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知不知道为什么容如荷及平庆伯府会毫不犹豫地卖了你?」他斜飞的浓眉高高挑起,似笑非笑。
容如兰一窒,脸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痛苦又难堪得几乎疯狂。「不!我、我没有,我不是……」
「因为你又蠢又好骗,不卖你卖谁?」他清俊迷人的笑容底下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毒舌,偏还做出感慨状。
「不像我家小九,早早就认清了嫡母和嫡姊的真面目,时时防著呢!话说回来,世上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和本侯的小九一样冰清玉洁慧灵可爱了——都是本侯养得好!」
容如兰喉头满口咸腥,几乎被气得生生呕出血来,随即狂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冰清玉洁?哈哈哈,见鬼的冰清玉洁,就这辰光左右,你那心尖尖儿的贱人早已被一群臭乞丐睡烂了——」
计环瑯凤眼霎时冷如万载寒冰。
「姊姊的‘心意’,小九是消受不能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脆生生地响起。
计环瑯闻声,眼神顿时温柔荡漾如春水,高高悬著的那颗心总算回到了胸腔内,迫不及待几个大步掠过,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那娇小瘦弱的宝贝儿。
「下次再敢擅作主张的以身作饵,看哥哥打肿你的小!」他贴靠在她小小可爱耳朵旁,咬牙切齿地低声威吓。
她的身子柔若无骨,乖巧顺从地偎在他宽大坚实火热的怀里,被紧箍得隐隐生疼,却也感觉得出他强壮臂弯底下掩不住的颤抖。
——可怜的阿瑯哥哥是被她吓坏了吧?
容如花满心愧疚,小小声道:「哥哥,对不住,这次事发突然,小九下次再不敢啦!」
他胸膛剧烈起伏,半天不说话,好不容易才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地道:「不准有下次!」
「嗯。」她乖乖听话。
计环瑯将怀里小人儿拥得更紧,薄唇紧贴著她雪嫩如凝脂的颊边,大掌怜惜又心疼地模模她的头。「那堆混蛋没吓著你吧?」
「我身上带了‘十香散’,他们统统都倒了。」她脸上笑吟吟,却下意识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腕。「不过三姊姊命人捆手脚的牛筋倒是挺韧,花了我一点儿功夫才割断的。」
「疼得很吧?忍著点儿,回去哥哥让赵老马上帮你配好药敷上。」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温柔万分地替她搓揉著手腕,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容如兰一眼。「哥哥定叫这恶妇比你痛上千百倍!」
容如兰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一幕,心绪翻腾如巨浪滔天,又酸涩又绞痛,既羡慕又发疯般地忌妒……
为什么?凭什么?
「那些乞丐明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容如兰脑中理智尽断,剧烈喘息尖叫著。
「我是赵神医的关门弟子,摆平区区十几个乞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容如花平静地对著满脸狰狞扭曲疯狂之色的嫡姊,温和道:「三姊姊,我没想你真的走到这一步。」
当潜伏在嫡母身边的侍女匆匆传讯而来的时候,她是有一刹那的恍惚——
丙然柿子还是挑软的捏吗?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贱人怎么会有这般好运……你注定该是我的脚底泥才对……」容如兰恍恍惚惚自言自语,美眸一暗,随即发狠地扑冲了过去,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颈项。「贱货!你明明该死的!」
计环顼护拥著容如花,冷冷一笑,没有动作。
郑指挥使身形暴起,狠狠地劈掌砍昏了发疯癫狂的容如兰!
「小九,我们回长公主府,母亲可被你担心坏了。」计环瑯嘴角微勾,看也不看劈昏容如兰后又伏身跪倒在自己跟前的郑指挥使,打横抱起小九就大步往外走。
「可这里……」她一呆。
「方才那媚毒好吃吗?」他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
她瑟缩了下,心虚地忙陪笑。「阿瑯哥哥,我随身带有解毒丹的。」
「我不信。」他傲娇地昂起下巴。
「欸?」她疑惑地望著他。「可那解毒丹是我亲自调配,府医伯伯都说极好的——」
「再好的解毒丹有哥哥好吗?」他低头凝视著她,凤眼中的灼热盯得她整个人瞬间害羞发烫了起来。
「阿瑯哥哥!」她小脸羞红气急败坏,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你、你又不是、我不用的……」
可小如花对上美人哥哥从来都是抵抗无效的……
长公主的赏花宴圆满落幕,然而在陆续驶离长公主府的各府马车中,平庆伯夫人却是心神不宁,屡屡掀开车窗绫纱帘往外看。
「看到指挥使府的车了吗?」
许妈妈有些惶惶,却还是努力宽慰道:「夫人莫担心,三姑奶奶带的人多,许是事成之后便先离开长公主府了。」
伯夫人放下了绫纱帘,美丽的脸庞难看至极,低声道:「如今想必,已然事败了。」
许妈妈心一惊跳,「夫人,这、这不可能吧?」
以有心算无心,小九姑子明明已经落入三姑奶奶的手中了,又怎么可能会事败?
「兰儿疯了,我却不能不多想。」伯夫人神色复杂,摇摇头道:「冠玉侯是何等人物,岂是她能轻易威胁得?若我猜得没错的话,冠玉侯这次是决计不会放过兰儿的。」
许妈妈焦急地道:「夫人,那该如何是好?」
「冠玉侯行事杀伐决断,兰儿在撩虎须之前就该有觉悟。」伯夫人心中又是酸又是疼,还有种不自觉的深深释然。「不过无论如何,我既然能在冠玉侯面前亲口大义灭亲,冠玉侯就是再不喜,也只能承我这份情,更不能再用今日此事作借口,对伯府采取什么大动作。」
许妈妈心一寒,半天说不出话来。「夫人,可、可……三姑奶奶那儿,咱们就真的不管了?」
伯夫人敏锐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无情令许妈妈深深不寒而栗。
「兰儿是我亲生孩儿,我既狠不下心收拾她,有冠玉侯出手,也算全了我们母女俩最后的情分。」伯夫人语气淡然道,「我生她养她,临了却被她狠咬一口入肉三分,如今只是袖手旁观,难道我还亏欠了她不成?」
许妈妈牙关不自觉暗暗打颤,话都说不出来。
「许妈妈,你自幼服侍我至今,你我主仆多年,你可别像那个孽女那般,叫我失望。」伯夫人似笑非笑地语带敲打。
「老奴誓死效忠夫人,绝不敢有二心,天地可鉴!」许妈妈扑通一声重重跪下磕头。
伯夫人懒懒地一笑,轻弹了弹衣摆上看不出的灰尘,「只要你忠心为我,我又怎会亏待于你呢?」
许妈妈冷汗湿透衣……
在此同时,长公主府内氛围亦是一片肃杀——
客人尽皆离去,管事奴仆们本该正是收拾杯盏打理善后的时候,可却在一炷香前全部被召集到大庭院中,伏跪在端坐高台上的长公主下方,人人心中暗自惊惶忐忑,全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娴静清丽的杨妶接过侍女手中的美人槌,正想替长公主捶腿的当儿,宫嬷嬷却已经笑著抢过了。
「这是我们这些下人做的活儿,怎敢有劳杨娇娇呢?」
杨妶心一咯 ,强笑道:「嬷嬷虽是心疼我,可妶儿服侍舅母是应该的,您便让我尽尽孝心吧?」
爆嬷嬷尚未驳话,揉著眉心的长公主已经烦躁地放下了手,「妶儿,舅母知道你孝顺,可舅母今儿府中有事,就不留你了。来人,送娇娇回府。」
杨妶轻咬下唇,终究还是浅浅一笑,柔顺地起身款款一礼。「那妶儿就先告退了。」
待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月洞门后时,长公主直勾勾地注视著庭中百余名奴仆,气得娇弱身子微微发颤。
「半盏茶前,府内所有亲兵私卫已全被你们少主的人马拘禁审问,看看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勾结外人弃忠背主,令外敌擅闯长公主府劫走……」长公主顿了顿,终究不舍教容如花闺誉有损,只冷笑一声。
「原来本宫的好性儿,反倒纵出一些白眼狼来了!」
「主子明察,奴等不敢!」管事和奴仆们身子伏得更低了,个个冷汗涔涔,瑟瑟发抖。
爆嬷嬷忙替长公主顺背,接替过去冷肃扬声道:「但凡涉及今日之事者,只要立时自首,便留尔一条全尸,否则一旦查出,祸及亲族!」
有几名管事和几名侍女脸色惨然大变,在人群中越发缩躲……
爆嬷嬷眸光锐利一闪!
……片刻之后,地上多了几具尸首,长公主的亲卫亲自将人拖走。
长公主则手支著额,美丽的脸庞掠过了一抹涩然,喃喃自语。「这,要本宫怎么同驸马说呢?」
爆嬷嬷难掩怜悯疼惜地看著长公主,接过侍女呈上的参茶送进她手中。「要不,您便让侯爷全权处置此事吧?」
长公主有一霎的心动,可忽又像想起什么,苦笑著摇了摇头。「不,本宫亏欠那孩子甚多,事到如今,是不能也不该再叫她受委屈了。」
爆嬷嬷一怔,随即眉眼不自禁欢喜起来。「您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