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她错过了午膳,直到日落西山才醒了来,喉嘴干得只想找水喝,这念头刚起,便有一杯水端到眼前,韩文尧用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说著:「先起来喝坏水吧。」
声音一入耳,茫茫然的神智顿时惊醒,张大了眼,这才发现她竟是在少爷的房里、少爷的床上,她记得她正喝著酒,何时变来这里了?理不清的她脑袋里突然撞进了董家小姐的话,和她清醒前一刻所看到的景象——少爷和丁泵娘已有了娃儿;所以她不行再待在这里了吧,立刻掀开被,急著想离开,总觉得自己心窝里被捅了个大洞,好痛、好难受啊!这种事她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如果她是中途介入的第三者,告诉了她,她会退出的,何必瞒她到这种地步,等她的心已全部沦陷了才知晓,那多痛啊,还有那婚约哪!
脚才刚踏上地,便被韩文尧给制止,看了眼手中的杯水,不怎么高兴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埃闷声说道:「我该回我房里去了,少爷。」
韩文尧直盯著她的脸看,就是不让走,「为什么喝了那么多的酒,醉成这样?」问了随后赶来讨救兵的尤侠,尤侠也不明白,只说董家小姐总共来了两次,第一次待不久后就走了;但第二次可大不同了,他跟了进去后,就见董家小姐一直拉得小埃,不知要去哪里。
之前董秀绂的事,小埃也是不说,他好不容易看开了那件事,这回她居然醉成了这样,一定又是遇到了更为难的事,又想自己独自解决了,想想他们都即将成为夫妻了,竟还这样?
董小埃仍是执意要下床,「我还是回房去好了,我这样丁泵娘可能会不高兴的。」说的话不自觉地带了酸意。
他在说什么,小埃又在说什么?他问的是为什么会醉酒,关秋蝶会不高兴有何干系?「告诉我,又是什么难题困住了你,我会帮你解决的。」
站起身来的小埃低下了头,少爷明知道的啊,就她退出就好了嘛,「少爷,我不会阻碍您和丁泵娘的,我们一家近日就会搬出去的。」
他说东,小埃就说西,而且愈说愈奇怪,尽说到秋蝶身上去,「再过不久,你就要入韩家的门,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都把小孩接来了,还要再骗她吗?她很平静,也很执拗:「少爷,小埃是傻,可不是笨好吗?您都已经把丁泵娘和你们的小孩都接了回来,您要娶的人当然是丁泵娘,说这种话来诓我,很好玩吗?」
韩文尧怒得将后一拧,这些话简直太离谱了,他何时和秋蝶有个小娃儿了?「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那就是有了?「本来我还不信的,可是我亲眼见到你们一家和乐,还有那娃儿叫您爹。」
他们相识多久了,难道小埃对他的信任就这么薄弱?一声爹能代表什么?他太失望了,口气不觉凶了起来:「说!是谁说的?说我和秋蝶有小孩。」
董小埃把唇抿得紧紧的,赌气似地答道:「即使没有人说,我也可以看出来的。」明明就听到了那声爹,为什么还要凶她?
韩文尧气得闭了眼好一会儿,「好,你不说是吧,我也猜得出来,是晓光跟你说的对吧?真没想到,你不信我,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韩文尧的怒气全喷在她脸上,董小埃对这样的少爷也很心寒的,说了这许多,他仍是把她当成笨瓜,硬著气说:「少爷。祝您一家三口过得圆满、幸福。」她再也待不下去、说不下去了,抬脚就走。
韩文尧大声道:「站住!」
她顿住脚,但没有回头。
「把鞋穿好再走。」那脚可是会伤著的。
她这才发现脚踩在地上冰冰凉凉的,少爷竟容不得她把鞋留在这儿了,默默地穿好了鞋。
「少爷,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等我找到了住所,会立刻搬走的。」
韩文尧朝著她的背冷冷地命令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走。」
虽然韩文尧不同意,可是董小埃己在默默地找著住所,找著谋生的活儿,当然经过了那一晚的不愉快,她和韩文尧的关系始终保持著距离。
首先,丁秋蝶常常在问著:「最近总不见小埃来找你呢,文尧。」
韩文尧一律淡笑带过,什么话也不说。
一次、二次、三次,心思极细腻的丁秋蝶大概猜到了原因,觉得很是对不住小埃,紧抱住痹乖坐在她腿上的娃儿,自语道:「我去跟小埃把话说明了吧。」
韩文尧看了那安静的小娃儿一眼,硬声说著:「不用。」
丁秋蝶真的不希望他们因她而闹得如此之僵,聪慧的她遂换了个方式,「你和小埃真是像呢,不记得了吗?」
像?他们哪里像了?韩文尧以这样的眼神传达著。
丁秋蝶轻轻地笑著,「你们同样都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想让自己的难题造成对方的困扰,不是吗?」
韩文尧的脑筋转得非常快,马上就有了联想,之前小埃不就因为董秀拔的事而困住了自身,固执地忘了还有他?不过这事和那事是完全不同的,「小埃她不信任我。」他和秋蝶怎可能会有小孩。
「信任是累积而来的,文尧。」这是一句提示的话,很隐喻的。
韩文尧懂,但模不著边,他什么事让小埃累积了不信任感?他以不平的眼神回望了过去。
文尧就是这么个自负的人,一心地对人好,往往自认问心无愧,其实常常忽略掉别人所认为的大事,可他却带无所觉,「我刚来时,小埃很欢迎我的,即使我一辈子住在这里,小埃也不会有意见;可是,文尧,你注意到了吗?我为了找我孩子的事,多次伏在你的肩上寻求慰藉,都被小埃睡见了。」
韩文尧表情一动。实在是不能理解,他和秋蝶现在只是纯粹的朋友而已。
「女人的心都很敏感的,即使是小埃也一样,请你想像一下吧,如果是小埃伏在别的男人身上,难道你心里一点异样感受都不会有吗?你是不是也会觉得,小埃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韩文尧静默了。
丁秋蝶淡淡地道:「去跟小埃好好地谈一谈吧。」
董小埃并没有因为她要离开就不去客栈,她仍是做著该做的事。
这天上午,马春辑来到了如春客栈,手上拿了份文件,尤侠貌似早知他的来意,领著他进入那个小房里,随后便退了出去。
小埃虽模不著头脑,仍是立刻起身迎客,招待马春辑来到那四方小桌旁坐下,也拿了酒来,当然她自己是不喝的,「马老爷,您先坐会,我现在就请人去通知少爷来。」
嘴里说得挺和乐,眼神却易淡了下,少爷最近愈来愈常和丁泵娘在一起了,连一点避讳都没有。
马春辑咧开了嘴,笑著:「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小埃姑娘,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小埃不解地愣在那。
马春辑更是乐得。「小埃姑娘真是命好啊,能遇上韩老弟这样的人,不对,应该是说你们两个的命都很好,能够互相遇到,好了,小埃姑娘也请坐吧。」接著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
马春辑的话,小埃不好意思拒绝,眼楮好奇地盯著那文件,然后坐了下来。
马春辑把文件给推了过去,「来,把这个给收下吧。」
董小埃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抽出了里头的纸张,一看,讶异之声更甚了,忙把文件和封袋都推了回去,「这个我不能收,您还是直接交给少爷吧。」
没想到小埃会是这样的反应,照理说该要很高兴地收下啊,「小埃姑娘,这真是韩少爷交代我做的,你只要在这上面签个名,证明我有把东西交到了你手上就行。」
末了还玩笑似地说道:「这是一份好大的聘礼,媒人也该算我一个,所以你们的大婚之日可别忘了我哟。」
认为这绝对不会是什么聘礼的小埃,而且之前的那些聘礼她也打算全还回去,连忙又把纸张推了回去,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少爷要娶的人是丁泵娘,这新店的地契也该是给丁泵娘才是。
生意人的眼色可是很厉害的,马春辑猜大概是两口子闹著意见,不过他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之前不是早下过聘了吗?不觉大笑著:「好吧,你不签也没有关系,我相信以我马某人的人品,韩老弟绝对是会信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小埃急得不住地叫著:「马老爷!马老爷!你把东西带了再走啊!」
结果,当然是无论她再怎么唤也唤不回来。
丙然不出她所料,也只不过是刚走到院落门口,小女娃儿的笑声、大人的哄护声便传了出来,她落寞地顿住脚,看了下手中的文件,还是决定走进去。
韩文尧见著了小埃,很明显地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地契能让女人家更有安全的保证,小埃收到了之后,应该就能懂他的用心了;得知了自身的分量后,她就会提出疑问,然后他就会说明,所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董小埃对著他们点了点头,也向小女娃儿招了招手,然后以很认真的态度对著韩文尧,把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少爷,这是马老爷拿到客栈给我的,我现在将地契转交给您。」
为什么他会听到这样的话?韩文尧将眉一挑,些许不悦的情绪在发酵,丝毫没有伸手接过的迹象,「马老爷没有跟你说清楚吗?这是我……要给你的。」
停在半空中的手坚持著没有收回,「这是很贵重的东西,少爷该是交到丁泵娘的手上才对。」
韩文尧听了,立马一肚子气!如此明显的事,都不懂吗?!
就是贵重的东西才要交到重要之人的手上,也代表著小埃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而小埃怎么可以体会不到,还固执地坚信著晓光的话!这份地契早己代表了一切啊。
韩文尧的手背在身后,表态著不收就是不收。
董小埃难受地咬咬下唇,没有道理的东西叫她如何收下来?站在这里的她觉得好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只好把地契放在桌上,慌得逃走了。
看在眼里的丁秋蝶被打败似地摇了摇头,只把一份地契交出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在这误会己深的状况下,要教小埃如何能够明白、能够猜到其中所代表的深意?
恐怕只会更令她感到莫名的不安而己,况且她之前所说的话可不是这样的,再这样僵下去,就会变成一种遗憾了。
今天丁秋蝶跟韩文尧说要带娃儿去买些娃儿要用的东西,而出韩府去了。
载著丁秋蝶的马车在如春客栈前停了下来,她牵著小娃儿,在客堂站定,找著尤侠,可那尽责的尤侠居然不在。
阿一迎了上来,招呼著:「这位姑娘,诸问您是要住店还是用膳?」
丁秋蝶带得浅浅的笑,「这位小扮,请教一下,尤掌柜在吗?」
阿一的头明显地有点大了,担心地望向里头,「在,不知姑娘找掌柜的有什么事?」
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吗?不过她却没有多问,客栈的事自有人管,她是不需要插手的,「喔,没什么,只是想问尤掌柜,小埃姑娘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不知小扮方便带我去找小埃姑娘吗?」
阿一又望向了后头,不知该不该说。
丁秋蝶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这么看来后头的状况好像是跟小埃姑娘有关,「我是住在韩府的丁秋蝶,跟小埃姑娘很熟的。」
丁秋蝶的名他一听就晓得了,来了个小埃姑娘很熟的人,那就好办了,他急著说道:「小埃姑娘就在后头那,也不知小埃姑娘怎么了,一早来就拿著柴刀猛劈著材薪,劝也劝不听,真是急死大伙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只好去请少爷来了,好在丁泵娘你来了,丁泵娘你快点进去吧,我们掌柜的也在那。」
从早上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吧,总之先去看看,劝下再说,「谢谢小扮,我这就先过去看看。」
远远地便看到小埃一根材转过一根,俐落地不减速度,表情况闷地一声不吭,在一旁的尤侠可是千求万求的,请小埃快些停下。
丁秋蝶心里已有了猜想,于是走向前,「小埃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可以请你先停下来吗?」
心思全在劈材上面的小埃,只想去除心中的纷乱,可并不代表她没有听到了秋蝶的声音;那声音虽轻柔不高吭,可听在耳里却是尖锐得很,但这是少爷所属意的人,她不能不理睬的,遂停了下来,勉强地维持著笑意,「丁泵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丁秋蝶先是淡淡地笑著,「尤掌柜的,我想和小埃姑娘单独谈谈,好吗?」
丁秋蝶尤侠是认识的,也明白她目前是少爷的客人,既然能让小埃姑娘停下,可见交情是不错的,于是尤侠很放心地离去。
丁秋蝶的声音有著抚慰人心的作用,「小埃姑娘,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其实小埃根本就不愿听到这个声音的,明知不该有这种想法,可是她甚至连丁泵娘也不想见,冲动地就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说完之后却后悔极了,赶紧要挽回,「到小房间去吧。」
丁秋蝶不介意地摇摇手,「这里没人,看来很清幽,很合适。」
董小埃尴尬地没有回话,在丁泵娘面前,她是愈形自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