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回到小房间,一看,乱糟糟得一塌糊涂,坦白说,自从胡医生想非礼她,她早就不想干了。
下班回去,她鼓著腮,何太太不断追问,她不想把子宁的事说出来,只好说:「胡医生好恨我,一天到晚,冷言冷语!」
「因爱成恨嘛!」
「我真不想干下去!」
「那就不要干,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年轻人不做事,整天坐著吃不大好。」
「到你义父的米店帮忙。」
「我不懂做生意,义父看了会生气。」
「唔!我想起了,琼姑好喜欢你,每次见到你总称赞你温柔纯洁,你想不想当私家看护?」
「私家看护?」
「嗯!迸夫人要请私家看护。」
「上一个月,琼姑不是请了一个新的看护?」
「又走了,一年差不多换十五六个,烦死了琼姑,一天到晚忙著找护士。」
「是什原因?」
「那古夫人脾气好怪,没有人能够跟她相处,所有的护士都给她赶走的。」
「那凶?这样的工作我怎能干?」
「那就别想它。琥珀,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留意,有你合意的工作介绍给你。」
「谢谢干妈。」
第二天,张锦天去接她吃晚饭,琥珀把一切全告诉他,说出了这一切,她心里舒畅多了。
「毫无结果,都是我不好,惹来了一大堆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王子宁昨天结婚。」
「不能怪你,昨天你也是为了我好。」
「子宁结婚了,你怎办?」
「老样子。」琥珀耸一下肩:「自食其力,努力工作。」
「琥珀,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学期开始,我不在圣丽花书院教书。」
「为什?转校?」
「不教书了,我唯一的伯父由美国回来,要投资开一间自助洗衣厂,他年纪大,不想再操劳,洗衣店交由我代理。」
「你做了老板,恭喜你!」
「老板仍然是伯父,我只不过是管理人,不过收入是比教书好。而且,伯父也准备在这儿买一层房子,他没有妻儿又没有亲人,想和我们一起住。老人家要买一间两厅三房的房子,比我们现在住的要大好几倍,以后我和妈的生活会过得很舒适。」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从此以后,你和伯母可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张老师,这顿晚饭,我吃得心安理得,因为,我在分享你的快乐。」
「你不单可以分享我的快乐,还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一切?」琥珀有点诧异,她问自己,她有这个权利吗?
「琥珀,我有几句话,说了你不要生气。」
「生气?我正在开心得很呢!」
「我现在不教书,不再是为人师表了,而你,早就不是我的学生,所以,如果我们交朋友,根本没有人说闲话。」
「嗯!」
「除此之外,我太穷也是问题,连居住的地方都搞不好还敢说什呢?不过现在总算走好运,以后我们可以住斑楼大厦,生活也大有改善,我可向你保证,我们以后的生活必然安定、舒适、愉快。」
琥珀侧起头望著他。
「上面提到的问题,还是次要,最重要的,当然是王子宁。我知道你爱子宁,我一直也知道你会嫁子宁,可是,子宁昨天已经结婚了。」张锦天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琥珀一眼,见琥珀没有什哀伤的表现,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女孩子,都需要一个好归宿的,是吗?」
「是的!」
「你知道我妈妈很早就喜欢你,渴望你做她的媳妇。」
「知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做我的太太,只是,我那时候仍然为人师表,你又曾经做过我的学生,我怕我们会被人家说闲话,所以我一直压抑著自己。」
琥珀垂下了头。
「现在情况可就不同了,我们的关系也不是老师与学生,而我,也离开教育界,你呢,子宁已经结婚了,你们之间也完了,所以,我……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成家立业的条件,所以……」
琥珀抬起头来,等著他说下去。
「我……」张锦天难为情地用笑容去掩饰:「今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妈妈、我,还有伯父,我们……我们在讨论……」
「你的前途?」
「不,是讨论你。」
「我?我甚至连你伯父也不认识。」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认识的,今天早上,妈妈提醒我,这个时候,应该向你求婚了。伯父自己没有子女,妈娶媳妇,就等于他娶媳妇,他知道我要结婚,不知道有多开心。琥珀,你不是很喜欢钻石戒指给你做见面礼,妈妈辛辛苦苦储蓄了一点钱,是准备我结婚用的。现在,一切由伯父负担,所以,妈妈决定把她储蓄的钱,订造一条金链,和一个大金牌给你,还有两只重重的龙凤镯。至于我,一向把钱交给妈,我没有钱买东西,只能送一颗心给你。」
「张老师,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
「完了。」
「我首先感谢你伯父的钻戒,伯母的黄金,还有你的一颗心,可惜,我不能够接受。」
「为什?」张锦天呆著了:「我们感情一向不错,认识两年多了,而且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已有半年,我们的性格、生活习惯、脾气都很了解,而且也很合得来。」
「这是事实。」
「那你担心什?我保证会好好爱护你,我比你大十年,我会处处让著你,把你当公主看待,妈和伯父也会很疼你。」
琥珀突然感到很好笑,她一直很尊敬张锦天,把他当老师,说话时也是小心用字眼,怕开罪他,老师嘛!可是,现在的张锦天,变成了她的裙下臣,他才是真心的战战兢兢呢!看起来,他好象还很敬畏她。
「张老师,你已经说了半天,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在说些什?」
「我……我……」他难为情地揉著手指:「我请求你嫁给我。」
「谢谢你,张老师。」
「啊!」他的眼楮闪光:「你答应了!」
「不,张老师,我只是感激你们一家人都对我那好。」
「我们的婚事呢?」他紧张得仆著身体。
「我不能够答应你的婚事!」
「为什?」他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你讨厌我?」
「我喜欢你,张老师,但是,我爱的是子宁,你知道的。」
「可是,王子宁已经结了婚。」
「是的,但是,这有什关系?我仍然有爱他的自由。」
「这是没有结果的,你应该知道,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并不认为我爱上有妇之夫。」
「那,王珍妮呢?」
「我和王子宁之间没有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王珍妮已经做了王子宁的太太,这是事实,你夹在他们当中干什?而且王子宁根本不想见你,你们之间已经完了。」
「因为我们有了误会,不过,误会是可以解释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他甚至不肯和你见面,怎样解释?」
「等机会。」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要等一辈子!」
「你真傻你……」
「我不傻,只是太固执。」琥珀柔声说:「张老师,你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丈夫,你应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妻子。」
「但是,我只喜欢你。」
「忘记我吧!」琥珀垂下头眨一下眼楮:「我坦白告诉你,我今生今世,除了王子宁,永远不结婚。」
「那何苦?」张锦天央求著:「琥珀,不要折磨自己,其实,你才应该忘记子宁,找寻自己的理想,琥珀求你答应我。」
「张老师,我们相处半年了,你仍然不了解我?」
「唉!」张老师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你需要考虑,你刚受了刺激,情绪还未平复。」
琥珀看了看表,她说:「时候不早,我该上班了。」
「好吧!琥珀,好好考虑,我会等你!」
琥珀根本没有考虑,因为,她了解自己。
星期天,何太太、琼姑和琥珀一起吃茶。那天,琼姑一直在看她,眼光很特别,琥珀感到奇怪。
后来,琼姑看了何太太一眼,何太太点一下头,琼姑说:「冷姑娘,你想转换一下工作环境,是吗?」
「是的,我想找一份新工作。」
「到古家来,做古夫人的私家看护,好吗?」琼姑恳切地问。
「替你的主人工作?不!」琥珀一口就拒绝了,古夫人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和一个怪人相处!
「夫人的脾气是特别些,不过,她心地善良,你看我,我在古家工作了十几年,还不是一直做下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走。」
「那是因为你好,你能忍,我可受不了!」
「不,冷姑娘,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夫人一定可以合得来,因为你温柔、善解人意,又有耐性,夫人一定会喜欢你。」
「对不起,琼姑……」
「你先听听你在古家工作,可以享受的一切,好不好?」琼姑截住了她:「你会有一个私人的豪华套房,一天四餐,你所用的都有佣人侍候,月薪基本是三千元,每年加薪两次,过年除了双工,还有赏钱,好大的红封包。」
「三千元?」琥珀那大眼楮变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兴奋得脸上透红:「干妈,你听见没有?月薪三千元!」
「我听到了。」何太太点一下头:「是你现在薪资的两倍多。」
「琼姑,我愿意到古家工作。」
「怎一口就答应了?用不著考虑吗?」
「不需要考虑了,因为那三千元太吸引我。」
「你,很需要钱?」
「是的。」琥珀点一下头,她准备赚够了钱再继续念书,想配得起子宁,一定要有好学问。
「也许我应该先告诉你工作时间,每日早上十时至十二时,下午四时至八时。」
「一天工作八小时?」琥珀差点要欢呼:「比现在舒服得多了。」
「但是一年到晚没有假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没有?」
琼姑摇一下头。
「可是,琼姑,你也有假期啊!」
「我和你不同,我是管家,常常有机会跑出来,你是夫人的私人看护,她不能一天不吃药,所以你每天都要在她身边。」
「阿琼,我不会让琥珀去古家做工。」
「干妈……」
「我一年到晚见不到她,去了古家,我就等于失去了琥珀。」何太太很不高兴:「别说三千元,六千元也不做。」
「干妈,让我去侍候古夫人吧!我可以在下午二时至四时,或者八时后回来见你。」琥珀完全被三千元迷住了!
「冷姑娘说得对,其实,她回来陪你吃完早茶回古家,还不到十点钟。」
「不。」
琥珀决定的事,根本没法可以改变她,何太太的反对,胡太太的挽留,胡太太甚至一咬牙,愿意加她三百元人工,前后是一千三百,还答应放她十五天假期,让她去外旅行,又跟她说了半天好话,可是,结果琥珀还是辞工不干。
星期三早上八时半,琼姑派古家的汽车来接琥珀,琥珀只带一个新皮箧,何太太哭著送她上车。
迸家的司机一直把汽车驶上山顶,经过不少路程,终于在一间别墅式的巨宅前停车。
迸家没有王子宁家的科学设备,电动门,闭路电视都没有。但是古家的房子,比王家的还要大,而且古董满屋都是,一脚踏进去,就知道屋中主人,家财超过亿万。
琼姑带她进人小偏厅:「夫人还没有醒来,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吧!」
琥珀看了看壁钟,琼姑含笑迎过来:「夫人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她愿意见你,你跟我到楼上拜见她吧!」
踏上楼梯,楼梯上铺上厚厚的地毡,琥珀的心情,随著步伐而紧张,古夫人是个怎样怪的老太婆呢?她患了什病?她将会怎样对付她?
琥珀咬一下牙齿,镇定著自己,人家肯付出三千元,总不会让你好过,所以,受气是难免的事,为了钱,她愿意忍受一切。
到了三楼,琼始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很低沉的声音。
琼姑小心地旋开门球进去,她轻声说:「夫人,我已经把冷姑娘带来了。」
琥珀看见一张巨型大床上,坐著年纪看来有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多半已白,面色青黄,很瘦。她穿著一件浅栗色的晨褛,正坐在床上吃早点。
她的床上架著一个餐架,餐架上是一个金餐盘,盘上放了餐巾和早点,她正在吃粥。
她抬起了头,看了看琥珀,又继续吃她的东西,看样子,她对琥珀没有兴趣。
琥珀看了她一眼,很怕。
这房间太大了,阴森森的,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丝绒的窗幔已拉开,但是,仍然拉下白色的窗纱。那巨大的房间,除了古夫人和琥珀,琼姑和两个佣人正在等候著。
迸夫人皱了皱原来已有很多皱纹的眉头:「你没有告诉她,我不喜欢蓝色?」
琥珀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粉蓝色的裙子,内心又是一阵慌乱,她正要开口,琼姑说:「对不起,夫人,她下次再也不会穿蓝色。」
「唔!」古夫人把金色瓷碗一推:「今天的粥为什这样咸?厨子发热气?」
「夫人,我立刻为你煮一碗鸡丝面。」
「算了,什胃口都给她糟塌了!」
「夫人,冷姑娘……」
迸夫人一面用餐巾抹嘴,一面看琥珀,她的眼楮好厉害,像一把锋刀:「她年纪太轻,太漂亮,一定没有工作经验。」
「她在胡国伟医生医务所,已经做了差不多两年护士。」
「我不认识什胡国伟。」古夫人掷下餐巾:「在未找到好的护士之前,让她留下吧!」
「谢谢夫人!」琼姑用手肘踫一下琥珀。
「古夫人,谢谢你!」
「冷姑娘,你现在应该侍候夫人吃药,药都在夫人的架子上,每天服四次,餐后服,以后的工作我会告诉你。」
「谢谢你,琼姑!」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床前,正要伸手拿药瓶,突然古夫人大喝一声:
「你干什?」
「我侍候你吃药。」
「你没有洗手就踫我的东西!」她尖叫,声音低而轻,但是仍很惊人。
「冷姑娘,你应该去洗手,夫人的洗手间在里面。」琼姑连忙说。
「对不起,夫人!」琥珀立刻走进浴室,浴室好华丽、宽敞,但是,琥珀无心欣赏,她连忙把手洗净,走出来,琼姑和其它两个佣人已经出去了。
「把手伸过来!」
琥珀伸出十只手指,古夫人看了一遍:「你的皮肤很白,手型很美,但是白皮肤,漂亮的手,并不等于是一双清洁的手,你有没有用肥皂?」
「用过了。」琥珀噎了一下:「夫人,我可以侍候你吃药了吗?」
「唔!」
琥珀曾经见过不少药,从古夫人所服的药丸,她知道古夫人一定患有心脏病,不过看药的份量,她的病,不算很严重。
十二时半之前,琥珀要念报纸给古夫人听,然后扶她到窗前坐一会,她透过窗纱看窗外,可以看上一个钟头。这时候,琥珀要为她把床上所有的枕套、床单、床罩全部更换;十二时半古夫人再次上床,琥珀侍候她吃午餐;午餐后是吃药,和打补针;然后到下午二时,她侍候古夫人午睡,并把所有丝绒窗幔拉上。
两点钟,是琥珀和琼始吃午饭的时间,这一段时间,琥珀总算舒了一口气,她一面吃著美味的小菜,一面向琼站打听古夫人的事。
「为什屋子里只有一个主人?」
「本来是两个,老爷去世后,就剩下了夫人,唉!她也真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们的子女呢?」
「没有子女,我由第一天进古家工作,这间屋子一直只有两个主人。」
「那说,夫人是不能生养。有钱人家,怎可以没有人继承香火?老爷会不会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可能还有了子女?」
「不可能,因为老爷和夫人十分恩爱,别的不说,夫人认为自己不能生养而埋怨,她好想领养一个孩子回来,让老爷做个现成爸爸,可是,老爷一直反对。」
「那当然了。」琥珀把一大块中式牛排挟在饭碗上:「领养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老爷才不会那笨。」
「你猜对了,老爷反对夫人领养孩子,就是怕夫人因为疼爱那个孩子而分薄了对他的感情。」
「你是说,老爷在吃醋?」
「唔!」
「古老爷去世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五十岁。」
「去世很久了吧?」
「不足四年。」
「不足四年?」琥珀讶然:「夫人的年纪比老爷还要大?」
「怎会,夫人才不过四十五岁,老爷比她大九年。」
「才四十五?我以为她已经六十了呢?她看起来又老又丑!」
「是的!」琼始吃完饭,正要喝汤:「夫人现在又老又丑!」
「她凭什迷住老爷?」
「她迷老爷,怎会?」
「难道老爷迷她?她有什好,就算她现在四十五岁,可是,她瘦得像压扁的蔗皮,满面皱纹,脾气又怪又坏,整天躺在床上,好象连走路都不会,她有什好处?」
「你所看到的,都是老爷去世后的古夫人,她以前完全不是这副样子。她四十岁的时候,还像三十余岁,身材适中,脸型和五官都很漂亮,说话柔柔的,十分温柔,对老爷十分体贴。琥珀,也许你不相信,古夫人以前是个美人,很讨人喜欢。」
「几年间,变得那利害,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改天我把古夫人的相片给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
「琼姑!」琥珀咬著只果问:「夫人为什不喜欢蓝色?」
「因为老爷飞机失事那一天,是穿著蓝色的西装,所以,她怕看见蓝色,她憎恨以色列,老爷死于以色列。」
「飞机失事?」
「不错。」琼姑站起来:「我要到市区买东西,别忘了四点钟侍候夫人吃下午茶,今天的餐谱就贴在厨房里,饭后没有事做,你可以到处走走,参观一下。」
琥珀吃过午饭,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贴近在夫人的睡房,是个四套房:会客室、卧室、更衣室连化妆间,还有私人浴室。
房间里铺上墨绿色地毡,绿底银花墙纸,绿色丝绒窗幔和浅绿色的窗纱,房间内的一几一桌和摆设,都十分豪华。
琥珀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拥有这样华丽舒适的地方。
她把房间的窗口全打开,窗外看到的全是树和花,向南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大海。
露台上种了好几盆玫瑰,还有一张睡椅,琥珀坐在那藤制的睡椅上,用手帕盖住脸,闭上眼楮在打瞌睡。
睡了一会,有人叫醒她。
「冷姑娘!」
琥珀扯开手帕一看,一个佣人推了一辆餐车进来,餐车上放了食物。
「啊!」琥珀跳起来:「夫人吃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不是的,冷姑娘。」佣人笑起来:「夫人午睡还没有起来,她的茶点仍未弄好,现在三时四十分,是冷姑娘吃下午茶的时间。」
「我?」琥珀吐了一口气:「谢谢。」
琥珀匆匆吃了下午茶,到楼下,琼姑还没有回来,她跑了不少路,一直向厨房走。厨房好大,像个小菜馆的厨房间,她和厨房的佣人笑著打招呼,她看见夫人的金托盘上,放著一瓶茶,一盅奶和一瓶糖,厨子正在做CHEESEFENCAKE。
琥珀见茶点没有做好,时间还没有到四点钟,于是,她去找刚才送下午茶给她的佣人。
「可不可以给我找一个花瓶?」
「冷姑娘要怎样的花瓶?这儿有许多花瓶,大、小、盆头、插头都有。」
「我要一个小而精致的,越名贵越好,不要大,因为我只要插一支花。」
不一会,佣人把花瓶带进来,说:「冷姑娘,琼姑说这是个古董花瓶,很值钱的,不知道合不合用?」
「很好,很精巧,谢谢你,请把夫人的茶点拿到这儿来,时间差不多了!」
佣人答应著走进去,琥珀拿著花瓶到花园,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装了一点水然后插进瓶子里,她回到大厅,餐盒已放在茶几上。琥珀把花瓶放进去,揭开盖食物的盖子,便送上古夫人的房间。
先敲了门,古夫人答应了,她才推门进去,她先把餐盒放在一边,然后去扶夫人起来,替她穿上晨褛,把餐架子推到她的面前,然后很小心的把餐盒放在餐架上。
「谁放的玫瑰?」
「是我放的,夫人。」
「你的坏主意真多!」古夫人拉长了她那张又瘦又干的脸,手一挥把整个餐盒甩在地上,茶啊、奶啊、糖啊、点心和花瓶碎片满地都是,吓得琥珀目瞪口呆。
「我最讨厌耍花招的人,你呆瞪著我干什?」她在吼她。
琥珀连忙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夫人,真对不起,但是,你要吃东西服药的。」
「还不快按铃叫人来清理地毯。」她比琥珀乡下的老师还要凶:「你把我的房间弄得又脏又臭,哼!」
琥珀按了一下壁上的叫人铃,不久,两个女佣进来,她们看了琥珀一眼,立刻帮忙做清理工作。
「阿三,吩咐阿芳送一杯牛奶给我。」
阿芳进来,琥珀连忙洗净手去拿药丸。
「不吃!」古夫人手一推。
「夫人,每日吃药四次,是不能中断的,否则就失去效用。」
「你说话真多,讨厌。」
「夫人,刚才我自作主张,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请求你的原谅。夫人,把药吃了吧!你犯不著为了我,连身体也不顾。」
「哼!」古夫人抓起药丸,抛进嘴里。
迸夫人吃了药,琥珀扶她上轮椅,推她到窗前看风景。
「为什推我到这里来?」
「早上你看东面,东面可以看到园中的花草,这边是南面,可以看见大海,换一下环境。」
「你的坏主意太多,我不喜欢换来换去,快把我推到那扇窗去。」
琥珀暗叹一口气,只好照办。
五点半,琼姑带了几个男人分别进来,他们都是替古夫人工作,向古夫人报告一天的业务情况。别瞧古夫人病得好象没有气似的,其实她很精明,同时,也关心古老爷留下来的生意。
七点半,晚餐开始,琥珀再也不敢打玫瑰花的主意,好好的做她的份内事,古夫人一面吃饭,一面把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在手里,按了一个又一个,然后用力把控制器一掷:「根本没有好节目。」
「丽的电视长篇剧——《追逐》很不错!」
迸夫人盯了她一盯,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琥珀侍候她去洗手间,然后就侍候她上床睡觉。
琥珀一天的工作完毕,她开了电视机,一面看电视一面吃饭。
「听说你今天惹夫人生气?」
琥珀眼楮看著电视机,莱往嘴里送:「还不是为了一朵玫瑰花!」
「这就是你不对了!」
「我错了?我只不过想令她高兴。」
「你不明白,老爷以前喜欢送玫瑰花给夫人,尤其是红玫瑰;所以,除了老爷,谁也没有资格送玫瑰花给夫人。」
「怪不得,我真是自作自受了。」
「她没有赶你走,算你走运。」
「可不是,打破的花瓶,还是古董呢!」
「我看夫人对你也不错!」
「希望是吧!」琥珀咬著鸡腿子:「夫人也真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八点钟就睡觉了,白天大不了看看窗外。」
「她也无事可做。」
「可以看报纸、画报和电视啊!」
「她精神不够,要是看久了会头晕,不过,她晚上上床后,她会躺在床上看一看电视。年纪大了,哪能睡那多。」
「今天来了好几个经理。」
「他们每天下班一定来向夫人报告一切,老爷的古氏机构做很大生意,每年也赚许多钱,可惜,就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亲戚呢?」
「那倒不少,夫人姐姐的儿子,老爷弟弟的儿子,还有几个堂佷儿。」
「怎没有看见他们?」
「夫人不让他们来。」
「自己那孤单,为什不让亲戚来热闹一下,夫人真是怪人!」
「夫人不喜欢他们是有原因的,他们一来就吵架,烦死了。」
「有什好吵的?」
「他们要向夫人献殷勤,想争取夫人的好感。」
「这也不是坏事。」
「可惜,他们不是真正孝顺夫人,只不过想谋夺家财。」
「那班人也真笨,夫人无儿无女,她死后,钱自然属于他们,又何必争?」
「他们想把全份家财据为己有。」
「大贪心了!」
琥珀吃完饭,想看古夫人,她跑上三楼,轻轻开了房间,看见夫人躺著在看电视。她走过去,轻声说:「我扶你起来靠著看。」
迸夫人盯了她一眼,动也不动。
「要不要喝杯茶?」
「不要,出去!」
琥珀只好出去,心里不断嘀咕:「人家是一番好意,好心没有好报。」
一天总算过去了,第二天,琥珀正在给夫人读报,琼姑带了一个医生进来。
医生看见琥珀,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好一个人间仙子。琥珀也看了他一眼,很年轻,样子长得不错,比胡国伟好上一千倍。
「喂!世良。」古夫人喝了一声:「你今天是来干什的?」
「替夫人检查身体。」
「为什还不开始?」
「是!」
琥珀替夫人解开晨褛和睡袍的钮扣,和医生合作。
检查完毕,古夫人问:「我怎了,还能活多久?」
「长命百岁!」
「活那久干什?」
「你少发脾气,还可以多活一百几十年。」那位医生拿著药瓶对琥珀说:「你是夫人的新聘护士吧?」
「是的!」
「这三种药丸,每天服四次,餐后服,这些针药,每天注射一次,最好在午饭后。」
「是的,医生。」琥珀接过药,把药瓶放在架子里。
「夫人太瘦了,你要尽量劝她多吃一点东西。」
「我会尽力。」
「古夫人,我走了。多休息,千万别发脾气。」医生拿起药箱,看了琥珀一眼,就由琼姑送他出去了。
琥珀继续读报,读报后,她侍候夫人洗澡。唉!可怜,夫人身上只有一身排骨。
吃午饭的时候,琥珀问琼姑:「我怎想也想不透,夫人怎会让一个年轻的医生替她看病?」
「以前李医生的父亲,是古家的医务顾问,老爷和夫人,都由李医生保健,去年李医生血压高,被迫退休,所以由他的儿子接手。由于大家是世交,夫人没有理由反对,而且,李医生虽然年轻,可是相当能干。」琼姑放下筷子问琥珀:「怎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李医生偷看你几次。」
琥珀笑一下,摇了摇头。
「李医生对我很不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们作媒。」
「做他的姨太太?」
「为什要做姨太太?」
「难道叫他离婚娶我?」
「他根本没有结婚。」
「真的!」琥珀有点意外。
「动心了?下一次他来替夫人检查,我告诉他,然后安排单独见面。」
「千万不要,我只想专心赚钱。」
「嫁给了李医生,不只手上有了一张长期饭票,李医生家里环境不错。」
琥珀又想起了子宁。
「我配不上他。」
「说什也没有用,先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你。」
琥珀完全不把琼始的话放在心里,其实,她只要把工作做好,不挨骂,她已经够高兴了。
这天,古夫人一个人留在洗手间,琥珀回到卧室,感到房间一阵发霉的气味,而且缺少氧气,这对病人来说,是大大不适宜。其实,她早就想把窗户打开。
她首先把白窗纱束起,然后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啊!一阵甜美的春风吹进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琥珀靠在窗前看海,正看得人神,突然有人惊叫:「噢!好冷,天!我的眼楮,我的眼楮!」
琥珀立刻口转身,看见古夫人双手掩住脸缩在墙角:「夫人,你怎了?」
「把窗关上,把窗关上!」
「是的!」
「放下窗纱!」她急喘著气。
琥珀手不停的照办。
一切回复旧观,古夫人这才吐了一口气:「啊!啊!快扶我上床!」
琥珀让夫人靠在床上,替她盖上被。
「是谁打开窗门的?」
「没……有人,不过……」
「你管我?」古夫人用手指著琥珀:「你想害死我?」
「我没有,只不过这儿缺少氧气,我把新鲜空气放进来,我是想夫人身体……」
「想冷死我,想射盲我的眼楮?你小小年纪,心好狠,你立刻跟我滚!向琼姑支两个月薪金,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夫人,让我侍候你,求你不要赶走我,我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
「滚!」古夫人按了叫人铃。
「夫人……」
不一会,琼姑进来,看见琥珀面青唇白,心知不妙,她赔笑问:
「夫人,有什吩咐?」
「立刻带走她,给她六千元。」
「琥珀,你做了错事,还不赶快跪下来!」琼姑瞪著眼,大叫一声。
琥珀直直的站在那儿,要她跪,为什?
琼姑用力把她一按,噗通一声,琥珀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跪在地上。
「夫人,琥珀年轻不懂事,不过,我知道她对你是很忠心的,求你给小的一个面子,放过她这一次吧!」
「你知道她干了什?」古夫人余怒未息,气呼呼地说:「她想开窗冷死我!」
「她不会的,夫人,她常常偷偷析祷,希望夫人早日康复。只是她太年轻,不懂事,做错了,求夫人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带她出去!」古夫人轻轻挥了挥手。
「还不赶快向夫人道谢。」
琥珀带著犹疑的眼楮,看了琼姑一眼,琼姑轻轻一点头,琥珀说:
「谢谢夫人大恩!」
「永远不准有第二次,出去!」
琼站把琥珀推出去,两人到楼下,琼姑说:「上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给夫人赶跑。」
「怪不得她一年换十四个护士,看样子,她一年可以换五十二个。」
「我代人求情,还是第一次,你到底做了些什?」
「我只不过把窗门打开,放空气进来。」
「你这孩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最怕风又最怕光,差不多四年了,没有人敢动过窗门。每次抹窗,她都睡到休息间。」
「夫人为什这样怕光?」
「她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光那刺眼,她怎受得了?」
「其实,她用不著把自己关起来,她身体很弱,到花园晒晒太阳,有益身心。」
「老李医生说,夫人缺乏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是为了老爷?」
「当然,我不跟你闲聊,我到厨房去看看夫人今晚吃什菜……」
整整一个星期,夫人没有和琥珀说过一句话,而且不断借故大发脾气,要找琥珀麻烦,使她得不到半刻安宁。
琥珀觉得很难受,可是,一想到那三千元,还有年尾双薪,为了钱,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她一咬牙,强忍下去。
换了另一个女孩子,早就走了。
这一天,琥珀发觉了古夫人吃的早餐,竟然是长寿面,而且她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笑容。
琥珀感到很奇怪,趁个空儿问琼姑。
「今天是夫人生日。」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夫人过了生日吗?」
「夫人一共有两个生日,一个是自己的生日,一个是老爷的生日。」
「多奇怪?老爷都死了,而且,老爷的生日和夫人的生日,根本就是两个日子。」
「老爷和夫人,是同日不同月,由于他们夫妻恩爱,所以,老爷未去世之前,夫人总是和老爷同一天做生日。」
「就是今天?」
「不错。」
「怪不得,我从未见过夫人那高兴。」
「只要有关老爷的,她都喜欢。」
「很特别的人。」琥珀在替自己高兴,因为几天以来,夫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算是解冻了,以后也好做人。
由于夫人给了她一个大红封包,因此,她匆匆吃过午饭,便乘车到市区去,买礼物送给古夫人。
回古宅,还没有到四点,琼站一看见她就焦躁地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买点东西,反正又没有事做。」
「没有事?我到处找你,你知道吗?」
「现在还没有到四点钟啊!不是夫人要找我吧?」
「是我找你,现在夫人的房间一团糟!」
「夫人那快就起床?真不巧,我难得出去一次……」
「夫人根本没有睡觉,就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人,吵得夫人心都烦了。」
「是什人?」
「那些表少爷、表小姐,还有他们的子女,吱吱喳喳的。」
「他们来干什?」
「你不是说夫人不欢迎他们?」
「不欢迎是一件事,他们要来,又是一回事,毕竟夫人和他们有亲戚关系,他们来了,就不能不开门。每次,总要夫人下逐客令。」
「现在我该怎办?」
「你以护士的身份,说夫人要休息,请他们到大厅吃点心。」
「以前的护士都是用这种方法?」
「是的!不过每次都做得不好,令夫人很生气。我希望你有好办法,对那些人,太怕事是没有用的,以前那些护士,都怕了他们。」
「你呢?」
「我不是护士,我的话,他们根本不肯听,我也没有办法。」
「好吧!希望我做得好。」琥珀把东西放下,跑上楼梯。
还没进房间,已经听到夫人卧室内的人声。
琥珀走进去,看见夫人疲倦地靠在床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
「姑母,我不明白,姑丈的生意为什要交由外人代理?我也是念商科的。」
「我正正式式是个工程师,舅父的建筑公司应该由我管理。」另一个说。
「姑丈的工厂由我代理最适合,我是学电机的。」
「我学经济的,财务公司的总经理,应该由我……」
「姑婆……我要吃只果!」一个小孩窜过来,用手去推古夫人。
「我要柑,我要朱古力……」
「这儿是自己的家,喜欢什,自己去拿嘛!来烦舅妈干什?」一个女人说。
「滚!你们给我滚……」
「姑母……舅妈……」所有的声浪,盖过了古夫人。
「住口!」琥珀叫著。
没有人理会她。
那些人继续向古夫人进攻。
琥珀抓起一个最顽皮的孩子,高高举起他,那孩子哇哇的哭,所有的人停止了,每个人都望著琥珀。
琥珀轻轻放下那孩子,抚了抚他,说:「我是夫人的护士,夫人要午睡,请你们各位到楼下餐厅吃点心。」
「我们不要吃点心。」
「我们要和夫人谈家事。」
「对了!你是外人,你凭什理由来插嘴的?」
「你刚才欺负我的孩子,我会控告你谋杀的。」
「夫人有病,你们不知道吗?」琥珀放开了嗓门。
「为什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吧?你懂什?哼!」
「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太吵了,会影响病人的精神,现在我请求大家离去。」
「凭什要我们离去?」
「你们到底要干什?」琥珀尽量提高声音,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吵了。
「达到我们的愿望。」
琥珀看了古夫人一眼,她嘶哑著:「滚!」
「你们各位都听到了,请吧!」
「今天来了,没有结果,我们是不会走的,你省点气吧!」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实行疲劳轰炸:「姑母……舅妈……我的工厂……我的财务公司……我的……」
「你们到底走不走?」琥珀尖叫。
「偏不走。」
「好!」琥珀一手按墙上的叫人铃,另一只手推开众人,出其不意的把古夫人抱起,直冲向更衣室。把夫人放在一张安乐椅上,然后顺手把门锁上。
那些人追上来,夫人已经被关上了。
琥珀用背靠住门,尽可能制止他们敲门,可惜寡不敌众,她几乎给众人推开之前,琼姑带了屋中所有的男工进来。
那班人被制服了,琥珀差点被他们掐死,她呛咳著,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那班人仍然吱吱喳喳,吵著要见古夫人。
「以后你们要见夫人,可以!」琥珀盖过了他们的声音:「不过你们要预约,夫人每次只能接见一对夫妇……」
「什?见自己的亲人还要预约?简直是天下大笑话!」
「假如你们是真心来问候夫人,或者大家守秩序,不要把这儿吵得像个市场似的,那我绝对不会禁止你们见夫人,可是……」
「你是什人?凭什管我们?」
「凭我是夫人的特护,夫人一直在生病,她不能受刺激、不能激动,要安心静养。可是你们一来了就吵,根本没有人关心夫人的精神状况,她几乎给你们逼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昏。」
「你不是想让她昏吧?你们到底在打什主意,想来分古家的财产?告诉你们,夫人还可以活一百年,你们少耍点花样,省点时间,别花费了心思吧!」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在近期内,你们来探访夫人时,请不要偕小孩子一起来,因为孩子天真不懂事,他们不知道要怎样迁就病人。」
「我们从来未见过这样凶的护士,简直是岂有此理!」
「现在,请大家到楼下吃点心。」
「不去,我们不去!」
「琼姑。」琥珀挥一下手:「带他们出去,好好招待!」
几个男工动手扯一个,拉一个。突然一个女人,大喝一声:「你们敢踫我一下,我就控告你们非礼!」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
「控告?」琥珀冷声道:「我限你们五分钟之内离开,如果你们不走,我就报警。」
「你报警跟我们有什相干,我们和屋中主人有亲戚关系,难道我们不能来?」
「不能!亲戚也好,甚至儿女也好,你们未得主人同意,擅自进来,我们可以报警,由警方请你们离去。」
「笑话,警察才没有你们那空闲。」
「警察的职责是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接到控诉,他们不会不管。」
「我们又不是来抢钱。」
「但是你们来刺激病人,你们都知道夫人有心脏病,故意来大吵大闹。要是夫人有什意外,警方不管,他们担当得起吗?」
立刻,整个房间静肃了。
「我首先打电话请李医生来做证人,然后我再打九九九报警。」
琥珀说著,就走过去,拿起电话筒。
「我们走吧!亚B仔,我们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死丫头实在很厉害!」
「难道就怕了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走吧!瞧舅妈那副德性,她做不长久的,大不了再待一个月,等她走了,我们再来!」
「快走,她真的在打电话。」
「只不过在找医生。」
「你没听她说,通知了医生,便立刻报警吗?快走吧!」
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琥珀刚打完电话给李医生,所有的人都走了。
琥珀好象经历了一场大战争,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上一会儿,突然记起了更衣室里的古夫人,她连忙走进去,开了房门。
迸夫人软弱无力地靠在安乐椅上,看见琥珀,她展开了一个笑容。
「没有事了,他们都走了。」
她轻轻点一下头。
琥珀把夫人抱回床上,发觉她手足冰冷,便替她盖上被,又给她一颗特效药让她服下:「李医生就快来了!」
李医生很快就赶到了,他看见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有点奇怪,问琥珀说:「夫人已经自动醒过了?」
「醒过来?我不明白。」
「每一次他们来,都把夫人气昏了,护士小姐才打电话通知李医生。」琼姑走进来:「这一次冷姑娘把夫人保护得很好,夫人根本没有昏过是不是?」
「是的,夫人一直很清醒!」
「冷姑娘真有本领。」李医生坐在旁边,替夫人把脉搏:「我替你检查一下,听听心脏。」
一会儿,李医生笑著说:「情况比上几次好多了,这都是冷姑娘的功劳。」
「哪里话,夫人平安就好。」
李医生替夫人打了针,他说:「夫人很疲倦,让她好好睡一觉,晚饭的时间可以押后。」
琥珀替夫人盖好被,然后关上门和李医生一起出去。
「应付那些人不容易吧?」李医生问。
「实在不容易,刚才我像个跑街市的泼妇,我想,活了那多年,我第一次那凶!」
「你用什方法令他们自动离去?」
「自动?你以为我是耶稣吗?我还没有那份本领,以德报人。」
「跟那些人,根本不能讲道理。」
「你都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过家父告诉我关于他们不少事,我每一次来,他们都走了。」李医生看看琥珀:「吃过下午茶没有?」
「还说吃下午条呢!别说我,连夫人也没有吃下午茶。」
「我请你吃下午茶,夫人会睡几个钟头,吃完下午茶,我送你回来。」
「谢谢,我不放心出去,留下来,随时注意夫人的情况。」
「睡觉没有什好看的,你在担心她的身体?当然,她每次受刺激,对心脏都有坏影响,不过她现在仍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下一次陪你,好吗?」琥珀温婉地笑著。
「下一次?什时候?你不会去的,你只不过在骗我!」
「不会骗你,答应过一定去,过几天,等夫人身体稍为好转。」
「那……好吧!再见!」
琥珀送走了李医生,立刻回到楼上,轻轻推开古夫人的房门,发觉她已经熟睡了。
琥珀回到楼下,琼始举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领,那班人,简直像红番!」
「来来去去,还不是为了钱。」
「他们想逼夫人分身家,一有机会就来吵,等夫人实在忍受不住,把身家分了,他们就再也不会来了。」
「夫人为什不给他们一些钱?」琥珀摇一下头:「省得麻烦。」
「一些钱?他们肯要吗?每一个人都想独占老爷的家财。」
「根本没有可能。」
「是没有可能,但是起码每人要分一份,一人一份,起码也超过千万元。」
「有那多钱,吓死人!」琥珀吐一下舌头:「是不是一定非要分给的?」
「当然不是,他们又不是老爷、夫人的子女,就算是子女,夫人认为不应该分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的,因为夫人是老爷唯一遗产继承人。不过,如果他们不是太过分,毕竟是亲戚,夫人还是会分一些家财给他们的;现在,现在就很难说了。」
迸夫人一直睡到九点钟才醒来,吃过晚饭,夫人的精神很好:「我不想睡。」
「那靠会儿也好的,刚醒来,当然睡不著。」
「你去吃饭吧!」
「我八点钟已经吃过了,早点吃,可以有时间侍候夫人。」
「今天你做得很好。」
「尽力而为罢了!其实,我也有点后悔,我对夫人的亲戚太不尊重了。」
「他们根本不尊重自己,你又何必尊重他们?你召警吓走他们,证明你很有胆识。」夫人说:「不过,我担心要是警察来了……」
「夫人,我并不是真的要报警,否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不会是找李医生,我是考虑吓唬他们。我当时心里想,这班人欺善怕恶,我就利用他们怕死的心理,吓退他们。」
「精彩,精彩。」夫人笑瞇瞇:「你实在不简单,冷姑娘,最初,你在我的感觉中,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孩子,现在,证明你不单只漂亮,而且机智、勇敢、聪明。小小年纪,实在非常难得!」
「夫人太过奖了。」
「其实,对待他们,我有一个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下一个命令,吩咐门房不让他们进来,这样,不就没有麻烦了吗?可是,老爷生前总觉得我们两夫妇没有孩子,多几个亲戚来往,家里热闹些;所以,过去他们来惯了,也闹惯了,现在……老爷一经去世了,我就和他们断绝,我怕……」
「一切都为了老爷。」琥珀替她说出她要说的话:「尽量容忍他们,是看在老爷的份上。」
「你说得对,不过容忍有一个限度。」夫人激动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你对他们说得好,以后谁想见我,逐个来,一大堆人,我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他们吵昏了。」夫人按响叫人铃,琥珀正感奇怪,不久琼始进来,夫人对她说:「以后那些表少爷、佷小姐他们要来见我,先要问明他们是否早已和冷姑娘预约,否则,不要让他们进来,你去吩咐门房。」
「要是他们吵著要进来?」琼姑皱了皱眉头说:「该怎办?」
「这……」夫人看了琥珀一眼。
「让我来应付他们好了,夫人,我提议改装一个可以开关的门铃。」
「以免他们因为不能入屋而按铃骚扰。好主意,琼姑,明天立刻换门铃,至于要安装怎样的新门铃,问冷姑娘好了。」
「谢谢夫人!」琥珀心里既满足又高兴。
连琼姑也替她开心。以后的日子,琥珀和夫人相处得很好。
迸夫人尤其喜欢琥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望远镜。由于古夫人每天都花费一段时间看窗外,有了望远镜,古夫人可以看更远的地方。
一个有微雨的早上,琥珀很快就把报纸读完:「今天没有什新闻。」
「每天总是打打杀杀,现在的坏人真多。」
「都是为了钱,夫人,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
「诗?好呀!总比那些罪恶新闻动听,你念吧!你喜欢谁的诗?」
「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润水,虽则你的明艳;在过路的点染了他的空灵,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迸夫人直看著琥珀。
「翩翩地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一方或地的那一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琥珀没有发觉,夫人的脸色变了。
「如春天里不成字的寒雁,飞远、更远,化入远山,化作烟。」
琥珀仰著头,还要念下去,古夫人突然提高声音说:「是你作的诗?」
「不,我哪儿会作诗。」琥珀笑著说:「我只是多看了几次,自然会念的。」
「赵家壁写的?」
「好象是姓赵。」
「在哪一本书看到?」
「我忘记了。」
「书呢?」
「在我房内。」
「拿给我看看。」
琥珀走出去,很快,把一本书带进来。
「果然是徐志摩的散文集,你自己买的吗?」古夫人把书接过来。
「不是我买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买这样的好书。」
「书从哪里来?」古夫人疾言厉色的喝问。
「我在老爷的书房拿的。」
「你竟然胆敢走进老爷的书房,看老爷的书。」古夫人面孔发青。
「老爷的书房并没有下锁。」
「根本不用锁,从来没有人胆敢进去。」古夫人指著琥珀:「你犯了我的家规,快给我滚!」
「夫人,老爷的书房放著那多书没有人看,你不觉得太可惜吗?」
「老爷的东西只有我能动,滚!」
「我觉得每天的新闻都不外打家幼舍,所以我想多看点诗、词,念给夫人听,我是为了夫人。」
「老爷的书我会看。」夫人抱著那本散文集,倔强地说:「给我滚!我补发三个月人工给你!」
「我可以立刻走,不过,夫人,有几句话,你是非听不可。你精神不好,连看电视都觉得眼楮疲倦,你能够看老爷的书?我知道你关心老爷的一切,也想知道老爷平日看什书,但是你现在无能为力,我念给你听,不是等于自己看到一样?」
夫人瞄了她一眼:「我不喜欢你踫老爷的东西,踫一下都不可以!」
「我们现在住的是老爷的房子,用的也是老爷的钱,我无意跑进你和老爷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你。」
她不再说话。
「我现在就走。」琥珀一直向前走到门边。
「回来!」古夫人突然叫住他,琥珀回转了头。
「我讨厌你这个人,但我喜欢听你念诗的声音,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踫老爷的书,知道吗?」
「我走了,就不会有机会踫啦!」
「谁准你走的?胆子可真不小!」
琥珀咬一下唇,笑了笑。
「明天念《偶然》给我听,它在另一本徐志摩诗集里。」
「那我岂非又要踫老爷的书?」
「我批准你!」
「我可以替你换床单了吗?」
「唔!」于是,琥珀抱古夫人坐进轮椅,把她推到窗前,然后把望远镜交给她。
「今天,我想看看海景。」
「好的,我推你到南窗。」
她的嘴角似乎展开了一下,算是个微笑,这种女人!
琥珀花了许多心思,经过无比的忍耐,再加上忠诚一片,她终于打动了古夫人。
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这天,古夫人突然对她说:「李医生一直想请你吃一顿饭、看场电影,你为什不去?」
「我要侍候夫人,哪儿有空。」
「你只是没有空,不是讨厌李医生?」
「我没有资格讨厌他。」
「你那年轻,应该交朋友,一年到头都没有假期是过分了些,以后每逢星期日,我给你放假,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谁侍候你吃药?」
「一个星期才一天嘛,琼姑拿给我,你教她不就可以了吗?」
「打针呢?也教琼姑打针?夫人,谢谢你的好意,在你身体未复元之前我还不想要什假期。」
「女孩子一天到晚关在房子里,不出去跑跑,会闷坏的。这样好不好,每逢星期日,你替我打了针,然后出去散心。」
「这样好不好?夫人。」琥珀学她说话:「等我有要紧事要出去,才向你请假。」
「我代你答应李医生,这一个星期日,你和他去吃饭、看戏?」
「不,夫人,不要嘛!」
「你听我说,李世良这孩子挺不错的。」古夫人微微的笑:「听话,嗯!」
琥珀没有理由拒绝古夫人的一番好意,一方面,古夫人是为了她好;另一方面,一天到晚关在古家,也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