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驹开了四个多小时车子,才回到台南县老家,这时天色老早就暗下,喜宴也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曹家在台南是个大家族,几十年来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家人感情融洽,所以即使成家立业了,每到过年过节、家有婚丧喜庆,不管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尽量赶回来参加,场面相当壮观。所以说,曹家的事往往就变成当地的大事。
曹家驹故意拖到大家都进场、开始上菜了才悄悄找个离舞台、离家中长辈最远的位置坐,这样可以避免太热情猛烈的亲情围攻。
他不是不擅应酬,只是那种相同的问题要反复回答一、二十遍地恐怖经验,害他将家族聚会视为畏途。
「阿驹——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不料,他的如意算盘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实在太高大、太引人注目,而这些亲戚们个个眼力好、嗓门大,这一喊,不少人纷纷转过头来找他。
「唷——带女朋友回来啊——美女钦——」
惨,补上这一句,所有认得他的、关心他的长辈、同辈,眼中全都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接著,就有人端著酒杯过来了。
「待会儿有人要跟你喝酒,你就摇头说不会喝就好了,其他的话别多说。」他低声嘱咐坐在身旁的简妤嬿。
「好。」她记住了,啜了口柳橙汁,有种即将与他患难与共的警觉。
「阿驹……」一个看来跟曹家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身材粗、皮肤黝黑,贼贼地叫了声他的名,那眼神、语气好暧昧。
接著更多人过来。
他们都是曹家驹小时候的玩伴,有些是堂哥堂弟、表哥表弟,有的是工厂员工的孩子,有的是邻居、同学……那阵仗,把简妤嬿吓傻了。
她从没被那么多「猛男」包围过,而且每一个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她,她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动物,下意识伸手去触踫曹家驹的手臂,好似这样就能得到保护。
他察觉到她的惊慌,轻轻拍了拍她,旋即瞪向身后这群无聊男子,诉责地问:「你们要干什么啦?」
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也绝对不怀好意,总之,今晚看来有场硬仗要打。
「换一张桌子坐吧,在这里不方便。」几名男子笑笑地将曹家驹架走,但对简妤嬿倒客气。「这位美女……麻烦我们换个位子。」
曹家驹很自然地伸手将简妤嬿拉近身边,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又没事先告知她可能发生的状况,这些粗鲁男子很可能不小心伤了她。
简妤嬿转向他便紧紧地挨著他高大的身躯,气氛很紧张,因为她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些男人究竟是来喝喜酒还是来闹事的?他们要把曹家驹带去哪里?
答案很快揭晓。
他们只是把他从最后一张桌子换到前面一点的位置坐下,那里前后左右全是曹家的亲戚。
每个人见到坐在曹家驹身旁的简妤嬿,都忍不住靠过来问——
「这位小姐是谁啊?」
「阿驹的马子啦!」
曹家驹都来不及开口,其他人抢先代他回答。
「阿驹的马子?这么漂亮——?」
在曹家人记忆中,这是曹家驹退伍后第一次带女孩子回老家,这代表这个女孩子身份特殊,肯定是稳定交往中,应该婚期不远了。
「恭喜啊!二伯,接下来换你们办喜事喽。」一些亲戚纷纷向曹家驹的父母恭贺。
「谢谢、谢谢!」曹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开心心地接受亲戚们的祝贺,这事若是属实,那真要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毕竟这一天他等了好多年。
「阿驹,好事近了,恭喜啊,先干三杯!」曹家驹的那群儿时玩伴开始将目标对准他。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再罚三杯!」
「女朋友不会喝酒?那你代喝三杯!」
简妤嬿在一片混乱中不停地听到「三杯」、「三杯」的,菜一道道上来,但一旁轮著找曹家驹喝酒的人比菜上得还快,多到她眼花缭乱,感觉没完没了似的。
「你吃你的,谁跟你说话都不用理。」曹家驹抽空为她挟了些菜。
「可是你……你都没吃。」简妤嬿差点被他浓浓的酒气呛晕了,他到底喝了多少?
「没时间吃。」曹家驹早知道被逮到就是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他带了女孩子回来会被灌得更惨……他计算错误,应该带只恐龙回来的,这样朋友也许会生出点慈悲心,而不是为了要在简妤嬿面前逞男子气概,一直赖在这里找他「干杯」。
「我喂你,你吃点垫垫肚子。」她知道空腹喝酒不好,急忙拿起眼前的鱼翅羹,直接用汤匙喂他吃。
这一喂不得了,羡煞在场的所有男人,接著就引起公愤——
凭什么曹家驹从小生得好、长得好、头脑好、身体好,得天独厚?而且就他那副烂脾气还能交到一个这么温柔体贴的女朋友?
这世界有天理可言?
「阿驹……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你不干了这一杯,我会更‘郁闷’。」喜宴才进行逾半,一些豪迈直爽的热血男子已经醉了大半,一开始时玩笑,现在已经「卢」了,望著人家漂亮的女朋友,感叹老天真不公平。
「喝就喝,嗦什么?」曹家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喂……你还好吗?」简妤嬿见曹家驹「敬酒」、「罚酒」的还是没停过,担心地问他。
「没事」。他逞强地说。
曹家男人自小训练酒胆酒量,今天的喜宴起码摆了八十桌,超过一半都是庄里熟识的亲戚朋友,大家不比酒量比气魄,不喝挂不可能放过。
「我看,还是休息一下……」简妤嬿跟他不算熟,可是经过这个婚宴也足以培养出革命情感,他至少帮她挡了十几杯酒,不让她踫一滴。
她一直没机会告诉他,她可以喝的,虽然酒量不是海量,但多少可以帮他分担一点。
「我没关系,总还是在我家,醉倒了大不了就上床睡觉。」他潇洒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要她别担心。「你多吃点,这宴席是请我们台南最有名的‘总铺师’办的,北部吃不到的。」
他这亲昵的举动害得简妤嬿心跳漏跳了一拍,原来他喝了酒后不但会笑,而且人也变得友善多了。
曹家驹其实已经醉了,不过大男人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在简妤嬿面前撑住,只是他愈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家乡的玩伴就愈卯足了劲找他干杯,一定要让他在女朋友面前喝趴,他们长这么大没见过像简妤嬿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美人,只可惜名花有主,让人很不平衡。
「好了、好了——」终于,曹爸看不下去,出面阻止。「阿驹难得带女朋友回来,你们别这样弄他。」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铁汉形象,怎么可以在女人面前喝成一滩烂泥?
「伯父……」简妤嬿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她不是曹家驹的「女朋友」,这件事打从他们一到这里就被误会了。
「叫小嬿是吧?」曹爸见到漂亮温柔的简妤嬿乐不可支。「来来来,帮我扶著阿驹,我们带他回房间休息。」
「好。」
两人将还直喊著「我还没醉」的曹家驹带回房间。
「你大老远从台北来,一定累了,早点休息。」曹爸笑眯 地说:「浴室里有新的牙刷、毛巾、浴巾,把这当自己家里,别客气。」
「请问……我晚上睡哪里?」
「哎唷,我也年轻过,很开明的。」曹爸一副很了的表情。「就睡阿驹的房间没关系。」
这媳妇他很满意啊,难怪儿子老是不要跟郑淑女送作堆,原来是早有对象,居然隐瞒他们这么久。
「咦?」误会大了。「可是我……」
「先这样,好好休息啊!」曹爸退出房间,还很上道地帮他们锁上门,根本就是想快快将两人送入洞房,先上车后补票也没关系。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休息的曹家驹,然后……
作了一个决定。
简妤嬿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好久的澡。
细细地刷过每一寸肌肤,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浴室里布满氤热气,直到白皙的肌肤泛起粉红色泽,她才深吸一口气,只围上浴巾,踏出浴室。
进到灯光已经调暗的房间,因为开著冷气,还湿润的皮肤瞬间接触低温,不禁打了阵哆嗦,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她一鼓作气,解开浴巾,跳上床去,钻进被窝里,躺在曹家驹身旁。
因为太紧张,她一直被憋著气,所以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已足够她气喘吁吁,但,只是「躺著」还不够,还不足以让曹家驹「负责」。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纤细长指,轻轻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
每每解开一颗扣子,她就益发感受到他薄薄的布料底下紧实有料的男性肌理,她绋红了脸,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
拉开衬衫,里头是一件紧贴著身体的弹性内衣,衬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她的心跳好快,几度忘了呼吸,分不清是因为被男人的身体吸引而感到羞涩,还是因为正在做「邪恶」的事而产生罪恶感,总之,她从没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经验。
接著,是他的腰带和裤子。
她憋著气,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和想逃的念头对抗,既已走到这一步,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她不能放弃。
但截至目前,她能想到的只是脱下他的衣服,接下来要如何进行「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段,她只有概念,没有实际经验,所以,很苦恼。
「你在做什么?」蓦地,曹家驹出声问她。
她瞬间噤声不动,仰脸望向他,望见他张著黑黑亮亮的眼眸,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你……醒了?」她暗自祈祷,祈祷他只是在说梦话。
「一直都没睡著。」他只是被酒气冲天得天旋地转,不想动、不想说话,但意识还是清楚的。
他知道她爬上他的床,一双手还在他身上模来模去,他之所以没阻止她,是因为准备等酒气消褪一些就起来洗个澡,洗完澡后换个房间睡,可是这女人的行径愈来愈大胆,居然解开了他的腰带,还拉下他裤子的拉链——
要命,再不喊停,真要出人命了。
「对、对不起……」她嘴上说对不起,手却还停在他的裤子上,没有收回的意思。
「卖身不成,想霸王硬上弓?」他揶揄道。
在扬起眉的瞬间,他赫然注意到她全身赤果,雪白的双峰因侧躺而挤出一条深沟,纤细的小蛮腰凹成诱人的S形,浑身散发著刚沐浴后的清香与热气。
完了!曹家驹很快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违背他的理智。
都是酒精惹的祸!
「对……」她已经骑虎难下,不管他是不是醒著,不管有多尴尬,只能继续了。
简妤嬿笨手笨脚地想脱掉他的衬衫以及裤子,但是,像她如此一个柔弱女子,哪来的力气「霸王硬上弓」,忙了半天顶多只是揩揩油吃吃豆腐,将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模遍了,还是拿他没辩法。
……
他开始后悔没在一开始煞住车,以后,他如何抗拒这美丽的诱惑?
不对……
他突然想起他没有做安全措施,一时心惊,倏地抽离,翻身下床。
事情变化得太快,简妤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前一刻还在云雨间,接著只感觉他离开后瞬间袭来的空虚与不适,让她手足无措。
曹家驹下床后大步走进浴室,旋开冷水水龙头,迎面洒下沁凉的水,冲去浑身酒气,找回理智。
他不该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在听见老爸要简妤嬿和他同睡一间房时就该出声反对,而不是还想著顺水推舟就让老爸继续误会,以后可以省去被家人催婚的麻烦:他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沉淀,他不再血气方刚,可以完全控制自己。
但他小看了简妤嬿的魅力,以为讨厌她汲汲营营的积极就不会对她的身体感兴趣,谁晓得根本经不起考验。
幸好,最后一刻他停住了,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他洗了澡,擦干身体后在腰间围上浴巾,回到房间拿换洗衣服。
这时简妤嬿已经起身,拉著棉被一角掩在胸前,咬著下唇,张著一双无辜的水汪汪大眼望著他。
她的脸还潮红著,只要稍稍回想起两人刚刚,她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曹家驹毫不避违地在她面前拉下浴巾,换穿上衣服,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好半晌他都紧抿著唇,像在隐忍什么,不发一语。
「你没事吧?」说真的,她不知道他刚刚突然离开,他们两人算是已经做完「那件事」了吗?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他有点恼火地粗声应著,随手扔了件刚从衣橱拿出来的T恤和海滩裤给她。
「我还好……」简妤嬿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躲。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知道……」她像犯错的孩子,低头承认。「我想勾引你……」
听见她的回答,他简直哭笑不得,他居然被她那种幼稚园程度的勾引而乱了分寸。
「就为了拿订单?」
「嗯。」她轻轻地点点头。
「你想过在你还没拿到订单前,可能得先拿掉一个孩子?」
「啊?」她愣住了,完全没考虑到可能会怀孕。
看她那副呆若木鸡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光有勇气却没半点计划,这让他愈想愈火大。
「像你这种猪脑袋,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撑起一间工厂,想拿身体来交易连基本的保护措施也不懂,像你这样做生意,只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他气到想掐死她,但她又是那副任由打骂的楚楚可怜样,他当然不能真打女人,只好把气全都槌向床垫。
这时,他注意到浅绿色的床罩上有一点暗红色的污渍,仔细一看,是血?
他赫然望向她,望向被他骂到脸色苍白的简妤嬿——她是处女?
稍早酒气正旺,没有特别去注意,只感觉她不是很有经验,没想到竟然是第一次。
他懊恼地想刚刚有没有弄痛她?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简妤嬿好懊悔,觉得自己真的头脑简单、一无是处,事情还没想清楚就冲动地做了。
「算了,」他懒得再骂这个没有脑袋的女人,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闭上眼淡淡地说;「你们工厂的订单我会想办法,不会让它倒的。」
「咦?」简妤嬿又傻住了。「你要给我订单?」
「对。」他不耐烦地应了声。「别再让我说第二次,我要睡觉了,别吵!」
她立刻用手捂住嘴,无声地、开心地笑了。
有救了——爸爸的工厂有救了——
曹家驹微抬起眼皮,眯著眼偷看她那兴奋的表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究竟是单纯还是笨?
而他,怎么就被一个这么白痴的女人给设局仙人跳了呢?
莫非,最笨的其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