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向宠恩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界之久。
偌大的大厅只有他和赫连要俯,两人都没说话,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只听到墙上挂钟摆动的声音。
「宠恩。」赫连要俯打破沉默。
向宠恩不予理会,眼楮更贴向眼前的报纸。
「没想到你有特异功能,颠倒的报纸你也看得懂?」
「什么?」向宠恩眯起眼,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看清楚眼前模糊成一片的中文字。
以他近视上千度的眼楮,压根儿没发现报纸一开始就拿反了,而那个正在窃笑的家伙,竟然隔了那么久才告诉他!
他拿下报纸,擦腰瞪著赫连要俯。
没想到他居然不怕死地走了过来,还坐到他旁边的位子。
「你干嘛?」他警戒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没什么。」赫连要俯盯著他的脸直瞧,「只是觉得你近视那么重,为什么不戴眼楮?」不过他还是不戴眼楮比较好看。
「我不戴眼镜,又碍著你啊!」
「没关系,只要你看得清楚这张纸上的数字就可以了。」赫连要俯牵起他的手,将一张纸塞入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
「车祸的求偿单啊。」
「求……求偿单!?」向宠恩愕然地圆睁杏眼,不明就里的反问:「什么求偿单?」
「我都说了是车祸的求偿单,Josiah,你不是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吗?」
向宠恩眼楮瞪得更大,他狡辩地说:「什么……Josiah?我看你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吧?枉费他伪装成这样,连喉咙都因故意压低声音而发疼了,结果还是被他认出来?
「事到临头,你可别因为看到求偿的金额而死不认帐喔。」
「求偿的金额?」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宠恩看向手中的单据。
然而他不假思索的发飙大吼:「你这个疯子!狮子开大口啊?竟然好意思要我付什么精神赔偿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向宠恩你怎么这么笨,居然不打自招!
「你终于承认了,Josiah果然就是你!」
「你……该不会一开始就认出来了吧?」
「难道我没告诉过你,你开的那辆跑车,是当初我买了以后觉得不错,才介绍给天恩的?」赫连要俯无辜地耸耸肩。
其实早上在看到那辆跑车的车牌,他就知道这个自称Josiah的人,肯定和向家有关联。
「很显然是没有!」
懊死!原来一开始他就识破他的身份,竟然还假装不知道,存心看他出溴!
「既然我们已经相认了,可以开始谈赔偿事宜了吧?」
「有什么好谈的?你这份求偿单我不接受!」向宠恩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丢向赫连要俯。
「区区百余万,身为向家班的三少爷会付不起?」
「你当我是凯子,敲我竹杠啊?更何况我还只是个研究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赫连要俯看向旁厅一眼,「假如你付不起,荣恩应该会义不容辞地帮你还这笔费用」
他起身,作势要走向旁厅。
「等一下!」向宠恩情急地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不能说!你别把这件事告诉荣恩。」
「为什么不能?」赫连要俯露出邪恶的笑容,「我只不过是想维护自己的权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你,总之,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
「哦,是因为禁足令吧?所以你才怕你哥知道。」
向宠恩抬起脸,态度非常强硬,「是又怎么样?你最好别告诉他,不然别想我还,我知道,我也说过我会负责。」
「但你没钱还不是吗?所以我并不介意让你用劳力来偿还。」
「劳力?」向宠恩怀疑地皱起眉。
「嗯,我要你当我的伴游,只要你表现得让我满意,或许我可以让你一笔勾销。」
「伴游,这是什么东东?」他连听都没听过,更不知这是做什么的。
「顾名思义,就是只要陪著我到处玩就可以了。」
「神经病!我一直住在美国,我哪里知道台湾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况且,你找我这个一出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当伴游,根本是找错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才不愿意以后还要见到这家伙。
「我只不过是开出我的条件,至于你接不接受,那是你个人的问题,不过……」
赫连要俯欺向他,故意把气呵在他的额头上,「要是我们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只好将整件事委托律师处理,到时候其他人要不知道也很难吧?」
赫连要俯盯著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好吧,既然你威胁我不能告诉荣恩,那我找向老爷讨总成了吧?想必他老人家会很乐意帮你这个孙子还钱的。」
接著,他拿出手机,喃喃自语著:「不知道我现在打,会不会吵到向老爷?」
眼看赫连要俯要顺拨的号码正是爷爷的手机号码,向宠恩赶紧抢过他的手机。
他没细想地就脱口而出:「你真的疯了!要是因为你这通电话,让我爷爷知道我偷溜回台湾,就算我被押回美国,我也会每天诅咒你!」
向宠恩不知自己正好落入赫连要俯的圈套。
「哦,原来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向宠恩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中说溜了嘴,「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想你那么晚还赖在这里不走,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赫连要俯拿过他手里的手机,「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应该说过我是不喜欢吃亏的人。」
「你!」向宠恩握起了拳头,只差没揍向赫连要俯那气势凌人的高傲嘴脸。
就在此时,向宠恩讲完电话,回到了大厅。
「怎么了?看你们快要打起来的样子?」他担心的说。
「没有,我和宠恩只是在谈他在美国时的见闻,对吧?」赫连要俯又露出一个看似无害的笑容,还刻意挽起向宠恩的手臂。
而向宠恩只是看著环住他手臂的手干笑,不予置评。
「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松开环住向宠恩的手,赫连要俯来到向荣恩的面前,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按照惯例,晚安了,荣恩。」
向宠恩见状,不禁愣在原地。
这家伙对待人的标准会不会差太多了?
和向荣恩道别后,赫连要俯经过向宠恩的身边,刻意以细微的音量对他说:「希望明天能听到你的答案,晚安。」
向宠恩皱起眉,他还不至于听不出赫连要俯话里的挑拌。
哼,那家伙要他当什么伴游?
想都别想!
这一夜向宠恩睡得并不安稳,虽然他房间里的床是很柔软舒适,可他硬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了好久,却怎么也睡不好,只得起身。
一想到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所开出的条件,就令他心烦。
好不容易拥有的假期才正要开始,他就已经毫无兴致。
瞪著镜子里的影像,向宠恩嘟起了小嘴。
他知道他的长相根本不是那种会令人惊为天人的模样,但有妨碍到那个姓赫连的家伙吗?
他干嘛凡事都针对他?
扮了个鬼脸,戴上眼镜,向宠恩才走出浴室。
一走出浴室,他就看到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
「宁大哥?」
听到他的呼唤,正看著落地窗外景色的宁则转过身,「好久不见了,宠恩。」
向宠恩冲了过去,欣喜若狂地抱住他,「对啊,我好想你喔,宁大哥。」
从他有记忆开始,宁则总是陪在他身边,待他犹如自己的亲弟弟,陪他笑也陪著他哭。
即使被爷爷强制送到美国,经过那么多年,他还是不时地想起他。
「宁大哥,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我还在想等你没有门诊时,再去找你呢!」他拉著他的手走进书房。
「我是听荣恩说你可能有点感冒,所以才过来看看。」其实昨天听到向宠恩回来的消息,宁则就想来找他,只是事先已安排好要帮病人开刀,只好作罢。
坐上沙发的向宠恩尴尬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并没有感冒。」
宁则体贴地用手模著他的额头,「嗯,是没有发烧。」他松了口气,接著又说:「对了,你看我帮你带什么来了。」
「是什么东西?」向宠恩看向宁则放在桌上的册子。
「你翻翻看就知道了。」
「咦,这些是狗狗的照片?」他惊呼一声,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想当初他在五岁时失去父母,宁则为了安慰他,存钱买了只才刚生下来的黄金猎犬送他。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他,就随口帮它取名为「狗狗」。
当时天恩还嫌这个名字太普通,但宁则却力排众议的支持他,即使那只是小孩子无谓的坚持。
一直以来宁则总是依著他,连他被送去了美国,也无条件的帮他照顾狗狗。
他将相本翻到最后一页,只见年老的狗狗安详地躺在丝绒上,这是它的最后一张照片。
向宠恩的表情瞬间转为黯然。
「我记得是在我升大学的那年暑假,兽医说他是寿终正寝的,所以你不用太难过。」
「我知道,知识觉得我这个主人太不尽责了,连狗狗的最后一面也没办法看到。」狗狗一定和他一样很想再见到对方吧?
坐在他身边的宁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地说:「找一天,我带你去狗狗的安葬地看看它吧。」
「嗯。」向宠恩释怀的点了个头,黯然一笑,「我就知道宁大哥对我最好了。」
他们相视而笑,和乐融融的氛围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只是从门口处传来的声音,却刹风景地破坏了向宠恩的喜悦心情。
「看你们聊得那么高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掺一脚?」
向宠恩的笑容瞬间敛起,看著站在门口的赫连要俯,「不,我们这里并不欢迎你。」
虽然他是下了逐客令,可赫连要俯却充耳未闻地走进来。
向宠恩的心情更为不快,你索性别过脸来个眼不见为净。
赫连要俯显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来到宁则的面前,「宁医生,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他朝著宁则伸出手。
「是啊,嗯……」宁则礼貌地握上他的手,可赫连要俯反握著他手的力道却令他吃痛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虽然都面带微笑,不过在手劲上的较量却暗潮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向宠恩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不耐烦地开口道:「好了!你是想在宁大哥的手上留下手印才甘心是吗?」他起身拍开赫连要俯的手。
「我不过是想表达我的热情而已,向少爷,你也太大惊小敝了吧?」眼看向宠恩,赫连要俯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向宠恩气得反驳,「等一下,这是我家耶!你有什么权利赶我的客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不介意将我们的事让第三者知道?」
向宠恩哑口无言。
这家伙字字句句全都说中了他的要害。
宁大哥对他是很好,可他对向家班也很忠心,更可能会为了帮助他,而不知道采取什么行动。
彼虑到这一点,他只好对宁则说:「抱歉,宁大哥我和赫连先生之前先约好了,所以我们今天只能聊到这里。」
「没关系,改天我再带你去看狗狗吧。」宁则淡淡一笑,眼神里却有著藏不住的失落。
「嗯。」向宠恩依依不舍地送走宁则,再度回到屋里,就看到赫连要俯一副高高在上、好象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的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好让自己能冷静地打这场仗。
「看样子,你和宁医生很熟嘛。」
向宠恩才刚在沙发上落座,赫连要俯的声音就立即传来。
「嗯,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向宠恩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青梅竹马?」赫连要俯的音量突然变大。
他不悦地皱了下眉,「青梅竹马?虽然我的国文程度不怎么好,不过你的形容似乎有点怪。」
「会吗?我倒不觉得,不过你和谁好不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向宠恩对他和宁则的态度是天渊之别,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悦感。
「当然!」就算他的命运再不好,也不至于倒霉到和这家伙扯上关系。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切入主题吧。」
「正合我意。」
「OK,那你的答案呢?」
向宠恩盯著他许久,才说:「我有一个问题想先确认一下。」
「嗯,说吧。」
「为什么找我当你的伴游?我既不知道台湾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没有方向感,而且我预计在台湾待一个月就要回美国,我可不认为这段时间足够我用劳力来抵修车费用……」
「等一下。」向宠恩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的话,赫连要俯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的话,「你提出的问题好像不只一个。」
向宠恩只是挑眉看他,一副非要他回答这些问题的表情。
「就这样?」
「嗯,因为你赔不出钱不是吗?反正我最近正觉得无聊,而且那笔小钱我也看不上眼,所以即使你只有一个月可以让我消遣,只要我觉得行就够了。」
「我拒绝当供你消遣的丑角!」
「你不用小题大作,我觉得我开出的条件,对你而言可是相当优越,你才刚回到台湾不是吗?那你就当作我只是在尽地主之谊。」
向宠恩皱起眉头,他可不认为这家伙有如此好心。
「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你不接受我开出的条件,那我只好诉诸法律。」赫连要俯再次强调。
向宠恩的眉头几乎快打结。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眼前这个人了。
因为赫连要俯的心思细腻得太过恐怖,轻轻松松就能用几句话带出整件事的利弊、好坏,还残忍地将两者摆在天枰上逼他选择。
「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那你的答案呢?」赫连要俯看著他,深邃的眼眸散发著势在必得的坚定目光。
向宠恩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你说得没错,既然只要一个月就可以抵消上百万的赔偿,我不接受就太笨了,不过……你得保证不会让我家里的人知道。」
或许开始赫连要俯就料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所开出的条件。
唉,他做这个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明智的抉择!就当我们是条件交换,谁也不得违背,但是,在此之前……」赫连要俯上下打量著向宠恩。
向宠恩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你干嘛啦?」
「你得重新打扮一番,不然你这邋遢的模样,教我怎么敢把你端上台面。」
又来了!这家伙怎么没事就喜欢找他喳?「真抱歉,反正我就是长得貌不惊人,而且现在美国年轻人都是像我这样的穿著,是你跟不上流行才对。」
正当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时,赫连要俯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拉离沙发。
「你做什么?放开我!」他被他拉著往楼下走去。
「我想我今天早上刚好有空,就带你去逛街买衣服、剪头发,还有……」赫连要俯凑近向宠恩的脸,「这副超‘耸’的眼镜一定要拿掉。」
「喂,你被自作主张,我……」
向宠恩还来不及抗议,便被塞入赫连要俯的轿车里扬长而去。
「可恶!我还是觉得我的眼楮怪怪的。」向宠恩忍不住抱怨。
他被赫连要俯带出来整整一天。
无论他如何抗议,赫连要俯全然不理会。
他先是被带到发廊修剪他那一头蓬松的乱发,现下,柔顺的头发服贴有型地衬托著他的小脸。
接著,他还被带去眼镜行,在赫连要俯的强势之下,他只好配上隐形眼镜,害得他到现在都还不适应。
之后,他们又在这间名牌服饰的旗舰店,耗了快一个下午。
他抬起手想揉揉仍不是很适应隐形眼镜的眼楮。
「别揉!眼楮行的老板不是说一、两天之后就能适应了吗?」赫连要俯拉下他揉眼楮的手。
「我就是觉得我的眼楮现在很不舒服啊!」
「会吗?」赫连要俯不顾还有别人在场,将他拉近自己,「可是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的穿著打扮要顺眼多了。」
老实说,向宠恩真的变得很好看,就想一颗得经过琢磨才会发光的原石。
这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之外,虽然向宠恩没有向荣恩的美貌及向天恩的俊逸,但该怎么说呢?耐看吧!
当向宠恩拿下厚重的眼楮又将一头乱发修剪过后,赫连要俯才发现他有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你看够了没?」可以放手了吧?赫连要俯对于自己的注视,令向宠恩无来由的感到烦躁,同时还注意到整间店里,有一半以上的目光全集中在他们身上。
赫连要俯放开了他,但那是因为店经理正好将他们要求试穿的衣服拿过来。
「快点决定要买哪些,等一下我们还要回你家收拾你的行李。」
向宠恩闻言,瞪了他一眼。
哼,也不知道是谁挑三拣四才浪费这么多时间,不过……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收拾我的行李?」
「因为你要搬去我家。」
「等一下!你可没告诉我这工作是二十四小时的!」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可别跟我说你不做了。」赫连要俯漾出胜利的笑。
向宠恩恨不得能抓破他的笑脸。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让这家伙以为自己拿他没辙。
向宠恩忽然开口问:「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今天的花费都是你要付是吗?」
「嗯,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一项投资。」
他反击的机会来了!
向宠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以极温柔的声音读店经理说:「小姐,你应该知道我的身材尺寸了吧?」
店经理点点头。
「那麻烦你将店里符合我尺寸的衣服全部打包,谢谢。」
看著赫连要俯瞬间垮下的脸,向宠恩则是笑得无比灿烂。
既然有人自愿当剀子,他若不好好利用,就太对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