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媛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日子却无聊得紧,这时骆妙妍又照例来看她。
「骆姑娘。」她笑著打招呼,有人可以说话总比没有好。
「我送药过来,你快喝吧。」她口气不善地说。一挥手,身后一名侍女端著一碗药上来,放在桌上后又退下去,这骆妙妍看起来还挺威风的。
「每天都有劳姑娘送药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姑娘请坐下休息吧。」
「不用,你赶快将药喝了。」
「姑娘一定要等我将药喝完才能离去吗?」
「没错,这是堡主交代的。」
「可是姑娘站著看我喝,我害羞起来怎么喝得下呢?」媛萱一副可怜兮兮又无辜的样子,其他侍女早已笑出声来了。
「你——」骆妙妍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唆的人,她气呼呼地坐下,「这总行了吧?!」
媛萱笑著端起药吹了吹。这些日子净想些令人愁闷的事,此时调皮捣蛋的性格又开始蠢动,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风云堡实在沉闷,姑娘居然待得下,真令人钦佩,不知姑娘在此是负责什么事的?」
「马禹复是我师兄,他帮助朗诤哥处理风云堡对外的事情,而我是帮他料理堡中大小事务的。」
媛萱点点头喝了两口药,「我瞧姑娘长得真美,只可惜少了些笑容,姑娘可否笑一笑,就算是可怜可怜我这病人?」
「你的要求怎么这么多?喝个药还要人陪笑脸。」骆妙妍不耐烦的说。
她话还没说完媛萱已忍不住笑了,听她说完更是哈哈大笑起来,跟随骆妙妍而来的侍女也都忍不住想笑,但慑于骆妙妍平日的威严又不敢真笑出来,一个个的脸涨得通红。
「姑娘真会说笑,令人叹服。」说完便将药一口饮尽。
骆妙妍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好笑,「把碗收了,我们走!」
「骆姑娘,你妙语如珠令我钦佩,可否让我跟随你左右聆听教诲呢?」
「不可以,堡主说过不能让你乱跑的。」
「我是跟著姑娘嘛,如此时时刻刻在你视线之内才叫监视啊,怎么能说是乱跑呢?」
「这……」
「好啦,我们走吧,堡主瞧你这么勤快也会很高兴的,你说是不是?为了我已经耽误你许多工夫,咱们快去工作吧。」
这下反倒变成媛萱拖著骆妙妍走,有事可做日子也比较容易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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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关于雷霆山庄一事,其所有分堂表面上都十分安静,可是暗地里恐怕已在进行秘密行动,如今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若不及早除掉石钧崇等几名首脑人物,只怕情况不利于我们。」马禹复说明道。
「嗯,还查不出他们的行踪吗?已经一个多月了。」朗诤微皱著眉。
马禹复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进来禀道:「堡主,用膳时间到了,请至膳堂用膳。」
「禹复,我们边走边聊吧。」朗诤在手下面前一向不摆什么架子。
「是,堡主。风云堡固然是为复仇而创的,但总不能复了仇就结束它吧。属下想,风云堡该做些什么买卖来维持日后的生计。」
「我也是这么想,雷霆山庄这些年势力扩展得很快,上次若不是趁他们举行婚礼防守松懈,加上我们的行动又秘密,只怕取之不易。咱们到现在还抓不到石钧崇一行人,我想曾受他们恩惠的人一定出了不少力,若不加把劲,雷霆山庄只怕还能东山再起,到时候就麻烦了。」
「那段媛萱还是不肯说吗?堡主为何不严刑拷问她?」
朗诤不语,只是瞥了他一眼,马禹复立刻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好低头走人膳堂,心中纳闷堡主何以对仇人如此礼遇。
「咦,堡主换厨子了吗?这饭菜美味得多了。」他吃了一口,忍不住赞道。
「你也发现啦,这事我还没问过你师妹,这些天你不在堡中,我倒是享受了几日的口福。」
「你去请骆姑娘来一趟。」马禹复对一名下人吩咐道。
「是。」
一会儿后,骆妙妍走进膳堂。
马禹复劈头就问:「师妹,这菜——」
「怎么,有问题是吗?我早叫段媛萱别胡搞了,怎么说她也不听。」不待师兄把话说完,她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
马禹复登时傻了眼,他从没瞧过向来冷冰冰的师妹这么紧张,骆妙妍可是以冷、狠出名的。
「骆姑娘,你是说这菜是出自段媛萱之手?」朗诤客气的问,他对她向来如此。
「不错,还不止这个呢,她把已经枯掉的树雕了个双龙抢珠的图样,还告诉那些侍女们如何妆扮,并开些药方让她们滋补养颜,现在那些侍女们个个七早八早就睡了,说太晚睡皮肤容易产生皱纹。」
朗诤忍不住炳哈大笑,「那骆姑娘有没有也弄些来吃呢?」
骆妙妍的脸登时红了,「堡……堡主……我……」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她还做了什么?」
「她还叫人上市集买了些花草和种子,说要整理庭园,那些下人居然听她的,等东西都买回来了我才知道。原本这些事情不该拿来打扰堡主的,可是请堡主想个法子别让她再这样胡搞下去了。」骆妙妍这几日真是被段媛萱气得快疯了,要不是陆朗诤下令不准伤她,她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我去看看。」
朗诤说要去看看,这对师兄妹自然也跟了过去,下人说她在花园中,他们就往花园走去。
「段媛萱——」朗诤四处张望不见她人影,于是开口唤道。随后在花丛中见她起身,彷若花中仙子。
媛萱走近他们,举起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把原本就有些脏的脸弄得更黑,教他们看了忍不住想笑。
她自己倒不以为意,「陆朗诤,」她冲著他笑,「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只好找些事情做做,不然可闷死人了。你这风云堡只有一些野花、野草,显得太单调,今天我就发发善心帮你整理整理。」
朗诤严肃的看著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快隐忍不住的笑意,他故意冷冷地出声:「你倒挺能自得其乐的嘛。」
「你生气啦?」
「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回她的「禁室」。
「你要跟我说什么?如果我做这些事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喜欢自由自在,不让我做些事我会闷死的。」
「你忘了你是阶下囚了吗?我不把你关进铁牢里已算是对你很宽厚了,你还不安分一点?」忍住吻她的冲动,朗诤没好气地说。虽然她此刻满身的尘土,但在他看来却是更显娇艳。
「若什么事都不能做,跟关进铁牢里有何差别?这里简直比曹群的山寨更让人气闷。」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如何对付你,也不担心你的石大哥是死是活?你可真不简单,居然还有心情种花。」朗诤讽刺道。
媛萱被他的态度激得失去理智,「是不是我要担心个半死你就会很高兴?我是不是应该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才算尽到我做阶下囚的职责呢?明知道担心也没用,我干嘛要担心?你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家破人亡后是如何过日子的,但我可以想像得到一定很苦涩,相较之下,我应该感谢上苍让我未曾谋面的母亲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更该感谢我爹和我不怎么亲近,并且是在我长大之后才病死的,好让我没有一个仇人可以恨——」
「够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心中的伤痛。一个年方十岁的小男孩顷刻间看到家园尽毁,你更无法想像半天前还对自己展露笑靥的父母、姊姊及其他与自己一同生活、游玩的家人们,转眼间全都变成一具具焦黑尸体时的痛苦。十几年来,我只要一闭上眼楮就看到他们在对著我笑、对著我哭,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把段雷霆碎尸万段。对他的恨支撑著我不断习武,立誓要报仇雪恨,这些你懂吗?」
媛萱早已泪如雨下,她冲动地抱住他,「你说得对,我不能体会。我爹一生中就属这件事做得最残忍。朗诤,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去除心中的恨?」
「希望你怎么做……」他喃喃念道。老实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可以把对我爹的恨意都移转到我身上来,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都不会有怨言,我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好吗?我认识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告诉我石钧崇的藏身之所!」媛萱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朗诤推开她,「怎么,你不是愿意被我碎尸万段吗?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不行,就这点不行。」她摇头无力的回绝。
「我找到他是迟早的事,到时武林中人也会认定是你透露的,这又有何差别?」
「你找到他,甚至杀了他都是你的事,我无力阻止,但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就算被人误会我也不在乎,但我要告诉你,若你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朗诤明白她话中之意,若他杀了石钧崇,她便会为石钧崇复仇。
他深深地看了媛萱一眼,不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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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钧崇在大厅中来回踱步,这一个月来他的心情一直处在痛苦焦虑中。雷霆山庄已成废墟,而段媛萱生死未卜,这段日子要不是有朱瑞羽的鼓励,他恐怕早已一蹶不振了。
「庄主——」
朱瑞羽才走进来,石钧崇立刻紧张地抓著他问:「怎么样?有萱儿的消息吗?」
「段姑娘是被抓进风云堡了,目前只能确定这一点。」
「没办法知道她在风云堡过得如何吗?她的伤要不要紧?」
朱瑞羽摇摇头,「很抱歉,这一点无法得知,但最起码知道她还活著。」
「就怕她是生不如死,姓陆的不晓得会怎么折磨她……我真是窝囊,不但不能保护她,反而让她为我受那一掌,我对不起她……」
「庄主,别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才能救出段姑娘。」
「没错,知道她还活著就好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救出她!」
「对了,庄主,周衡老爷仗义相助,给咱们雷霆山庄金钱以及人力上的援助,这不啻是个大好机会,东山再起有望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周老爷这恩情可难报了。」
「唉!属下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属下说出来,庄主可别生气。段姑娘身陷风云堡中,她所受到的待遇我们无法得知,万一段姑娘说出我们的藏身之处,我怕……」
「她不会这么做的!」石钧崇怒斥道。
「属下并非指段姑娘会背叛雷霆山庄,只是就算段姑娘武功再高强,但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如何能承受非人的折磨?属下是想,若她真说了,咱们也不能苛责她呀。」
石钧崇痛苦地咬紧牙关,「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周老爷提供咱们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便于调兵遣将事宜,不如就接受周老爷的好意吧。」
「可是,万一萱儿逃出来却找不著我们,怎么办?」
「庄主,风云堡的守卫何等严密,除非是陆朗诤放她出来做饵,否则段姑娘如何能逃脱得了?若是段姑娘成功逃脱了,咱们派些弟兄在此守卫,见著段姑娘的踪影便遣人来报,如此可好?」
石钧崇皱著眉想了想,叹道:「就依你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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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不好了,段……段姑娘从后院翻墙出去了,我们拦不住她……」风云堡中负责看守后院的守卫慌慌张张地来报。
「终于忍不住了。」朗诤冷笑道,「禹复,你都布置好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她到哪里都逃不出咱们眼线的,堡主果然神机妙算。」
「那就好。她逃走不怪你们,下去吧。」朗诤对那些惶恐不已的手下挥挥手。原本他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她真的会走,虽早定下将计就计之策,但他心里仍不舒服,她就这么恨不得逃离他是不?!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回来禀报媛萱的行踪——
「禀告堡主,段姑娘现在在市集里到处闲逛。」
「有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朗诤淡淡地问。
「没有,只是和一些商贩讨价还价,买了些吃的、用的。」
朗诤想像她讨价还价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但他只是抿紧了唇,「再去探。」
半个时辰后,探子又回报:「启察堡主,段姑娘换了男装进了罗家兄弟的场子赌钱。」
「什么?!」马禹复惊讶地叫道。
朗诤听了又想笑了,他认识她较深,自然能理解她顽皮的本性,看来她的确是闷坏了。
「是啊,而且还赢了不少,再赢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了。」那探子忍不住担心地说。
「她不会玩到那个地步的,再去探。」朗诤命令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
「堡主,段姑娘成功地带著赢来的银子离开赌场,还教训了罗家兄弟一顿。」想起她打人的样子,那探子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她发现。
「然后呢?」马禹复也被引起兴趣来了。
「段姑娘临走前还撂下话说……说……」这探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本来只需报告她的行踪就行了,可是又忍不住把自己所听见及其他探子的转述全说出来,但又怕上头的人怪罪,只好吞吞吐吐等人家来问。
「她说了什么?」马禹复果然开口问了。
「段姑娘说:‘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到风云堡报仇,马禹复是我的打手,骆妙妍则是我的老相好,陆朗诤就不用我说了吧?找不著我,找他们三个也是一样的。’」那探子是忍著笑说这些话的。
四周的守卫、侍女都已忍不住笑出声来,至于陆朗诤及马禹复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还好骆妙妍不在场,否则只怕她会气得吐血。
「她现在人呢?」马禹复佯装严肃地问。
「在逛书摊,买了几本书,属下再去探。」说完转身就走,他要去瞧瞧那位刁钻的姑娘又玩了些什么把戏。
「堡主,你说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朗诤嘴角微微上扬,「静观其变不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这次前来回报的探子跑得气喘吁吁,他是因为边跑边笑才会喘成那个样子。
「这回她又做了什么了?」马禹复问。
「禀……察堡主,段姑娘上丽……丽春院去了……」
「什么?!那……那是妓院耶!」马禹复瞠目结舌。
朗诤也是大皱其眉,她玩得也太过火了,好好一个女孩子竟往那种地方跑!
「就是啊。她一去就花下大笔银子,全是方才赢来的,说要见最美的花魁,丽春院的姑娘们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都为她翩翩起舞,连不常见客的月蓉姑娘也为她唱了好几支曲儿。」
「她究竟有何魅力?」马禹复喃喃道,随即又问:「那里没男人吗?为何任她如此胡来?」
「那些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哪会阻止她?而且段姑娘还教他们强健身体的方法,现在丽春院可热闹得紧呢!属下再去探。」他从未遇过如此有趣的事,恨不得插翅飞去凑热闹。
「堡主,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禹复,这么沉不住气,一点都不像你了。」朗诤神情淡然的说,他心中已有数了,这丫头在搞什么还能瞒得过他吗?
马禹复一怔,随即叹道:「堡主,你瞧她会不会是故意制造混乱好乘机逃走?」
朗诤摇摇头,「制造混乱的法子很多,她大可不必选如此引人注目的法子,那样反而更走不了。」
「那倒也是。」
朗诤也不跟他解释什么,过了半个时辰,探子又回报:「禀堡主,在丽春院众人依依不舍下段姑娘已经离开了,现在四处闲晃。」
朗诤微微一笑,「今天也玩够了,是该回来了。」
丙不其然,话声一落,有一名女子在外嚷道:「你们还不快闪开让我进去?我这阶下囚自动回来了,再不快请我进去,你们堡主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朗诤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朗声命令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媛萱蹦蹦跳跳地进来,奔到朗诤身旁冲著他笑道:「谢谢你派了这么多人保护我,让我今天玩得这么开心,为了我一个人连累这么多人跑来跑去,真令我过意不去。」
「你还真有雅兴。」马禹复忍不住冷冷地讽刺道。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跑回来,倒像是一大群傻子陪著她玩似的,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媛萱眨了眨眼,「定是马兄没有跟到所以心中不是滋味了,原本我也想邀马兄一道去玩,可是想到马兄事务繁忙所以未曾开口,但在下心中可是时时谨记马兄的辛劳,本欲在丽春院挑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来……」
「你——」马禹复为之气结,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姑娘。
「放肆!不许再胡说了!」朗诤斥道。媛萱无辜地看他一眼,不再说了。「跟我进来。」
媛萱乖乖地跟著他,反正她一遇到他就没辙了。
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朗诤双手交抱在胸前,语气冰冷地说:「你早知道我的手下跟著你,所以今天你所做的事全是表演给我看的,是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嗫嚅著,「骆姑娘现在什么事都不让我插手,你的守卫又那么松,我闷得紧所以就忍不住……反正以后你也不可能再让我有这个机会了,我就索性玩个痛快。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所以也没打过逃跑的主意,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从来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安分的囚犯。」
媛萱嘻嘻一笑,「朗诤,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不等他回话,她接著说:「我若不出些事,你是不会瞧我的,你若希望我安分点,那就常来看看我吧,否则我只好又做些事让你来瞧我了。」
朗诤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来看她?「我是你的仇人,不见不是更好?」
「是你把我当仇人,我可从没把你当仇人过。」
「无论如何,你我是仇人已成事实。」
「你……」媛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有件事我一直考虑该不该告诉你,但武林中人已经知道你是为了陆门血案来复仇的,此事迟早会再被人提起,三十余年前的往事只怕还有人记得,这是关于你爹和我爹结仇的原因。」
「三十余年前?你说!」这也是萦绕在他心头十七年的疑问。
「我爹的脾气虽然阴晴不定,但也不是个嗜杀成性之人。」
「你别替他说好话,我不想听这个。」
「我知道你恨他,但请你冷静听我说完好不好?」
朗诤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媛萱这才继续说道:「在三十余年前,你爹与你娘新婚不久,结识了一对初人江湖、才貌出众的兄妹,便是我爹段雷霆及我姑姑段雪芸。」
「你姑姑?」朗诤的兴趣被引起了。
「我爹与我姑姑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他们与你爹娘还曾有过深厚的交情。然而或许是老天爷故意捉弄吧,我姑姑对江湖上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全都不屑一顾,偏将一颗芳心、满腔情意系在你爹身上……」
说到这里,媛萱心中不禁有些侧然,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朗诤也正在瞧她,但他只是问道:「然后呢?」
「我姑姑无意破坏他人姻缘,只能暗藏情丝,可是还是被我爹瞧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死心眼,万不得已他也只好请你爹收她为妾室,但几经试探,你爹对你娘情深意重,绝不可能接纳我姑姑的。」
「我爹待我娘情探意重这是应该的,难道这也该死?」朗诤激动地辩道。
「我还没说完,你先别激动。原本事已至此,我爹也只能劝姑姑断了这心思。但有一天,你爹说要带你娘远行,大家朋友一场,便在段府设宴为你爹娘饯行。就在那一夜,我姑姑……被人玷污了……」
「段雷霆怀疑是我爹做的?!不可能的!我爹是正人君子,他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朗诤拍桌狂吼。
「这件事是不是你爹做的,抑或另有他人已不得而知了。」媛萱也吼回去,「而且此事疑点甚多,那夜大家虽然都醉了,但也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为何那人对段府如此熟悉,并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形下做出此事?为何我姑姑一口咬定那人是你爹?虽无证据证明你爹便是那人,但也同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爹的清白啊!这事已成武林的无头公案,而你爹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而决定退隐江湖的吧。」
朗诤握紧了拳头,「不会是我爹……不会是我爹……」
「总之我爹在狂怒之下认定了是你爹做的,要你爹负责,可是你爹矢口否认,但也没多做解释。当时你爹的武功胜过我爹,我爹也无可奈何,只誓言非报此仇不可。后来姑姑有了身孕,羞辱、伤心、痛苦折磨得她不成人形,生产时,母子的性命都没能保住,就此香消玉殒了。」
朗诤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相信我爹是这样的人吗?」他很认真的问,仿佛她的答案对他而言很重要。
媛萱摇摇头,「我刚得知这段过往的时候,也跟我爹一样很恨你爹,如果他爱我姑姑又为何不肯娶她?若他不爱,又为何要如此对待她?我始终想不明白,可是见了你之后,我又不认为陆尚风是这样的人了。今天我告诉你这段往事是想让你知道,我爹只是个被恨蒙蔽了理智的可怜人罢了,我不希望你像他一样,让自己的恨造成更多人的恨,你再报复下去就会像我爹一样了……」
「不要说了!别再说了!我不想听!」朗诤一下子无法承受这么多刺激,他转身往门外冲。
「朗诤,我爹并没有因为杀了你的家人而变得快乐!」媛萱在他身后喊。
可是他还是不发一言地走了。
媛萱踱回屋内,想起自己的父亲,忍不住抱著头喃喃道:「他这一生都不曾快乐过……请你……别像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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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堡中的气氛相当紧张,连媛萱也能感受到那股窒人的气息,她知道是因为自己那番话的关系。唉!她告诉朗诤那件事是希望他别再用恨禁锢自己,而不是将自己推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媛萱只要想到他不知又在如何折磨自己,她的心就疼痛不已。
这天,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虑,随便抓了一个侍女问道:「你们堡主呢?」
「不知道,可能在他的房间吧。」
「他的房间在哪里?」
「奴婢带姑娘过去吧。」
这风云堡比雷霆山庄还大,媛萱随她穿过回廊、庭院,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她向那侍女道了谢,伸手推开门。
「谁?」是朗诤的声音,充满了威严,是从隔室传来的。
「是我,你不来瞧我,只好我来找你了。」她故意轻松地笑道,但心情有些紧张。
「我不想见你!你滚!」
媛萱咬咬唇,继续往里面走。随即映人她眼帘的是手持酒杯、双眉紧锁的他,她不由得更加心疼。
「早知道你会如此,我就不告诉你了,我以为能让你挣脱仇恨的枷锁,没想到却使你更加痛苦。」
「你来做什么?谁准你来的?看我意志消沉你想必在心中大呼痛快吧?」他站起来,全身散发著危险气息。「你那番话就是要告诉我,我和段雷霆一样是个大恶人,跟他一样可怜,你根本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回石钧崇的身边,是不是?」他握著她的双肩狂吼。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媛萱大声吼回去。
朗诤一个站立不稳扑到她身上,她本能地撑住他,「你喝醉了。」
「喝醉?能醉就好了,一醉解千愁……」他恍惚地笑了笑,突然抬起手轻抚她的脸,凝视了她好一阵才轻声说道:「你可知道你有多美?谖儿……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媛萱努力安抚他,她虽渴望他的柔情,可是也害怕它,因为她不愿等他清醒后,又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看著她。
「我没有醉,我也不要休息,我只要我的谖儿。」他的脸跟她靠得这么近,又说这种令她柔肠寸断的话,怎不教她热泪盈眶?朗诤像个小男孩一般霸道却又很温柔,他捧起她的脸,「谖儿别哭,你的泪会让我心疼的,我最喜欢看你笑了,只有你的笑容才能使我忘记痛苦和仇恨,你别再离开我了,没有你的日子就像地狱,你知道吗?」
媛萱哽咽道:「我不离开你了,永远不离开你……」她知道他现在是把自己当成段谖在倾诉,但仍令她感动不已。若她早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她还舍得离开他吗?不!应该说,她还能待在他身边吗?
然而在朗诤落下他的吻时,她已无力思考了,无论如何,命运将他们绑在一起,谁也挣脱不了。当两人深情拥吻时,一切仿佛变得不重要了。朗诤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不想去思考或阻止。
一把抱起媛萱朝床走去,媛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她没有阻止。对她而言,她的命、她的心,甚至她的人都是他的了……
激情过后,朗诤沉沉睡去,媛萱看著他沉睡的俊脸,不由得羞红了脸,若他醒了她该怎么面对他?她越想就越没勇气,起身穿了衣裳偷偷溜回去。
她这么一走,不知他醒后记不记得?唉!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知道他对段谖的情就已足够了。她虽如此告诉自己,但不安的心又如何能平静下来?
朗诤醒时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发觉自己全身赤果先是吓了一跳,接著他皱眉回想发生了什么事。记忆一点一滴的回到他脑海中,他好像看见谖儿了……
老天!那究竟是一场春梦还是真的?!他掀开被子看到床上的血迹,顿时愣住了。该死!他居然像个色狼一样地侵犯了她!她人呢?她还好吗?是不是伤心欲绝?
他匆匆穿好衣服却又没有勇气去看她。见了她,他该怎么说?怎么做?他满怀的不安,纵使知道她人近在咫尺,脚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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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她又三天没见到他了,看来他是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所以才一直没来看她。那也好,省得尴尬,反正她是心甘情愿的,以她的立场她又还能奢求什么?
她看著从书摊买来的书,三天没离开「囚室」半步,他希望有个安分守己的囚犯,她就顺他的意吧!
门突然打开,媛萱抬起头看向来人,本以为又是哪个侍女,但这一瞧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脸也热了起来,是他!
「朗诤……」媛萱佯装镇定地朝他笑笑。
朗诤炽热的眼光盯著她,朝她走来,将她拉起身,左瞧瞧、右看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媛萱一怔,「没有啊。」
「你不要骗我!若真的不舒服就开张方子,我会命人去抓药……」
「我干嘛要骗你?我好端端地怎么会生病?」
「可是我听下人说你三天没出房门了,端饭菜进来不是见你躺在床上,便是蹙眉捧著书看,如果你不是病了怎会如此反常?」他拉起她的手腕把脉,「还说没病!你的脉搏跳得又快又乱。」
媛萱用力抽回手,一张俏脸红得发烫,「我说没病就是没病,我自己就是大夫,还会不清楚吗?」他突然来看她,她的脉搏还能正常吗?!
「我虽不是大夫,可是粗浅的脉象我也懂一些,你究竟——」
「够了!」她烦躁地嚷道。他究竟要她说什么?难不成要她告诉他她的心之所以狂跳不已是因为他?!「我是得了不治的绝症,这总行了吧?反正你心里巴不得我病得越重越好,不是吗?」
「你——」朗诤又惊又怒,脸色都白了。他深吸口气,「你该死的说得没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还……」他一咬牙,转身就走。
「朗诤!」媛萱情急地唤道。
朗诤回身见到她泫然欲泣的脸,心又软了,但他仍是冷冷地看著她朝自己走来。
媛萱带著满脸委屈与歉然,抬起手欲抚他的脸,「对不起……」
朗诤心中一紧,却仍一动也不动,她伸出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中,然后搭上他的颈项。学武之人此处怎可让人踫著?可是朗诤不移动,也无反应地任她搭上。只见她闭上双眼像在感觉什么,片刻后,她睁开眼楮轻声说:「你的脉搏不也跳得又快又乱吗?」
他明白了,却再也克制不住澎湃的情潮,握住搭在他颈项上的手,使劲一拉,另一手揽住跌入他怀中的娇躯,他缓缓地低下头吻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你这几日还好吗?我瞧见……床上的血迹了……」
媛萱一僵,脸上像火烧般又红又烫,「你……记得?」
朗诤绽出一抹令人眩目的笑容,「一清二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媛萱气冲冲地开始挣扎,「我好得很!现在才问你不觉得太迟了吗?该死的,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谖儿!」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现在根本不该在这里,根本就不该关心你!你以为我这三天好过吗?想来又不能来的挣扎滋味好受吗?!」
媛萱无力地瘫在他怀中,痛苦地看著他,「你就不能……不恨我吗?」
「为什么你是段媛萱?老天为何如此捉弄我们?」
媛萱无言了,她只知道自己爱他,终此一生无悔的付出若能除去他的恨,她于愿足矣,不敢再奢求能相爱厮守一世,她只能做这样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