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发什么呆?」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自玲珑背后传来,吓得坐在门前台阶上的她差点跌滚下去。
「怎么又是你?」她昨夜梦到的讨厌鬼!
「你又闯到我的梦境里了。」海东青冷然的表情底下有不易察觉的一丝欣喜。
「我哪有闯到你梦里,这是我的梦境,你才是闯入者!」她气得站起身来狂吠。
「是吗?」他微眯双眸,像是在打量什么,或欣赏什么。
「你以前的梦境曾出现这样的景象吗?」
她这才仔细流览周遭。她正站在某座府邸的门口,白雾太浓,令她无法辨视门上横匾写的是谁家宅院。由敞开的大门可见府内冷硬简洁的景象,有高官望族的规模,却带著家道中落的萧条。
「我没有梦到过这里。」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就坐在此处发愣。「你呢?」
「我也没梦到过,但这里是我的地盘没错。」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家。」
「你家?」这太诡异了吧,她居然梦到他家门口来了。
「进来吧。」海东青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内院走去。在现实生活中一片白雪的府邸竟在梦中绿草如茵,宛如盛夏光景。平日在府内走动的人们也了无踪影,寂静冷清。
反正这是梦,再不合理的事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我们又会在梦里踫面?」
海东青沉默地领著她往内院走去。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但昨夜和她一起躲避恶鬼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直觉贯穿脑海。他就是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踫面——在梦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如果是带她参观流览,也走得太快了吧,害她追得喘不过气。
「西院荷花他,只有那儿有清水可供躲鬼。」
「躲鬼?昨天晚上那些黏呼呼的丑怪东西还会来追杀你?」
「这是每夜梦中的例行公式。」
「可是……我没看见它们啊。」
「等会儿就会出现,现在只是梦境初始的平静期。」
玲珑闻言,马上自他身后追到他身侧,抓著他的战袍衣角小跑步地跟他并行。
他左眉微挑地斜睨她。「我还以为你无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会怕。」
「我是不怕鬼,长得再丑陋都没关系,但我讨厌半腐半稠、像腊人粥似的怪家伙。我向来最不喜欢吃糊糊的东西。」
「我们说的是鬼,不是吃的东西。」
「反正我讨厌腊八粥、芝麻糊之类的东西就对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你有查出来你为什么会惹到那些黏呼呼的妖怪吗?」
「或许我腊人粥吃大多了。」
若不是他一直板著死相大步直走,她真会误以为他是在开她玩笑。但她不觉得这家伙是个会开玩笑的料,很可能是在表现和她对谈的某种不耐烦。
「那你有没有照我的建议去烧香拜佛积阴德?像你们这种杀气重的武人很容易沾惹冤魂,如果——」她被海东青突然停住的脚步绊了一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池水不见了。」
「耶?」她转头一望,还真的是座又深又大的空地子,荷叶水草却仍直挺挺地排著,活像长在空中的奇异植物。「怎么会一滴水也没有?」
这个梦境似乎愈来愈诡异。
「事情已经很明显,有人刻意要置我于死地。」任何能让他逃生或歇息的机会都予以铲除。
「你有什么宿仇或敌人吗?」
「多得是。」哪里还能找到清水?
「你是不是曾经对人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才道人如此报复?」
「那你八成也是干了什么下流勾当,才会被卷入这场梦中。」还有哪里有清水?府外最近的溪流也有几十里远,根本来不及赶去。依照往常经验,那群恶鬼就将自远方袭来。
「你竟敢这样说我?!像你如此不知好歹的家伙,被鬼整死也是活该——喂,你拉得我手好痛!」
「快跑!」
「等一下,你放手让我自己跑!」他一个大步就足以让她追个半死。「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大手一转,将玲珑轻巧地扛上左肩,火速冲往东院后方。
「你这色性不改的大色狼,居然又来这招吃本格格豆腐!」
「我对你这种豆腐没兴趣。」
「你什么意思!」气煞玲戏,这句话比被他占到便宜还可恶。
「我向来讨厌违抗我指示的人。」
「我也向来讨厌命令我的家伙!」
「很好,我们总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他如疾风般的速度丝毫未受肩上扛的佳人影响。
「喂,你想干嘛?」当玲珑勉强转头看见他冲往厨房院前的巨大水缸时,马上吓白了脸色。「等一下!我警告你,我绝不允许你把我放到——」
哗啦一阵剧烈水花,海东青将她整个人摔人如小池般大的深底水缸里,呛得她七荤八素。
「你——」她手忙脚乱地挣扎著自及她肋骨高度的水缸站起身。「你居然——」
「别跟我哭哭啼啼,我现在没空哄女人。」他不耐烦地抽刀展开备战架式。
「谁跟你哭哭啼啼了?!」竟敢把她说得像个无胆孬种的小女人!「算我白痴,傻傻地跟到你家里来。从现在起我们各走各的路,少来烦我!」她打算爬出水缸的粗鲁动作被远方骇人的尖叫声顿住。「那是什么声音?」
海东青蹩紧眉头。这声音和以往的鬼嗥不大相同,声势上似乎增强许多。
他们两人前一刻还在侧耳倾听远方传来的声音,眨眼之间,整队如千军万马般的厉鬼霎时矗立眼前。
「快沉进水缸里!」海东青狠手往她头上一压,水面立刻冒出一堆错愕不及反应的泡泡。
怎么会变成这么惊人的庞大阵仗?这些厉鬼过去不曾如此增殖过,连向来是逐渐逼近的方式也转为闪电似的猛然现身。
「喂!你——」
「别出来!」海东青快刀旋扫,厉鬼们肢体飞散,却依然凶猛。
玲珑才探出头,就被他的怒吼吓得缩回去。
他正站在水缸前奋战著,而她呢?今夜妖魔的数量庞大得可怕,水缸却又容不下他过分魁梧的身躯,难道她就只能窝囊地靠人保护?
她抓下衣内挂的翠玉项链,破水而出。
「我叫你别出来,听不懂人话吗?」他的狂喝比鬼叫还慑人。
「我要换气!」她马上自海东青背后递上链子。「戴上这个,虽然没多大作用,却可以保你性命平安——」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突然群起冲向她的鬼头吓得哇哇大叫。
海东青及时横刀砍去,却挡不了四散飞溅的黑血。
「你快拿去,快点戴上!」水面外的紧急战况比她想的还可怕,他从头到脚几乎全是黑血的污渍。
「我没空梳妆打扮!」他连双手杀戮的阵式都停不下来,哪有闲情戴链子。
「这是保命用的!」这个讨厌鬼,无论开口闭口都很教人讨厌。「你身子弯下来一点,我替你戴上!」
她几乎是扯破嗓门地对著他的背部大吼。尖锐刺耳的鬼哭与哀号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快回到水里去!」
「那你先蹲下来一点!」否则休想她会乖乖妥协。
海东青忙得没空和她争论,咬牙咕哝地一边战斗、一边背贴著水缸边曲下双膝,直到两只小手由他颈后火速替他挂上一条他根本没空看的东西。
「快潜下去!」海东青硬是在激战中空出一只手,迅速压她回水面下。
她发警总有一天要狠狠教训他一顿,每次做的都比说的快,让她老是呛水活受罪。
「可怜的小榜格。」一声悠远而轻柔的笑语忽然闪过她脑海。
哪里来的声音?还是她耳朵有毛病?
「你这是第二次坏了我的好事罗。」悠扬的笑声仿佛在逗小妹妹玩的大哥哥。
不会吧,这水缸里除了她以外还塞得进别人吗?那到底是什么人在跟她说话?
「这水缸太挤,太委屈你了。要不要来我这儿坐坐?」
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对她说话的?
「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玲珑。」神秘的声音开心地笑了笑。
「啊!」玲珑吓得冲出水面紧抱海东青背部。「我要出去!快抱我离开这水缸!」
「你在干什么?」海东青气呼呼地一拳击毁突袭她的一只腐臭魔爪。
「这水缸里有人,快抱我出去!」刹那间这个救命水缸变成恐怖陷讲。
「水缸里哪还会有别人!」她就非得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找他麻烦吗?
「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最可怕的莫过于对方竟叫得出她的名字,而且刚才还抓住她的脚踝!
「王八蛋!」海东青恼火地单手扛她跳出缸外,另一只手则忙著和黏稠恶心的不死妖怪奋战。「快跳到我背上来!」已经没有死守水缸的必要了。
玲珑立刻骑上他蹲下的背部,紧搂著他的脖子不放。
海东青翻身一跃,飞上屋顶,疾速沿著屋脊奔往另一处院落。灵活的身手腾跃于院落间,如巨鹰般骁勇俐落,背上的娃儿却已两眼星花乱转,头昏脑胀。
「你……功夫真好……」直到他把她安稳地放在另一处厅堂内时,她眼前仍是一片昏暗的景象,站都站不稳。
「我们只躲得了一时,它们一会儿就会追来。」海东青早已熟悉它们的行动模式。
「现在怎么办?」
海东青背靠著上了栓的门扉,紧盯著玲珑。「现在只能祈祷你能比我早一步醒来。」
「我要是醒了,你岂不就变成一个人留在梦里单打独斗?」
「我向来如此。」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就应该请求合作,谁也不许落单。」
「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背个拖油瓶作战。」
「你说我什么?」竟然叫她拖油瓶?「我好心好意地想和你并肩作战,你却对我讲这种话!」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如果你有办法让自己醒来、脱离梦境,就快快滚蛋,少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你的麻烦早在我遇见你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托你的福,现在我除了要费心应付那群恶鬼外,还得费力应付你。」
「可是我多少也对你有些助益!」这人未免太不知感激。
「助益?」他傲慢地挑挑眉。「所谓助益,也不过是在我全力应战时替我找麻烦,让我更加手忙脚乱。」
「我……我之前不就在问你是否得罪了哪些人吗?那正是在帮你找出刻意在梦中害你的元凶啊。」她红著脸为自己的功劳抗辩。「而且我很肯定对方对你的事绝对了若指掌。」
海东青的面部肌肉微微抽紧。对他的事了若指掌的家伙……「这的确把可疑者的范围缩小。」
「对方刻意要置你于死地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就我这两天在你梦境的观察,对方恐怕连你的生辰八字都模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能自由使用这种让人无法安眠的咒术。」
「咒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怎会发生在他身上?
「我是刚才确定的。」若把之前在水缸里的怪事解释给这家伙听,他铁定不信。「所以我们必须找出背后下咒的元凶是谁,才能终止这场梦魔。」
他是很期望终止整团混乱,却并不期望连带终止了和她相处的机会。
「你打算怎么找出对方来?」
「我也不知道。」她大言不惭地耸耸肩。「我想我们多少可以由和那些鬼怪交手的经验中,抓出一些蛛丝马迹。」
「是啊,说得好极了。」
「你要对我的提议有信心!」
「我对这项提议是有信心,我对你却没什么信心。」一个颐指气使的小东西。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打从我们踫面起你就自以为了不起地主掌大局,结果有比较好吗?那些恶鬼还不是照样把你整得不亦乐
乎。可是我不仅指引出很多条可能的生路,还很机智地为你举出许多盲点。你该对我表现的是感谢,而非不屑!」
「是吗?」她眯起双眼缓缓跨近她。「你知道一般人若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突然想起唇瓣被他咬破的教训,连忙向后跳离他两
「你……有话好好讲。」何必这样冷冷地逼向她?
「我一直都在好好讲,你却从没好好听。」
「那……那你说啊,我这不就在听了吗?」她开始绕著桌子躲避他的逼近。
海东青努力不把心头微微的得意展现在脸上,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抓到了制住这个小暴君的方法。
「当我们处在危急的状况时,必须以我的命令为行动依据,不可以发生像刚才那样的事。」
「我又没有怎样,我只是给你一些更好的建议。」难道好心替他带上五链保命也有错吗?
「紧急状况下只能容许一个命令存在。」她非但不听话,还不知死活地大发谬论。
「为什么要我听你的命令才行?你可以以我的命令为准啊。」
「你!」才不到一秒钟,他就想狠狠掐死她。「要我听一个女人的命令行事?」
「又不是要你去死。」干嘛摆一副杀人表情吓人?「难道你从没听你母亲的旨意做事吗?」除非他母亲不是女人,或者他根本就是个不孝子。
一提到母亲,他原本的震怒立刻化为奇异的沉默。脸上的表情是痛苦还是无奈,她分不出来。
「喂……」玲珑愧疚地停下和他兜著桌边转的脚步。「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事?」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看她一眼也做不到,兀目沉思在寂静里。
「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如果我触到了你的过往伤痛,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好不好?」她已经不只一次因为心直口快而导致类似的局面。
「我没有什么过往伤痛。」只有没齿难忘的教训。
「喔。」他要逞强就随他去吧。「可是我看你刚才好像很难过…‧」
玲珑满怀怜悯地绕过桌面想安慰他,却突然整个人被他一手拉至身前。
「抓到你了。」他露出惩戒意味浓厚的微笑。
玲珑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已被他擒住了。「你……卑鄙小人,竟敢用这种手段骗取我的同情!」
「我什么手段也没用。」
「你有!你用你母亲的不幸——」
「我从没说过我母亲有什么不幸,她活跃得很。」
「可是你刚才明明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害她愧疚得要命。
「我或许真的很难过,因为一想到她,我总是一个头两个大。」
玲珑当场气结,却又讲不过他。「那你放开我!对一个黄花闺女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你现在只能拿这种话题来吼吼了?」
「你给我放尊重点!」看他带著胜利光彩的眼神就讨厌。
「如果你已经无话可吠,就轮到我来质询。」
「别妄想我会乖乖合作!」尤其是她的真名、来历、家世之类的敏感问题,她绝对宁死不招,不留任何把柄在他手上。
「之前你坐在我家台阶上时,在愁些什么?」
她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没想过他会注意到那些。「就……发发呆而且,没愁什么。」
「是吗?」原本钳在她手腕上的铁掌邪恶地往上爬,改错在她圆润的上臂上抚揉著,满意地感觉到她青涩的颤动。「反正这是在梦里,你心里有话何不直说?」
「你……先放开我的手行不行?」被他这样抓住的感觉好奇怪。
「我问问题的时候,你只能回答。」他更加放肆地改钳她的双肩。
「我……我只是在为早上去拜访朋友的事生气,就这样而已。」他的手怎么还在继续往上爬?
「为什么生气?」
「不为什么。」
「我不满意这种含糊的回答。」
「是蓉格格她太过分了,我才会心情那么沮丧!」她一边花容失色地反抗捧著她脸蛋的双掌,一边赶紧把早上在平成郡王府受的气全招出来。
「看来你的阴阳眼能力让你丢了不少朋友。」
「不是我的阴阳眼有错,错的是莫名其妙就夸大渲染的人!」
「你的确有资格怨那个蓉格格,但听她胡扯后当场疏离你的家伙们又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他们只是……害怕而已。」但那时大家的表情令她颇感受伤。
「要怕也应该是怕鬼,而不是怕你。」
玲珑登时卯了起来。「那又怎样?我只是把事情的过程告诉你,可没请你在这上头大作文章!」居然批评她的朋友们像批评仇人似的。
「你何必替他们讲话?那些家伙没一个称得上够义气的朋友,一有麻烦马上拔腿就跑。」她居然还浪费心思为这些人难过。
「别把话说得这么残忍。我就不信如果当时换做你在场,你的表现就会比他们英勇、够义气!」
海东青不予置评,反倒犀利地识破了某项秘密。「你是不是根本没多少朋友?」
「胡说!我…我朋友多得要命!」她的手心突然不停发汗。
「那又何必眷恋那些个胆小人渣?」还努力替他们找台阶下。
「我哪有眷恋,我只是设身处地为他们的立场著想。有阴阳眼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他们会有那种反应很正常!」
「目前为止,你被多少朋友还以排挤的手段?」
一这句话问得她当场哑口无言。她努力想要编个完美的袭口,却发现自己实在缺乏这方面的天分。「这个……只是偶发事件而
已,是特例!—……一点也不常发生。」
「很有趣的特例。」
「你笑个什么劲儿!」让她很有被人著穿的狼狈感。
「幼稚的丫头,那些弃你而去的朋友正是人性丑陋的写照。不过虽然丑陋,却很真实。」这一点他再熟悉不过。
「我不要听你说我朋友的坏话!快放开我!」她羞愤地扒著捧在她颊边的大手,可惜徒劳无功。
「你该学的人生课程大多了,小家伙。」
「要学也轮不到你来教我厂
他哼笑一声。「我也没打算要教你。」
「为什么?」
他眼带嘲讽地弯身贴近她的小脸。「因为你是怎么学也改不了的。所谓狗改不了吃屎,就是这个意思。」
「你骂我?!」玲珑气炸了。「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就连我的家人也一样。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一再羞辱我?!」
「怎么,有脸面对鬼怪却没胆面对自己?」
「你!你……」不知道该骂什么了,从没有人把她逼到这种难堪的地步。一放开我!」
「可怜,你能狂吠的只有这一点了。」小丫头一个,也敢跟他斗。
「不准你对本格格无礼!」她气得跺脚跺到快麻了。
「你继续吠吧。」他一句也不会听的。
「干什么?!快放手!」他居然舌忝她的嘴唇,下流至极。偏偏她又挣不开他的钳制,像个任他捧在手里吻弄的玩具。
「伤口还会病吗?」他不断以唇舌拨弄著她昨夜被他恶意咬破的红唇。
「你敢再放肆下去,小心我咬你!」
「谢谢你的提醒。」他毫不犹豫地探舌深入她唇里,完全无视她小猫般的抗拒。
她发誓绝对要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可是他强势的攻击行动已早一步占领了她的意识。
海东青满意地品尝著她的微弱挣扎。一种融合任性、骄纵与羞怯的味道,混杂著好奇与不安的甜美。
原本要狠狠给她一点教训的念头突然转向,取而代之的是他意料之外的高涨情绪——一种从未被人引发过的神秘。
长年持剑的巨掌上满是老茧,粗糙的手指不断摩裟在她细腻的颈项与脸蛋旁,让他的深吻更具煽动性。
如果这不是梦,她铁定会没脸再出去见人。昨夜才认识的陌生男子,就已经两次吻上她从未有人踫触过的红唇。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一点「宁死不屈」的意思也没有。
她紧张得快窒息了。
「不用憋气,这儿不是水里。」
可是她快被他再度复上的双辱与男性气息溺毙了,原本抓在他战袍上的小手已经搞不清到底是要贴近他,还是推开他。
海东青一脚踏进她双腿间,随著愈发狂野的拥吻缓缓抬起,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等一下!」她现在像是骑在他一只大腿上,两脚快要腾空了。「不可以这样,快放开我!」
「名字。」他的双掌依旧重重压在她后背和臀部上,舌忝舐她水嫩脸蛋的双唇低低地发出纯男性的赞叹。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她恢复理性地猛捶他的臂膀。被他这样大举包围的感觉好可怕,魁梧壮硕的身躯散发骇人的胁迫性。
「叫我的名字。」他以齿轻扯著她的耳垂,野蛮地恐吓著。
「你疯了!在梦中说真名会被窥视我们的人拿去作法下咒!」
「我已经被下咒了。」没什么好顾忌。「看左边墙上的画。」
玲珑艰困地自他的连续侵袭中勉强转头。「一只巨鹰?」
「那就是我的名字。」
她愕然抽气,被顺势咬上她雪白颈项的海东青吓了一跳。他几乎随时都给人紧张的压迫感,吻她的时候好像随时会把她生吞活剥,拥住她的时候好像随时都会把她拧断。
「快,叫我。」他凶狠地低声催促。
「我……知道那是种很珍贵的老鹰,可是记不得叫做什么。」如果不是她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她真想求他放了她一马。
这个陌生男人简直比那些鬼怪还危险骇人。
「记得图上巨鹰的模样,总有~天你会亲口喊出我的名字。」他以沉重而疾速的深吻做为印证。
他从没有踫过这种完全不怕他的家伙,但他确定她迟早会屈服在他之下,成为恭顺的女人。
突然如闪电般袭来的尖吼声在门前露天价响,下一瞬间,整团骇人的黏稠鬼怪赫然充塞于房内,将他俩围困其中。
「啊!救命啊,阿玛!」玲珑吓得紧抱住他疯狂乱叫。
「我没你这个女儿!」要不是情况危急,他会当场掐死这丫头。
「怎么办,它们怎么会扩散成这样?连门都堵死了!」哪里可以冲出这团腐烂包围?
「看来以后千万不能躲人密闭的室内。」
「可是现在——」
玲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满室鬼怪像山崩土流似的冲掩向他们,完全无路可逃。
「闭上眼楮!」海东青紧搂住小小的玲珑,决定朝堵掩住的门口杀出一条血路。
玲珑埋头在他怀里放声尖叫,一股源自本能的极度恐惧吓得她丧失理性。她感觉到飞溅到她身上的鬼血,也感觉得到挤在她身后的腥臭腐尸。唯一让她免于吓到发狂的,是海东青坚实暖热的拥抱。
「憋住气!」浓烈的恶臭连海东青都快呕吐,他亟欲杀出生路,却发现他俩像沉入无底的烂沼软泥里,动弹不得。
玲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地贴在他胸怀里不断地嘶喊,她控制不了。仿拂严重的惊吓已使她丧失控制自我的能力,出现失常反应。
「格格,您醒醒!您怎么了?」远方一阵阵急切的呼唤回荡而来,震回她的理智。
「我的婢女在叫我!」
「那就快点醒,离开这里!」海东青边挥刀作战,对抗如一团烂泥般的围困状况。
「我不能放下你一个人!」
「格格!快醒醒,格格!」
「走!」他奋力在尸沼中撑出一个勉强可以喘息的空间。
「我的侍卫一会儿就会叫醒我!」
「可是不行!我——」
「玲珑!」一声有力的唤叫与不知哪来的辛辣味道,刺得她鼻子发痛,刹那间由梦境跃回现实中,剧烈哈咳起来,泪水狂流。
「格格小心!」待女们马上扶住趴在床沿猛咳的玲珑。「醒来就好,醒来就没事了。」
「什么东西……」刺得她连鼻水都跟著泪水一起泛滥。
「快给格格拿茶来!」侍女急得一面拍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玲珑,一面指挥童仆。
「怎……怎么回事?」等刺鼻的感觉渐渐消退了些,玲珑红著眼楮和鼻子虚弱地喘气。
「三更半夜作恶梦就罢了,还尖声怪叫地吓唬人。你不把我吵死,也足够把我吓死。」表姊锦绣一身才被人从暖被窝里揪出来的德行,没好气地打著呵欠挂紧鼻烟壶。
「喔,我作恶梦了……」玲珑忽然由疲软的状态惊恐地弹坐起来。「糟了,我把他一个人留在梦里!」
「什么啊,你还没睡醒吗?」锦绣快被她烦死了。「你快把湿衣服换下,早点重新睡去,别扰人好梦!」睡眠不足可是美容大敌。
玲珑错愕地瞪著自己又莫名其妙就浑身湿漉的模样。那个梦确实是真的,鬼怪的突击也是真的,可是她却抛下梦中人自己先醒过来了。他怎么办?他怎么对付那一整屋的黏稠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