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姑娘……」老家丁愁眉苦脸,显然又遇到了难题。
这段时间,府里谁遇到了难题,特别是关于王爷的难题,总会第一个想到桃姑娘。不知桃姑娘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天大的事到了她那儿都能立即解决,仿佛仙子往人世间轻轻地一指施了仙法般。
爱里的人,同时还看得出桃姑娘的心思——一个姑娘家,费尽心机留在一个男人身边,全力以赴替他排忧解难,还能有别的心思?只可惜,王爷如同睁眼瞎子没有觉察。
桃姑娘是好姑娘,人长得漂亮性子又好,整天笑咪咪的人见人爱,虽说身分低微了点当不了王妃,但收在王爷身边做个偏房总还绰绰有余,何况王爷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能说从此以后就没了女人,只要肯花银子,总能买来几个解渴的小妾吧?但花钱买来的女人,毕竟比不过真心真意的姑娘。
一帮忠心的下人暗地里纷纷议论著,忆及王爷从前对他们的好,心中自然也洋溢起对桃姑娘的感激之情,很想帮她一把。于是,即使没遇著难题,王爷房里的事也会仗著遇到难题的借口推给桃姑娘。
「李叔,又怎么了?」樱桃在太阳底下逗著小狈阿黄,正玩得不亦乐乎。
「王爷不肯用膳,这菜都热过三遍了……」老家丁夸大其辞。
「王爷他……还在伤心呀?」那日从尚书府回来,未流云一直与她说说笑笑,像没事的人一样,但她知道那是装出来的,伤心的人不可能这样快就康复。果然,才几天后遗症就出来了。也许他不是故意饿肚子,只是忧伤卡在心口里,食物难以下咽。
阿黄吃得饱饱的,赖在樱桃怀里享受著阳光和佳人的抚模。忽然,它发觉那只模著它脑袋的玉手停了一下,便不满地睁开眼楮「汪汪」抗议两声。
樱桃笑了笑,拍拍它的肚子……等等!看著它那圆滚滚的肚子和那一脸懒洋洋的睡相,她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
「李叔,这菜倒掉吧,热了多次的东西吃了不好,另端一盘新鲜的送到王爷屋里,我一会儿就来。」
「王爷不在屋里。」老家丁神秘地指著前方那座假山之后,「王爷在‘掬忆斋’里呢!」
「掬忆斋?」入府这么久,倒是头一次听说。
「那是王爷的书斋,一般人不许进的。从前王爷没事就待在那儿,能待上一整天。」掬忆斋的秘密迟早得让桃姑娘知道,先提醒也好。
「一般人都不许进?」樱桃笑意淡了,「那我可能也进不去吧?」
「嗳,桃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现下王爷最贴心的朋友就是你了。」老家丁怂恿,「如果你都没法子劝王爷从那里头出来用膳,王爷可能真要饿病了。」
「那……好吧,」她点头,玩笑似地答,「我就冒一次天下之大不讳,闯一次那掬什么斋,可万一王爷恼了,李叔你可要救我。」
「好说,好说。」老家丁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新鲜的饭菜便由小厮飞速地端了出来,他急急引著道,带领樱桃走向掬忆斋。
好清幽的一个地方!
石的假山,清的细泉,婆娑于风中的竹叶,还有一股淡淡墨香从那低垂的门帘内飘散而出。
樱桃鼓起勇气掀帘而入,未流云就站在房的中央。
「王爷,该用午膳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与平常无异。
「哦。」未流云轻轻的答,似刚从沉思回到现实,依依不舍眼神还有些朦胧,他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恼火,但也不如平日高兴。
「今天大厨子做了几道难得的菜色呢!葱香鲈鱼,炭烤全羊,椒炸山鸡排……闻一闻都让人流口水,王爷快趁热尝个新鲜!」
她兴致勃勃地介绍著,架案几、拖椅子、倒酒水,忙乱一大阵,但未流云显然无动于衷。
「王爷不饿?」樱桃笑著自行坐下,「我可饿了,不介意我先尝尝吧?」
夹起一块红辣的山难排塞到嘴里,大力咀嚼,一时间,刺激的味道引得她几乎眼泪倾泻。「嘶嘶嘶」的吸著空气,双手在唇边猛扇——
「好辣!好辣!」她大叫,「不过味道真可称得上煜都一绝,王爷你再不动心可就有些奇怪了,连神仙见了都会飞下凡来跟我抢吃的呢!」
回味无穷地吐出香脆的鸡骨,筷子伸向青瓷大碗。「再等小桃儿我来尝尝这鲈鱼!这可是从中原运来的宝贝哦,三天三夜,快马加鞭,王爷你才能见著这活跳跳的鲈鱼,当年杨玉环的荔枝可能都没这个新鲜呢!中原四大名鱼,以松江鲈鱼为最,浦文俊在‘练江竹枝词’咏道,待到一竿红白透,沿街唤卖四鳃鲈……这鲈鱼嘛,嘻嘻,又叫做‘贵妃乳’哦,据说嫩如美女之胸,王爷真的不动心?」
大力被引诱的人依然似一块木头,悄悄跟进来的阿黄倒是抵挡不住香味的召唤,急匆匆地想扑向案几。
「坏阿黄!」樱桃故意骂它,「你都吃过午膳了还要跟咱们抢?如果肚子被撑破,哼,到时候缝都缝不好!王爷,我偷偷告诉你喔,这段日子你吃不下的饭菜,我们都喂了阿黄,所以它才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跟球一样,一只快爆掉的球!它要是胀死了,王爷你可成了罪魁祸首了!」
「嘿……」终于,立在房中央的人有了反应,轻笑出声,「小狈吃了沾盐的东西是会生癞子的,可我瞧阿黄现在好端端的——小桃儿,你又在骗人了。」
「咦?」樱桃睁大眼楮,「王爷真是博古通今,这么快就把小桃儿我的话给揭穿了!也太快了吧?」用筷子支著下巴,咳声叹气,:唉,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
未流云走过来,自青瓷碗中挑起一块细嫩的鱼肉,静静地尝了口后,叹道;「小桃儿,你没说错,这鲈鱼果然似……美女之胸。嘿,对著一个食欲大开的人很难不受影响,我现在的确感到有点饿了。你又赢了,小桃儿。」
她总能赢他,逼他说话,逼他吃饭。眼前的女孩,恍如早春第一束明媚的阳光,逼他从昔日的阴影中走出来。
「那我功成身退,不用再虐待自己的肚子了,」樱桃立起身,「人家刚刚才吃过午膳,还得装出一副很饿的样子,好痛苦哦!况且现在不是唐朝,连中原的人都以燕瘦为美了,小桃儿我可不想变成胖桃儿……」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忽然煞了口——先前只顾绞尽脑汁盯著菜肴劝他进食,忘了打量这屋里的东西。现在,终于得到空闲可以打量了,她却宁愿自己永远不要有这样的空闲。
掬忆斋,四壁满满挂著无数幅画卷,随风飘荡招摇,像一面面炫目的旗。
她在那刺眼的色彩中,感到一阵头晕,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终于她知道了他为什么喜欢待在这儿一整天,而且不让别人进来。
因为那四壁的画,画得都是同一个人的脸——罗兰!
罗兰小姐人走了,她的容貌却留在这儿,大笑的她、微笑的她、嗔怨的她、撒娇的她,喜怒哀乐,风情万种,全都印在这墙上。
原来,他足不出户就可以弥补对她的思念;她,从未离开。
「好漂亮的画……」樱桃定了定神,努力微笑。她总是在微笑,什么时候才能任性地哭?「是王爷你画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他低著头品尝著一块羊肉,看不清表情。
这个男人,会知道她此刻的难过吗?
「耶,王爷你可别怪我班门弄斧喔!」樱桃故作开心地背过手,扮个鉴赏家,「你这些画呀,好像有点闭门造车,比如这张,罗兰小姐是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她要嘛哭,要嘛笑,这种梦游般的迷离神态……咳咳,我跟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
他拿过白瓷的勺,轻轻荡著清汤,不回答。
她凑到他脸前,顽皮嘻笑,「怎么了?说你的画不好,生气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良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告诉我吗?」她依旧嘻皮笑脸。
可以告诉她吗?呵,这个女孩原本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但不知不觉中她就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让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告诉她自己的心思。
她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那一颦一笑之中,他感到了某种昔日熟悉的东西,像久别重逢的蝴蝶,展著晶莹美丽的翅子飞入他的心间,让那一片本已荒芜的心园凭添生机。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丝天然的馨香,迷醉了他,让他心甘情愿吐露秘密。
「我想起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樱桃大吃一惊,「原来王爷你还有别的女孩子?这可不好让罗兰小姐知道。」
「呵,」他苦笑,「你以为,她现在还会介意吗?」
「唔……等王爷你的伤养好了,她还是会介意,我想。」樱桃睫毛一眨,「还是来谈谈那个女孩子吧,小桃儿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未流云开始叙述,「那时候的我跟你现在一般大,而那个女孩子,也是像你这样古灵精怪的。」
「哦,我懂了!她一定是王爷的初恋情人!」她一拍手掌,得出结论。
「她是我父皇的妃子。」
「啊?」她张著嘴巴,半天阖不拢。无意中,她竟挖到一段不伦恋史。
「小桃儿,傻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出现这副表情!」未流云笑,「还要继续听吗?」
「当然当然!」樱桃大力点头,「我更感兴趣了!」
「知道诗经中有一首‘蒹葭’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她在背这首诗的时候,便顺口将它改为,晨曦白露宛凝霜,芦花深处雾茫茫,梦中伊人何处寻,秋水长天各一方。那一年,她只有七岁,因为这首诗,成为名满煜都的才女。」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郁绕在半空中。
「父皇听说了她的盛名,等她长到十四岁便将她接进宫来,本想给我的姊姊当个伴读,可那天在御花园里,父皇竟无意中发现了美貌的她。据说,当时她穿著一条湖水般碧绿的裙子,让人眼楮一亮。御花园里群芳斗艳,万红丛中的这一点翠,自然会让人眼楮一亮。」
绿色?这多像选妃那日的情景呵。那日,罗兰小姐不也是穿著一缕绿吗?
「父皇非常爱她,那时候有一个术士因为不肯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几乎要被处斩,但就因为她无意中说了一句‘皇帝伯伯,您这样做好像不太对’,父皇就真的放了那个术士。本来等她十六岁生辰那天,父皇要跟她圆房并封她为昭仪,可是……」
「可是她十六岁生辰之前,却遇见了王爷你?」樱桃猜度。
凝眸一闪,与她相触,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们那时都只是孩子,吃在一块玩在一块,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未流云深深叹息,「可是当习礼太监说,她当上昭仪后我和她就不能再这样在一块了……我们才发现,心里好难过,像把两颗紧紧依贴在一起心活生生剥离似的,会滴血。」
她不再嘻笑,表情也跟著他的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好像是下著雨吧,她来找我。她说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她要把初夜……给我。」
猛一抬头,愣愣地看著末流云。这个故事……好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停顿半晌,樱桃追著答案,「你要了吗?」
「如果天气晴朗,我也许会理智一些,但那晚……在下雨。」雨像眼泪,他和她的,流了一夜,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何况,当时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那她后来呢?嫁给你父皇了?她破了身子……会被发现吗?」她连声追问,为何这样急迫连她自己都奇怪。
未流云没有再回答,他拉开窗帘欣赏午后的阳光,疏疏密密的金色光线闪耀在他脸上,逼他眯起眼楮。
「要是那天……也像现在这样晴朗就好了。」他仰著脸沉醉于往事,还有摆脱不了的痛苦。
樱桃忽然哭了。第一滴眼泪把她吓了一大跳——从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同情心,只不过听了一个故事就会牺牲宝贝的眼泪,从前悲惨的事儿可听得多了,但从没这样过。
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想到那场没有见识过的大雨,她就想哭。尽避那场雨下在多年以前,尽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小桃儿,你怎么了?」未流云回过头来,十分诧异。
「我……呜呜……不知道,就是想、想哭……」她索性哭个淅沥哗啦。
「傻丫头,」他突生温柔,走过来搂住她,「这么多年以前的故事了,我都不哭了,你哭什么?」
「我……就是好难过,觉得好痛……」她霎时心也疼,身也疼,脑子更疼。像有许多红尘俗事化为调皮的虫子,在她身体里东闯西撞不罢不休。
「是不是病了?」他焦急地模模她的额,「这几天忽冷忽热,很容易染上风寒。」
「呜……」她被疼痛折磨得再也无所顾忌,大力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中。
未流云僵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了。双臂一收将她搂紧,让那娇小的身子在怀中寻个最舒服的地方,大掌随之而下抚著她的头,助她平息痛苦。
掌贴著细致的肌肤,温暖的热度缓缓升起,未流云霎时被这不知名的感觉迷住了,仿佛在安抚樱桃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安宁。
这多年不遇的安宁,让他拥著她的身子,恋恋不舍。
「王爷?」忽然,几个家丁冲了进来,表情紧张地嚷,「出什么事了?刚刚好像听见谁在喊疼……」
「桃姑娘不太舒服。」未流云蹙了蹙眉,心中对他们的大惊小敝暗暗不满。等他觉察到这种情绪,不由一惊。
不满?这么多年以来,家中奴仆的忠心耿耿向来令他感激不已,何曾有过不满?
是不满他们破门而入的冒失莽撞?还是不满他们突如其来的打扰?
这打扰,就似一个饥渴的旅人好不容易掬得一汪甘泉,却被人无意中撞翻了盛泉的勺子,只能眼睁睁看著清冷冷的水珠洒落地面,却无可奈何。
家丁迟钝,丝毫没领会主子的心意,只顾聒噪——
「桃姑娘不舒服?哎呀,那可不好,得找大夫瞧瞧才是!」
「对呀对呀,最好是请宫里的太医,姑娘家的病可大可小的,我看桃姑娘身子软得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这样靠著王爷也不是办法,咱们把她抱走如何?」
「王爷日理万机,怎么能让桃姑娘老这样靠著呢?对,抱走抱走!李叔,你来抱,还是我来抱?」
「我一把年纪,怕是抱不动了,当然是你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较有力啊!」
几个黑壮如牛的小伙子得了老家丁暗示,心领神会,立即表现出争先恐后蜂拥而上的模样,热情地张开双臂迎接樱桃。
「住手!」这一回,未流云怒喝出声。
「王爷,有何吩咐?」家丁们故作不解。
「我扶桃姑娘回房就好。」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果她在别的男人怀里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想法,又令他一惊。
她是身分低微的小女娃,他是万万人之上的西阁王,怎么会产生类似丈夫对妻子的心理?就像一个不让妻子被他人沾染的醋味丈夫。
但众人的讶然目光,容不得他多想。一不做二不休,话已出口复水难收。未流云低下眉,一把抱起错愕的樱桃,干净俐落地朝她厢房走去。
四周一片寂静,连游廊下的鸟儿也停止了吵闹。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西阁王府所有的下人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他们那素来不好的主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怀中抱著一个目瞪口呆的女孩儿,大步地在庭院里走著,穿过长廊昂首挺胸,无视所有人的注目。
这一幕,只是不足挂齿的怜香惜玉举动,还是别有一番深意?
人们纷纷猜测著,连樱桃也一头雾水。她只感到未流云的白色衣摆在她身边飘舞,绵绵的包裹著她,让她晕晕飘飘如在云端。
好幸福的感觉!她偷偷笑,涨红的小脸埋在那宽阔的胸膛里,埋得很深。看来;她痛一痛是值得的,千金不换的值得。
「三哥真是好雅兴!」一声高喝迎面而来,吓得樱桃骤然抬头。
未流云也煞了步子,停在拱门下。
一名男子身著紫袍,在不远处的水阁中悠然自饮。刚刚那话,便是自从他口中传出。
世上再没别人能把紫袍穿得如此高贵典雅,那举手投足间的淡淡亮泽,映衬著一张俊脸——明若溪,正端著杯清茶浅浅微笑。
「四弟什么时候来的?」未流云并不避嫌,照样抱著樱桃踏入水阁内,将这羞怯的女娃娃大大方方安置在红木椅上。
「南阁王来了好一阵了,叫小的不要打扰王爷您,说是先在这儿看看景致也好。」管家俯耳禀告。
「四弟有一阵子不见了,忽然到访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未流云语气温和,虽然樱桃知道他定没有忘记那日在尚书府门前所见到的情景。
「我原本担心三哥丢了新娘子会著急,谁知道……」明若溪瞄了一眼樱桃,「这担心是多余的。」
「猫哭耗子。」樱桃回敬他一眼,小声嘀咕。
「咦?」明若溪像是听见了,笑起来,「三哥,你这女娃娃是从哪里捡来的?还挺有趣!」
「她是我府上的客人。」未流云凝了凝眉,「不是什么‘捡来的’,四弟说话请尊重些。」
「嘿嘿,」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三哥,你还是这般开不得半点玩笑,老是绷著脸,再好的女孩儿都会被你吓跑!」
「如今我这张脸,不用绷谁都会被吓跑,不论男女。」未流云微微自嘲。
「三哥……」明若溪敛了笑,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一拳击出,竟打了个空,他自讨没趣似的叹一口气,「这段日子你倒真静了不少,怎么,真打算足不出户过一辈子?」
「皇上让你来的?」未流云也托起一盏茶,徐徐饮一口,「这回又是要收什么?兵权、封地?我能给的都给了,剩下的,想给已经不能了。」
「我来这儿皇上不知道。」明若溪恢复痞笑,「为什么你们老把我当成是皇上派来讨东西的人呀,就算是讨到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三哥你留著保命的东西小弟我可不敢拿,不光不拿,还想劝皇上不要拿。」
这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樱桃听得胡涂,也感到事关机密她在场不方便。趁未流云不注意,便悄悄起身想溜出去。
「小泵娘别跑呀!」明若溪却面对著她,把她逮了个正著,「把你吓跑了,待会儿三哥又要怪我了。」
「想去哪?」未流云回头注视她,伸手轻轻一带便将她重新按入椅内,「头痛身子痛还敢乱跑?」
他的眼中带著笑意,硬冷的语气霎时变得温和。
「我、我……怕在这儿会碍著王爷们说话。」樱桃支支吾吾。
「不碍事、不碍事,」明若溪笑著替兄长代答,「我只说一件事,说完就走,三哥听说过白鹤居士池中碧吗?」
「池中碧?没听过。怎么,他谋反还是叛乱了?」未流云示意管家将剥好的橘子端到樱桃面前。
「没有没有,三哥又把我当成替皇上传话的人了!小弟我只是听说,他能医哥哥你的病。」
「他是神医?」樱桃忽然禁不住大声插话,震了两个男人一下。
「不,不是,」明若溪正眼瞧了瞧她,笑意更浓,「他是术士。」
「术士也能医人?」她一脸怀疑。别人不都说,术士十有八、九是骗人的吗?
「他可不是普通的术士,先皇曾经请他进宫炼丹却遭他拒绝,当年差一点因此被斩了头。三哥,想起来了吗?那个人就是……」
「原来是他。」未流云轻轻答,看样子是想起了当年的某件事。
「现在他隐居白鹤山,据说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他真能医王爷的……病?」樱桃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不一定,但可以试一试,如果他不成这世上恐怕真的没人能成了。」明若溪将手中的纸递给未流云,「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三哥你能去试试,这个是通往白鹤山的地图,我叫人画好的。只要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池中碧定会尽力医你。」
那个人?是谁?男或女?
樱桃虽不能完全听懂他话里的含意,但心中感到希望忽起,立刻大力怂恿道:「王爷,去吧,说不定能治好呢!」
地图在手中顺著微风一扬,未流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涩笑,「或许真的可以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四弟,这白鹤山的地图你打哪儿弄来的?」
「嗳,我是干什么的呀?说好听一点是皇上的心腹,说难听一点,走狗一条。打听这种事,是小弟我的看家本领啦!」明若溪笑眼一闪,「三哥,别忘了,若真要去,带上这个有趣的女娃娃,一路上,嘻嘻!有个伴。」
他紫袍一晃人已站起,话音未落便逸出数丈,再一转眼踪影已无。留下一阵风,吹落水阁边的花瓣,飘至湖面。
樱桃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未流云,而他,仍是愁眉深锁,不见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