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进入年节,许多要紧的政事需要在年节百官休朝之前尽速办好,以免耽误百姓生计。
任辅臣重位的云,首次尝到何谓焦头烂额、无休无止的疲劳轰炸。其实也不是事事都要由他亲自处理,只是桐老和梁计两人伙同,要下属全在年节前提出治内的重大方案,摆明要给云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进之辈一点苦头吃。
但个人治内并没有什么大事,于是各方州牧呈上的都是诸如下属犯错,虽已处分,但之后需调派任何或调遣何职?或因公务骑马出差,马竟癫疯伤主,致伤重不治,其家属该如何抚养等事。
镑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弄得云心生烦闷,一旁五、六个弼臣亦是人人都理到奏折里了。事情不大,只是多且杂。眼看年节后便需推出的小正历老是处理到一半便被六事官员的禀告打断,每一件都是急件,说什么攸关生民大计,接过来一看才知道都不是这么一回事。
日头见斜,禹突然出现在辅臣处理政事的明堂。
一旁的侍卫及侍臣反射性地就要跪下参拜,禹却迅速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们。云仍旧埋头,一旁和他秘密商议的是历官太吏鬼臾任,鬼臾一族自黄帝时代便是历法家,鬼臾任的先祖鬼臾区便是黄帝时的历官,现下两人正为了历法「小正」一丝不苟地谈著。
其他的弼臣全发现禹君了,正一个个瞪大了眼,只剩下鬼臾任和云……禹看著云专注的样子,唇角不由扬起笑意,顺手从一个侍臣手中拿起一份奏折,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向了他的辅臣。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室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云,正为了农民该在正月十八还是正月二十一播种而和鬼臾任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鬼臾任坚持要在正月二十一,播种后马上就会降春雨;但云却知道需在十八先行播种,因为云降小雨的日子应会在十九……两人从星象说道比照前几年的历法,却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由于农民播种之后是否降春雨对作物的收成有很大的影响,若能及时降雨,则不仅农民们能节省包多的精力,作物也不致于因为过久的干燥而影响收成及品质。鬼臾任关心的是天下生民,云关心的却是一旦土地丰收,易缺就肯多吸食点地力养伤。心思各异目标却是相同,是以两人在这事儿上都是十分坚持。连禹捧著奏折站在他们面前都无所觉。
察觉阴影挡在眼前,云下意识便说:「搁那儿。」头也不抬,继续和鬼臾任讨论。
禹咧开嘴,「是急事儿。」一点也没察觉众人的下巴几乎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搁著。」云以手指著一旁的奏折堆,语气有了不耐。
君上到底想做什么?下头人个个面面相觑,却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其实禹今日是约了云下棋的,因为知道云在这种时节一定忙,想著让他舒缓舒缓,结果云一忙给忘了。禹来,只是为了来带走这个埋在奏折堆里的辅臣,没想到,工作中的云这样有趣,禹居然兴起了想逗他的念头。
「真是急事。」禹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不敢说太多话,怕给认出来,但话中的笑意却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出去。
这一下,正忙乱著的云霍地站起身来,「不省事!」
接在这声喝骂之后是一片哗啦声。
云站起来之后,才发现全部的人在他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全都跪了下去,他也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被他骂「不省事」的家伙居然是人间的君主!
禹的确也被吓了一跳,不过,看见云突然生气而又吓呆的模样却又让他觉得这点忤逆一点都不算什么,斜眼一瞄,其他人还愣在那里,有的还巴巴地等著看热闹,自己亦觉好笑,眼见云脸上不是颜色,忙一挥手:「都下去了。」
众人多数巴不得这一句,忙一齐声:「是。」利利索索地全退了下去,连鬼臾任也抱著厚厚一叠的小正历资料走了。
禹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才挂著一张笑脸,讨好似的问,「累了吧!」
比起易缺,他是不是累了,一点都无关紧要!这个人间的君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脸上转瞬变了几个表情,几番严厉的话几乎出口,但他毕竟不是冲动的人,看著眼前的君主,心底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易缺事尧的例子,尧误信谗言,将好好一个易缺弄得如今这副模样。他呢?会不会也步易缺的后尘?
他有他的任务,不能在任务未达成前就遭到捕杀。
龙族中不能自相残杀,那他只好让这个人间的君主来代替他,他已在禹的意识中梢下了屠龙的必要条件,接下来就是等时机成熟,让禹代替龙族,杀了皇龙!
云深吸了口气,又恢复原先那种淡然的笑,「君上,恕臣无礼。君上既令众人离开,臣亦告退。」
如果云是生气或露出一点勉强的表情,甚至只要有一点点别的情绪,他都会觉得很高兴的;可是云竟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像是他干了什么事都无所谓一样!
禹心中一下子怒焰高涨。他想狠狠地挡在云的身前,「朕就要你留下!」
「是,臣遵命。」云敛手退在一旁。
禹实在气急,脱口就道:「你过来。」
云向前一步,停住。
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扯住云的衣襟将他拉近,「朕要你过来!」
云终于露出了一点别的表情。
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拨开他的手,只是定定的瞧著他,像看著一个莫名奇妙发起脾气来的小孩。
禹突然觉得一阵挫败。原来他连激起对方的情绪都办不到,他觉得焦躁,不知该如何自处,连是不是要放手都不知道。他不希望云讨厌他,可是……
禹突然笑了一笑,有些僵硬的说道,「爱卿,你可知罪?」
「是,臣莽撞,冲犯圣驾。」
「冲犯是无心之过,朕不怪罪你,但朕要另治你个欺君之罪!」
云望著他。
禹慢慢放松了抓住云衣襟的手,大掌摊开,改按在云的心口上,一阵平稳的心跳传来……云的心跳。「今日,朕与云卿有约,朕在静心湖等待,云卿却忘得干干净净,云卿心中可还有朕的存在?」
他是忘了。云撩起袍脚即要跪地,禹却快了一步,将他扶了起来,「云卿不听听朕要罚你什么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易缺不也是如此?
云不作声,却引来禹的笑:「朕要罚你,嗯……朕罚你,每日酉时,皆需与朕一同下棋!」
云惊愕抬头,却望进禹笑意盈盈的眼里,禹一把拉住他,笑道:「走吧!云卿,你要同朕下棋了!」
别无选择被拖著走的云在到达静心湖时,终于挤出了话:「君上,于体制不合。」
***
静心湖凉风徐徐,禹让云坐下之后,才道:「云卿,你乃朕之股肱,朕不愿你太过劳苦,难道你连这点体恤都不让朕表达吗?」
真是……奇怪的命令和奇怪的人。不过,这个君主和易缺侍奉的尧似乎不一样。
云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点温煦的笑。
笑了!一连串的怒气原来都敌不过几句温言的安慰吗?禹大喜过望,心中不禁升起了几个主意,他传来侍臣:「传朕口谕,将明堂未竟的公文全数搬到梁三正(梁计)那儿,他是知政的三正官,该处理点事儿了。」
唇角挂笑,水波粼粼映得云眸光璨然,「臣谢过君上。」
月娘渐渐升了,静心湖亭,九曲桥柱不一会就点起了荧荧的灯火,湖面映著灯火与星月之光。
今夜,有些不一样了。
***
「你说,那些有关恶龙的传言,是云放出的?」禹皱著眉,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云这么处心积虑地做这件事。
「是的,据说云辅臣曾私下到各酒馆去,收买伙计,要他们在客人言谈时,适时地插上几句话。」
「嗯。你下去吧!」禹背著手,突然又加了一句:「今天这事儿,不准透露一丝一毫,另外,你去告诉那些云见过的伙计们,叫他们别再多话了。」
「是。」
密使退下之后,禹还在思索,他原本打算在灾情暂缓之后,实行屠龙之计,但如今看来,他必须再观察一阵……禹的心情突然愉快了起来;终于找到云在意的事了,这样看来,云并非无法掌握……
禹心情大好,大声下令:「传云辅臣来见朕!」
云接旨到来,却被禹拉著来到了静心湖,云察觉这个人间的君王似乎心情很好,但云也不多问。云知道,通常人类若有什么好事,大多会口无遮拦地说出来。说不定,可以藉著这个机会,再向禹说说屠龙的事,那么,事情一达成,他便可以回到天上去了。
云主意打定,不露声色,等著禹开口,然后他再顺著话,这样比较不会引起怀疑。
没想到禹令人摆定棋盘,便开始慢慢地啜著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云见状,亦不躁动。任务就是再艰难,他都必须忍耐,为了其他的龙,为了不再有兄弟受伤,为了那难明的天命……他都必须起而抗之!
静心亭中,茶香盈盈。
***
今日是朔食节,照例又是举办宴会之时,大臣们各自带著儿女出席,让儿女们广结人面,同时也好打量如何攀龙附凤一番。
年轻的云,在这种场面自是大出风头,只是大臣们还颇知云的位重,否则可能当场就论起斤两来了。
真是一种奇怪的习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彼此虚情假意互相褒奖一番,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人间的君主也在场,一旦他没有出现,这位君主必定还会问及,又该找什么借口呢?
算了,比起人间君主对自己奇怪的执著,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眼光,其实也还可以忍受。
「云世伯!」
又来了!宴会一下来,云也不知多了几个义子、世佷的,仿佛一下子就子孙满堂似的,那些大老们的心态实在十分可议,拼命刨他墙角的同时,又拼命将儿女往自己身上塞,云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心态的确是非常奇怪的。
「祝世佷。」云记得祝是庾的二儿子,举止十分得体。
祝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云居然一下子就能正确喊出自己的名姓称谓来。他不过被自己父亲拖到云面前报了姓名,随即又被挤开,放眼满场不下千人的宴会,怎么可能看过一眼就记住?还是说……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人家一眼就记住了?「云世伯,家父要世佷来提醒您,选青的时辰快到了。」甫弱冠的祝拱手为礼,心里有一些得意。他略微靠近了云辅臣一步,维持在既得礼貌有显得亲近的距离上,让对方能更清楚看见自己。能让当权者对自己有良好的印象,是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嗯。谢谢你告知我。」云仍是一贯浅淡的微笑。
对方虽然这么说了,却似乎没有移动脚步的念头,祝又唤了他一声,「云世伯?」
云只想在外面挨一刻是一刻,未料那位人间的君主居然寻了过来,「云卿!」
「禹君。」禹朝祝点了点头,迳自走向云。祝随即恭敬地站在一旁。
在里头找了半天,不见云的踪影,却到处都是讨论云的声音,多少名媛倾慕呀!
禹心中了然,却有些不是滋味,这时才茫地想起:云究竟有多大岁数?
从初在奏折中看到云的名字,到云站在朝宗殿中,不过三四个月,才华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到底云几岁了?要婚配嫁娶总也得知道几岁吧?
「云卿,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这种话比较像是长辈询问晚辈。虽然他并不希望云将自己当成长辈君上来看待,但一想到自己连他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禹又觉得有些不能忍耐。
祝微微一愣:问岁数?难道君上也对云辅臣的婚事有兴趣?看来要提醒父亲注意一下。如果妹妹能攀上这门婚事就好了。
多大岁数?问年纪是人的习俗,龙寿不以年纪。自己虽化身为人,却从没想过这件事。云略向左右一看,庚在介绍的时候说过祝刚过弱冠,自己的外貌看去应该也和祝差不多吧?
「臣二十一。」
「嗯。」果然是正适合婚配的年纪啊!禹瞪著云,不知是该叫他甄选对象,还是干脆自己替他选一个算了,最起码还是自己替他挑的!
「王,选青时刻已到。」一侍从自厅里出来禀道。
「好。吾随到。」即使是在这样酒肉香弥漫、君主权力彰显的热闹场地,云的浅笑依然像在市井乡间、或者独对自己是一样,周围的拥挤欢腾似乎对云一点影响也没有,就像他的问话对云起不了任何作用一样。禹觉得自己似乎愈来愈抓不住他了。他突然起了一点莫名的恐慌。一把拉过云,说道,「爱卿,我们进去吧!」
云没有说什么。他不是很适应与人类的踫触,他在下意识里略缩了手,但是人间的君主以一种不容抗拒的眼力系住了他,再说,论身份——他也不能拒绝,也见手被对方过于用力的紧握了。
夏朝人士官道甚多,有命九州选于民间的,各地官牧举荐的、面宫中则是在重要节庆举行玄青大会,挑选青年才俊。
选青大会正式开始,禹拉著云一起坐下,搭起的青坪上已有一名公子即兴作诗了,禹突然想起云并不曾站在台上过,选青大会是各家公子到青坪上展露自己的才艺,之后再由大臣们朱点名牌,红点多的公子,不但是各家名媛追求的对象,朱点更是踏上官途的捷径。云自然是不需要的,他也不想让云只身暴露在过多或钦羡或爱慕或嫉妒的目光下,但他却想知道云除了在政事上的长才外,另外还会些什么?或喜欢些什么?
想到此点,禹不禁倾过身去,低声问云,「爱卿,如果是你站上青坪,你会如何表现?」
在并非必要的时候,特意展现自己的能力给他人知道,也是人类奇怪的习惯之一。龙并不这样做的。龙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依照自己的能力做该做的事。
云牵起平日的浅笑,「臣无可表现。」
「是真的无可表现?还是不想表现?」禹尽量温和语气,像不经意的闲聊一样追问。云像是对他笑著,却也像是对著他身旁或身后无数人笑著,对于自己紧握著他的手,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云喜欢自己的踫触吗?云不喜欢自己的踫触吗?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的存在?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禹突然用力一扯,云没有提防,一下子就跌入他的怀中。
「君上?」云在他怀里抬头问道。
他们靠得很近,禹低头定定地凝视著他的眼楮,道,「刚才有个人几乎撞到云卿,朕一时……」
「臣谢过君上。」云坐起身来,微微笑道。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雪舞御风急驰,迎面的冷风扑打在他脸上,雪舞却丝毫不觉,脑中翻腾的尽是云和禹亲腻的画面……
「不可能……」云该是自己的!
自上古自己有意识以来,云就是一直和自己一起的!他还记得自己睁开眼楮的那一瞬间,云也正巧看著自己,那时,他就已将云放在心底最重要的地方了。
无论云在想些什么,他总能知道:而当然,他想什么,云也是知道的。
即使广大的天空只有他们——他一直以为是如此——和他一点都不觉孤单,亦希望一直都是如此。
直到他们遇见其他的龙。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来的,直到皇龙出现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孕育出他们的,是盘古。
他和云是一起、也是最早出现的龙,他们是盘古力竭时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继他们之后,是汗水之中的雨龙雾,因而能致天下甘霖;从眼楮生出的电龙女娲,如眸光闪动的瞬间,拥有闪电的力量;自喉中而出的雷龙雷,能发出最大能量的吼声;自血液化出的水龙水月,投身于水泽之间;骨肉蜕成的地龙易缺,依附于地底;由心而出的火龙炅,有著最烈但神秘的性情;最后才是自脑部生出的皇龙无梦,只有皇龙并不具有什么外显的能力,当然,他也不想去了解皇龙。
但皇龙无梦记得所有的一切,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何负捍卫天下的责任与使命。
这时他才知道,只有他和云是一开始就在一起的,其他的龙在数年间都是形单影孤,飘渺于天地之间游荡!他和云最不一样!
云总是笑望著自己,他们无所不谈、一起护卫地上那些微不足道的生物,因为云觉得保护他们才能使天地运转得更顺利,所以他也试著去保护他们。
其实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名字,但是皇龙从地下带来了黄帝轩辕,他们才突然之间有了名字。
黄帝依赖他们的特性与能力取名,他说电龙是九龙中唯一的女性,便命名为「女娲」;而雷龙,因所发的雷声与他暴烈的性格,便命名为「雷」;雨龙能降雨,名为「雾」;火龙光明磊落,又如火般神秘,名为「炅」;水龙性情活泼,名为「水月」;地龙耿介,刚直不阿,黄帝叹气地龙的个性其实很容易得罪别人,于是取名「易缺」,希望他能有所警惕;而自己,能驭使风,黄龙说希望他能自我控制一下情绪,名为「雪舞」;而皇龙,黄帝说他自盘古脑中出生,而能下凡相助人类,有圣人之风,于是他依‘圣人无梦’为他起名,名为「无梦」。
最后,他来到云龙面前,黄帝看了云龙良久,叹了一口气,「云龙可说是最属异数的龙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能由他能幻化云霹这方面,为他命名为‘云’。」
往事如潮水般自脑中涌现,雪舞不禁想起,每每一起完成了某事之后,云会对他露出的那种带著光彩、满足与纯真甚至是美得不可思议的笑容……那已经超越知己的情感,让他的心里、知觉里,只容得下云。
在自己负气离开的那段期间,虽然天空依旧清澈、山川依旧美艳、他却感觉孤寂。因为自己了然一身,更因为云没有将他追回去。
他们之间的感情,难道就不值得云挽留吗?
在云和皇龙的观念中,是否保护天下也包括保护人类?但,那些可恶的人类,却让易缺下凡时折在他们手里,云居然还处处帮助他们!恍惚之间,云躺在禹怀里的一幕顿时在他脑中炸开,云为什么会这样帮助人类?云喜欢做人显胜过喜欢龙吗?满腔不知名的情绪只涨得他心口发疼,一种被背叛、被遗弃的念头刹那间主宰了雪舞全部的思绪。
雪舞狂吼一声,刹那间狂石暴起,满天飞沙走石,飓风到处,大地被刮得干干净净。
雪舞难以平复伤痛,他一遍又一遍地怒吼,迅速向南方疾驰而去,连回头望一眼云的方向也提不起勇气,更别提看一眼浩劫后的大地了。
选青大会仍在进行著,云却猛地心头狂吼,是他!雪舞!南方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如此强烈!云想,应该不止他发现,其他人也应该追去了吧!
靶受到雪舞气息,心头十分舒快的云,想起了亦精医术的无梦,便将朱点点给了上台表演针炙之术的祝。
雪舞……你终于回来了吗?平静的心难掩狂喜的波涛,云漾开了笑,却不知雪舞此时在南方造成的浩劫是如此惊天动地。
此时,感受到风龙雪舞气息而下凡的雷和女娲不禁同时倒吸一口气,这惨不忍睹的人间浩劫,云要是知道,会怎么想呢?霸道的气息仍残留在空气中,雪舞却已不知去向。
炅伴著易缺出现在光秃秃的山巅,看到此等景象也不禁愕然,一眼望去,缈无人烟,殷红的黄沙拖一地,为什么会这样?易缺一阵晕眩,跌了下去。
「易缺!」女娲迅如闪电,抢先扶住他。
「为什么?」
不知是谁问了,沉默却代表了最好的答案。
四龙心中想的全是同一件事:云会怎么做?雪舞震天摄地的威力摆明是冲著云而来,如此彻底的破坏说是无心的,也太说不过去。雪舞就算有怨气,百年也过去了,何必选在云下凡时发作?更何况是在云所辅佐的禹的领地上?
「叫雪舞回来说清楚!」一口气憋在心中,闷得雷难受极了,雷叫嚣著。几百年的鸟气哽在心底,不吐不快,「那小子以为他是谁?要疯就疯吗?看不惯云就去找他去一对一啊!来这套阴的?」
天地不是他的,怎能为所欲为?炅皱起眉头,一回头看见易缺的神色,忙道:「你并没有错,错的是人类不该这样负你。」
「对,那是自食恶果。」女娲也赶忙安慰易缺。还不忘给雷一脚。暗示他说话小心一点。
易缺凄然一叹,「我们找无梦去。」
女娲一听大喜,找无梦出来解决,正合她意,她早看不惯无梦总是一副听天由命、事不关己的态度了,百年前对云不闻不问,对雪舞出走也不加干涉,她怀疑黄帝为什么会依圣人无梦替他起名,圣人无私,但他觉得无梦根本不是圣人,她不明白!但这次她定要逼无梦出面,不计代价!
***
南方狂风肆虐?灾情惨重?
虞人的禀告却仍无情地钻进耳轮,云昏眩了下,差点站立不住。生灵涂炭……这……是你吗?为什么?相隔百年后的你仍然恼我吗?那又为什么回来?
每一个问号都像一把铁锤,震得云心神俱碎,难以维继平静的表情,云正想告退,禹却先了一步,「云卿,你无恙否?」虽在朝宗殿中百位大臣面前,禹焦急的语气却仍毫无掩饰地流露关怀。
数百道不同的眼光刹时间集中在云身上,只见云脸色苍白,站得近的甚至还看见他微微颤抖著,似乎就快站立不住。
桐老心里甚不是滋味,出班奏道,「云辅臣平日辛苦,此时玉体微恙,恳请君上让云辅臣好好休养一阵。」他当然不是真的为那小子著想,只是这次灾情惨重,能有好的献策或能好好安抚黎民苦厄,就有机会让君上重视。这小子一旦发言,君上就只会听他的;他不退下去,其他人怎有出头的机会?
「是呀!云辅臣辛劳,臣亦恳请君上准云辅臣好生体养。」深知桐老心意的毕老心中了然,也附和了一句。众大臣虽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与云辅臣敌对的二大臣都这样说,其他人也不便再说什么。
禹深知这些大臣是想把云排挤出重要的政治核心,他心里暗笑这些大臣白费力气。云的不适只是一时的。云好了,他仍是要重用云。禹道:「黎民苦厄,正当众人齐心,献策解围之际。众卿回去仔细思索,有任何建议明日均可上奏,今日就此散朝。」
在众人的惊愕中,禹故意略提高声音,对他身边的侍卫道,「云辅臣身体不适,去请药师。」
禹得意又怜爱地看向云,希望能从云的脸上瞧出一点高兴或欣慰的神情,没料到这一瞧却吓了一大跳,他赶忙下了王座,赶过来扶住云,「云,你怎样?」
云面如金纸,显然已经站立不住,他想推开禹,但禹紧紧的扶住他,他没有办法,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全呕在禹的身上。
禹顿时心绪大乱,眼看云就要昏倒,禹一咬牙,竟横抱起云,殿旁侍卫本欲相帮,被禹一一吼开。
爆中一片大乱,侍臣们看到王居然抱了个臣子,不禁相顾失色,这成何体统呢?
禹君完全不顾众人眼光,硬是将云抱进了药庐。
「禹君,请将云辅臣放下,让微臣为云辅臣把脉。」药师拱手为礼。
禹连忙将云安置好,忧心地问道,「药师,云到底怎么了?」
药师诊了诊脉,对禹说道:「辅臣需得在此休养几天,待臣让他吃几帖药,必能好转。」
「不能回云自己的府中吗?」
「禹君,辅臣是因忧劳成疾,伤及脏腑,目前不能移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药师!傍朕好好地照料云卿,若有差错,朕唯你是问!」
「是,禹君请放心,臣当尽力。」
禹交待完了,还兀自不放心,走至床边细细地审视云一番,才拉下帷帐,走了出去。
药师拱手相送,待不见禹背影后,才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云,喟然叹道,「唉,这是何苦呢?何必为了雪舞如此伤神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