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倾泻,屋内一片银辉。
龙玦被敲门声所惊醒,她睁开眼,背光的一个修长身影遮去了月色,正在窗外凝视著她。
一醒,她翻身坐起。
「不请我进去?」门外传来她所熟悉的声音。
龙玦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跳下床铺,连鞋也来不及穿便跑到木格棱窗前。
「阴少华?!」她低喊,「你……你怎么?」
窗外的人影悠然一笑,笑容里非但没有平日的狡黠,反倒有著终于见到她的宽慰。
「不请我进去坐?」
「你开什么玩笑。」龙玦又气又急,「我要能请你进来,我早就出去了。」
「可我是一个大男人,夜半进姑娘的房间,总是不妥。」阴少华仍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俊容上有著促狭的笑意。
「阴少华,你三更半夜跑来这跟我唱大戏吗?」龙玦有些激动,「到底救不救我?」
「当然要救你。」隔著窗,阴少华将手指伸进窗内,触踫到龙玦的脸颊,「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之前不还视死如归的吗?」
「你到底要嘲笑我到什么时候?」龙玦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可知我……」
「你怎么?」看见她的表情里掺杂著惊惧、担忧,阴少华的心几乎扭拧在一起。
「他们逼我成亲。」
「什么?」
「你还听不清?!我被逼要和国师成亲。」龙玦缓缓地说。
「成亲……」阴少华一愣。
「你看看。」龙玦见他似乎仍搞不清状况,索性放开他的手,退后了两三步,将身上华丽的嫁裳透过月光展示在阴少华面前,「这是我被逼著换的衣服,美不美?」
「你……」月光洒落在她身上,鲜红的嫁衣描金画凤,璀璨夺目,将她原本就显白皙的肌肤更衬托出一股珍珠色泽,然而即使美丽如斯,看来却仍旧无比刺眼……
「国师为什么要娶你?」阴少华问。
「她们见我不肯换衣服,就剥走了我身上的衣物,让我不得不穿……」龙玦仿佛未听见他的话,反而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瞧,这衣服可美呢!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被嫁出去的,我爹……我爹……泉下有知,不晓得会作何感想?」她自嘲,语气却有些哽咽。
阴少华听得心潮一阵激荡。
「龙玦,我这就救你出来……」说著,他由腰间掏出一串钥匙。
龙玦睁著泪眼,望著他。
「你……你怎么会有……」
「方才我是逗你的。」阴少华用钥匙打开了上了锁的门窗,「其实我已潜伏了一晚,看见众人都被调离岗位去准备喜事才动作,来找你之前,便已在前头将守卫迷昏,取得钥匙……」话才说完,他已「咿呀」一声打开窗户,轻轻一跃,便跃入了房中。
「走吧!」他伸出手。
龙玦想都不想就要冲上前去,然而,才朝他走了两步,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龙玦?」
「等……等等,不……我不能……」龙玦下意识模了模自己的耳朵,「我的耳?……」
阴少华顺著她的手势瞧,这才发现,那个一直瓖在她耳边的龙形银饰不见了。
「我不能走……」龙玦看著他说道。
「不能走?」
龙玦点点头,神情有些慌乱。
阴少华不由得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是个耳饰,掉了就算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另外打造一个给你。」
「它不仅仅只是个耳饰而已啊!」龙玦低喊。
「那不然呢?」阴少华不解地看著她,「难道你想跟那个人成亲?」
「胡说八道,我宁可死也不嫁他!」
阴少华这才露出笑容,「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走吧!」
龙玦仍是摇头,看著阴少华不解的眼神,她泪湿了眼眶。
「罢了……事已至此,瞒你也是无用,我就跟你照实说了罢。」龙玦轻叹,目光飘向远方。
「等等。」阴少华突然掩住她的唇。
「怎么啦?」龙玦不解其意。
「留在这儿说话太危险了,咱们得另找个地方。」这里搞不好随时会有人来啊!
龙玦闻言便道:「你放心吧,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若是轻举妄动,反易招麻烦,那个国师为了不让你发现我,所以才只留了几个人彻夜看守,反正我武功弱跑不掉,安插几个卫兵和烦人的老婆子就够了,没想到你却还是寻来了。」她小声地道,黑墨般的眸子里闪烁著奇异的光辉。
阴少华不禁为她的瞳眸所吸引……
「现在,你可以专心听我说话了吧?」龙玦道。
阴少华不语了。
夜色迷茫,秋意侵心,龙玦就在此情此境之中,娓娓道出关于她自己以及耳环的故事。
「龙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族,虽然没有任何官阶,却直属于皇室,皇室一直视我们为守护者。上古之时,蚩尤以龙生九子作乱,龙家祖先有异能者,以神力制伏了作乱的神兽,将神兽的力量封印在‘青龙血玉’里头,青龙血玉是古今奇物,罕见非常,然而它的能量太过强大,也太过危险,所以一直以来都被藏在龙家的宝库之中,甚至连保护它的龙氏子孙也没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久而久之,朝代换了,龙家虽不复往昔尊荣,却也还是称霸一方,而这段历史,就被当成一桩传说,亦真亦假,有人信,也有人不信,然而,只有龙家真正的传人才会知晓,这是千真万确且不容抹灭的事实……」
「这跟你的耳环,又有什么关系?」
「耳环……是宝库之钥。」龙玦看著阴少华道。
「钥匙?」阴少华怔然。
「你没听错。」龙玦道,「青龙血玉是极重要的家传之物,自然也需要特别的地方保存,我们的祖先便盖了这座宝库,任何财物均只进不出,血玉亦然,惟一能开启这座宝物的钥匙,便是世代相传的龙形耳环!」
阴少华闻言,终于明了了一切,「原来……这就是曾老六找你的原因……」
「不错,没有钥匙,杀了我爹篡得大位也是枉然。」龙玦想起父亲枉送性命更是伤感,「只可惜他虽知道宝库没有钥匙开不了,却不晓得耳环就是开启的关键,然而……」
「国师却知道?」
「没错……」龙玦看向阴少华,「阴少华,我不能走,他拿走了钥匙……金银财宝我龙玦不屑一顾,只有那块血玉,它是爹爹交托给我的,我必须守护,一定要守护……」
「好了……别说了……」阴少华一把攫住她,「别说了……」
「其实……当我决定来此时,本就有一死的准备,我要见到指使杀我父亲的元凶,与他同归于尽,即使这要费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我都心甘情愿……然而……」她缓缓抬头,「为什么……为什么每当复仇心一起,你的影子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久久无法散去?」
「龙玦……」听见她这一番话,他不禁惊喜交加。龙玦与他……原来竟有著同样心思。
男女间复杂的情意,早已在短短时日的相处与争闹中,盘结纠结,密密实实地裹住他们俩了。
从来以为自己清心寡欲,甚至没有爱人的能力,然而……一见龙玦,他的信念就全然瓦解。眼前的人儿楚楚动人,美目含情,将难以言喻的,全以泪水道尽,教他如何不动心,如何不动情?
「龙玦……」阴少华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从我遇见你,瑞就说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我好怕……」龙玦低喃,第一次主动拥住他,想不通,眼前男子魁梧挺直的身躯,她是从何时恋上的?她真是太不知耻了,这样抱著一个大男人,可偏偏……她放不了手啊!
「阴少华……我曾以为只要能再一次,一次就好,只要能再被你像这样的拥抱一次,龙玦此生死而无憾了……然而……」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当那个……男人亲我的嘴时,我简直想去死……」至此,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奔落。
「阴少华,我好恨好恨他……好恨好恨他……」
「龙玦,别哭,你把我的心也拧痛了啊……」阴少华轻抬起她的头,为她拭泪,望著她因哭泣而苍白的嘴唇,轻轻地靠近……
「龙玦,为什么每次当我见到你,你不是在哭,就是在生气?」当他万般怜惜,不由自主地,在龙玦唇畔印下一个吻时,龙玦怔住了。
阴少华微微离开,「不要再哭泣了,不要再生气了,虽然你爹去世了,可我还在你身边,阴少华有血有肉,不是假的啊!」他抓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脸颊上放。
龙玦模著他的脸颊,温热的暖度自指尖传来,给予一股稳定的力量……
「阴少华……你喜欢我?」她语调哽咽,却仍一字一句地问。
许是不曾也不习惯说爱,阴少华面对这问题,露出了苦笑,那是男子汉表情中少有的,「你一个大姑娘,说这些不害臊吗?」
「你不说,我不会知道!」龙玦咬著下唇,「我怎么知道你跟那个国师大人是不是同一种人,是不是只为了我的身体、我的力量……」
「你胡说些什么?」阴少华表情微变,「你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龙玦淡漠一笑。
「怎么可能不疑心呢?」
「什么?」
「阴少华,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国师要娶我为妻吗?」
见他面露不解,龙玦的表情不知怎地,竟有些欣慰。
「你果然是不知道的……」她偎进阴少华怀里,「我不但是血玉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力量’的传承之人。」
「龙玦,你越说我越迷糊了。」阴少华望著她。
她娇小的身躯为何背负著那么多的秘密、那么重大的责任?
不由得想起龙昊天,他将这一切全转嫁在惟一的女儿身上,难道这是她应当受的?
龙玦见他出神,也不唤,径自伸出手臂,在他面前缓缓掀开嫁衣的袖子,阴少华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点鲜红印记,红得像血,红得像焰。
「守宫砂……」阴少华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你毋须对我证明你的清白……」
龙玦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龙家世代单传,是为了避免‘力量’被其他血脉分散,生男生女皆同,如果是女儿,则必须招赘,如此才能维系力量的传承,我也不能例外。」
「你的意思是要我入赘吗?」阴少华闻言,本性难改地说笑了句。
「你有时还真是迟钝得可以……」龙玦苦笑,续道,「得到血玉,并不能破坏血玉的封印,只有得到龙家传人的‘力量’,方能开启血玉封印……」
「等……等等。」阴少华猛然一醒,「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国师要娶你的原因?」为了得到启动血玉的力量,所以才娶她为妻?!
「你总算明白了。」龙玦无助地抱紧了他,「阴少华,我死不足惜,但那块血玉,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它落入恶人手中,血玉已在我辈族人世代的净化之下逐渐具有圣灵之力,若是再堕魔道,只怕天下苍生将陷入不幸境地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双手不禁抱紧了她,「龙玦,一切我都明白了……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了,有我在,你死不了,而且,就算你要下地狱,我都会跟著你去!」
「你不必如此。」龙玦轻轻推开他,「我只求你一件事。」
阴少华凝望著眼前人,只见月光渡影,她的容颜因将要说出的请求而恍似含醉酡红,秋凉,风轻吹她发梢耳鬓,将伊人衬托得更显柔美多情。
「要了我。」龙玦看著阴少华,轻轻地说。
「龙玦……」
「要了我。」龙玦再次说道。
「我……」
「只要你要了我,我对国师就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然而,我却还能把握住与他拜天地的时机为我爹爹报仇,阴少华,只要你要了我,我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啊……」
「不……」他怎么能?「龙玦,你这是逼我啊!」
「逼你又怎样?」龙玦一步步逼近,灿灿水眸中晶晶莹莹,宛如最柔媚的水波,撩动著阴少华的心。
「这样不行。」虽然她已投怀送抱,阴少华仍试图保持著理智,不让她的眼神与发香所诱惑,「这里太危险,我们都不该失控。」
「刘妈跟林婆子根本不会理我的,就算被抓到,大不了一死,阴少华,我不怕死,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