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大雨稍歇,云层遮盖了圆月,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充满了皇宫。
一声惊雷闪过,照亮了西宫的深殿,山雨宫里,只有一个地方像春天一样,便是御林苑的甘泉宫。
笆泉宫里处处是温泉,一年四季繁花盛开,先帝在温泉冒出来之后,便命人建造了宫室和暖室,汤池殿大器华丽,巨大的温泉从水渠里流出去,泉水流泻了一地,飞舞著许多彩蝶,就像人间仙境一般。
丁香以为她在宫里找了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煎药,却被猛然出现的羽林军给吓了一大跳。
「大胆!」一身羽林军装束的高大男子剽悍的逼视著她,带著发亮的长剑,冷凝的低沉嗓音由他口中逸出,「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一身男装的丁香圆瞪著杏眼。
这眉这眼,尤其是这声音……这分明是皇甫皓飞,只不过黏了假胡子和浓密的假眉毛,又把皮肤弄得更黑了些。
「皓飞!」笑意刹那袭上她的脸,她开心的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皇甫皓飞紧紧搂住了她,低首,毫无笑容的托起她下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宫里煎药?」
虽然御林苑的甘泉宫很隐密,但行为毕竟太大胆了,她难道不知道宫里处处有平南王的人吗?
「我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才会冒这个险。」丁香容光焕发的看著他。「我跟看守的侍卫说,我要替皇上炼不老仙丹,要他们一个都不许进来打扰。」
皇甫皓飞眼中有著狂风暴雨。「单凭你随便扯个谎就叫有万全的把握?」
「喏,瞧这个。」丁香从容不迫的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
皇甫皓飞看到了玉牌上四个篆字——如朕亲临。
他大为震动。「你怎么会有这个?」
「还用说?」丁香眉眼具笑。「是皇上赏给我的啊。」
皇甫皓飞扫了眼那贵重的玉牌。「你说的是真的吗?」
丁香笑意满满。「皇上还吩咐下去,我可以在宫里随便行走,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皇甫皓飞冷冷的看著她,俊美的脸上掠过一道阴郁的黯光。「你跟皇上做了什么,他对你这样好?」
「什么都没有做,真的,皇上只是常常入神的看著我,所以……」丁香神秘兮兮的笑著。「听说你与皇上相识很久了,所以……虽然很不敬,但我想问你,皇上……爱男人吗?」
皇甫皓飞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些久远的画面。
他点了点头,但神情却是凝肃不悦的。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他未登基之前,也还未与太子妃成亲之前,那个人被太后赐死了,皇上一直难以释怀。」
李决一直未忘怀貌美如女人的采花郎凌欢,也因此与太后的关系一度很紧张。
丁香总算解开了自己的疑惑,她眨了一下眼,笑开了。「皓飞,我长得像那个人吗?」
「你现在是在得意吗?」皇甫皓飞细细端详她,蹙起了眉心。「这么看来,确实有五分相似。」
「这太好了。」丁香笑逐颜开。「托那个人的福,我才可以顺利替皇上解毒,现下已过了两日,只要再熬五日就可以了。」
皇甫皓飞拢起眉头。「你不要得意忘形,皇上还受毒性控制,神志在清醒与糊涂之间徘徊,清醒时宠信你,糊涂时变得脾气暴戾、六亲不认,你要格外留意变化,随时保持警觉心。」
丁香露出浅浅微笑。「平南王的眼线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这么信任我,一时半刻之间,他们还怀疑不到我身上,我要趁他们还没注意到我这号人物之前替皇上解去毒性,反倒是你才更要小心,梦萝公主跟彩儿都不可以相信,要小心——」
「床褥。」他好笑地接口。「唆的丫头,知道你已经说过几遍了吗?」
她一再强调梦萝公主和婢女彩儿会暗中搞鬼,但目前为止,她们两人都没有任何举动,他夜夜点梦萝公主的睡穴,在她醒之前回到房里,夫妻两人可说是相敬如宾。
「又超过一百遍了吗?」丁香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穿成这模样?」
「现在才想到要关心吗?」皇甫皓飞轻拧她鼻头,又情难自禁的低首啄了下她的唇。「御前带刀侍卫赵子义是我和杜绍瑜的结拜兄弟,他让我扮成羽林军,我若无法进宫时,他会帮你。」
丁香眼楮一亮。「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她在宫里人生地不熟,虽然有皇上罩著,还是很不方便,整天都心惊胆跳的,生怕自己是女儿身的事会被发现,现在能有个人接应她实在太好了。
「你自己一切当心。」他捧住她脸蛋,狂野的吸吮她的唇。「等一切结束,我一定要知道我的玉戒怎么会在你那里!」
「不止呢,」丁香甜甜一笑。「我要跟你说的事,你一天一夜也听不完!」
「自从将军回来之后,本宫每晚都睡得极熟,一夜无梦到天亮,白日都精神充沛,让本宫觉得好生奇怪。」
梦萝公主喝了一口菊花枸杞茶,娇媚的眼眸看著皇甫皓飞,似乎话中有话。
而夜已深,外面是满天飘飞的大雪。
此时已过了公主平日入睡的时间,她迟迟未唤婢女更衣,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
今天是第六天,明日皇上体内的毒性就能全部清除,而他手中握有平南王意图造反的证据也会全数交给皇上。
「看来公主很适合待在我身边。」皇甫皓飞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等我要回燕霞门时,不如公主也一起去,我们夫妻可以长相左右,再也不分开。」
梦萝公主闻言惊愕不已。「跟你回燕——燕霞门?」
那里是最靠近南蛮族的地方,听说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啸的狂风和严酷的冬雪,而且食物永远不够,每个人都吃不饱。
「不愿意吗?」皇甫皓飞一脸遗憾的道:「真令人难过,我一直期待能跟公主夫唱妇随呢。」
「呃——我——本宫困了。」梦萝公主打了个呵欠。「我们改天再聊,睡吧。」
皇甫皓飞微微一笑。「也好。」
蓦然,凤鸣阁外一阵骚动,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镇定自如的继续品茗,甚至连点表情起伏都没有。
原本要上床了,梦萝公主立刻远离大床,她神情丕变的看著皇甫皓飞。「将军,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皇甫皓飞故作讶异。「没有听到,公主听到什么了吗?」
梦萝公主沉不住气。「怎么会没有听到?明明就有……」
还未说完,房门轰地一声被撞开了,大队人马闯了进来,御林军团团包围了凤鸣阁。
「逆贼皇甫皓飞,还不束手就搞!」羽林军们刷地一声,一起拔出剑来。
「大胆!」梦萝公主杏眼圆睁,立即威喝道:「不知道这是本宫的寝房吗?深更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
「公主恕罪,臣等奉命缉捕逆贼皇甫皓飞!」
梦萝公主退了几步,惊惶的以袖掩唇,颤声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皓飞沉著地看著他们做戏。
竟然真如丁香预言,梦萝公主会加害于他。
「回公主的话,逆贼皇甫皓飞意图咒杀皇上、谋夺皇位,若查罪证属实,在此先受皇上一剑!」
羽林军统领洪钰取出怀里一块亮晃晃的金牌,金牌上面刻著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皇甫皓飞见到洪钰还带了尚方宝剑,冷哼一声。
原来洪钰也是平南王的人。
「给我搜!」洪锰高声下令。
皇甫皓飞冷眼看著羽林军,他们什么地方都不搜,连装模作样都省了,直接掀起床褥,只见一只细长木盒赫然放在床褥下。
皇甫皓飞心一沉。
丙然是床褥……平南王真要置他于死地,还用了如此狠毒的方法。
不过,丁香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打开木盒!」洪钰气焰更炽。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将军?」梦萝公主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公主,原来你哭起来也这么美。」皇甫皓飞嘴角徐徐勾出一抹淡笑,脸上神情一派从容。
梦萝公主一阵错愕。「什……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她调情?
难道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吗?
「这……这是什么?」羽林军打开了木盒,里面只有一封信,他们面面相觑,看著洪釭,等洪钰指示。
「念出来!」洪钰皱眉,喑自心惊。
怎么回事?这跟上面给的指示不一样。
剪成人形、写著皇上生辰八字且钉满细针的魇镇黄纸到哪里去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梦萝吾妻,呃,什么山河天地灭的,才敢与君绝。」
「这……」洪钰此时已方寸大乱。
皇甫皓飞挑起俊眉,抽走了那封信。「这是本王写给梦萝公主的情书,有什么问题吗?值得你们大费周章过来搜查?」
「情、情书?」梦萝公主愣愣的看著他,明白他当然不可能写情书给自己,但自己亲手放进去的魇镇黄纸为何会变成了情书?
「当真是皇上派你们过来的吗?」皇甫皓飞脸上若无其事的神情一收,变了一副严峻的表情,目光冷厉,让人心里发毛。
他可是用兵如种、出手狠辣的鬼颅将军啊!羽林军们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开口,而洪钰更是脸上一片死白。
「来人!」皇甫皓飞大喝一声,眼中闪著冷静的精芒,当他看向梦萝公主时,眼里已没有任何温度。
梦萝公主打了个哆嗦。
见鬼!她是堂堂公主、太后最宠爱的女儿、皇上的亲姐,就算皇甫皓飞发现了什么,能拿她如何吗?
可是,当她看到一大堆侍卫同时涌进房里,将她与羽林军团团围住时,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她惊惶的看著皇甫皓飞,只见他眉也不皱一下,沉声吩咐道:「连同梦萝公主,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