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月格格 第六章

泪月待在客房内,窗外的天已漆上墨黑,有个丫环送了晚膳来,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心心念念的是二阿哥日彦不知醒了没有?

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她还是担心著他的病,还有啸天那充满责怪的眼神。

想到啸天,她幽幽的垂下眼神。这会儿,他人应该是同翠屏姊姊在喜房内。

不知啥原因,她心中突然揪紧。

她离开喜房,除了是翠屏姊姊逼迫之外,主要的原因,还是想避开他。

这会儿,她也如愿了,可是、可是因何心头却有一丝丝的落寞?

当二阿哥昏倒时,啸天那焦急的眼神令她感到错愕。她以为,他是个满心只有仇恨的人,没想到,对于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竟那么关心,也难怪福晋那么地为他著想。

泪月的眼角泛湿。他们这一家人的和谐,真令人感动,为什么同样的遭遇,在怡王府上演的却是不同的戏码?

她和她娘,从来也没有想争夺什么,只是想要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可是,怡王妃却处处逼迫她们。

想到亲娘冤死,泪月的心中又添上一股悲伤。拭去泪痕,她的视线停在桌上的饭菜,福晋的关爱让她心里有了温暖。

原先,她还以为,自己是从一个囚室换到另一处罢了,但现在她很庆幸,至少,她知道福晋是个慈善的人。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低头一望,自己还穿著新嫁衣。这屋里也没有其它衣服可换,她走到房门前,想唤丫鬟帮她拿一件衣裳来,这才想起,方才福晋吩咐小芹要伺候她,她怕福晋太劳累,遂又让小芹回福晋那儿去。

罢了!这一天内,府内上上下下都忙坏了,她还是不要劳烦其它人好。

才想著,她便又旋身踅回,但在同时间,房门突然被推开。

她以为是小芹又来了,正高兴著,回头嫣然一笑,但对上那一双冷沉的黑眸,她的笑容却僵住了:

「你——」

笑痕敛收,泪月万分诧异他竟出现在这儿:「怎么?不乐意见到我吗?」啸天的黑眸眯起。

方才那一抹娇甜的笑靥,炫花了他的眼,她柔美的模样,再一次贴上他的心。

「我——」泪月低首,怯怯地摇头。

「日彦的事——」

「我真的没有害他!」她扬眸,急著再同他解释一遍。

他盯著她好半晌,低沉的哑音从紧抿的唇办缓缓逸出:「大夫说的话,我全听见了。」停顿了许久,他才又道:「这一回,算是我错怪你了。」

他在向她道歉?泪月的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

好半晌,她回过神后,嗫嚅地响应他:「呃!我、我并没有——责——责怪你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眸光怯怯的看向他,「只要你知道,我没害二阿哥就好。」

「这一回,我信了你,但那并不保证我每一回都会信你。」

她蹙著眉,脑里不断咀嚼他话中的含义:「我、我不会害任何人的!」

「那是最好。」他睨她一眼,「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没去喜房,因为方才他去看日彦时,福晋同他说她待在客房,于是,他便绕过来看看。

「我、我是——」泪月找不到好理由,闭上唇,好久都不语。

「是不是觉得我让你们姊妹俩受了委屈?」他眸中的神色忽地一凛。

她傻傻的望定他,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论理,他那么做是刻薄了点。但她清楚他之所以对她们刻薄的原因,他……算情有可原吗?

啸天突然走向前,一把捉起她的手。

「哼!你可别以为我先同你拜堂,就是认定了你的身分。告诉你,你在果亲王府一样是没地位!」

「我没想过要什么地位!」她想也没想的就响应他。

「你——」啸天把她的皓腕握得更紧,「别以为,我是真让你当正室,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气气怡王。哼!这会儿,想必他早已气得吐血了!」

他突来这么一招,想必怡王万万料想不到。

他让他的私生女当正室,嫡生的女儿当侧室,无非是想教训怡王,要他对先前鄙视他是私生子、进而赶尽杀绝一事付出代价!

宾客错愕的声浪,必然已使怡王的老脸挂不住了。

泪月低头默然。她早该料到是如此的,不是吗?可他点破事实的当儿,她的心却涌上一股酸涩。

「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没有话说。」

对于她的沉默以对,他心中莫名地涌上怒气,「你没话可说,是吧?那好!我们就直接做今晚该做的事。」

他反身,怒气腾腾的将门阖上,旋即如恶虎扑羊一般靠近到她身边,毫不迟疑的拉扯她的嫁衣。

泪月骇然,往后一退,却跌到床上去,啸天顺势大手一扯,嫁衣应声破裂,她难为情的反过身去,背上的伤痕却全映入他眼里。

「这是怎么来的?」看到她背上的伤痕,啸天怒气腾腾地问。

泪月连忙抓起嫁衣遮著身子,正面对著他,不让他看她背上的鞭痕。

「我、我撞伤的!」她惶然的直摇头。

「撞伤的?」他压根不信,扳过她的身子,他细细的审视那些伤痕,「谁打的?」

她只管摇头,什么都不说。

莫名的怒火攻心,他恶狠地说道:「你若是再摇头,我就一掌劈死你!」

见她僵住不动,他的心里陡生一股怜惜之意。

沉默了许久,他沉著声问道:「是怡王妃打的吧?」

她怕了他,光听他的声音,她就怕了!

她不是怕他一掌劈死她,但他的声音威赫骇人,她在畏惧之余,不知不觉的点了头。

看到她点头,他更火大。

他将她的身子扳正,让她面对著他,恶声恶气的骂她:「你就这样认命吗?任由她打你,你都不反抗?」啸天双眸燃著怒焰,「就因为你是私生女,活该受这些罪?你这个笨蛋!」

泪月完全呆住了!她似乎又惹火他了。

啸天一只手扬得高高的,看似要揍人,把泪月吓得直往后缩。

他怒瞪了她一眼,甩下手,悻悻然的走出客房。

泪月见他离去后松了口气,仔细推敲,方才他恶声恶气的那一段话,尚未理出之际,又听见有脚步声前来。

她以为是啸天又踅回,连忙抓著棉被将身子裹住。

「少福晋?」小芹一踏进房里,看见泪月惊惧的模样,她满心纳闷。

「小芹!」泪月露了微笑,「你、你怎么又来了?」

「是大阿哥叫我拿药来帮您涂抹。」小芹走向床边,「少福晋,您哪儿受伤了?」

「我——」

泪月万万没想到,啸天方才还怒气腾腾的对她恶吼,这会儿,竟要小芹帮她上药。

她仔细想著他方才骂她的话,难道他是在心疼她?

这、这怎么可能呢?

泪月低头苦笑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许、也许只是因为两人同是私生子的缘故。他对她好,充其量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但,就算只是如此,她对他,也稍稍改观了。

他关爱他的弟弟,现下又命丫环来帮她上药,他其实还是个有爱心的人!

「啊!」小芹尖叫了一声,泪月回过神来,只见小芹一脸惊恐,「怎、怎么了?」

「少福晋,您的背有好多伤痕。」小芹一脸吓坏的表情。

她在果亲王府内当丫环也近十年了,从来没看过有谁身上曾烙印那么多伤痕。

泪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松了,棉被和嫁衣全滑落了。

「别嚷嚷!」泪月央求著。

「我不会说出去的。」小芹转身,把药箱拿过来,「少福晋,我帮您上药。」

泪月点点头:「麻烦你了,小芹,你怎么哭了?」

小芹吸了吸鼻:「少福晋,您、您一定很痛吧?他们、他们怎么可以把您打成这样?」

小芹虽然不知道是谁打泪月的,但泪月住在怡王府,外传怡王妃为人刻薄,又没善待泪月,这伤应该就是怡王妃打的。

泪月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趴在床上,泪水早已沁湿枕巾。

她不是哭她背上的伤,而是高兴的喜极而泣。

在这果亲王府内,她找到了以前她娘给她的那种关爱,从小芹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小竹的影子。这果亲王府内,真的是处处有温馨。

☆☆☆

啸天静坐在日彦的房里,两眼盯著仍躺在床上尚未清醒的日彦,脑海里想的,却是泪月背上的鞭伤。

他早听闻泪月在怡王府的遭遇,他派人调查,回报的也是她在怡王府压根就像个下人,今日,他看见她的伤,更证实了她坎坷的命运。

原先,他只是当她是一颗棋子,一颗对付怡王的棋子。

他让她当上正室,无非是想气气怡王,让怡王有怨说不得。

他娶两姊妹,只是想让她们自残,但,依泪月逆来顺受的个性,他的目的是达不成了,而现在,他也不想那么做了。

泪月,那柔美的模样,教人爱怜!

「泪月,你好美!」

啸天紧皱著眉头。是谁道出他心里的话?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在他面前觊觎他妻子的美色?

他站起身,倏地拉开房门,守在门外的丫环吓了一跳。

「大阿哥!」

「方才谁经过这儿?」

「没人呀!」丫环摇著头。

「没人?」啸天的眉头蹙得更紧,他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再度传来,丫环竖耳一听,没听懂说些什么,但那声音好象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大阿哥,二阿哥好象醒了。」

啸天回头一看,果然是日彦梦呓的声音。

「我去请福晋来。」

「不用了,都这么晚了,福晋也累了一天,别去吵她,明儿个一早,福晋自然会来。」

「是。」

啸天关上房门,走到日彦床边,听到日彦那梦呓的话语,他整个人倏地怔忡住。

「泪月,你好象仙女——我——我喜欢你——」

啸天在床边呆站了一刻钟后,面无表情地走出房去。

「大阿哥。」

「好好照顾二阿哥。」

「是。」

嘱咐丫环后,啸天便踩著沉重的脚步离去。

☆☆☆

在用过早膳后,泪月听小芹说二阿哥醒了,连忙换上小芹送来的衣服,正要去探望日彦,房门却被踢了开来。

「翠、翠屏姊姊——」

「侧福晋。」小芹恭敬的福身。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著实把小芹和泪月吓了一跳。

「翠屏姊姊,你、你为什么打小芹呢?」泪月把小芹拉在身边,纳闷地问著一脸怒气的翠屏。

「我不止打她,我还要打你!」

才说著,两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泪月的脸颊上。

「少福晋!」小芹扶著差点跌倒的泪月。

「哼!你别以为嫁到果亲王府来,我就治不了你!」翠屏坐到椅凳上,两眼直瞪泪月,「我可不管谁先拜堂的,总之,我才是正室!你这丫头给我听好了,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少福晋,要是你敢再喊什么侧不侧的。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可是,明明就是——」

「你还有话说!」翠屏瞪了小芹一眼,旋即给自个儿的丫环使眼色,「小眉,给我掌嘴!」

「是,格格。」

小眉的手才扬高,却被小芹给挥开。

「我是伺候福晋的丫环,就算我有错,也该是由福晋来罚我。」

「好啊!你这丫头,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翠屏站起身,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你是王爷的跟班,我也照打不误!」

翠屏扬高手,正要一巴掌打下去之际,未料,一股巨大的力量挡著她,让她的手动弹不得。

「给我放开!谁那么大胆!」

翠屏的怒喊声,在啸天的怒视下逐渐缩去。

眼前的男子,英挺卓然,那强悍的气势、威风凛凛的模样,真教人心仪。

「哎唷,好痛!」

「大阿哥。」小芹想告状,却让泪月给拉住。

「没事,我们只是在聊天。」泪月知道啸天的脾气,这点小事还是别让他知道。

「呃——」

「是嘛!人家只是在同泪月聊天。」翠屏笑吟吟的。

她要是早知道啸天长得是这副俊模样,先前就不会推却这桩婚事了。

啸天用力甩开她的手。他没瞎,她在做什么,他猜也猜得出来!

他的视线望向泪月,她的忍气吞声更令他光火!

「跟我来!」他捉住泪月的手,一径的拖著她往外走。

「喂!喂,你们——」翠屏气得直踱脚,「他把我当什么了?在我面前,拉著她就走,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气死我了!」

小眉闭上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哼!想同我抢!她还差得远呢!」翠屏手一挥.扫落了桌上的茶壶,悻悻然的离去。

☆☆☆

啸天拖著泪月,一路来到日彦的房门前,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来看过儿子,正要离去的福晋,看到啸天拉著泪月前来,满心纳闷地问。

「福晋。」泪月恭敬的行个礼。

「别多礼了,都是自己人。」

啸天没说什么,只是推开房门,拉著泪月进去。

才刚躺下休息的日彦见到泪月,惊喜地坐起身。

「泪月——」日彦脸上有著许久未见的大笑容。

「二阿哥。」泪月轻轻颔首。

「日彦,她是你嫂子。」福晋出声介绍。

埃晋看到儿子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开心的模样,反倒心中添上一抹担忧。她走到床边,提醒儿子泪月的身分。

日彦也为自己失态的模样感到歉然。

「泪月嫂子。」他忙不迭的换了称呼。

泪月微微一笑:「你好多了吧?」

「嗯。」

在一旁的啸天,突然出声:「从今天起,你就负责照顾日彦,其它的事,你一概毋需多管!」

「啸天,这、这怎么可以呢?」福晋紧皱著眉头,忧心忡忡。

她不知道啸天的用意为何,连她都看得出来。日彦对泪月有好感,啸天定也看得出来,可是他……

埃晋满心震惊,难道啸天是想把泪月和日彦凑成一对?

「福晋,您整天照顾日彦太累,也该有个人来帮您分忧,我是男人,要照顾病人,恐怕不够细心,」啸天的目光落在泪月身上。「泪月是少福晋,她有义务分担这个责任。」

泪月没多想,这个工作她做得来:「福晋,我可以的!」

「我不需要人家照顾!」坐在床上的日彦,语重心长的道:「有丫环按时帮我送药就行了。」

他当然希望能时时刻刻看到泪月,可他不想麻烦她,况且,她该陪的人是他大哥才对。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其它事。」泪月柔声道。

方才啸天说了,这是她唯一的工作,那就代表她没有其它的事可做,再者。能帮福晋解忧,她也是很乐意的。

「真的不用!」

「日彦,你要是再推却,那就代表你没把泪月当咱们果亲王府的少福晋看待!」啸天撂下了重话。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别再推辞了。」啸天看向丫环。「小芹,你也陪著,少福晋若有不懂之处,你得教她!」

「是,大阿哥!」

埃晋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待啸天旋身离去,她也只能喟叹。

☆☆☆

一转眼,大半个月已过。

泪月知道日彦的病已无法痊愈,能拖一天是一天,因此她更用心陪著。

一来,她希望日彦能够开心的过完他在人世间所剩无几的时日。二来,这项工作是啸天派给她的,她相信,她一定有办法达到他的要求。

自从啸天派给她这份工作后,她好一阵子都没看见他了,她听下人说,啸天是跟著果亲王进宫去了,也许他忙吧!

突然,她讶异的发觉自己竟会思念他!

前院又传来翠屏骂人的声响,正专注看书的日彦,咳了几声,厌烦的皱著眉。

「她又怎么了?」

泪月只是笑笑,摇摇头。

只要王爷和啸天不在,翠屏就自动的当家作主起来,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骂那个。

小芹端著茶来,气呼呼的:「那翠屏福晋又不知发什么疯了,说是厨娘煮的菜太难吃,这会儿,还把厨娘叫到大厅去训话呢!」

「有这回事?我去看看。」泪月心想,翠屏大概找不到她出气,所以把气出在别人身上。

「泪月嫂子,别去!」日彦又咳了几声:「由她去吧!」

「昨儿个,大阿哥凶了翠屏福晋一顿,我想,翠屏福晋也许是想把这口气出在下人身上。」小芹说完,日彦叹了声:「大哥他——咳——他不知怎么想的,我看他根本就不喜欢翠屏嫂子,可他为何又要娶她?」

「就是嘛!她吵吵闹闹的,福晋都让她吵的没法专心念佛。」小芹话题一转,「大阿哥还没同她圆房呢!她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泪月突然站起身,「我、我看药去!」她明知道啸天因何娶她们两姊妹,但她却说不得,只好先行避开。

「小芹,你老实说我大哥和泪月,他们有没有、咳咳!」日彦咳了几声。

「二阿哥,你是不是想问大阿哥和少福晋,他们两人有没有、有没有、圆房?」小芹尴尬的笑笑。

日彦点点头。

「没有!」小芹摇摇头,「少福晋一直待在客房,而我听其它侍卫说,大阿哥每晚都待在他自个儿的房间喝酒,喝得醉醺醺的。」

日彦压根想不透大哥因何娶了两个老婆,却不跟她们同睡?他又为何要酗酒?以往大哥鲜少喝酒的呀!

不可能是为了公事,大哥有阿玛带著,办事肯定顺遂;大哥也不可能是为了翠屏喝酒,那女人并不值得。

日彦低头思索,忽地顿悟:

大哥向来待他极好,一定是他把对泪月嫂子的爱慕表露无遗,所以大哥才会要泪月嫂子来照顾他。

「小芹,这事得靠你帮忙。」日彦又咳又笑著。

「二阿哥,什么事?」

「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日彦在小芹耳边说了半天,小芹听完后,两眼瞪大。

「我、我不敢!」

「你尽避去做,若大阿哥怪罪,就说是我出的主意。」

小芹缓缓的点头,手脚却开始发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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