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玄温暖的黄昏夕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镀金的神佛……
「咳。」她掩嘴笑了。
走在前头的李容治止步,转头朝她道:「二姑娘?」
她又掩嘴咳一声,道:
「可能是被二皇子吓著,惊惧之余不小心得了小风寒。」她快步跟上李容治,小心翼翼维持半步距离。她笑:「说到这儿,先前多仗王爷相助。」
李容治容颜恬淡,轻描描地笑说:「不过是小事。」
不,不是小事。李容治是大魏质子,身在异国当然格外小心,他却肯为她小小出头。
严格说来,二皇子在西玄皇室里不算十分,他对徐直有所觊觎,甚至带些讨好,但对其他貌美姑娘无比残忍,起因在他年幼,曾遭当时正值荣宠的贵妃毒害,最后虽然活下来,可貌美女子在他心中已是大忌,皇子间也不怎么乱和谐。
徐达又偷觑上李容治,想像著这样湿润如玉水灵灵的人儿到底是如何生养出来的?难道大魏风水比西玄好?教导出来的皇子就是比西玄皇子大度么?
大魏有句话叫:宰相肚里好撑船。她瞧,李容治这大魏皇子肚里,说不得能撑上数百艘海船。
他与北瑭王爷一场角抵,他挂输方,但他完全不介意,她是角抵门外汉,仅仅看出他十分尽力。如果李容治是故意输下,她必须说,这个男人在「输」字上拿捏得很有技巧,不让人觉得他没尽心,也不会感觉他太过出色。
她又瞄瞄他一身华丽长袍,正是满身大汗后,北瑭王爷温于意送来的干净袍子。明明花稍长袍是温于意的风格,但穿在李容治身上却不会不合适,就是袍上有些淡香,不怎么合他这个大男人。
离开赛场的贵族通道弯弯曲曲,现时还没有多少人离场,沿路有士兵守卫,来到迎著大街的出口,李容治忽地停步,回头朝她笑道:
「对了,方才一路有守卫,不方便还给你。」他自腰间拿出那个红结,递还给她。「此物想必对二姑娘十分重要,如今原璧归赵。」
徐达眼一亮,双手小心接过。「多谢王爷。」
李容治见她十分珍惜这同心结,微微一笑,柔声道:
「二姑娘原来对大魏同心结很有兴趣。」
「前两天看见小商旅在卖这些红结绳,一时好奇问了问。」她略略不好意思,将同心结收起,又看著他低声问著:「敢问王爷……这同心结真有灵吗?」
李容治一怔,迟疑道:「这个……我倒没有用过……」
「听说是灵的。」在旁观看的临秀很满意她没有顺水推舟,硬把同心结塞给他家王爷。「我离京前,常看府里丫环拿著同心结送给心仪的男人,同心同意,共偕白首,从无例外。」
徐达听了很称心,嘴角翘起。
「二姑娘有心仪的人了?」李容治问道。
「还没。」她坦率笑答:「不过我也要二十了,是时候找男人睡了。」
李容治心思一顿。西玄徐家女子作风大胆,但总是……找男人睡?他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颤。
质子府的轿子来了,徐达笑咪咪地作揖告辞。
李容治已经撩起轿帘要入轿了,一抬眼见她走到京师告示栏前看个半天,而后撕了黄榜。
「徐达!你撕什么?那是火凤榜啊!」
李容治闻言,看向刚自巷口出现的高大男子。那男子正是西玄执金吾秦大永,生得虎背熊腰,相貌方正,看似凶猛,李容治曾与他谈过话,是个还不错但可惜执法观念颇为老旧的男人。
他看见徐达朝那男人格外热情地笑道:
「头儿,我知道是火凤榜啊,怎么?阴间将军就准徐回去当吗?」
「也不是啊,原来在你眼里,我也是个没有用的人啊……」徐达不甚介怀地笑著,未觉背后轿子前的男人在打量著他们。
「不不,我没这意思。」秦大永有些手忙脚乱。「撕得黄榜的人,名下须召齐一队人马方能比试,徐达你……一向独自一人,哪有人……」肯为你卖命呢?
李容治身边的临秀轻声说:
「这火凤榜是用来寻出阴间将军的。王爷,听说西玄阴间将军是以服兵为军,足下踏的是满山尸骨,杀生太盛,一过二十五就下地府受审判。我就不懂,西玄人这么喜欢抢著去死吗?」
李容治寻思片刻,又看向徐达。她正拍拍秦大永的肩,似乎要他安心,随即一转身,恰恰对上他的眼。
她微地一怔,展颜一笑,跨步走来。「王爷还有事?」
这笑容虽然灿烂,却远远不及方才她对秦大永热情的笑,李容治心里想著,嘴上微笑:「二姑娘性子开朗,适合阴间将军之职吗?」
徐达不好意思地笑道:
「王爷您就直说了吧,你也认为我怎么破得了袁图大师的命理之说,是吧?我只是凑凑热闹,开个眼界而已,也不是撕了火凤榜,就一定会成为阴间将军。」
「本王认为那不是命理,只是袁图的预言罢了,预言是给人打破,不是非要跟著它走的。」他柔声道。
徐达闻言,深深看他一眼,又开心笑道:
「王爷说得对,预言是给人打破的,其实袁图大师自预言后,曾私下安慰徐达,西玄人的年命以五、六十为限,大限一至,投胎后虽是另一个rou体凡胎,但其实灵魂是不变的。要是上辈子欢欢喜喜过生活的人,到了下辈子定是笑口常开心无遗憾,他说我上辈子就是那种欢欢喜喜的人,这辈子啊,就是风吹不动闲话放它过的这副模样,已经没办法改了,谁教我上辈子过得太好了呢?」
「如此甚好。」李容治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徐达惆怅啊惆怅,这个人连笑容都能安抚人心。要不是个质子多好,她直接带回家睡。她替他撩过轿帘,准备送他上路后,再替自己悲一下。
要在西玄找个像李容治这么亲切温柔的男人比登天还难哪!
她正等著他上轿,却发现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王爷?」她心知有异,警觉地转过身,顺著他的目光看去。
她的下巴掉了。
整条大街静悄悄地,明明有人,但连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何时,街道中央停了一辆人力车,车上有被黑布遮的大铁笼,拉车的车夫不在,而铁笼被打开了……
一头猛虎慢吞吞地步了出来。
用猛这个字,是因为徐达根本没看过真实的考虎。她这十九年来只待在西率京都,没跟皇族子孙游猎过,也不曾看过杂耍团表演,她对老虎的认知就是书上图文解说。眼下亲眼所见,她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
庞然大物啊!
此时角抵还没结束,大街上百姓比往常还少些,个个惊惧地跌坐在地,动也不敢动弹。街道两旁的店铺吓得轻轻地掩上门;摊贩悄声无息躲在摊下发抖;路人腿软,有的还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是谁干的……」稍远处的秦大永面色遽变,要冲前拔刀杀虎。
「头儿别动!」徐达轻声喝道,目光一直追随著那头雄纠纠气昂昂逛大街的老虎。「万一伤及无辜百姓就不好……是我的错觉吗?牠往这头走来?」
李容治苦笑:「似是如此。」
那更不好。别说这头有个质子王爷,要是牠冲进赛场通道,里头有多少皇族跟百姓?
她又犹豫一会儿,头也不回问道:「头儿,你杀过虎吗?」
「……不曾。」秦大永见那头老虎往这儿走来,决意豁出去了。
李容治道:「我幼年曾在猎场看过比牠小些的野虎,那时牠伤重发狂,要三名受过训练的禁卫军方能擒住,当下伤及十来人。」
徐达心里感慨著,原来跟她心有灵犀的是大魏质子,明白她想在不伤百姓的情况下擒虎……她下意识往李容治脸上看去,他眼儿嘴角依旧弯弯,似是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是他的笑容已成习惯,还是真认为这是小事?
「王爷……有方法不伤百姓擒下这头猛虎吗?」她虚心求教。
李容治寻思片刻,朝她笑著道:「没有。」
「……」
「莫说你在大街上跟牠拼个你死我活,就算你远弓神射,也得确定一箭能立毙牠,否则,一定会有百姓不及逃离而被波及。」
「……」徐达面色垮了。那猛虎看也不看其他软摊在地上的人,反而直直往这儿走来。她有这么楣吗?如果她站著不动,任老虎走过,会不会比较好点?
李容治若有所思,举袖闻著气味。
「二姑娘。」他轻声道。
「王爷有良策了?」她非常期待地看他一眼。
「我想起,南临有一种花香容易招来猛兽,贵族狩猎时喜欢用上它,后来在南临律法上有一条,贵族犯重罪,换上带著花香的衣物,进兽场与猛兽搏斗,若是得胜,那自然无罪开释。」他气定神闲地说著。
徐达听他忽然「讲古」,一时错愕,再看那个叫临秀的侍从面色大变,她一怔,鼻间飘过香味……她定定瞪著他身上华丽的长袍。
李容治嘴角轻弯,道:「二姑娘,怕是我身上袍子招来猛虎了。」
这件袍子是北瑭质子送的,香味是来自南临,但,要不是二皇子,李容治万万不会去角抵,又哪会换上新袍?徐达抬眼,直勾勾望入他黑得亮透的笑眼。
此时此刻,他神色安详,眉目没有惊惶失措……她试探地问:
「王爷现在已想起法子了?」
他微地沉吟,抱歉地摇头。
「王爷,把外袍脱给临秀!」临秀忽道:「临秀来引开那头老虎,可保王爷跟百姓周全!」
徐达暗暗吃惊,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与自己似是同龄的少年。他一脸义无反顾,忠肝义胆,令她另眼相看。蓦然,她想起人人都说大魏质子待身边人极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今天,她算是亲眼目睹了。
「胡扯。」李容治淡淡斥道:「你有几分武力,本王清楚得很,再者,你对京师街巷不清不楚,要本王眼睁睁看著你入虎口吗?」
徐达心一跳,头皮微微发麻。
「我来!」稍远处的秦大永听到他们间的谈话,沉声道:「好歹我都是西玄的执金吾,京师百姓安危该由我负责才是。请王爷将外袍丢给我,我来引开那头猛虎,到时徐达带王爷退回通道门后,立即关上门!」
徐达面皮一抽。
李容治面露迟疑,又听得秦大永道:「王爷莫再拖延时间,要是连身上都沾上外袍的香气,王爷跑也跑不过那头老虎,到时在大街上闹腾起来,街上百姓都要陷入险境了,还望王爷顾全大局。」
李容治闻言,当下不再踌躇,尽量不大幅动作地褪下外袍。
秦大永在他身后,须得将外袍使力抛过去才行。忽地,不只纤纤玉手压住他的外袍。
李容治一顿,慢慢抬眼对上徐达一只略略苦恼的美目。
「徐达!」秦大永低叫:「你在做什么?」
徐达暗暗叹口气,依旧看著李容治,苦笑:「头儿,论脚程,我比你快些些,且你名下北军我压根叫不动,这引虎的任务摆明非我莫属啊。」
「胡扯,快把实子丢给我!」
「我确确实实叫不动北军。头儿,你要想清楚啊,别要你引了虎,却来不了人助你,到时平白牺牲,那真冤了……要是英雄战死,算死得其所,嫂子也光荣,就怕这事没处理好,到时……嫂子才刚生孩子呢,你要她一辈子在旁人怨恨下养著孩子吗?」她劝著,察觉李容治一直在望著她。
她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身后已经没有声音,显然无奈下认同她的说法了,徐达要拉过外袍,却发觉他还攥著外袍不放手。
「王爷?」她再用力扯了扯。他不是想要有人诱虎吗?她要去诱,他怎不松手?
「……」他慢慢放了手,柔声道:「香味遇水则散。二姑娘千万小心。」
遇水则散?徐达闻言,脑里立即出现京师地形图。
「护城河!」她与秦大永同时低叫。她脑中勾勒出最快且少人的捷径。她道:「我一喊走,王爷就回通道,届时门立即关上;头儿找北军弓箭手,就在护城河那儿等我,这样对吧?」
秦大永顺了顺她的话,道:「没错。」看向通道门口发抖的卫兵,厉声低语:「王爷一入,立即封门,不准里头的人出来,直到我回来,听见了吗?」
「是!」
徐达瞄瞄那头老虎,吞吞口水,很想再多挣点时间让她说说遗言,但再拖下去她怕腿软。
她一扬手,衣袍翻飞,迅速穿上,大喝一声:「走!」宽袖一挥,转身大步流星飞奔而去。
她眼角瞥到李容治拉了身边年轻侍从一把,奔入通道门。她大幅度的动作引起老虎的主意,宽袖飞舞,香气迅速四散,她暗喊声惨,拼命往前跑去。
头儿,徐达就靠您老救命了!
她隐约听见通道大门合拢的声音,不由得暗吁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足下疾奔小巷。
初时,巷中几户家门一开,听见她大喊老虎来了,连忙把门一关,几名路人立即攀树而上,到了后来,她跑的小街小巷竟连一个人也没有,闪得很彻底!
她没敢浪费时间回头看,也知道那头老虎紧随在后。
怎么她还没被扑倒?怎么她还没被咬死?每一个瞬间,她都以为下一刻会成为老虎腹中食,哪知她还能好狗运地撑到现在!她简直想为敢跟牛头马面赛跑的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徐家三名女儿,长女徐直早入宫成为西玄唯一女学士,今年朝廷下火凤榜,为徐回开一道方便之门,谁都知道最终取得火凤令的必是曾被袁图大师预言的徐回,这一场竞试不过是拉拢其他奇人异士到徐回名下……
至于她呢?如果在还没干番大事业被老虎咬死,她永远也只是一个叫徐远的女子,一生没有特别的事迹,墓碑上怕也只能写著徐达两字,每年只有头儿记得上香……
她暗地苦笑,不知该不该庆幸,至少有一个真诚待她的人会年年为她上香,也不算是悄然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了。
眼见护城河就在面前,但她双腿虚软,足下已有渐缓之势。
几次她感觉到身后牛头马面逼近,寒毛都竖立起来,心里直想著:她怎么还没肚破肠流?怎么她还在喘著气……
她几乎要放弃的当口,忽见弓箭手已在城墙候著。
「徐达,不成!太近了!」秦大永大喊:「它就在你后头,太近,她会一块中箭……跳河!跳河!」
她一听头儿的声音,心里狂喜,憋住一口气,用尽全力直冲护城河。
才到河旁,她不跳,反而直滑入河。落水的刹那,她反身一转,跃至半空中的老虎挡住她视野内大部分的天光,徐达这才感受这头老虎有多庞大,她能死里逃生,简直连她自身都难以相信。
扑滋扑滋,数十长箭穿透这头庞然大物的rou体。
她动作一气呵成,本要潜入水中迅速游开,但她想了想,万一没有死透伤著人,岂不白做工?于是,她抽出随身长刀,在气息微弱的老虎扑通落水后,她使尽全力刺进它的肉身,以绝后患。
随即,她心神一松,眼前尽黑,失去意识。
徐达笑瞇了眼。
她小心翼翼抚过御赐的凤凰袍。
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得到的御赐袍啊!
她抿著嘴笑咪咪,对著铜像镜换上御赐凤凰袍。袍色墨黑,以特殊金线绣成凤凰,行走时犹如凤凰在夜空展翅飞翔,袍摆垂地一尺,拖在地上行走是不方便,但却是真真切切的荣耀。
西玄陛下赏赐物里,其中以御赐凤凰袍最是荣耀,官员得袍,袍摆愈长愈表有功。徐直至今已得四尺袍,父亲十尺,三十尺长袍是开国皇帝赐给徐家先祖,仅此一人。
她傻笑得灿烂,转了一圈,踩到裙摆,跄了一步连忙稳住。不知当年那位先祖在每年大礼上是如何穿上垂地三十尺的凤凰袍,她遥念著,幻想著,直傻笑著。
当她珍藏起御赐长袍后,难得地,她的小宅有人来访。
「头儿!」
徐府老宅在京师另一头,自她成为凤羽令,便租了一栋小宅,她平常很少回老府邸。她与家里人感情都不深,连她得到一尺袍,她父亲也不甚喜,连个探望也没有。也对,才一尺呢。朝廷里有七成以上官员都有最基本的一尺袍。只有她有点讶异头儿会在今天来找她。
她记得嫂子不怎么喜欢她,以往她风寒在家数日,头儿仅仅来探一次就很了不起了,这一回她放了半个月的假,他居然来第二次。
有奴婢送上热茶,秦大永古怪地看著那婢女离去,他回头问道:
「徐达,你何时又买了丫头回来?」他记得小宅里只有仆妇一名而已。
她模模鼻子,笑著坐下。「是大魏王爷说我有恩于他,他自质子府里差了一名婢女过来帮忙照顾我伤势。」
「你伤势?你哪来的伤势?」他皱起眉。当天是他亲自跳河把她捞起,她浑身是血水,吓得他以为弓箭失了准头,等到送她回宅后,才发现那些血水全是那头老虎的。
「正因没有伤势,才要找个知情的人来帮忙。这几日,我雇的仆妇让她回去休息了。」徐达笑道:「这也无妨,不过是换个人管我三餐罢了。」
秦大永沉吟一会儿,点头同意,只是不免有几分被监视之感。徐达毫发无损,本是好事,但那头老虎来历不明,查不到是谁放入城里,要是让上头知道徐达没有一丝一毫伤害,说不得会以为那是徐达为得功劳而做的一番好戏——这还是当日李容治有意无意提醒,他才没往上禀告去。
「方才我来时,听见巷口的摊贩道,这几日大魏王爷来得勤?」
「是啊。他说我有恩于他嘛。」徐达不以为意。
「那天,他来得好快,那时你正昏迷,他得知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时,面上竟有些呆住。」是啊,连他都呆住了,怎可能呢?一个人怎能在虎爪下半丝损伤都没有。
「嗯?头儿,你想说什么?」徐达笑著,还沉浸在御赐一尺袍的喜悦里。
「他来你这儿,都跟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徐达一怔,对上他的眼。
秦大永连忙道:「我并非想歪,只是心里有点古怪。不只大魏质子,连北瑭质子都登门拜访了,徐达,你私下跟他们交情颇好?」
徐达想了下,坦白道:「不过尚可而已。我想,是平日我负责调解质子府间的事务,所以他们略尽一些做人的道理,礼貌上来探我吧。」
「那……你可别陷入啊。」秦大永忽道。
她眨眨美目。
「两位质子王爷仪表出众,李容治品性如美玉,温于意美似天人,他们若是西玄皇室子弟,怕是要将咱们其他皇子比下了。你……」秦大永停顿一会儿,道:「听说北瑭王爷跟醉心楼的头牌清风走得很近,府里也有十几名夫人……总之,他们迟早要回自己国家的,徐家人岂能跟外人走,你还不如找小倌吧。」
徐达慢吞吞喝著茶,嘴角翘翘,柔声说道:「正是。我正有这个打算。」
秦大永一怔,咧嘴大笑道:
「你嫂子好准的心思啊!她才要我劝你早日找个小倌,以后身上有病什么的,也有个人照应,没料想你竟然已经有这个心思了。」
徐达笑容满面,轻声道:「是啊。我瞧,不如今晚去吧。」
「今晚?」
她点点头。「我已揭了火凤榜,若是得幸,说不定轰轰烈烈到二十五岁便命归阴,在此之前找个小倌定下才好。」
秦大永皱一下眉头。徐家是西玄唯一的例外,徐家女子如不成亲,可光明正大上小倌馆找个小倌,曾有徐家女子年岁大了,买个小倌养在身边伴虎;也曾有良家子自献其身,盼能在她们身边长久没有名分的服侍。
眼下徐达若要找人相伴,条件上局限很多。他悄悄为她打听过,几个出色的手下都拒绝了。这些人的「口供」很一致,隐隐透著不顾娶个遭人歧视的妻子,往后在军里不好混。
「你说定下是指……找小倌成亲?小倌用来照顾你或陪你过夜即可,但成亲何其重大……」实在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成不成亲无妨,看他喜欢就好。我早准备好了,踫巧头儿也说起,我今天晚上就去醉心楼,头儿回家后,可转告嫂子不必担心我了。」她意味深长地说著。
「今晚啊……」
她扬眉笑著。「有事?」
「也没有……对了,你找小倌找个清白点,能够懂你的。如果你在醉心楼里遇上北瑭王爷,记得离他远些吧,我是宁愿你多找几个小倌,也不要靠近他。」
徐达正喝著水呢,差点全喷出来。「头儿,我要一个就够,还几个呢。我没那么猛吧。」
秦大永大笑道:「是是。我还是要劝你,找个身家清白、心思单纯的小倌,将来你真成阴间将军,不幸早早赔命的话……至少要逼他为你守个几年才好。」
这么久以后的事也想到了啊,徐达笑道:「头儿,你对我很有信心嘛。」
「我知道你一直想干些大事业的。」秦大永叹气道:「就因为是无可抗拒的荣耀,所以明知阴间将军只能活到二十五,你也要搏上一搏。人可死,头可断,但荣耀必要加身,这正是西玄人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我也是啊。」
徐达略讶地看向他。
秦大永淡淡一笑:「我都快四十了,你也明白西玄的官制。自圣上登基后,在京师里增上几名校尉,他们虽然归在我名下,但,其实已经将我实权彻底分散,我名大权少啊。你大嫂近年总有遗憾,要是我早生个几十年,权力可就大了。娃儿刚出生,她盼我能做出天大事来,让皇上看到我的能力,至少,一定得比现在好。」
「……头儿,你想干什么大事?」她心里略觉有异。
秦大永得意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
徐达本要再追问,忽地秦大永用力拍拍她的肩。「要真有个结果,我一定不忘提携你。还有啊,等你收了小倌,过两天来找我,我搞个小酒席,让孩子认你当干娘,将来等你走了也好替你送终。」
「……」她还没要走,好不好?有时,真觉得好忱个头儿太直言直语了。这样直言的人在官场不太好混。
秦大永又跟她闲聊几句,直到他离去前,徐达都插不了嘴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大事。如今的西玄,哪来的大事适合他做?
他总是有意转移话题,到最后,她只插得一唏:「今晚头儿上哪?」
他意气风发地笑道:
「正是去干这件大事。你别问我上哪儿,就等成了再为我庆祝吧。」他没说出口,本来这事关三皇子密谋策反,二皇子要他一块找凤羽令徐达跟其他几名有力下属相助的,但徐达今晚有意要去小倌馆,他也不好拦住;再者,这几日徐达跟那些质子府的王爷走得有些近,万一不小心传出风声那可就不好。
徐达他是信得过的,他就怕徐达被骗。他又想起妻子所言,有什么险事自然要身先士卒,等拿到功劳再来照顾下面人,岂不更好?是啊,那日徐达代他引虎,虽是情急之下最好的法子,但他心里耿耿于怀,让住手下本就是他该做的啊!
他这一犹豫,又见那婢女在院里忙里忙外,看似做事但天知道大魏质子安插一个人手在徐达这里有什么目的?
于是,他心里决定,等事情结束再来找她庆祝。
他又闲聊几句,让徐达以为他只是单纯探望她。她一脸喜色,显然来探她的人少得可怜。想起她的家世跟那不成样的人才……他叹息,临走前再次叮咛:
「你记得,宁愿找个清白小倌带回家,也不要跟异国质子有牵扯,将来他们都是要回自己国家的。西玄人理当死在西玄国土上,一旦离开西玄,要回来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徐达闻言,心里微软。她哪会不知啊,这世上人人皆怀有目的接近她,唯有这两年共处没什么心眼的头儿才会真心真意关心她。
她下意识抚上腰间暗袋里那凸起的同心结,敛容道:
「好,我不定记得,一定找西玄小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