。
「无论是不是,从今天起,一切照著我的意思做,灶房你也不必再去了。」说罢,她又望向寒琰。「而你,寒公子,倘若你想得到该得的报酬,从今天起也得配合狼族的安排,和娘爱一同在‘良缘轩’住下。」
「良缘轩?」
「良缘轩是狼族专为巫女待产所准备的别院,如果寒公子方便,在娘爱怀有身孕之前,那里便是你俩培养情绪的最好环境。」
她话虽说得婉转,可却有著不容反驳的强制性,摆明了他要不照做,就只有失去一笔可观财富的余地。
这下可使出了必杀绝技了!
挑挑眉,寒琰不痛不痒,但一旁的娘爱却再无办法忍受,她唇瓣咬得死白,两掌在桌上一拍,起身就往破天和毁地的面前走。
「等等!」哪知寒琰竟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腕,还暗示性地缩了缩大掌。
「放开我……」娘爱蕴含波涛的双眸毫不留情地对上他的,没将他的暗示装进眼底。
此刻她只意识到,她心头的一股愤恨若不立即宣泄,便会有将自己活活逼死的可能,虽然卯上两名狼族长老无疑以卵击石,但,她还是会全力以赴的。
仿佛看透了娘爱的想法,寒琰虽立即松去了手劲,可取而代之的,却又是他那热情过头的揽抱和微笑。
他力道适当地将她困在臂弯,并低声说:
「这样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让我帮你。」
她挣动。
「快放手,要不然我……」
「要不然你就不理我了是不?那可不行!」他大声盖过她的威胁,跟著瞥向破天和毁地。
「敢问两位长老,贵族‘良缘轩’在哪个方向,我和娘爱等不及……哎!」冷不防,被他稳稳制住行动的娘爱,竟狠狠朝他的手臂咬下,他咬牙闷哼。
半晌,她仍不松口,只等著他放手,可他竟不松反紧。
又僵持一会儿,寒琰这才在她颊边嘀咕:
「记得吗?这可要一笔还一笔的。」
一笔还一笔?娘爱错愕,一想起他又不知会玩什么把戏,不留神,她竟松了牙关。
「这才对。」
蓦地,他在她的脸颊上啾了一记响吻。
「你──」
「感觉不错,要不要再试试?」他邪笑。
再试?娘爱顿时瞪大了怒气翻腾的眼,手背在脸上擦出了红痕。
「不试了吗?」他问,而在娘爱出声之前,他又望向食堂里早已目瞪口呆的数人。「喔!我居然忘了还有老人家在场,难怪你不敢试。这样好了,我们到望月轩再试。」
接著,他以眼神向两妪递了个疑问。
破天回过神。
「咳……来人,带他俩到良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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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无雕梁画栋,也无祭坛虚荣的金银摆饰,但良缘轩的宽敞舒适却是狼族内其它建筑所不能比拟的。
扁寝室内的炕床,就足以睡下四五个人,更甭提生活器具的一应俱全了。
「呵──这张床可舒服了!」
一见炕上软绵绵的卧铺,寒琰呵欠一打,上了炕就两腿一叠。
娘爱在桌前落座,冷硬的表情说明了她仍困在难解的思潮里。
「唉!你这样是想让自己累死,还是想将我无聊死?」静了半晌,寒琰开口。
娘爱仍安静得像具雕像。
偷瞄了眼,寒琰坐了起来。
「别这样,来,瞧瞧,看你方才把我咬的,这一口可能不输你的白狼朋友。」他走到她身边,向她亮了亮她的杰作。
那一咬,不但咬得他皮开肉绽,连雪白的袖子都沾上了一小片血渍。
这回,娘爱终于有了动静,瞅著他手臂上的咬痕,她蹙眉。
寒琰拉把椅子坐了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自己上药。
「这伤口看起来虽然疼,但是我晓得一定没有你心口上的疼。」
她凝住他。
忽尔,他微笑。
「刚刚,你这儿……一定很疼对不对?」指著心口。
别过眼,她拒绝他过于深入的问题。
「这种伤,愈是不踫就会愈疼,像我手臂上的可以自己上药,但你的呢?」
她咬牙。
「一个人很苦的,不是吗?」细凝著她,他不打算停嘴。「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别说了。」她捏紧了拳头,惹得掌心的破皮处又隐隐犯痛。
「她们这么对你,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对你……至少,我不会。」他说真个儿的。
虽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是他此番的主要目的,但一见她愁眉不展,他的情绪也就不知不觉跟著郁闷了起来。
探探良心深处,他最起码不希望原本就不近人的她,从此变得更闭塞孤僻!
「还是不相信?嗯……不打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说的。」看她自虐中的手,突地,他拉了过来。「哎!情绪可不能这么发泄的,再捏,这双手可就……」
「要我说几次,别踫我!」冷不防,娘爱抽回手,手心捏得更紧。
「不上药,伤口会发炎的。」他又伸出手牵她。
顿时,娘爱像被烙铁踫著似地弹跳了起来。
「你……凭什么说这些话?」她怒目相视。
「什么话?」
「别装疯卖傻,纵使你说了一百句、一千句好话,我也不会帮你得到那些钱的!」
「你……不习惯别人这么对你好?」她发怒中的绿眸,宛若春天初生的芳菲,碧澄得令他一时迷醉了心神。
「少废话!」
「你以为我说了一大堆,就只为了狼族的金银珠宝?」
「难道不是?」她吭气。
「如果……我说不是呢!」
闻言,娘爱不禁屏住了息,她无法猜想他又将有什么样的惊人之语。
接受招亲,他不为财,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她!
「如果我说,我接受招亲、通过‘天定’,为得不是那笔财富呢?」这句话比问她,也问自己。
好奇怪,从通过天定之后,他死黏著她、硬巴著她,不就是为了瞧她那独一无二的有趣反应吗?但此刻,他居然会对自己再单纯不过的动机,产生了疑问。
难道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能再用「好奇」两个字来搪塞!
「你连自己接受招亲的目的都不清楚,那还对个妖女卖力个什么劲儿?」不等寒琰公布答案,娘爱就自我解嘲地抛下了句,跟著旋身走向窗边。
「你上哪儿去?」知道她的意图,他站了起来。
「找个地方过夜,村子我比你熟,躲人自然比你容易。」背对著他,她的表情看探不清。
「没必要。」
「那是你的利益考量,可我却不想和你面对面过一整夜,天亮之前我会回来,而在我想出其它方法之前,就这么著。」不再多话,她开了窗,往才暗下的天幕顿身而去。
一路避著人,片刻后,娘爱来到了密林中的暖泉旁。
她用火折子点燃了石山边的一盏旧油灯,而后迎著光,朝林内长哨一吹。
不一会儿,魅罗闻声而至。
枕靠著它,吸吐著它令人心安的气息,娘爱前一刻仍慌乱不已的情绪,霎时平定不少。
就著微弱的光线,她不知不觉抬起手怔望,五指之间,似乎还缭绕著寒琰令人心慌的温度。
她好困惑,困惑自己居然变了个样,却没能察觉。
依她一贯的作法,刚刚在良缘轩,她应该可以和寒琰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的,但是她却心虚得逃避了!
她……这是害怕吗?
害怕他的危言耸听,害怕他的体贴示好,害怕他那似乎能看透她伪装的目光,还是害怕自己对他卸除防备之后,又会被当成了傻子耍?
转眼,那一点一点积蓄起来的不安,像逐渐烧旺的火苗,开始煎烫著她的意志。
此刻,就连沁人的山风扑面而来,身穿薄衫的娘爱,俨然不觉喊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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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翻了鱼肚白,寒琰溜出了良缘轩一会儿,才在暖泉畔找到未准时返回的娘爱。
她瑟缩在白狼的身旁,而白狼一察觉有人接近,便也由原先的蹲踞姿势换成了蓄势待发的防备站姿。
它自喉间发出一连串示警的低鸣。
见状,寒琰只能在离她俩一段距离的位置站定。
「娘爱。」
他语调持平地轻唤,尽避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始终保有猎人般的高度兴趣,可经验告诉他,他只消再跨前一步,就会为了一般人所谓的「不信邪」而付出代价。
「娘爱,醒醒。」
他又唤,而蜷缩在冷硬泥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打了一阵不寻常的冷颤,娘爱困难地睁开眼。
「魅罗,怎么了?」
「呜!」白狼的叫声更为激烈。
「呃!」娘撑起身,但一阵猛烈的晕眩,却又将她逼回了地面。
「怎么了?要我扶你吗?」见娘爱一脸异状,寒琰原本想上前帮忙,但却被白狼威吓的龇牙表情,阻挡了下来。
「是你……」一见来人是寒琰,娘爱顾不得四肢发冷,脑子发胀,飞也似的就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瞧她像病了。
「你来做什么?」虽然白狼有能力保护自己,可她还是将它护在身后,拍著它的背,示意它走。
但白狼却没有离开的意愿。
「我不会伤害它的,你放心好了。」他摆著两掌。「我来,只是因为你没依照约定在天亮前回去,而再过一会儿,你的那两位老人家或许会来‘视察成果’,我怕露了馅儿,所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会跟上。」她又伸手推著白狼,怎知这小小的动作居然又令她头疼欲裂。
「好,我先走。」
见寒琰转身,娘爱又赶了赶白狼,而白狼犹豫半晌,终于朝林子里跑去。
「呜……该死!」可白狼才走,娘爱竟突然抱住头,坐了下来。
吹了一夜的冷风,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她八成是染上风寒了!
意思性地跨了几步,寒琰折了回来,他搀起娘爱就往村子方向走。
「我说过,别踫……」
「我不认为你可以自己走回村子,纵使可以,时间也不允许──」他瞥瞥渐亮的天际,希望她合作。
他的踫触令她发窘,她又试图挣脱他的扶持。
忽地,他近距离地凝住她。
「怎么了?这种姿势不舒服是不是?」
咬著牙,她不想搭理他。
咧开嘴,寒琰笑了。「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那么……就用抱的好了。」
寒琰轻功了得,怀里虽然抱了个娘爱,可不到一分钟,还是让他赶在人前回到了望月轩。
而一路上都没来得及反抗的娘爱,也就这么被放上了炕。
但在躺平之前,她察觉了一处怪异,经过一夜之后,炕上的铺盖居然仍整齐的像没人动过。他是根本没睡?还是也跟她一样,在外头待了一夜?
碧然已全身酸疼得不像样,她仍想爬起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虐待自己。」他瞧著她通红的脸。「发著热很不舒服,还是躺会儿好,而且那被窝也需要乱一乱,才有说服力。」
说服力?什么意思?
寒琰的语气刻意暧昧,惹得娘爱两颊又是发烫。
端了一杯水,他递给她。
「先喝点水,等外头的人来,再跟她们要些驱风寒的药。」
「不……不能跟她们开口。」娘爱反对。
「怕露马脚?早知如此,你就不该丢下我一个孤枕难眠,自己乘凉去。」
「什么?」她脸上突来一股燥热。
「没什么,待会儿我自有方法打发她们,放心好了。」揉著一夜未合的眼皮,寒琰故作轻松状。
昨晚自娘爱离开后,他就一直试著厘清自己之所以留著不走的真正原因,而经过一番不轻松的脑力激荡之后,他有了个结论。
他,被她逗了!
而且就在一开始他想逗她之前,他就已经被她逗了!
无可救药地,他被她无表情的表情所吸引,被她冷若冰霜的态度所吸引,就像在大热天啖著冰块,嘴里虽没什么滋味,却依旧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还愈吃愈过瘾。
她那纯粹为自卫而升起的防备,正如同一层层的包裹,让天生好奇心旺盛的他,忍不住想一一剥除。
一直到现在,她的真心将现,而他的好奇心亦被攻陷。
「喂!你……」
寒琰沉思的表情,令娘爱没好预感,她叫了他好一会儿,他这才回过神。
「叫我吗?这可不行,该改口。」将前一刻的恍惚藏至眼底,他换上惯有的戏狎。「如果不想露马脚,现在起你最好喊我夫君或相公,要不……喊我琰郎、琰哥哥都好,我不介意太亲热的。」
「寒琰你──」他居然又在言语上轻薄她!
「哎哎!才说过就忘了,要被那两只狐狸捉著辫子,可好?」他朝她眨眨眼。
「……」
「叩叩!」
正当娘爱被逗得面红耳赤之际,房门外头来了人。
「寒公子,瑾鱼来邀你一同早膳了。」
「说人人到,看我的。」
寒琰对著娘爱张嘴无声说了几句,接著以极快的速度拉开自己的前襟卸下腰带,又抓乱一头整齐的发髻。
不待炕上人生出反应,他打开了门。
「呵──」对著一良整齐装束的破天和毁地及瑾鱼,他劈头一个大呵欠。「长老们起得可真早,瞧今晨冷的,怎不在床上多待会儿?」一脸惺忪的困样,硬是哄得门外人呆愣愣。
「你们……还没起身?」两只眼珠探著门内,破天果真精明得像狐狸。
「可不是,为了不负所托,昨晚我和娘爱可累的……呵──」他又是一个呵欠,这回还挤出了泪来。
「是这样吗?娘爱人呢?」经验告诉她,依娘爱顽固的个性,是绝无可能就此屈服,所以她要眼见为凭。
「她比我累,所以还在炕上呢!」他依著门说话,一副又想睡下的模样。「……长老们该不会是想叫她吧?」
「那是当然。」
「那……可不太妥当。」寒琰站直了精瘦的身子,故意挡下两妪锐利无比的眸光。
「有何不妥?」破天眯起黑眸。「现在该是用膳的时候了,老身想唤她一同前往食堂。」
「唉!这该怎么说?」他故弄玄虚地搔搔头,接著面有难色地说了。「哎……我该说她腿软,不方便出门吗?」
「腿软?」
腿软?仍在被窝里的娘爱,眉头打了个结。染了风寒的她虽然头痛得难受,可也还没到腿软走不动的地步!
这家伙又耍什么花样?不谙男女情事的她,只是暗暗捏把冷汗,可听出意味的两妪则立下质疑。
「当真这么努力?那么证据呢?」毁地问。
「什么证据?」
「吉庆巾,也就是‘锁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