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挟持著敏均,由市中心一路往滨海公路急驶。
张暗把车交给罗劲开,他打开车上装置的追踪配备;早先为防万一而偷装在敏均扣子上的追踪器,这时果然有了用处。
「老鬼,车子往海边开,你觉得他们想干嘛?把敏敏偷渡出去?」
「不一定搭船,也许用空运。」
「直升机?」
「嗯!」张暗盯著萤幕左方的轻航机专用场地,心中盘算著。
「他们不会有机会的!这一次,我一定会制住那个女人!」罗劲一拳击向方向盘。
张暗浅浅一笑。「人都有失误,不必太生气,我不也失误了?多注意你自己的安全,当你的情绪太激动,通常都会搞点伤口在身上。镇定一点,你身上的‘勋章’已经太多了。」
「去你的!」罗劲瞪他一眼,但情绪确实被平抚了一点。「我们距离他们多远?」
「恰好五公里。看来那位银舞者也喜欢开快车,你们俩的兴趣倒是满一致的。」罗劲开车一向把最低时速维持在一百五十公里。而现在他们的仪表板的指针刚好破两百。
「Shit!」罗劲再度加速突破两百三。那婆娘竟然也飘得厉害,难怪怎么追都追不到。
阿南在滨海公路约一百公里处,转进一条小路,而小路的终端就是市郊的轻型飞机俱乐部专用的飞航地。
敏均由阿南押著,在滑行道起点下车;银舞者将车子开到崖边后持续加速,然后飞身出车,让车子跌入崖底,坠毁燃烧。车子爆炸燃烧的声音,让整个地面震动起来,银舞者收起长链站在崖边,火光掩映,神态看来绝冷而幽怅。
由于爆炸声音太大,敏均忍不住掩著耳朵,但及时制止了舌尖的尖叫。
「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因为太过生气与惊讶,敏均竟然对著挟持自己的阿南大吼大叫,怒目以对。
把车开得跟飞起来一样地快,快得像要翻车、快得像要失去控制,这也就算了,干嘛还要表演这种不要命的特技?万一跳不出来,不就跟著车子一起掉下去、一起爆炸,然后一起变成肉酱泥了?最可怕的是,这位阿南对自己伙伴的生死似乎是丝毫不关心,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洗去痕迹。因为你那位固执的爱人,我们亚洲的这个据点,算是毁了。但我们的愚蠢,是不可以侮辱到上天的,所以要把我们的愚蠢痕迹擦干净。」
事到如今,阿南还是和颜悦色,以谆谆教诲的口吻对敏均解释,简直让敏均佩服之至到目瞪口呆。
「你太虚伪了!明明就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还把自己的作为说得这么伟大。什么上天?什么教旨?那么卖毒粉、杀人,又是怎么一回事?真的心中有神的人,会这么做吗?你们说这么多谎,给女孩子这么多美丽的梦,说到底就是利用她们来增加自己的财富,扩张自己的野心!你不觉得残忍吗?骗了这么多人,让这些人做些不切实际,而且、永远不能到达的梦?」
「你的观念是世俗的,你的智慧还未被开发,所以你无法了解。我们代替上天,替她们创造了一张脸,创造一个女人最梦寐以求的美;为了创造这些美丽,是必须采取一些必要手段来达到目的的。我也可以替你完成可能是你一生中无法想象的美丽。」
「那是假的。谁稀罕!」说什么鬼话。不过不知道这种人迷信不迷信。「我不觉得美丽是可以订做的。我就是我,只要老娘觉得自己美,我管别人怎么想?看来我们压根是合不来的,我一点也不欣赏你们这教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跟匪徒流氓没什么两样,我看你还是放了我吧!我的八字一定会跟你们相冲,跟你们整个教派相克,我想我们合不来。」
「你是被选定的圣女,上帝的新娘。」阿南移开了头顶的手掌,依然蓄藏浑厚内力的手掌,爱惜地抚模敏均脸庞。「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是你。」
「乱……乱讲!上帝怎么选的,根本没有人知道,一定是你自己一厢情愿,随便选的。」敏均想避开,却没有办法。阿南温热而可怕的手掌,似乎有著一股磁力,让接近的物体都没有办法离开,像被高压电流吸住一样,既痛苦,又没办法脱离。她的头顶是这样,脸颊也是这样。
「你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当我手中的力量对你发出的时候,你身体里有了海浪。」
阿南的手掌发出内力,源源不绝的热气透过敏均脸颊肌肤,侵入神经末梢里,敏均头皮一阵麻栗,浑身发热。
「感觉到了吧?我们是同一种人,只要被启发,就会产生海浪。所以,你是被上天选定的人。」「开……开什么玩笑!」敏均奋力挣脱阿南,可惜只稍微离开了一点,马上又被抓住。「就算我真的有这样的条件,你也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吧?如果我不愿意,你怎么可以勉强我呢?」
「这不是你可以自己决定的事。这是上天的意思。」
敏均不只头皮发麻,连脚底都冷到发麻。简直是疯子,「你太跋扈了吧?讲不讲理啊?」
夜空忽地传来轰隆的机械噪音,阿南抬起头。「我们该上路了。我会带你到主上面前。」
「我不去!放开我,我绝对不去!」敏均极力摒除对阿南掌力的恐惧,尽力挣脱。
狂风刮起,直升机从天而降,敏均觉得大难当头,有种逃不掉的凄惨。她想起刚刚吵了一架的张暗……
怎么还不来呢?不是说要保护她?虽然才刚刚吵架,但也不可以放著她不管呀!万一她真的被带走,可是永远都见不到面了,她连原谅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奋力一踢,正好踢出张暗教她练了一两个礼拜的那一腿,没想到正中阿南腹部,把阿南踢翻在地。
咦?这么巧?敏均没想到随便一踢即中,愣了一下,才开始转身逃跑。但能跑到哪呢?阿南紧追在她之后,那位拿著银色长链的女人也从直升机旁慢慢地往她这边走来。
敏均逃到跑道尽头,是一处悬空的山崖。回过头来,阿南与银链女人已经追到。
「你们别逼我喔!我宁愿跳下去,也不跟你们走!」话是这么说,但她距离崖边也只有三步,这山崖又好像太高了点耶!好可怕。张暗呢!怎么还不来!
「真麻烦。」银舞者开口了,开始舞动银鞭。银鞭寸寸逼近,敏均只好再退一步。
这时,夜空中的跑道忽地扬起灰尘,急速引擎运转的声音一路骋驰,急冲悬崖边,以大斜角转弯直逼阿南与银舞者,逼得他们不得不稍稍后退。
张暗在停车前跃下,就地滚了一圈到敏均附近,但银光闪烁,硬是将他逼开一步。等他站稳起身,阿南与银舞者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双方各距敏均一公尺。这时,直升机突然升空,远离地面。
罗劲随便停下车,走过来,先来个招呼。
「嗨!小美女,小心一点,你现在的位置不太好喔,再往后退两步肯定就玩完了。」
「废话。」敏均紧绷神经白他一眼。「这还用你提醒吗?赶快想个办法呀!」
「想个办法吧!现在大家的条件差不多,距离一样近,你想怎么出手?」罗劲看著张暗说,手中长鞭抖动。
「还用想吗?当然是……」话没说完,张暗手中的银针与拳风一齐往阿南身上招呼:「直接扁人!」
罗劲的长鞭也在同时打下银舞者挥舞向敏均的银链。
银舞者再次被阻挡,心情十分恶劣,银链攻击方向因此改变,全力攻击罗劲,下手的手劲也变得狠辣,银链游走刁钻。但罗劲始终应付自如,还带著微笑,有点故意逗弄的感觉,令银舞者的嘴角更加抿紧,下手更快。两人愈打,离崖边愈远。
而崖边的阿南反应不及张暗灵活。张暗一发针,阿南的双脚就都中了麻醉针,左手臂也挨了一拳。但因为练功运气,被麻醉的情况减轻很多,因此张暗原本以为可以一拳将阿南击倒,上前抓住阿南胸口就要将之反臂押下,没想到阿南还有余力还击,反手给他胸前一掌,浊重炽热的气流令他往后闪避,就这么些微的闪避,阿南已经接近敏均身边,抓住敏均手臂。
敏均不愿意再次被擒,情急之下,豁出去地一踢。虽然踢中行动已有些迟缓的阿南,但角度与力道没有计算好,她将阿南踢出山崖,自己受到后座力的影响,迎风后倒,也随著跌出山崖……
完了……完了……她完了……她真的要死了!
敏均脑中轰轰然,闪过许多画面。爸爸、妈妈、哥哥们、侦探社团的好伙伴、猴子……她心酸酸的,很舍不得。但还有一张更令她矛盾惆怅的脸孔,不断浮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张暗。她很想再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她想说什么呢?敏均闭起眼楮,心里只有一句话。
「我喜欢他。我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他。我原谅他了,我想跟他在一起……」敏均默念。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敏均眼楮闭得紧紧,她只希望粉身碎骨的时候不要太痛。先撞头比较好吧?她想,头朝下而撞晕了,疼痛的神经就会消失了吧?
「敏敏!」
张暗见敏均失去平衡已经心惊胆战,再看到她跌去的方向,几乎无法呼吸。他没有办法多想,即刻随著敏均往前跳。
敏均感到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
那么就是到底喽?幸好,真的不痛耶!
咦!手腕很痛……好像被什么夹住了?
「敏敏,抓住我的手。」
张暗?敏均猛然张开眼,眼楮上方是她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手臂。真的是张暗!
「你怎么会在这里?」敏均往下看了一眼。「哇啊!好高好可怕!」
妈呀!他们在半空中耶!下面还有多远啊?「笨蛋!」张暗大吼。「别往下看!跋快把手掌反握住我的手腕。」
「你怎么会在这里?」敏均握住他手腕。在暗夜中,借著星光看见张暗的右手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他们两个就这样吊在半空中。
「下来找你呀!」张暗嘘了一口气。「幸好及时追到你了。」
「这样算幸运吗?基本上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划得来,你不觉得吗!」她虽然很感动他竟然跟著她跳下来,但这样岂不是害死他了?这会令她更伤心的。她不要他死……
「我们一定会得救的。」张暗十分自信。「非洲蛇还在上面,你大哥也刚到,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所以你要抓好,千万别松手。」
他是在跳下来的那刻听见警笛声。
「喂!你不会很辛苦吗?」他手上滴下汗水,一个人吊在石头上已经很辛苦,再加上她,应该是很吃力的。
「这算不了什么。别想这个,要分散注意力,想点别的。」
「喔。」但一下子之间,要她想什么别的?她没办法想呀!
「说说话。」张暗发现岩石有点松动,因此想办法不让敏均发觉。
「嗯……」敏均犹豫了会:「我爱你。」
「什么?」张暗非常惊讶,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虽然只有一下子,但脑筋转得快得不得了,好多画面在我脑袋里出现。这些其中有一段就是你,我发现我很想告诉你这句话,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已经不再为了其它事情生你的气了。但又觉得没机会说,很难过,既然现在有机会,当然要告诉你喽!」话说得是很干脆,但她脸还是红热得很。
张暗定定地看著她,心中一片温暖。「谢谢。」「不客气。」敏均低低地说。
「等一下上去以后,记得提醒我亲你。」张暗笑得很皮。
「你想得美!」
咦!这是什么?敏均脸上感觉有些落下的粉末,她直觉往张暗扳住的石块看,令她惊骇的,石块的基部已经开始松脱。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的!敏均心中晃过一个主意,掏出收藏在怀里的银针就往张暗手背疾刺。
张暗吃痛,但更力握紧敏均,手背上的血液沿手掌而下,滴到敏均脸上;敏均很惊讶他没有放手,眼楮渐渐湿润……
「敏敏,我警告你!不要乱动,握好我的手。你再乱动,我待会一定好好修理你。」张暗心里一阵酸疼,仍疾言厉色警告她。
「你放开我……」敏均想劝他。「这样两个人都会死的……」
「我一定要救你!就算我死了,还是要救你,明白吗?所以不要动!」张暗更凶地吼她。
敏均颊上两行眼泪。她这辈子从没像今天的心口这么痛过,好像被人划了好几刀,痛得不得了,简直没办法呼吸。
「嗯哼!打扰一下。」
罗劲听来颇为愉快的调侃声音出现在他们上方。
「两位是要继续恩爱呢?还是想上去休息一下?」他晃著两根护绳,灿烂天真地说。***************
「哦!被跑了?」张暗的口气很平静,但表情一点也不平静,还眼冒凶光。
「唉!你这么生气也没用。我不生气吗?这是我平生的两大耻辱耶!那女人居然连耍我两次!」罗劲也不怕他—坐在车前盖上,满脸愤恨。
张暗悄悄一笑。「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我会讨回来的。你看著好了!」罗劲用力捶了车盖。「你们都不准插手,这是我跟她的恩怨,以后她交给我盯。」
张暗默然一笑。
「张暗。」邹辕悄悄走近。
「敏敏还好吗?」他们一被吊上来,张暗先让邹辕的部下送敏均去医院接受检查,虽然敏均只有几处擦伤,但因为阿南曾对敏均施展掌力,为求安全起见,还是让医生检查比较安心。
「刚刚医院打电话来,初步检查还不错。但医生要她先休息。」邹辕犹豫了会,还是说了:「谢谢。谢谢你救了敏敏。」
「我救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张暗淡淡一笑。
「我知道。」邹辕伸出手。「但我是她大哥,我真的很感激你。」
张暗看看邹辕手掌,一笑,握住。两人似乎握手言和了。
「希望你会一直这么珍惜她。」邹辕隐然还有一点警告意味。
「你可以拭目以待。」张暗笑笑,随即眉目一凝。「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一面。」
邹辕点点头,示意他跟上。
阿南被押在车里,虽然中了张暗的银针未全恢复,行动有点不便,警方还是非常忌惮,双手、双脚都上铐了。
张暗坐进车里,坐在阿南身边,轻声地说:「不相信自己会被抓?虽然只抓了你,逃了一个,但终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一网打尽。」
阿南沉默看著双手。
「我很想杀你。因为你差点让敏敏回不来。但我会等,等到你的同党都被消灭了,我就会来对付你。你等著吧,你的神、你的主上也救不了你,聪明的,就把他们招出来。」
阿南似乎很疲倦,很没有精神,一句话都不说,只呆呆看著前方。
张暗冷笑一声,退出囚车。
山区的夜温度降得很快,张暗出了车子后,明显感觉到夜风的冰凉。经过一整夜的险恶,他也会疲倦;而他疲倦的时候,能给予他精力的,就只有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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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均醒来很久了,但因为身边站了个警察,所以她偷偷地闭著眼。
她不想待在医院里,她要去找张暗。不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警察待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看住她。
哎呀!大哥实在太卑鄙了。她心有埋怨地想,干脆拉起被子蒙住头。
突然有人拍她头顶。她不理。因为有点赌气,干脆谁都不理。
又有人拍她的背。她哼了一声,假装打鼾。
没想到居然有人大胆地拍她!
「哪个色狼不要命啦!」她火气十足翻身而起。愣住——「你……」
「真赖皮。既然已经醒了,还赖床?」张暗捞起一件衬衫加在她身上。
「才不是赖床。大哥居然派人看守我,我是故意不起来的。」亏她这么想他,居然一来就训人。「还好吗?」张暗仔细看看她受伤的地方,都处理得很妥当。
「还不错。但你看起来有点累,你还没休息吗?」突然看见他手背上的伤。他的伤没有处理,银针戳刺的伤口上的血液已凝结。伤口不大,看来没有大碍,但她还是很难过,握住他的手。「怎么没看医生呢?我帮你叫人。」
「这是我这辈子最漂亮的勋章,怎么可以医好!」张暗点点她鼻子。
敏均红了脸。「会发炎的,笨蛋。」
「没你笨,居然想自杀来救我。我要再次警告你,以后不准有这种想法。」
「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呀,我希望至少你是没事的。」
「谢谢。我知道。但还是不准。」张暗抱紧她。「真是专制。」敏均低低埋怨,在他胸前打了下。
「幸好都过去了。以后我绝对不让你再陷入危险里,心脏会受不了。」
敏均闻言推开他。「不是呀!我觉得这是我命中注定的。」
「什么意思?」张暗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告诉你,因为我的志愿是当一个侦探,所以我会遇见你;因为遇见你,我才可以涉入很多事件,最后却都化险为夷。这就是一个暗示,暗示我是天生该吃这行饭的,而你就是我的后盾,以后不管你办什么案子、到哪里,我都跟定你了!」敏均愈想愈得意,抱住他手臂直笑。
「不准,我明白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跟著我冒险的!」张暗严厉地宣告。
「喔!」但敏均很了解了,根本不把他的这种凶样放在眼里,抬头在他唇上悄悄吻了下。
让他一阵惊讶。
「我们就试试看吧,看看你能不能拦住我喽。」
她笑得灿烂耀眼。
大家觉得呢?
有些事的未来发展,是没有办法定论的,只会一直纠缠下去。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