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裘裘真的是好漂亮哦!不由自主,叶红鹤又打心底叹著气。
爱美是不分年龄的。虽然年纪小尚不知道什么叫做羡慕与欣赏,但她已经了解到一件事,裘裘,真的是个漂亮的小鲍主,害得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了,这个有著一双大脚丫的小妹子。
「小红鹤,你的手不要模裘裘的脸模那么久呀!」王老师在一旁做著技术指导。「对,就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看著裘裘。」
每次老师叫她要表情哀凄的看著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裘裘,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虽然,她不知道要怎样的表情才叫做哀凄,但是,要她安安静静的看著裘裘,她可是乐意得很,而且是愈看愈喜欢。
「你在看什么?」细如蚊鸣的说著,裘裘自半眯的眼缝中瞧她。
「裘裘,你又在偷看我了。」叶红鹤嘟起了嘴巴。
「我没有。」强辩了一句,见她嘟起嘴来,脸上充满了不服的表情,裘裘率先让了一步,「谁教你一直呆呆的看著我。」
「老师说的。」
「老师没说要你看那么久呀!」奇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他,踫上了叶红鹤就特别有开口说话的兴致。
「可是……」
「裘裘、小红鹤,表演的时候不能聊天。」看见两个小毛头又岔了心神,王老师捺著性子纠正他们。「接下来,是王子要吻醒睡美人的一幕。」
剧情她是早早就已经说给小毛头听了,只是,这年头的孩子真是……大胆哪!
唉,第一次排练到这里,看见小丫头毫不犹豫,甚至于动作可说是熟稔的将脸压下去,一古脑地吻上了裘裘措手不及的唇……王老师不自禁地微摇起头来。
这小红鹤动作多像个吃足了甜头的小色狼哪,而裘裘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小红帽,唉!
嘴巴贴著裘裘温热的小嘴巴,鼻子对鼻子的互换著气息,叶红鹤的眼楮对上了裘裘的眼楮。
「裘裘,睡美人要王子亲她以后,她的眼楮才可以张开来。」小嘴巴贴著小嘴巴,她皱起了帅气的小眉头。
「你已经亲我了呀!」
「可是,你的眼楮根本就没有闭起来。」叶红鹤忿忿地抬起头来瞪著他。「这是不行的,你的眼楮都张得大大地看著我,老师说睡美人的眼楮要闭著才行。」极其单纯的,她认为裘裘不听话。
小娃儿的心向来就纯真无邪,更何况心思原本就比别人单纯了许多的叶红鹤,看见躺在地板上的裘裘抿著红红润润的小嘴唇,脑子里回忆著老师说的故事……睡美人被王子亲了一下后,就睁开眼楮,醒了过来,于是,在第一天排练时,她便不假思索地朝著裘裘的小嘴巴亲了上去。
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在其他几双眼珠子又羡又妒的注视下,顺理成章的天天亲裘裘一次。
可是,叶红鹤不喜欢当她亲裘裘时,裘裘的眼楮瞪著她看。
好像她这个睡美人根本不需要她这个王子的救助,自个儿就可以醒过来了,老师不是这样说的耶!
「好嘛、好嘛。」说著,裘裘将眼楮给闭上了。」「我将眼楮闭上给你亲就是了。」
叶红鹤这才稍微高兴了起来,将手撑在地上,又打算把脸压下去。
「好啦,小红鹤,今天已经亲过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著两个小毛头煞有其事的又将小嘴巴凑在一起,王老师不禁拍了拍手。「接下来,睡美人已经醒了过来,国王跟皇后很高兴,小杰呢?」侧过身,她朝演国王的小杰挥挥手。
听话的抬起身子,叶红鹤正待起身,看见演睡美人的裘裘也跟著爬起来时,想也不想的,她一手便压住他的脸。
「裘裘,老师只说睡美人醒过来,没有说睡美人可以起来了。」
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王老师忙补了句:「睡美人可以起来了。」小丫头还真是一板一眼得让人佩服呀!
这睡美人不起来,戏怎么连下去呀?真是……伤脑筋!
???
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最主要的是,气氛很热闹。
今天是「小小话剧」搬上社区小舞台的日子,结束了一个上午小型跳蚤市场的扰攘气氛,再各自回家躲过正午的灼人烈阳,好好的休憩仍处于兴奋的心绪,当骄阳迈动了脚步,将热腾腾的光芒收敛了些后,赶在夕阳的前头,三三两两的住户全都不约而同的将脚步移向了那个露天的小舞台。小舞台上有著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各色气球,还有丝丝卷垂的彩色丝带。为了更符合剧中最重要的一幕场景,舞台的右侧还费了一番心思的搭起了一张小巧却浪漫的四柱床铺。不但如此,还有一项颇令人瞩目的,就是舞台正中央上头荡著一个旋缀著绿色爬藤的小秋千,秋千上头坐了两个手牵著手的娃娃小布偶。
小布偶是这个社区的里长伯私人赠送的奖品,睡美人跟小王子,一人一个!
快快乐乐地疯了一个上午,叶红鹤难得当了次乖宝宝,安分的让妈妈在她粉嫩的肌肤上扑了层淡淡的妆。
「妈妈,那两个娃娃是要给谁的?」突然的,她脱口就冒出这个问题。
她一向只喜欢玩那些小车车、唐老鸭,但是,那个小布偶不知怎的,就是将她的眼光给引了过去。
「给裘裘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林佩玲微拧著眉。「丫头,妈妈要帮你画口红,你不要动一动去好不好?」这丫头又不是属毛毛虫的,怎么老是静不了一分钟哪!
「哪,是给裘裘的哦?」有些失望的,叶红鹤再瞧了眼小布偶。
「丫头,叫你不要乱动,你是听不懂呀?」
再一次跌破人眼镜,叶红鹤真的是静了下来,只是眨了眨眼,伸手要揉眼楮时,又被做娘的一声虎啸给制住了。「丫头,妈妈好不容易才帮你画好眼影,不准你用手去揉眼楮。」
「可是,我的眼楮好痒。」叶红鹤可怜兮兮地说著,一只小手僵在眼楮前方几公分处,却不敢冒著拔虎须的危险去揉眼楮。
一张脸向她移了过来,叶红鹤看到裘裘那双同情的大眼楮。
「我帮你吹吹。」说著,他小口小口地朝她的眼楮吹著气。
不吹还好,一吹,叶红鹤的眼楮不痒了,但却多了一层眼皮出来,眨了眨眼,她很努力地撑著眼皮,不让它盖住眼楮。
「丫头,怎么啦?」奇怪著自己女儿开始静默起来的反应,林佩玲收好化妆包,旋过身去瞧她。「想睡觉了?」看见小丫头那双眼多垂出来的一层皮,她马上就知道原委。
完了、完了,上午让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中午,她又拚死也不肯上床睡个午觉,眼看著一会儿就要上场了,而她又一副困眠无神的模样……
「叶太太,红鹤跟裘裘好了吗?」
听到王老师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佩玲忙将脸上的沮丧收了起来,快速地站起身。
「好了,好了。」她一手拉起一个小毛头。「要开始了吗?」暗暗的,她还多扯了叶红鹤一下。
「对。」王老师走过来接过两个孩子。「叶太太,你先到观众席上坐好了,我带他们过去就行了。」
可以吗?怀疑的看著女儿那副愈来愈无精打彩的死样子,林佩玲不怎么放心地跟了过去。
「叶太太?」自眼角看到她跟著过来,王老师有些纳闷地看了林佩玲一眼。
「没事、没事,看看在一旁能帮你们什么嘛!」忙不迭的解释著,她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自家小丫头。
只瞧见裘裘侧著脑袋想了一会儿,便探过头去跟叶红鹤叽叽咕咕的咬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没一秒钟,那丫头神采奕奕地抬起了脸,小脸蛋仰起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直射向那个小秋千。
咦,裘裘跟丫头讲什么?林佩玲心里纳闷地想著。
而这厢的王老师压根不知道气氛的紧张,犹自客气兮兮地猛请林佩玲到观众席上去欣赏自己家小宝贝的演出。
既然小丫头的精神已经打了起来……「那好吧,王老师,丫头就麻烦你喽!」顺水推舟地应著话,她转向两个小毛头。「裘裘、丫头,妈妈到爸爸那里去坐著看你们表演了,待会儿要好好的演哦!」
两张小脸蛋朝她笑得像个小天使,尤其是小女儿脸上的餍眠模样褪了不少,林佩玲终于放下一颗提心吊胆的心,脚步轻快地往坐在观众席上的叶奎宏走去。
接连两年,自家丫头演的可都是主角哟!
虽然都是女扮男装的演个小王子,可是瞧著丫头那帅气的扮相,也实在是挺迷人的,她这个做娘的少说也添了不少风光。
今年再加上借住在家里的裘裘,男、女主角手到擒来的全都落在自个儿家了。
接下来的时间,真的是老天爷给足了面子的顺利,不但老师们辛辛苦苦配的音效几近十全十美的播放,小演员们个个也都称职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台下的爸爸、妈妈们更是不遗余力的拍红了手掌。
终于,最感人、最浪漫,也是最高潮的重头戏到了。
表情肃穆的小王子缓缓地弯子,俯下脸,轻轻的将唇印上沉睡中的睡美人的唇瓣,然后……
时光的转盘停留在这一刹那!
奇怪,她今天怎么亲那么久?
靶觉到嘴唇上的压力没有减少,反而有缓增的感觉,裘裘忍了忍,不敢立即张开眼楮去探个究间,怕又惹来叶红鹤的娇斥。但是,一秒、二秒、三秒……当时间又被静默抢了几秒钟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微眯了起来,然后倏地将眼楮瞪得大大的。
这……怎么可能呢?小王子帅气的脸孔呈放大版的贴在他脸上,只见她……双目紧盖、气息平稳……
叶红鹤这个责任重大的小王子,就这么睡倒在裘裘这个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睡美人身上。
小小话剧,就在这个让大人笑垮了的画面里,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幕了!
???
跨了一个年头,裘裘已经足七岁了。
由于妻子的早逝,再加上几年来为了妻子而花费的大笔医疗费用,早就将毕士楷的经济给拖垮,所以他决定要结束在台湾的一切到新加坡重新开始,因为,留在台湾,他会触景伤情的无法振作起自己的心。
当他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诉叶奎宏时,叶奎宏有些不舍,但却也不表示反对,只是提出了个要求——
让裘裘继续留在叶家!
人在他乡,从零开始的生活不用说,当然是困苦的,若身边再拖了个小家伙,凄苦的生活是可想见的。为了好友,叶奎宏开了口,让裘裘继续留在叶家,这样毕士楷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好好打拚自己的新事业。
当离乡背井的他一切都稳定下来,而且也能提供裘裘无虞的物质生活后,再回台湾将裘裘接回他身边。
毕士楷考虑了几秒后,便赞同了叶奎宏的建议,虽然,他觉得对好友过意不去。
但是叶奎宏夫妇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不是为了好友的托付,裘裘那乖巧听话的小家伙也真让人疼爱。常常,他们甚至会忘了裘裘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当裘裘的年龄到达了可以提前入学的条件时,他们便决定要让他去上学。
要不然,自个家粗蛮又强悍的丫头真当他是妹子般,天天乐此不疲的替他男扮女装的打扮著,不出几年,裘裘搞不好真的会雌雄莫辨了。
当老朋友从新加坡回来要回孩子时,见宝贝儿子穿著吊带裙……见鬼的,那时教他们拿什么老脸皮去面对故人呀?
裘裘要上学的提议,全家人都赞同,只除了叶红鹤。
「不要、不要!」小脑袋被她摇晃得都挂起了满天星斗。
「丫头。」板起了脸,叶奎宏试图以眼神喝止她,「裘裘不能老是跟著你啊!他要到学校……」
「不要。」其实叶红鹤根本不知道裘裘为什么一定得上学,可是,她喜欢总是静静跟在她身边的裘裘,她不要跟裘裘分开。
眼看老头子败下阵来,林佩玲义无反顾地接下了下一波的游说行动。
「红鹤,乖,裘裘大了,我们得让他到学校去念书啊,要不然,等你毕叔叔回来时,发现裘裘没去学校念书,我们怎么跟他交代啊!」
「不要。」扁起了小嘴巴,叶红鹤从头到尾就是这两个字。
「丫头!」
「裘裘,你跟爸爸、妈妈说好不好?」小胖腿一扬,她跑到一直静默的裘裘身旁,拉起了他的手,「你叫他们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拆散?!面面相觑地互视了一眼,叶奎宏夫妇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向自己的小女儿。小小年纪,还真学得有模有样的,小丫头片子哪懂得什么叫做拆散啊?
犹豫地垂下了头,裘裘的心纠结成了一团。
爸爸临走前说,等他念书时,他就会回来接自己,他好想快快去念书哟!这样,他就可以快点儿跟爸爸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也不愿意跟红鹤分开来,而且她脸上那副急切又紧张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拒绝不了。
「裘裘?」叶红鹤快哭出来了。
「丫头,裘裘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你也不能再一天到晚粘著他了,况且,他是个小男……」
叶奎宏的话还没说完,叶红鹤就猛地掉过头去冲向自己的房间,嘴里还大声嚷著:「爸爸是坏人、妈妈是坏人,裘裘也是坏人,我讨厌你们!」半路上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了下去。
慢了好几步才跟上去的裘裘,没来得及拉住她的小手,她就已经将自己给藏进房间里了。
事情发生时是在近午饭时间,气愤的叶红鹤没有出来吃午饭。
没关系啦!小女生闹闹别扭嘛,饿她个一餐,以丫头平素的习性,她是最挨不了饿的。叶家夫妇在心里嘀咕著,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她这种无聊的作为。
下午的点心时间,叶红鹤也缺席了。
小丫头该不会学起人家做什么绝食抗议了吧?大伙儿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了。
「都是你这个死老头没以身作则,平常净让她看什么鬼电视。」火气一提起来,林佩玲逮个机会发泄起自己心头的紧张,「现在好啦,好的不学,坏的全都学了起来,不但将自己给锁在房间里不肯开门,连饭也不吃了。」
没经过女儿这一次的抗战,她还真是想象不到,原来自家的小女儿那么机灵,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怎么样将自己给反锁在房间里了,而且,不管她老子与娘软硬兼施的使尽了一切的心理作战方法,那扇门仍是阖得紧紧的。
不开口、不接触、不理会,就是叶红鹤的回答。
坦白说,叶红鹤生平第一次的无言的抗争,著实是让叶家夫妇看傻了眼。
「怎么办?这丫头……」无来由得,林佩玲的眼眶红了起来。
小丫头向来是挨不了饿的,但她竟然能忍住肚皮的哀号,午饭跟小蛋糕都不出来吃,如果一个不小心,小丫头片子已经在房间里饿晕了的话……
「都是你啦,上次钥匙被丫头搞丢时,叫你找锁匠来配一副你就不去,现在可好了,如果丫头她在里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怎么办?」
「哎呀,才饿个一餐,死不了人的啦!」叶奎宏倒比较看得开,而且,心里还暗暗地佩服著。
这丫头,赞!真有骨气,说不吃就不吃,不愧是他叶奎宏的女儿!
「什么才饿一餐死不了人?」嗓门一拔,林佩玲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样子,「死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是你女儿耶!」
废话!「我知道呀!」脑子里敢反驳老婆的话,可是他可没胆真的就这么说出来,就算没瞧见老婆眼底的核子炸弹,她挥动在他眼前的拳头也挺吓唬人的了。
「知道?知道还不快点想办法。」咆哮声中,林佩玲的拳头朝他挥得更近了。
「叶婶!」谨慎的,裘裘朝她走近,小手中端著一盘蛋糕,被砸烂了的起司蛋糕。
林佩玲被这盘子里的东西引走了部分心神,「这是什么?」
「刚刚端给丫头吃的蛋糕。」不待她再问,裘裘就已经面带沮丧的自动解释著,「被她从门缝里拿小皮球给扔烂了。」
听到这个解释,夫妻俩一个如释重负的淌下了泪,一个却开始扬声笑了起来。
「死老头,你笑个什么劲?」女儿还能拿小皮球扔蛋糕,可见得人还安然无恙,只是,她的脾气还顶得高高的下不来。
叶奎宏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大掌抚住裘裘的小脑袋瓜,柔声柔气地问著他:「裘裘,如果叶伯伯要求你明年再念小学,可以吗?」
裘裘不解地望著他,林佩玲也愣了几秒,然后皱起了眉头,「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女儿的脾气有多倔,她都已经气成这样子,难不成你还当真想让她饿死啊?」没办法,他们这两个大人输给一个小女娃儿了。
想了想,林佩玲也跟著望向裘裘。
「好啊!」不待她开口,裘裘就已经点了头,表情倒是没露出半点儿勉强。
赞赏地轻拍了拍他的头,叶奎宏朝著那扇紧紧阖上了好几个小时的门扯开了喉咙,「丫头,你赢了,出来吧!」
三个人等了一分钟,那扇门后没有发出半声声响。
「丫头?丫头,你听到没?」叶奎宏又扯开了嗓门,「爸爸说你赢了,裘裘今年还要再跟你一起到托儿所去混日子喽!」
又是静默的一分钟过去了。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叶奎宏朝著那扇门走了过去。
「丫头,你到底是有没有听到爸爸说的话?」这孩子有些不可爱了,她老子都已经向她举白旗了,她还在里头端什么架子?
有个性是很好,但是好个性过了头,就是固执了,这可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有人在门的另一头敲著门板,持续性的敲击声响很细微、很薄弱,可是,倒也挺清楚的传进了叶奎宏的耳朵里。然后,门扇终于动了起来,缓缓地裂开了一道小缝。
「丫头?」走到门边,他性急的手一推,房门就敞了开来。
随著房门的开启,一声不轻的「砰」传进了他们耳里。又惊又忧地跨进门户洞开的房间,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跌得四脚朝天的叶红鹤。她的眼楮眯眯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呜咽,小手捂住小巧的鼻子,仰望著他们的表情带著浓浓的委屈。
「丫头,你怎么啦?」冲上前将她扶起来,林佩玲心疼得整张脸都白了起来。
「被门打到了……」她的声音细如蚊鸣,但还是可以听得出来,里头夹杂著痛楚的吸气声。
「死老头,你是吃太饱了不成?没事推得那么用力干什么?你不知道女儿在门的另一边吗?」忿忿地回头责怪著脸上也挂著自责的丈夫,林佩玲又忙不迭的将视线旋回女儿脸上,「还痛不痛?」
「好痛哦!」叶红鹤难得像个柔弱的小洋娃娃似的,手脚虚软的躺在地上。
「来,呼呼。」将她的手掰开,裘裘凑过脸,就著她脸上吹著气。
两只小手不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但却在一握定后,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紧紧揪在一起不放。
蹲跪在一旁的林佩玲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住的抚著女儿的脸颊、颊畔的发丝,嘴里嘀咕著:「饿了没?」
「嗯。」叶红鹤的小嘴又扁了起来,「好饿、好饿哦!刚刚肚子还有声音在咕咕咕的叫著。」
「那你刚刚怎么不吃那块蛋糕?」又急又气的,林佩玲冲口就责备著她。
没什么力气的环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眼光定格在裘裘脸上,她细声细气地说:「裘裘比蛋糕还要重要。」
「你这……笨丫头!?」随著这句感叹,林佩玲颇有深意地望了叶奎宏一眼。
夫妻俩在心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的隐忧。
丫头那么赖著裘裘,可裘裘毕竟是老朋友的孩子,以毕士楷向来的专注习性,说不得这两、三年就可以挣得不错的成绩了。
而他是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回来接走裘裘的,到那时候……小丫头会做出怎样激烈的反弹哪?
???
早在天气阴阴沉沉的透著闪电时,林佩玲已经不知道站在门口吼了几百回,要两个小家伙快点滚回家。
可是叶红鹤压根就不将她的话当话。
她带著裘裘这个听话的小苞班,还有徐朝文跟几个托儿所的小毛头,腻在社区小舞台旁堆放的泥堆上玩得正起劲。嘻嘻,狠狠地将指头戳下去,然后用力地往上一拨,旁边的泥土就会自动自发的补上了那个小空洼,真好玩!就算玩它千遍,也依然是乐在游戏终不倦,叶红鹤一次又一次的玩著。
「丫头,妈妈在叫我们了耶!」裘裘身上仍背著自己的小书包。
经过一年来的洗脑及临到头了的半威胁半强迫,叶红鹤终于「准」裘裘妹子离开她去念小学了,不过条件是,每天下课后,妹子都得陪她玩上一个小时,然后才可以温习学校的功课。
「不准叫我丫头,要叫我姊姊。」头也不回地开口纠正他,叶红鹤仍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
「丫头……」
「姊姊。」叶红鹤忙不迭地纠正他,但是眼神却须臾不离身下的那堆泥堆,「再乱叫的话,我就扁你哟!」小小年纪,暴力电影已经看了不少。
站在泥堆旁看著她的一双小白手染满了粉细的泥巴屑,裘裘没有理会她的警告,但也没有热中的参与她的游戏,反而好心的劝著她。
「丫头,你再不回家,待会儿妈妈又要出来拧你的耳朵喽!」他吓唬她。
「我才不怕呢,妈妈她……哇!」话还没说完,一声极大的响雷就在她头上 啷的响了起来。
身子僵滞了几秒,她倏地跳了起来,闷头就往裘裘身边躲去,「裘裘!」人还没冲到目的地,脚上就绊到了颗小石头,小身子往前跌趴下去。
「丫头!」紧张地窜到她身边跪下,裘裘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痛不痛?」看著她手脏上的擦伤,他小小声地问。
「唔。」随便应了声,叶红鹤很快地就自地上爬了起来。
从小就皮惯了,跌跌撞撞更是常有的事,细皮嫩肉的肌肤也没有哪几块是完整的,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看在她眼里。可是,看到裘裘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她反而伸出了手,想去模模他的脸颊。
「 啷」一声!比刚刚更响、更大的雷声又在他们头顶响了起来,而这回,豆大的雨点也纷纷洒了下来。
「下雨了!」惊呼了一声,叶红鹤来不及说些什么,伸过去的手改握住裘裘的手,迈开短腿就拉著他往家里跑。
他们才刚刚冲进大门,就撞上了林佩玲。她正在厨房里忙著晚餐,听到了雷声及随后而至的雨声,连手都来不及擦干,就旋身往大门走去。
「叫你们早一点回来,不听话,是不是嫌太久没被人修理了?」直著大嗓门,她嘀咕著他们,「看,淋到雨了吧!」看著他们手牵著手进门后,她转进房里拿出一条大浴巾,「下次再这样不听话,就不准你们进屋子哦!」她恐吓著他们。
照惯例,叶红鹤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不当一回事,但是……她的脸上浮上了期待的笑容,「妈妈,好饿哦!」她闻到了咕?肉的味道。
「爸爸还没有回来。」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衣服全都湿了大半,她立时作下决定,「先帮你们洗澡好了。」她推著两个小身子往浴室走去。
「妈妈,我好饿哦!」叶红鹤的眼楮根本离不开炉子上头的锅子,「裘裘也饿了。」她努力地帮自己找著战友。
「裘裘才没像你那么贪嘴,小胖妞。」拗不过女儿,她走向厨房,快速地弄了一小碗的肉,「来,一人一块,小心烫嘴。」笑咪咪的,她眼神温柔的看著两个孩子脸上带著欢呼的笑容接过了她手中的肉。
一个是急呼呼的边吹著气、边大口大口的将香喷喷的肉往小嘴里塞。
另一个呢,则是慢条斯理地朝手中的肉吹著气,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嚼进肚子里。
唉,这两个孩子真的是有些性别错乱了,小男生嘛,是成熟懂事又贴心得让人不疼都难;小女生嘛,是横冲直撞,性子火爆得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可是,偶尔的娇言童语……也让人不疼都难。
「妈妈,还要。」嘴边油渍渍的,口里的肉都还没有咽下去,叶红鹤就已经又在讨食了。
柳眉一竖,林佩玲瞪著她,「不行,现在吃太多,待会儿会吃不下饭。」
「可是,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哦!」叶红鹤努力摆出一副快饿晕了的嘴脸,贼兮兮的用眼角去瞄著自己的妈妈。
做娘的不为所动的又打算先推她到浴室去,叶红鹤气馁地嘟起了嘴,她的鼻子闻到了新凑上来的香味。
「这给你吃。」裘裘将自己还没吃完的那一大半贡献到她眼前。
眼一亮,叶红鹤哪还跟他客气那么多,一声欢呼,她伸手就接了过来,「裘裘,你最好了啦!都不像妈妈……妈妈?!」她瞪著妈妈瞧。
林佩玲轻轻地将裘裘的手拨回,板著脸瞪著女儿。
「那是裘裘的,女孩子不能那么贪心。」不顾女儿又开始翘起嘴巴,她用力的拉起她的小手,「快点先到浴室脱了衣服,别著凉了。裘裘,你吃完也快点过来。」她朝著身后的小家伙丢下一句,便拉著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儿踱向浴室。「妈妈。」
「?唆什么,再不快点换衣服会感冒的。」
「可是裘裘她……」叶红鹤的眼楮往裘裘的方向瞧,也不知道是想等裘裘,还是仍对她手中的那块肉存著希望。
「裘裘又不是你,他等会儿吃完了就会过来。」林佩玲不担心裘裘会不听话,因为他不是叶家出了名不驯的倔丫头。
「可是……」
「快点脱衣服,进浴盆去。」林佩玲不由分说地将小丫头往浴室推去,大手一抬,将浴室的门给拉上,也将小丫头的最后一丝希望给斩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