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换了新的清洁人员吗?」张卉聿手拿著早餐,瞄了一眼在大厅打扫的欧巴桑,跟站在柜台后的管理员闲聊著。
「是啊。」管理员是个身材圆胖的四十几岁大叔,闻言笑开了一张嘴,「我听清洁公司的人说,之前负责我们社区打扫的工作人员身体不好,家里人也不希望她做得太辛苦,所以就不干了,因此找了新的人顶替。张小姐,这是昨天晚上寄来的包裹,请在这里签收。」
张卉聿接过了签收本,随口说道:「之前的清洁人员年纪确实是大了点,是时候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是啊。」管理员点头赞同,看著不远处的欧巴桑辛勤的拿著抹布东擦西抹,又开口对正低头签名的张卉聿说道:「对了,张小姐如果有打扫的需求,可以找唐太太帮忙。」
她将名字签好,把签收本交还给管理员,不解的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这唐太太五十好几了,原本是个家庭主妇,老公在间小堡厂当作业员,月薪也不高,一家人的日子本来还算过得去,可是由于老公和小女儿不幸出了场车祸,老公死了,小女儿重伤,大女儿因为嫁到南部去,所以能给娘家的帮助也有限,最后唐太太只好自己出来工作,贴补家用。」
张卉聿闻言皱起了眉头。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这些悲惨的事情,听了难过,帮不上忙更无奈。
「唐太太晚上空闲的时间会替人打扫,一个小时收三百块,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手脚很利落。跟你租八楼的房子,开计程车的那个康先生……」管理员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他也有请唐太太帮忙打扫,唐太太跟我说过,连她清洁公司的工作机会也是康先生替她介绍的。我想唐太太跟康先生应该是私底下有认识,若张小姐也有这类需要,就给她个机会吧。」
八楼——张卉聿挑了挑眉。扑克脸康哲行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他果然是个面恶心善的家伙!手里拿著包裹,她原本要走回自己开的芳疗馆,但脚尖却又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走到了唐太太面前。
陈美兰正在擦大厅的沙发,一看到张卉聿立刻停下动作,有礼的微笑点头道:「早安。」
「早安。」她也微笑点头,语调轻快的问:「我听说,你下班之后有兼差替人打扫?」
用力的点头,脸亮了起来,「是啊,小姐有需要人帮忙打扫吗?」
「有。」张卉聿指了指前方,「贵妃庵——知道吗?」
「当然。」陈美兰微笑,「前头的芳疗馆,我每天都经过,里头装潢设计得好漂亮。」
「谢谢,那是我开的,我叫张卉聿。」她柔声说道:「如果请你每周两天固定替我打扫芳疗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陈美兰欣喜的点著头,很快的接下这份工作,「每周一、四好吗?」
「好。」张卉聿也答应得很阿莎力,眼角正巧瞄到一边吃著吐司一边自中庭走出来的短发女人,「若琳!」
白若琳听到声音,大口的将吐司吞进肚子里,轻快的走了过来,「早安啊,大美女。」
「早。」懒懒的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白吐司,不禁轻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馒头蛋和无糖豆浆外加一盒便利商店买的现切水果递给她,「吃这个。你别每次为了省钱,每天只吃吐司过活,你就不怕等你老了,怀里抱著一堆钱,但那堆钱最后全都拿来治病?」
「才不会。」打开袋子看到里头丰富的早餐,白若琳眼楮倏地发亮,「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谢谢你的早餐。」
「不用道谢,因为今天我请你吃东西——」张卉聿拉著她的手,往自己的贵妃庵走去,「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白若琳将豆浆打开,喝了一大口,「你开口,别说一件,一百件都答应你。」
「很好。」她眼底带笑,打趣的目光紧锁对方的一张俏脸,「从下个月开始,你请人打扫你家,一星期一次就好,一次两个小时,一小时只要三百块。」
「请人打扫?一个小时三百」白若琳听了差点被豆浆呛到,一双大眼楮因为惊吓快要凸出来,「你疯了吗?三百——」
「这是为了帮助那位在擦大厅玻璃的唐太太。」张卉聿打断她的话,暗暗的指向正专注工作的陈美兰,「她老公出了车祸,女儿受了伤,所以才得辛苦的出来工作,我知道你心肠好,反正你也常抱怨房子要清理很烦,所以不如就帮帮忙吧。而且就连那个康哲行都比我还早请唐太太打扫了,你怎么可以输给那家伙呢!」
白若琳嘟起了嘴。那个死扑克脸有钱没地方花是他家的事,为什么她要把她辛苦赚的钱拿出来跟他比赛?一想到自己的钱,她的心就一阵痛,正在淌血,但是看到张卉聿的神情,她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干么不叫古奕青——」她忍不住本哝,「你也不想想那家伙是我副理,带著老婆和小孩住在十二楼,住的坪数比我大不说,还比我有钱百倍不只,他们应该比我更需要人帮忙打扫。」
「放心。」张卉聿说。她既然会把念头动到若琳头上,十二楼那位她自然不会放过。「我晚一点遇到他们的时候会跟他们说一声,但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他们当然不介意。」白若琳嚷道,想到自己每个月要额外支出打扫费,她的心都快要碎了。「你们这群家伙都是有钱人,哪会计较那几百块!」
「话不能这么说。」张卉聿直接点出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康哲行可没你赚得多。」
「别拿那个穷光蛋来堵我的嘴。」她没好气的撇嘴,「早知道就不拿你的早餐了,这些东西不超过一百块,却让我每个月都得多支出一两千块。」
「你要记得小钱不出、大钱不入的道理。」张卉聿好笑的看著她心痛的表情,「反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等等你自己去跟唐太太说,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若琳嘟著嘴,不回应的直接走开。
张卉聿看著她不情愿的晃到唐太太身边,不禁觉得有趣。
若琳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死爱钱,钱一旦进了她的口袋,要她再拿出来,就跟要她的命一样难过。
不过认识这么多年,她也很清楚若琳的心肠好,虽然嘴巴上嘟囔著,但该花的钱若琳还是会舍得的。
「不好意思,张小姐。」陈美兰一脸匆忙的推著女儿的轮椅进入芳疗馆,歉然地解释,「这是我女儿可欣,我带她去医院复诊,谁知道今天医院人特别多,花了太多时间,若送她回去之后再来打扫怕会耽误工作,所以我就带她跟我一起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我正好没客人。」刚送走一位来做精油按摩的客人,张卉聿微笑道,「而且我只付你一个人的薪水,今天却来了两人,说到底,好像还是我赚到了。」
听到她幽默又爽朗的回应,母女俩不禁笑了出来。
陈美兰很快的准备好清洁用品,开始工作,唐可欣的脚不方便,只能拿著抹布替妈妈做著擦落地窗玻璃之类的简单工作。
外头飘著小雨,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成一幅美丽的图片。
张卉聿轻靠著桌子,啜著手中的花茶,静静的看著专注工作的唐可欣。
明明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可惜一场意外使她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听唐太太说,出车祸的小女儿本来是学舞蹈的,但如今失去小腿的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跳舞。光凭这张柔美的脸和纤细的骨架,虽然之前没有见过她跳舞的模样,但单单想象就知道一定非常迷人,真的好可惜……看著对方放在轮椅上的脚,她不由得失神。
唐可欣微转身,正好看到盯著她小腿出神的张卉聿。
视线一对上,她立刻一愣,连忙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只是……」
「没关系。」唐可欣微敛下眼,微微一笑,「我常看到很多人盯著我的脚看,虽然多少觉得有点别扭,但已经习惯了。」
张卉聿看著她一脸恬静的样子,渐渐起了同情心。
大部分的人盯著她瞧,应该都跟自己有著同样的惋惜想法,毕竟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却得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你应该很埋怨吧?」
唐可欣静了一下,简短的回答,「没什么好埋怨的,我算幸运了,至少我现在还活著。」
张卉聿先是一惊,这才慢半拍的想起,这场意外不仅令她失去小腿,也令她失去父亲。不禁在心中申吟,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哪不开提哪!
「对、对不起!」她结巴道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
「没关系。」唐可欣柔柔的看了她一眼,轻柔的语调安抚了她的内疚,「我也有一段时间的低潮,但人生本来就不完美,重要的是事情发生之后如何面对。」
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带激赏,「好样的!我喜欢你这句话。」
「其实要不是因为我前几天不小心跌倒,让自己的腿和装义肢的地方割伤,今天你也不会看到我坐在轮椅上。」唐可欣微笑,眼楮闪闪发亮的对她解释,「平常装上义肢之后,我行动自如,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两样,只是不能走太快而已。」
张卉聿闻言,真心替她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真好。」
「是啊。」她看了眼在里头忙碌的母亲说:「我妈妈这些日子为了我都快忙坏了,所以为了她,我得要快点好起来,找份稳定的工作才行。不过以前我喜欢跳舞也只会跳舞,现在才知道,我实在应该再多学点东西才对。」
「拜托!你还年轻,只要你愿意,不怕学不到。而且你这么孝顺,老天爷一定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对待。」张卉聿蹲在她的面前,看著她的腿,「有空的话可以到我店里来,我有一些疗程,搭配手技和仪器可以舒缓你关节的不舒服,让你在天冷的时候能好睡一点。」
唐可欣感激的看著她。义肢带久了确实会令血液循环不好,而她体贴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种天气说是春天来了,鬼才信!又冷雨又大,真是他妈的……」白若琳拿著伞走进来,一张嘴还不忘咕哝著,看到张卉聿蹲在唐可欣的面前,她一愣,「哎呀!不好意思,你有客人啊?」
「不是,她是唐太太的女儿,唐可欣。」她站起身替彼此介绍,「可欣,这是白若琳,住在八楼,你妈妈每个星期六会固定去她家打扫。」
「你好,白小姐。」唐可欣有礼的打招呼。「我听我妈妈提过你,谢谢你的照顾。」
「别这么见外,你叫我若琳吧。」她对她挥了挥手,看到正在拖地的陈美兰,对里头喊了声,「唐太太,你好。」
她微笑著点头,「若琳小姐好。」
白若琳不禁翻了白眼,低头对唐可欣眨眨眼,「我要你妈妈叫我若琳,她是叫了,但还是硬要加上『小姐』两个字——若琳小姐,听了还真是别扭。」
唐可欣闻言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