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慈华阁,简良媛不由得直笑。
叶其思望著她,不解的问:「笑什么?」
「总以为惹事生非的人是我,却没料到世子爷惹起事来,威力更是惊人。」她爽朗的笑道。
「取笑我。」他轻敲了下她的头。
简良媛皱了皱鼻子。
「明日一进宫,可不知结果如何。」
「无妨。」她的笑容隐去,专注的看著他的眼眸,「我只要世子爷记住,你心中期盼要一个答案,我心中期盼的是你的平安。我等你。」
他拉过她,也不顾四周的下人,低头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夜色才罩上天际,卫其怀没等通报,直闯宁王府,在梅园里找到正在赏雪的夫妻俩。
「郡主要生了。」卫其怀没有废话,直接说道。
简良媛心中一喜,「世子爷,妾身想去看郡主。」
叶其思拉著简良媛,注意到卫其怀一脸的凝重,「出了什么事?」
「载著郡主和开心的马车在进宫的路上翻覆。」
简良媛闻言,差点站不住脚。
叶其思扶住了她,沉稳的问:「郡主和开心可好?」
「郡主受了惊吓,人被送进宫中,我也正准备进宫去。」
「开心呢?」简良媛焦急的问。
「据说撞到了脑子,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简良媛失神的喃喃自语。
「事发突然,我所知也有限,总之,长公主已经先进宫了,一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知会,记住……」卫其怀锐利的眼神直视著叶其思,「稍安勿躁。」
叶其思没有回应,卫其怀也没空等他回答,如来时一样急匆匆的离去。
简良媛惶惶不安的紧握住叶其思的手,「世子爷可有想法?」
他浅浅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若是意外也就罢,只怕是有心人所为,只是连谁下手都不清楚,倒真只能被动的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开心的事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并没有他人得知,怎么会……」她的话声隐去,脸色一变,放开他的手,立刻往外走。
「去哪里?」叶其思急忙伸手拉住了她。
「映枫居。」简良媛忍著气,咬紧牙关说。
陈氏正送补药到映枫居给曹芝萍,气氛相当愉快。但当她看到不等丫鬟通报一声就直闯进来的简良媛时,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简良媛看到曹芝萍慢条斯理的喝著补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当下也顾不得陈氏在场,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碗打落。
曹芝萍可扎扎实实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开口,震怒的陈氏便先发难了,「大胆!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简良媛直指著曹芝萍,怒问:「是不是你做的?」
曹芝萍眨著无辜的大眼,柔柔的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定是你!开心和郡主要进宫的马车翻覆,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这是要杀头的大罪,」曹芝萍大惊失色,「嫂嫂可别胡说。」
简良媛气得直发抖,她没证据当然不能将曹芝萍定罪,但她真不甘心,泪水在眼眶里猛打转,「你这蠢妇,到今日还不明白,你将事情闹大,因为你一己之私可能会害死宁王府上下。」
曹芝萍不以为然的回视著她,「我爷爷自会保全我与二少爷,至于其它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陈氏在一旁听得胡涂,「你们是在说什么?」
「娘,」曹芝萍看著陈氏,浅浅一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老祖宗病著那时,我去探望时,竟意外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别再说了。」简良媛啐道。
曹芝萍像是故意似的提高了音调,「娘,原来咱们都给骗得好惨。世子爷根本就不是世子爷,他是谋反的廉亲王之子,被王爷从死牢冒著欺君大罪抱出来养大的。」
陈氏闻言,没有曹芝萍以为的喜色,反而脸色一白,「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这向来趾高气扬的世子妃最近怎么会气焰全消的乖乖待在梅园……娘,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我们终于不用再看世子爷的脸面过日子了。」
陈氏皱起了眉头,若叶其思真不是世子,那真正的世子就是自己的儿子,这自然是好事,但若宁王欺君,别说世子之位没指望,就像简良媛说的,宁王府一门都要掉脑袋的。
「这件事不许再说。」陈氏虽然一生为自己的儿子算计,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于是沉著脸对曹芝萍警告道,「若从你口中再听到一字半句胡言乱语,我就废你为奴,关在王府地牢一辈子。」
曹芝萍难以置信的瞅著陈氏,「娘,咱们要出头了,你怎么是站在那跛子那一边?」
陈氏紧皱著眉头看著她,奇怪她聪明一世,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头迷糊了?
「若真问罪,欺君……咱们没一个逃得掉。」
「娘放心,我爷爷说会保我们这一房周全。」曹芝萍欣喜的说道:「娘别担心。」
「齐国公也知情?!」陈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曹芝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自以为是的又道:「只要世子爷离开,把位置让给其云便可。」
陈氏目光求助似的看著简良媛,「事情真能如此简单?」
「这个问题,只怕只有齐国公能够回答。」
陈氏浑身像是失了力气,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当家主母竟然一无所知。
「若是世子爷出事,」简良媛目光愤恨的瞪著曹芝萍,「就算死,我也要拉著你陪葬!」
她的眼神令曹芝萍皱眉,「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开心的事又无凭无据,你能拿我如何?」
简良媛没有说话,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曹芝萍脸上带著微笑,安抚著陈氏,「娘,你别担心,只要叶其思死了就没事。」
陈氏惊讶的看著她,那一抹冷绝的笑,绝非她印象中那个温婉的媳妇。
等在映枫居外的叶其思,看著简良媛冷著一张脸出来,淡淡的问:「可问出答案?」
「世子爷明知不可能。」她没好气的回答。「也不知她从何得知开心的身分。」
他体贴的将她身上的披风拉好,「这结果本在预料之内,我们大意了,齐国公应该有埋眼线在我们周遭。你不如就待在屋子里烤火舒服些。到了这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怀疑的看著他,「就这样?」
他一笑,将她搂进怀里,「不然还能如何?」
简良媛的内心涌现忧虑,「郡主和开心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别想了。」叶其思低喃,「天冷,回屋去歇著。」
「世子爷不跟我一起吗?」
「还有事。」他给了她安抚一笑,「去去便回。」
她想问他要去哪里,但看他的样子,该是不想告诉她,她索性也就不问了。
只是现在要她什么都不做的坐以待毙,说什么也不甘心……曹芝萍,上天不给她报应,就由她来想办法让她受惩罚。
夜已深,叶其思一人一马来到镇远侯府,但令他意外的是,父亲竟然早他一步。他心中狐疑,待下人通报过后,便被领进了侯府。
「岳父大人。」叶其思一看到镇远侯,立刻双手抱拳行礼。
「坐吧。」镇远侯挥了下手,心情大好,「都是一家人,你也别拘礼。王爷前脚才到,你后脚便至,怎么良媛那丫头没跟来?」
叶其思不解的看向坐在镇远侯身旁的父亲,敛下双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良媛在府里。」
「是出了什么事吗?」镇远侯问道,「方才我才从宫里回来,正巧应天被急召进宫,说是和禧郡主出了意外,宫里乱成一团,但方才得来了消息,说是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均安。」
听到这个消息,叶其思著实松了口气,「若良媛知道,肯定欣喜。开心呢?开心现在如何?」
「开心?」镇远侯微愣了下,「这是流落在外七皇子的名字吗?取这名字还真是有趣,不过话说回来,他目前仍昏迷不醒,该是受到了撞击、惊吓,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你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皇上为找到皇子而欣喜不已,封赏绝对是少不了,」他看向叶儒林,「还要先恭喜王爷与世子爷一声了。」
说实话,一开始因为宁王府三年前退婚,令镇远侯心头不痛快,但这些日子,不可否认,叶其思优秀又疼爱自己的闺女,所以他对这个世子爷算是满意,自然也和颜悦色了起来。
叶其思看著父亲一脸沉重,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而来,但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站起身,跪了下来,「小婿有事相求。」
「有话就说,不必如此。」镇远侯一惊,连忙伸手要把他拉起来,「只要做得到,我都答应你。」
叶其思坚持跪著,不论开心是否能够挺过,都已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明日小婿上朝后,请岳父派大哥将良媛接回侯府。」
镇远侯不解,「良媛要回府,为何要侯府去接?」
「因为我已休书一封,」他拿出揣在衣襟内的休书,「休妻。」
镇远侯瞪大了眼,用力一击桌面,激动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叶其思垂下眼,他相信简良媛,自然也会相信她的家人,「因为我不想她与我亲娘一般下场。」
镇远侯听得胡涂,也顾不得宁王就在一旁,直言说道:「宁王妃是死于难产,良媛那肚子又还没消息,你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我并不是宁王之子。」
「你不是……这怎么可能?!」镇远侯怒火中烧,「你这小子不要因为想要休了我的闺女就胡言乱语。」
「岳父大人在朝为官数十载,当年也是护林军的小将,自然知情廉亲王谋反,自刎于朝堂上一事。当年宁王为保妹妹唯一血脉,所以冒死进死牢,将自己王妃产下的死胎换了在牢里出世的我,」他的目光平稳的看著一脸沉重的叶儒林,「宁王不是我爹,我爹是廉亲王。」
镇远侯傻了,急急的看向叶儒林,见他沉默不语,心直直往下沉,失神的坐回椅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饼了许久,镇远侯才一脸沉重的开口,「王爷,这事儿该是带进坟墓里的秘密,为何在这个时候掀开来?」
「因为有人得知,」叶儒林也没有隐瞒,「就怕会拖累侯爷。」
「王爷何出此言,我也不是贪生怕死的,」镇远侯叹息,看著跪著的叶其思,「休妻?!世子爷,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吗?」
「今日休妻虽给良媛和侯府带来屈辱,但总好过陪我丧命。」
「你与良媛成亲多时,还不知道我那闺女的性子吗?」镇远侯不禁失笑,接过他手上的休书,摇了摇头,「若她真会乖乖听话,你今日也不会上门来向我坦承一切。」
「还请岳父成全。」
镇远侯低头看著叶其思,自知若想全身而退,就得照著叶其思的话做,让女儿被休离,若女儿不愿,死活也要叫简应天去宁王府把人给硬带回来,但是他犬马一生,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在女婿有难之际,抽身退缩。
「若是良媛自己离开宁王府,我侯府大门自然为她敞开,但若她不愿点头与你和离,我也不会强求。」
「岳父,难道你不怕她与我赔上一条性命?」
「若真是有那一日,也是她的命,纵使我心伤,也得看她走这条路,」镇远侯淡淡的提醒,「别忘了,由始至终,我的闺女一心为你,若你留她独活,她也未必感激。所以,人……我是不会去带回来的。」他上前一把拉起叶其思,「既然话都说开了,不如我也说说藏在心中多年的真心话。其实我从不信廉亲王谋反一事,但当年我不过是个小将,官轻言微,帮不了他。但今时不同往日,若你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有需要我这个岳丈的,我一定倾力相助。」
叶其思曾在心中推敲过镇远侯的无数可能反应,但绝不是这样的挺身相助。
「你要休妻之事,可跟我家那丫头提了?」
叶其思无语。
镇远侯轻挑了下眉,「幸好你提都没提,不然你可有罪受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岳父?」
「回去吧。」叶儒林开了口,「我还有事要跟镇远侯谈,休妻之事,切勿再提。」
「爹,无论如何,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明日我还是会上朝。」
「我明白。」叶儒林苦笑,「你们夫妻同心,但可知天下父母心,看著你们一步步走向死路,心会有多痛?」
「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低头,沉重说道:「爹的如山恩情,来生再报。」
叶儒林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说。
叶其思也只有默默的离开。
这一夜,相拥而眠的两人,心中都凝聚了一片焦虑的乌云。
简良媛紧紧贴著叶其思的身子,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思绪与烦忧。
「若情况真是最糟,」他轻抚著她的发,轻声说道:「回侯府去可好?」
她的身子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我爹与你爹都要我不要再提,但我已将休书交给你爹,你回镇远侯府去,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岳父承诺,只要你同意和离,侯府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简良媛猛然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你这是要休妻?!」
叶其思也跟著坐起来,抱住了她,「这是最好的安排。我无心与你争辩,就当让我心安,答应我?」
「这不公平……」她推开他,难以置信的瞅著他,「不公平!你明明说要死就死在一块的。」
「就当我后悔了。」
她用力摇头,「我不要。」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著她。
她逃开他乞求的目光,他爱她……在这一刻她明白这一点,却令她感觉心痛。
「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但我不觉得开心。」她含著眼泪注视著他。
「我没求过人,但现在我求你,答应我,好吗?」
简良媛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有不甘,但最后苦笑的点头,「好,我听你的话,明日一早便回侯府,不为什么……只为令你安心。」
叶其思的心一拧,「谢谢你。」
她扑进他的怀里,吸进熟悉的味道,闭上眼,掩去自己的思绪。事情不到最后,就还有转圜的机会,她拚死也要跟老天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