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童稚到青春年少,由不懂事到明了世间冷暖,白可玲在慕家度过了最难熬的童年岁月,转眼间,她已渐渐成长……
吱!慕家房车在前庭煞住。喀地一声,司机才下车想绕过车身,一名正值花样年华的美丽少女,已自行推开后座车门。
身穿白衣黑裙,黑发及肩,少女容颜白净,气质清新自然,一对黑亮圆眸,就似两潭澄净湖水般,清幽动人。
没有十六岁少女该有的青春气息,文静端庄的她,美得像朵柔美百合……
微风轻吹,白可玲敛下睫眸,抬手撩去迎风飞扬的黑发。
抬眼望向近在眼前的大门,她唇角蓦扬,清亮黑瞳因笑意而闪闪发亮。
今天,她是兴奋的、她是快乐的,而现在她想和慕哥哥、慕爸爸,还有陈管家他们一起分享她的兴奋与快乐。
「慕哥哥!」接获学校通知,确定自己已经稳上第一志愿T女中,白可玲喜形于色,快步奔上台阶,冲进大门。
「慕爸爸、慕哥哥,陈叔叔,你们在哪里!?」
忘了慕父出差在外、忘了早上出门时,曾听到慕旨礼对管家说过今晚会晚点回家的事,也忘了自己不该太早回来,白可玲站在大厅里,兴奋地放声大喊──
「慕哥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可玲,嘘、嘘!」正领佣人打扫起居室的徐嫂,一听到她的声音,拿著扫把就冲出来,想提醒她小声一点,免得又无缘无故招来一顿毒打。
除了刚到慕家的那一个月外,这几年来,可玲在慕家的日子一直很不好过。
而碍于慕母的恶言威胁与可玲的沉默与隐瞒,慕家上上下下也没人敢多话,导致慕父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一直不知道他所疼爱的可玲,在家里受到非人待遇。
「小声一点,太太已经回来了!」陈管家也闻声出来,指著楼上。
他希望休息中的慕母,什么也没听到,可是他话声才落下,慕母尖锐拔高的刺耳嗓音,已自二楼未合上的房门传出──
「贱丫头,你在鬼吼鬼叫个什么劲!?」装不了贤淑替情敌养女儿,慕母一出声就开口骂。
「慕、慕妈妈……」抬头看到慕母,可玲脸上笑意急速褪去。
「怎么,你慕爸爸出差不在家,家里就没大人了吗!?」因打牌输钱而带著一肚子怒火回家的慕母,看到她、心情更坏,「敢吵我睡午觉,你是皮厚,不怕痛,又欠揍了,是不是!?」
「慕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低下头,她乞求原谅。
「你!?」看她又像以往一样,低头就道歉,慕母怒火心中烧,直冲下楼。
「贱丫头,你可真是厉害啊!」猛抬手,她修得尖锐的指甲,恶狠狠戳著可玲的额头,「我都还没骂什么,你就给我扮无辜,我有那么可怕吗!?」
「慕妈妈,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额头被戳痛,她委屈摇头。
「还说没有!?」看到徐嫂手上的扫把,慕母出手就抢。
「太太,小姐她年轻不懂事,你就原谅她吧!」管家急忙抢过扫把。
「原谅她!?我一看到她,就想到那个贱女人,就有一肚子的气,你要我怎么原谅她!?」慕母用力抢过扫把,一转身就往可玲身上重重挥去。
挥出一棍,她又挥出一棍。
「嗯!」紧咬著唇,可玲痛得泪水盈眶。她想闪、想躲、想逃,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若是真的闪了,躲了、逃了,最后她一样会被慕母逮到,到时,她会被打得更惨……所以,忍住所有的痛,才是解脱的唯一办法。
「贱丫头,你行、你厉害,不只我丈夫,现在全家人几乎都护著你了,你很得意,是不是!?」高挥扫把棍棒,慕母打得起劲,也一再出声滥骂。
才一会,乍听棍棒击物重声,慕家员工纷纷闻声而来。
骇眼瞪视大厅里的景象,众人倒抽一口气。
说他们的女主人疯了吗?不,她应该没疯,因为就算再生气,打得再起劲,他们的女主人还是清楚知道打落的伤痕,绝不可以让慕家以外的人看到,所以她专挑可玲身上能用衣服遮掩的地方狠打。
「我、我没有,我没有……」一棍挥下,打中可玲的大腿,痛得她倒地跪下。
「还说没有!?没有就这样了,那要是有了,还得了!」
「太太,不要再打了!」眼看慕母越打越狠,陈管家急急叫著,「如果你再这样打下去,万一先生知道……」
「谁要是敢去跟他告状,我就把她活活打死,你们听到没有!?」不管话是谁传出去的,她都会把一切全算到可玲身上。
咬著牙,慕母狠狠一棍挥下去。啪!扫把前端应声断掉,只留一截长棍在手。
「嗯!」重击背部的一棍,将脸色苍白的可玲,打得趴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白可玲强睁双眸,强忍泪意,紧咬住下唇,无言承受著慕母的莫名毒打。
透过蒙蒙泪水,看著挤在门口对她深表同情的李叔、蔡伯、王嫂、徐嫂……可玲坚强地对他们扬起一笑,无声地安抚著他们受惊的心。
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同情的眼,忍著一再落下的棒打,她凝泪望著地下冰冷的大理石。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就只有礼哥哥出面,才救得了她。
可是现在,礼哥哥不在……想到总在她被打骂之后,温柔安抚她的礼哥哥,白可玲惊骇的心,似平静了。
虽然多年来,礼哥哥对她总是不耐烦、总是恶声恶气的,可是她从来不怕他。
因为她知道慕哥哥就只会在慕妈妈生气的时候,才会欺负她为慕妈妈消气。
她想,就算是慕哥哥亲自动手打她,也应该会比慕妈妈拿棍棒胡乱猛打,痛甩耳光要来得轻许多。
而现在,在他没能对她伸出援手的时候,她只能将这一再朝她挥落的怒棍,一再重击她身子的怒棍,当成是礼哥哥下的手……这样,她会感觉比较不痛……
***
天色转暗,一部疾驶转进慕家宽大庭园的银色跑车,原该引人注目的,但一再自大厅传出的尖声滥骂与棍棒挥落声,硬是压下跑车马力十足的轰隆隆引擎声。
吱!煞车熄火,推开车门,身穿名牌休闲服的男子,跨下跑车。
男子唇噙迷人笑意,鼻梁高挺,一绺黑发不驯垂落,复住他高宽的额,清风拂来,额发扬起,露出发下两道剑眉及一对似能勾魂摄魄的丹凤眼。
抬手耙梳过又自然斜落额际的黑发,举步迈向门前台阶,慕旨礼眼底有著明显的懊恼。此刻的他,正为自己因放心不下可玲独自面对母亲,而弃众同窗好友不顾奔赶回家的举动心烦不已。
他实在不必再这样担心她的。虽然自住进他们慕家后,在父亲背后,在母亲的跟前,当年的小穷鬼就变成了小可怜,几乎天天挨打。
但自升国中后,品学兼优的她,就经常留在学校晚自习,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与母亲见面的机会很有限,他根本就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处处看著她。
只是,想到她年幼时,噙泪、无助的眸子,想到她明明被打得浑身是伤,却不敢喊一声痛,他就是放心不下她。
再想到他高三暑假为见习集团业务,与父亲一块出差,十五天后回台湾,在大热天里,看到身穿高领长袖衣服与长裤的她,他愣住了。
母亲与她可用防晒美白的理由编过父亲,但她们骗不了他。因为,看著她隐藏惧意的黑瞳,他已经想象出她在那十五天里,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少爷、少爷,回来了!」花匠小何看到他,急声呼喊。
围在大厅门口的众人,同时回头望慕旨礼。
虽然他平时对可玲也没什么好脸色,但管家曾经说过,能保护可玲的就只有他一人,而事实好像也是如此。
因为只要他在,他总有办法哄得太太顺心高兴,而可玲也就不会被打得太惨。
「什么事?」单手插放裤袋里,他稳步向前,开口随便问问。
这个时间,小可怜还在学校晚自习,所以不可能会是她的问题。
「可玲又挨打了,太太她下手好重,好吓人……」
「可玲!?」听到她的名字,再见到宅里员工,团团围住大厅,他脸色异常难看,「她不是应该要在学校图书馆吗?怎么会……」
等不及他人说明情况,慕旨礼快步奔上台阶,推开一群人,往厅里一看。
愕见被棍棒打倒在地的白可玲,他一脸骇然。
「妈,你──」
他可以理解母亲对玲玲母亲的夺夫之恨有多深,可以理解母亲憎恨可玲那张肖似情敌的绝美脸孔,但,面对乖巧懂事的可玲,她怎么下得了这样重的手?
看著仿似再也禁不起狂风大雨吹袭,而折腰落地的纤弱身子,他的心好似被人揪住……疼了。
***
深夜,凉风透窗而入,吹动薄纱床幔。
立于床边,透过窗外月光,静凝著白幔里睡得极为不安稳,且翻来覆去的小小身子,慕旨礼心口有些疼。
似察觉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可玲缓缓醒来。还没看清楚床前黑影是谁,她已伸出手,探出床幔外──
「礼哥哥……」多年来,只有礼哥哥会在她挨打的半夜,到房里来看她。
将带来的糕点放到她床边柜上,慕旨礼撩开床幔系往床头往。
「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了。」不想让他忧心,她语调轻松。
「还痛不痛?」看著她红肿的颊,他问著。
「不痛了。」望著他俊雅容颜,她粉颊泛红,神情羞涩。
礼哥哥长得好高好俊,虽然天天看,但她总是看不腻他,每看他一次,她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因为会让他带在身边的女孩子,每个都活泼大方又热情奔放,像她这种安静型的,对他来说就像是无趣的闷葫芦……
「我已经好多了,谢谢礼哥哥。」
「是吗?」慕旨礼知道自己是白问了。问了多年,她没对他喊过一声疼,「转过去,我看看。」
「礼哥哥,不、不要了,我没事的……」可玲红著脸颊,猛摇头。她已经要念高一,是个大女孩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他面前撩衣服。
「还说没事?你看看你……脸颊都被打肿了,还没事?」抬手抚上她左颊仍未消褪去的五指印痕,慕旨礼生气骂道:「笨蛋,那到底要被打到什么程度,你才肯跟她喊一声痛!?」
「我……」
「不要再倔强了,她是你的长辈,跟她喊一声疼,跟她求饶,没人会笑你。」
「可是,你以前说过女孩子不能太软弱,不然,一定会被欺负得很惨。」
那是她刚上小学不久,被同班同学欺负而哭著回家时,他告诉她的一句话。
「那是我说错了,女孩子可以软弱,再说这情形又不一样。」他讨厌她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讨厌她对他的言听计从,好像没了他,她就没法生活一样。
「好了,先趴下来,我替你抹药。」他转开话题。
「啊?这、这,不、不必了,礼哥哥,我……」她神情羞赧,脸颊泛红。
虽然自小到大,礼哥哥也为她抹过无数次的药,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小女孩,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
面对暗恋多年的礼哥哥,要她果背相对,她会害羞、会脸红,她的心,会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臭丫头,要你听话,你不听话,你是真想跟我唱反调啊?趴下!」
没她想得多,慕旨礼不容她反对,伸出手就转过她的身子。
「啊。」突然的动作,教可玲背脊一痛,轻呼出声。
「乖乖趴下,别让我再伤到你。」拧紧眉,慕旨礼放轻动作,让她趴卧床上。
「礼哥哥……」知道反对无效,白可玲埋首枕头里,脸颊红透。
「拿去,这是你爱吃的芙蓉堡。」
将放在床边柜上的糕点递给她,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果然──
「哇!好棒,是凯萨的芙蓉堡!」见到爱吃的甜食,可玲暂忘被毒打的痛及此时的尴尬,她笑眯眼,开心的一口接一口吃著。
不能开大灯引来他人的注意,慕旨礼就著床头灯与窗外月光,小心掀起她身上睡衣,检视她背上伤痕。
望著她白皙背脊上,布满清晰明显的瘀血乌青,他的心好像瞬间纠结成团,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异样感受。
甩去心底的不适,他自口袋里拿出方才外出买来的一瓶膏药。以指腹沾取透明膏药,拧著眉,他小心抹遍她背上伤痕。
「凯萨的芙蓉堡,真的好好吃喔。」尝到松绵口感、酥脆的千层酥皮,和浓郁香甜的蛋奶内馅,白可玲心满意足地赞叹著。
「小表,嘴里吃著东西,就不要开口说话。」快速抹好药膏,转好瓶盖,慕旨礼睨眼笑,轻拍她的头,「嗯嗯啊啊的,谁听得懂?」
「不要打头,打头会变笨的。」她抗议。
突然,记起自己可以念T女中的事,可玲兴奋抓住他温暖的大掌。
「对了,礼哥哥,我可以上T女中了!」
「真的?恭喜。」他笑扬眼,「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可以继续打头了。」
「礼哥哥!?」她撒娇嗔怒道。
「开玩笑的。」他笑摇头,将药瓶递到她手里,「剩下的你自己来。」
「咦?」含进最后一口糕点,白可玲双颊嚼动,恶作剧说道:「我还以为你连前面也要帮我。」
「你──」旨礼一怔。察觉她眼底闪烁的光芒,他笑勾唇角,「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我就再帮你好了。」他作势伸手要拿回药瓶。
「啊?不、不必了,我只是开玩笑的而已。」粉嫩的颊染上朵朵红晕。
「但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看她神情羞涩,他就更想逗她。
「哇!不要,真的不要啦。」就快羞得无处躲的可玲,忍住一身的痛,急忙穿回衣裤翻身下床,就想躲进浴室。
「好了、别跑了!」看满身是伤的她,步子踉跄,还一路跌跌撞撞的,慕旨礼又气又急的出手揽回她,「全身是伤的,你还跑,不痛吗?」
「可是……可是……」横置于胸前的结实手臂,教可玲脸红而心慌意乱。
回过头,见到他有别于平时的温柔眸光,她心跳加速、粉颊臊红。
「礼、礼哥哥……」她喜欢他这样看她,喜欢他以一个男人的眼神……深深地凝视著她。
意识到紧搂于胸前的美丽少女,身段已玲珑有致,他挺拔结实的身子顿僵。
他的小可怜长大了,也变美了,有一天……会离开他……会跟著另一个男人走出他的视线,离开他的世界!?闪进脑海的影像,教慕旨礼难以接受。
他可以快速换掉身边女伴,可以潇洒地同她们分手,但他已经看了可玲十多年时间,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根本无法想象未来没有她的生活!
「可玲,你──」他想问她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如果有,他得想办法尽快弄掉对方,免得她投入太多感情,否则到时要拆散他们就困难了,而如果没有,他也得事先预防,免得她被别的男人骗走。
可玲生活圈太单纯,性子太简单,容易骗、容易哄,倘若他没多注意一点,说不定转了个身,她就被拐走了。
拧著浓眉,慕旨礼思考著该如何做,才能阻绝她对其他男人产生好感、才能破坏她的恋爱,才能巩固自己在她心底十多年的不变地位。
只不过,他的思考还没有结论,办法还没想到,隐约入耳的轻语已教他愣住。
慕旨礼怀疑自己听错了,但──
「礼哥哥,我……我很喜欢你……」鼓起勇气,她红著脸颊,做出爱的告白。
「你……」突来的告白,教他太过惊讶不及咽下口液而被呛到,「咳、咳!」
「礼哥哥,你怎么了?」可玲抬手猛拍他的背。
「咳、嗯,没、没事。」抓来一旁的睡袍为她披上,旨礼笑得有些狼狈。
「真的没事吗?」可玲一脸狐疑看他。
「是真的,不过……」他以为她应该不懂男女感情,但在她眼底,他见不到盲目的崇拜,或一时的迷恋,他只见到她认真的眸光。
看著已许久不曾再细看的少女,看著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的粉嫩容颜,看著她瞳眸里诉说的情意,他浅薄唇角缓缓勾扬,心中有著满满的得意。
「不过什么?」
「不过,你可别忘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他正颜道。
「礼哥哥,你的意思是说……」可玲惊喜。
「从现在起,你已经被我订下,所以,以后我不准你再有其它男朋友,听到没有?」他不介意宣读自己的权利。
「嗯,听到了!」知道旨礼愿意接受自己,白可玲雀跃不已。
「你的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个人。」
「好。」她甜甜笑著。
「还有,要是有不识相的男孩子写情书给你,还是送什么礼物给你,统统不准收,知道吗?」
「知道。」
「对了,就算是女同学给的信件、礼物,也要让我先拆、先看过,才可以。」
「女同学的也要?」她眨著一双大眼楮。
「当然。」免得那些毛头小子,请女同学偷渡情书、礼物给她。忽地,他挑眉看她,「怎么,你有意见?」
「嗯嗯。」她摇头。知道他是这样在意她,这样想独占她所有注意力,可玲笑眯双眸,紧挽住他的臂膀,「没有,我什么都听你的。」
能这样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乎著、霸占著,她觉得好幸福、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