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王爷,夫人的情况愈来愈差,得赶紧差人诊治。」丁戒灏打开书房的门,急急地禀报。
「她还没死吗?」朱熹康放下手中的卷宗,冷冷地道。
他的大手紧握成拳,紧拥著坐于他身旁的楚莹儿,心却止不了地不停狂跳,像是担忧著什么。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动他的情绪,更厌恶她对他的不忠和拂逆。
「王爷!」
丁戒灏不敢相信朱熹康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若是死了……便将尸首丢出城外随处掩埋。」一说到她死……他的心竟像是脱了缰似的马儿般剧烈怦跳。一想到她可能会死,他更是惊惧得无以形容内心的恐慌和悚栗。
「王爷!」丁戒灏不死心地喊著。
「丁戒灏,你逾矩了!」他的嗓音低哑冷淡,带著无头绪的不耐烦。
丁戒灏一愣,朱熹康从不曾在别人面前喊出他的原名、原姓,这……是否代表著他心底也挂念著玉琬琰?
「该死的奴才,你没听懂王爷的话吗?」楚莹儿恃宠而骄地嗔道。「不过是个小小贱妾,何以扰了王爷批阅的兴致?」
像欲罢不能般,楚莹儿丝毫没留意朱熹康益发黯沉的俊颜,继续说道:「教那贱妾要死就早点死,别老死占著清心阁不走!」
近日来,因为那贱妾老是无病申吟,搞坏了王爷同她欢愉的兴致,教她一想起来就有气;况且,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入主清心阁,却无奈朱熹康不允,她也只能干瞪眼。若是那贱妾走了,王爷必会让她入主清心阁,名正言顺地成了陬王府的女主子。
她想得简单,嘴上也骂得快活,却没发现朱熹康正冷冷地注视著她。
「你以为你是谁?」朱熹康倏地以双手擒住她的细致颈项,双眸诡邪仿似鬼魅般噬人。
「王爷?」他突来的举动令楚莹儿吓得失魂,殷红嘴唇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丁戒灏更不懂得,眼前的一切是怎地一回事。
「谁准许你开口、闭口称本王的侍妾为贱妾?」朱熹康沈著一张俊脸,吐息如魔。
确实,他是极心烦于玉琬琰,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允许别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啐骂著她。
「我……」楚莹儿没料到他会如此翻脸不认人,竟为了一个贱妾如此地待她!她忽而发出狂笑,盯著朱熹康。
「笑什么?」朱熹康眯起冷峻的黑眸盯著她。
「笑你的无知和愚蠢!」楚莹儿忽而大骂。
好歹她也是关外一大美人,岂容得了自己如此委曲求全地蜷伏于他的脚下。
「过几日你便会知晓了!」楚莹儿洋洋得意地笑著。
朱熹康不禁加重手中的力道,淡淡地道:「本王现下就要知道。」
若是他的猜测无误,楚莹儿必是车轫派来的探子,专门向车轫回报著他的周边大事,好伺机而动铲除他。
楚莹儿呼吸困难地扭动著身子,最终吐出破碎的句子:「你别得意,车轫大人已经决定将你日前寄给他的谋反书信呈给皇上审阅,一旦罪名成立,你便罪无可赦、难逃一死,到时,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居然为了一个贱妾,而得罪了我……」
楚莹儿话还未说完,便已气绝于朱熹康的手下。
这一切大致都和他猜想的一样,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车轫会背叛他,进而千方百计想要铲除他。
「王爷的心中还是挂念著夫人吧?」丁戒灏大胆地说著。
朱熹沉默不语地盯著他好半晌,撇了撇嘴,却又无奈地合上,说不出一句话。
「丁戒灏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毁了夫人的忠贞。」看他似有难言之隐,丁戒灏想更进一步地揣测他的心意。
「本王相信你,却无法相信她和皇上之间实是无染。」一忆起此事,朱熹康不觉怒不可遏。
皇上习于纵情酒色,岂有让到嘴的肉给跑了的道理;一想起这事儿,他的胸口总肿胀得难受。
「我相信小四。」丁戒灏蓦地说。
「小四?」朱熹康一愣,不懂他何出此言,过了半晌,脑海中却隐隐约约飞掠一道娇俏的身影。「小女娃儿?」
「是。」丁戒灏笑答。
「你怎会突然提到她,本王记得……」朱熹康脑中不断地回忆,突地脑中闪过各个画面……
「当年玉茶庄被抄家,小四从此下落不明,小四她……」不会的,不会是真的,她……会是玉琬琰吗?
「琬琰便是小四,小四便是琬琰。」丁戒灏挑明了讲。
朱熹康滑落于红木椅上,双眼瞪大如铜铃,蓦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小四的?」
他早知道小四这女娃儿长大后,必当出落得姿容无双、无俦,却没想到她可以出落得玉色惑人,让他找不到小四的影子。
小四……那位娇蛮矜傲的小女娃儿……
「瞧瞧本王对她做了什么事?」他倏然起身,连忙快步走出书房。
丁戒灏紧跟在他的身后,穿过长廊,走过前院,一位奴仆迎面疾走而来。
「王爷,夫人不见了!」
朱熹康一听,勃然大怒,出声喝斥著:
「夫人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不见了!?」
丁戒灏也十分震惊地瞅了朱熹康一眼,心想她已病入膏肓,就连下床都得有人搀扶,怎么可能一人走动……
除非……
朱熹康回眸望著丁戒灏,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惊惧。
「传令下去,命府内所有侍从全出城府寻找,一片地、一片地给本王搜,若找不到人,就不用回来了!」
朱熹康异常惊慌地下令著,神色悸栗悚惧。
「仲秋,咱们也出府去找吧!」丁戒灏一时心急,喊出朱熹康的小名。
☆☆☆
风雪片片吹落在玉琬琰单薄仅著一件外衣的身子上,小步蹒跚地一步一趑趄;时节处于隆冬,风雪漫天,酷寒难耐,还不时下著雨,弄得满地冰雪夹泥泞,走起来步步艰难。
玉琬琰抬起头望著漫天风雪,天色灰暗难辨,令人分不清现下是什么时辰,只能漫无目的地走,走回她梦中的杭州。
「小泵娘,怎会一个人在这儿走呢?」她的身后突传婬秽的男声。
玉琬琰缓慢地转过身,小脸上早已冻成一片青白,衬著一身白衣,更显得楚楚可怜。
「小泵娘?」两名大男人缓步地走向她。
玉琬琰直觉要闪身,可身子早已摇摇欲坠,岂还有余力让她逃离。
她眯起清丽的水眸,卷翘的眼睫早已冻成冰状,她只能艰辛地注视前方,免得让漫天风雪,冻结了她的神智。
其中一名男人快步地走向王琬琰,她奋力地往旁边一闪,原本打算蹬地一跃,却突地意识到,她早已让朱熹康给废了功夫。
身子一软,娇躯跌入雪地里,那两名男子便乘虚而入,压著她的身子,正打算将她押到一边去非礼她。
「不要……」玉琬琰用尽全身的力量嘶喊著,却只能发出如蚊鸣般的声音,娇弱的身子就连挣扎……也无力……
眼看著自个儿被抬进一旁的民舍中,眼看著男人在撕扯著自个儿的衣裳而无能为力,眼看著自个儿的清白即将毁于一日而无力阻止……
她紧紧地闭上眼眸,在心中低喊著。
她宁可一死,也不愿失去清白,她要朱熹康知道,她的男人只有他……再无其他人了……
脑中尚在轰轰作响,身上的重物霎时不见,她虚弱地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腮,模糊了眼前的事物,也模糊了自己的生命……
一片白雾朦胧中,她似乎又听到了朱熹康嚣狂的怒吼声,像是雷声一般打在她的身侧。
「我是清白的……」玉琬琰喃喃自语著,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告知眼前的男人一般……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玉琬琰感觉自个儿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个会小心呵护她的怀抱里。
耳边传来朱熹康暴怒却又带著歉意的低哑嗓音,在她的耳际柔情地说著:「是本王误解你了。」
这一切似梦似真,让玉琬琰搞不清楚,但是,这温厚的胸怀温暖了她的心头,让她紧紧地偎向他,偎向愿意疼惜她的怀抱里。
这样就够,尽避还没替爹报仇,这一生……已足够……
看著玉琬琰方偎向他的身子蓦地一软,像是失去了意识,朱熹康顾不得一切高喊著:「快,备马!」
在陷雪连天的大地上,朱熹康第一次如此地厌恶自己……
☆☆☆
一连几天下来,朱熹康已经无心再顾及谋反之事,只是静静地陪在玉琬琰的身边,等待她苏醒过来。
他的大手轻触著她依旧苍白的小脸,沿著她的眉眼滑向发紫的唇瓣,缱绻不舍地来回摩挲。
轻触著她枯瘦如柴的身子,他不禁心酸,幽黑的眼瞳泄露出他不善表达的疼惜与怜爱。
犹记得她方到苏州时,仍是一副生龙活虎、倔漠矜傲的模样;怎地,仿佛才过了几天,她便瘦成这副教人心疼的模样,教他直责怪自己,怎会任由自己潇洒惯了的性子伤得她这么深?
他该怎么办?
大哥来函通知他,车轫已率领宫内十二支锦衣卫,外加城外武装锦衣卫,准备将他一网打尽,无以逃出生天。
他该逃的,怎能还待在这里;若是真被逮著了,怕是十颗人头都不及抵罪;这是他当初选择的路,他从没后悔,也不曾后悔,只是……
现下不同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累赘,多了一个甜蜜的累赘,他必须将所有的一切都以她为前提。
可是她还未醒来,他要如何对她说起?
若是一开头便对她说,他是她的仲秋哥哥,那一个她愿意以身相许的仲秋哥哥,她会有何反应呢?
朱熹康的大手停了下来,唇瓣不觉地迸出一抹莞尔的笑。
想不到当年一句无心的话,倒让这一切都成了真,这多舛的命运,真教人费疑猜。
懊留下她,还是该送她回杭州?
这问题让他沉吟许久,却依旧寻不到答案。
留下她,徒会让她陪著他颠沛流离、吃苦受罪;送她走,却会让他心生不舍、寂寞无息。
况且,她还不一定愿意陪著他呢!他又何苦想著这烦人的问题,烦得自己心力交瘁。
他望著她好半晌,突地发现手下的玉琬琰眼睫动了动,缓慢地睁开清亮的水眸,让他忍不住屏息以待她的反应。
「身子还疼吗?」
朱熹康柔柔地揉著她顶上的发丝,百般宠溺地说著,让手下的玉琬琰不自然地动了一子。
玉琬琰不敢置信地睁著水漾眼眸盯著他,感觉这像是一场梦,一场她奢心渴望的梦。
「怎么著,不会说话了吗?」朱熹康笑出声音,温煦得像是灿阳。
「你是朱熹康?」玉琬琰疑惑地问著,小手微颤、忍不住地想触模他长满胡的脸庞。
「本王可准了你如此直呼本王名字?」朱熹康猛地板起脸孔,瞧玉琬琰像是受了惊怕之后,又突地笑了两声。
玉琬琰依旧搞不清楚情况,她应当是走出陬王府了,又怎会在这里?况且,朱熹康一直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这般与她谈笑?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小四,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再想著什么?」
朱熹康蓦地贴近她的小脸,带著几抹邪气逗著一头雾水的她。
「你……」他怎会喊她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