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迷雾流云间飘荡,兰翩隐约感到自己睡惯硬床、稻草、冷地的身子骨下方,像是枕了上等的被褥,软绵绵、暖烘烘地托得她好舒服。
这是梦吧?她怎么可能有如此舒适的享受?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小脸摩擦著香香软软的厚被;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蒙蒙胧胧间,她像是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
「她的昏睡穴会在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时候差不多该到了。」华丽的客房摆置中,谷悠闲地坐在桌旁品茗;玄里的眸子藏著莫名的热力,看牢了榻上的人儿。「海潮,趁她还没醒来,你去布置一下,把她的包袱拎到你的住房去。」
「拎到我的住房去?」海潮大奇。「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没有解释,一径优雅地吩咐道:「对了,顺便去叫店家,要他们再到你房里铺一床棉被,房钱加价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要舒适暖和。」
「再铺一床被子做什么?难道她要跟我睡在同一间房?」海潮震惊地看著躺在榻上、睡得很沉的小舞娘。「为什么?难道以后她都要跟咱们并成一路走?」
喝,他们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他为什么都不知道?海潮忍不住眯起眼楮,不满地上下打量主子。
可恶!一定是主子怕搭讪美女的技巧被他尽数偷学、更怕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瞒著他秘密进行这项协议。
「某人哪某人,千万别用豆腐渣作成的脑子,把自己幻想得太厉害呵。」谷含笑地说著损人的话语,就算是语意辛辣,听来还是如沐春风。
「谁?」海潮这禁不起一言语相激的小子当下就暴跳起来,胀红了脸。「你说谁的脑子装满豆腐渣?」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你哦。」谷总是维持著淡然轻笑的模样,却能够将旁人的喜怒哀乐喧痴怨掌控在手里,操纵出口如。「难道说,你刚刚正在幻想什么超越我的事?不会恰好是招惹风流情债的技巧吧?」
「我、我才没有。」要命,著主子的道了!海潮收住口。可万万不能承认心中所思,否别就等于承认自己有个豆腐脑了。
比似笑非笑。他知道,海潮对于凤求凰的游戏一直跃跃欲试。十二岁的海潮,骨架比同龄的少年纤细,面貌也较秀气,平日,海潮总会故意动作粗野些,对女人多加评头论足些,来修饰自己不够男子气概的缺憾。
但,看似机灵、实则糊涂的海潮并不知道,有此缺憾其实是先天上的差异。
「主子,她真的答应要跟咱们一块南行吗?」海潮还是好奇地问著。别的女人不用主子勾手指,也会乖乖跟著他走;但他有种感觉,这位漂亮的小舞娘恐怕是用八人大轿来抬也未必抬得动。
比摇了摇头,唇际有著莫测高深的笑意。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一路上不经意的观察,海潮知道她看似冰冷漠然,实是有脾气的;要是主子真的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安在身边,浓烈的硝烟味只怕避都避不掉。「她……待得住吗?」海潮问得心惊胆跳,很是不安。
「放心吧,我自然有妙计。否别,还能让你甘心叫我‘主子’吗?」谷大方地赏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心中的确已有几分计量,而巨还与海潮有关呢。
海潮心中警铃顿响。主子从来不安抚人的;当他大发慈悲、笑得让人心安,那就代表一个欲盖弥彰的事实:大事不妙了,而他会是第一个倒大霉的人。
「嗯……」榻上的人儿逸出一声抗议的低喃,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是谁在那里喋喋不休?兰翩翻了个身子,不安地撇撇嘴角。她已经好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了,身下的床褥好软,她不想太早醒来,还想多睡一下呵。
三个时辰到了,穴道自然解开。姑娘,快醒来吧,赖床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那带著调侃意味的嗓音,破除了脑海中阵阵的迷雾,睡意消褪竟是如此之快,才一瞬,她便完全清醒。
兰翩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华丽的绣榻之中。她怎么会睡在这里?在这种高贵惊人的地方入眠,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睡得还不差吧?」温润嗓音掺了笑意,有些嘲戏地响起,却没有恶意。
这声音是……
兰翩陡然侧过脸,看到床榻外侧站著一大一小两个中原男子,她平静的心搏陡然奔跃,一股怒气悄悄在酝酿,但她却没有发现这怒气并未带著惯有的厌恶。
「姑娘,先来条湿帕子擦擦脸吧,起码也精神点。」海潮见她一脸错愕,就先送个好心,拧了条巾帕,殷勤地为她献上。
兰翩猛然坐起。她滴溜溜的乌目迅速地绕过室内一圈,发现这里很华丽、很舒适,但也很陌生;她惊讶地看著眼前的摆设,眼神绕回了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脸上,这才慢慢回想起莫名昏睡前发生的一切。
「该死的!」她从榻上跳起来,撞飞了海潮舞在她面前的湿帕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只记得他的指尖踫了她一下,她便陷入毫无意识的昏睡当中。
海潮也没急著去捡帕子,根本搞不清楚情况的他,自告奋勇地为主子辩驳。
「姑娘,如果你是在担心清白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主子什么都没有做。」虽然方才主子望著她品茗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想喝爽声润喉的好茶,而是渴望美味至极的她。
「谢谢你为我作的辩解,海潮。」可是很显然的,这不能平息她的怒气,谷好整以暇地对上她的灿眸,她的怒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在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兰翩跳下床榻,娇小的身子往他冲去,旧怨再添新嫌隙,她的架势摆明了不会善罢干休。
「如他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谷无辜地摊摊手,带著无限深意的桃花眼,切切地凝视著她。「你看起来很累,在下只是设法让你睡一觉而已。」
「让我睡觉?在我正和别人说话的当儿?」兰翩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调。他向来都是如此霸道、如此为所欲为的吗?「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刻很重要?」
能不能潜入敌境就看那一刻了;而依当时对方的反应看来,她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什么事情很重要?」她的反应好激动,像要咬人似的,海潮怕怕地问道。
「是呀,什么事情很重要?我打断了什么吗?」谷的墨瞳和海潮一样纯真无知。「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请你相信,我只是为了你好而已。」
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蠢事?他到底是故意、抑或无心?当时他眼神中明明有著明知故犯的恶劣笑意,此时却除了无知无辜之外,其余一概不复存;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飘忽、难以捉模?
「我说过要你为我好吗?」兰翩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责怪他,只好迁怒地痛骂著,小脸上满是忿忿之色。「我早就知道,你们中原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会信你那才有鬼!」
「看吧,主子,平时叫你不要随便跟女人勾三搭四,你偏不听。」现在人家可看不起他了吧,活该!海潮幸灾乐祸。
「谢谢你的马后炮。不过,不晓得是哪位兄台老是叫我传授他勾搭女人的秘诀?」敢落井下石?莫非这小子皮痒讨打?
「对呀,是谁?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海潮索性装傻到底。
见他们主仆俩斗口斗得正开心,兰翩便决定不再奉陪。
她低头见自己的行头都好好地穿戴在身上,不禁松了口气,便打算再上赏芳园去。她的目标在那里纵情声色数日之久,也许现在还流连在温柔乡里,她得再去试一试她的运气。
「你急冲冲的,想要赶到哪里去?」见她往门口窜去,谷搁下茶杯起了身,露出笃定的笑容,技巧地封住她的去路。
「让开。」她眼中的坚决让他知晓她的认真。「少管我,这不关你的事。」
「姑娘,你千万别激动。」见短兵相接了,海潮怕受波及,连忙躲在谷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好臭!」见拦不住她,谷的眼中闪过一抹诡谲,像是打算用上早已想好的计策。他突然皱起了双眉。「海潮,你几天没洗澡了?」
洗澡?主子怎么突然说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海潮一愣。
「让开啦!」兰翩拚命地想走,无奈这豪华客房虽然宽敞,但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和他撞在一起。这是因为他们太有默契,还是他有意找碴?
不过,这样撞来撞去倒也让兰翩惊觉到一件事了——她居然能够忍受谷的踫触与接近,而没有任何的排斥!
仔细想来,似乎从赏芳园里他救起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无所觉地让他近她的身,甚至是抱她搂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之处。
敝了,她不是无法容忍男人接近她吗?而他却一点点都不招她讨厌,这到底是为什么?
「报告主子,我天天洗澡。」海潮不平地叫道。他可是很爱干净的呢!
「天天洗?是吗?你身上还是有一股怪味儿。」皱著鼻子无损于他的英气,谷的神情认真得像是热中于讨论洗浴这件事。
「有吗?有吗?」海潮弓起左右两臂,鼻尖朝胳肢窝里嗅闻,扭得像只跳跳猴。
「你们主仆俩真是莫名其妙,这种事关起门来讨论就好了,何必当著我的面研究?现在,让我过去!」兰翩想挤开他们两个,弄得身上金铃乱响。
不管她怎么挤、怎么撞,谷总有办法先她一步封锁去路。「去叫小二哥给你烧桶水,你回房给我净净身子。」
「可是人家想听你们说话嘛……」在谷难得严肃的一瞪之后,海潮终于乖乖听话了。「好啦好啦,洗就洗嘛!」
海潮走了以后,偌大的客房寂静了下来。谷若无其事地踱回圆桌旁,继续品茗,瞅著她望的眼神邪气得可以;兰翩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竟微微一震。
她告诉自己,要走就得趁现在。不管有心抑或无意,这男人的花招甚多,她得趁他还没有出招之际,先行一步,迟了可能就后悔莫及了。
「你一路都在追踪著衣带上绣有玄黑星纹的男人吧?」她旋过身,莲足才跨出一步,谷便悠哉悠哉地低吟道。「呵,不知道他们和那些失踪的少女,有些什么样的关系?」
兰翩立即止住脚步,回过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比迎视著她,但笑不语。
「不说就算了。」她才不会上他欲擒故纵的当,尽避好奇得要命。
「我说过我不说吗?」她的性子为什么总是急唬唬的,像是要马上从他身边逃开?世界上任何女子都比她识货,起码她们都会自愿待在他身边,偏偏他却只对她一个小女人有过兴趣而已。「脾气别那么冲,过来坐著。」
兰翩警戒心十足地瞪著他看,想要看穿他那双让女人心口酥麻的桃花眼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你总得过来一些,说话才方便吧?难不成要我嚷得整个客栈都听得见?」谷绽著迷人的笑容,斟杯香茗。「若你真要如此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反对。」
兰翩心不甘、情不愿地拖著脚步踅来,但在离他最远的一张椅面上坐下,并婉拒了他递过来的茶水。这个男人太狡诈,两指一点就让她昏睡,谁知道这茶里会有什么乾坤?
比没对她眸中的怀疑感到不悦,只是,如果他想再次留下她,一定会让她自愿而为;但到底是不是甘心,那他就不保证了。
他莫测高深地轻笑,慷慨地自露口风。「先说明我的来意。我受人之托,要找回一个失踪少女。据我所知,各地陆续有花样年华的美貌少女失踪,都是这些衣带上绣有玄黑星纹的男人干的,我沿著线索追踪他们到了这里。想必你的目的也和我一样吧。」他俊美的神情上,是笃定、不是求证。
「你怎么知道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她僵硬地问著。
「咱们在京城到郑城的路上撞儿对方,不只一回,目标又同样都是那些衣带上有玄黑星纹的男人。」谷微微一笑,说著让兰翩的呼吸瞬间抽紧的话语。「再说,我知道,你不只一次去破坏他们的行动;在他们把少女拐走之前,若被你知道了约定的时间地点,你都会先行一步拦截赶来赴约的少女,劝她们离去。」
「你连这个都知道?」她瞪大眼楮,震惊极了。这些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秘密而为,没有想到另有知情的人。
「当然知道。坦白说,你似乎不太懂得瞻前顾后的道理,劝退别人的时候,也不清楚情势危殆,应该压低嗓音说话。」他的话听似淡淡的揶揄,但事实上,他已经尽可能地维持她的自尊了。因为有些时候,情绪太过激动的她,劝著劝著就忍不住嚷了起来,那音量可是很大、可以传很远的呢。
「有几回,你的行动差点曝光了,都是在下暗中帮你掩饰行迹。」不想讨取她的谢意,他只想玩味她知情后羞窘的反应。
兰翩的俏脸微微胀红,她心知他说的话不假。
之前,她努力地想让险险步人陷阱的少女知道,横在她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诡计;这么做,她多少有失风被逮的心理准备,但可怕的事一直没有发生,她便知道她的身后一定有守护者。
只是,她以为是娘亲在天上看护著她,没想到却是这个男人在暗中帮助她……兰翩的神情别扭,心里陡然窜过了一阵莫名的暖流。
他的守护像是一项珍贵的礼物,护持在她身上,她是很感动,可……这礼物为什么偏偏是来自她所敌视的中原男人,却还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动容?
他的作为,和她所认知的中原男人行径都不同。他曾经三番两次保护她,兰翩知道自己该说些感谢的话语,但是矛盾的心结,让她实在好难启齿一一言谢。
望著她为难的神情,谷很清楚,若想讨个交情,得趁现在。「在下姓谷,单名,请问姑娘芳名?」
「兰翩。」她草草一答,没打算让他听得太清楚。
「兰翩。」他低低吟出她名儿的模样,像是把她置在好看的双唇间细抚。「我在想,既然我们目标一致、路线相同,何不并成一路走,好歹有个照应?」
照应?他说「照应」是吧?
兰翩猛然忆起他在赏芳园两度的出手;她原本还在怀疑,他究竟是无心而为、还是有心破坏,甚至不敢贸贸然地怪责于他。
但就他刚才的坦白,她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已经把她的底细推敲个通透;而让她和一个好机会失之交臂,也是故意的!
想起他莫名其妙就让她陷于睡眠之中的霸道招数,兰翩不由得气怒。「谁要跟你并成一路走?我早就说过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气冲冲地打算起身离去。说她心胸狭窄也好、说她不知感恩也好,总而言之,他所施予的恩情和他所破坏掉的机会,并不能两相抵销!
出乎兰翩意料的,谷竟意外地没有出手阻止。
黑眸中噙著的笑意,像是对她的怒气感到很有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那就算了,我并不想强人所难。你的包袱,海潮帮你从赏芳园里拎出来了,就放在他的房里,要走可别忘了过去拿。」
他好不亲切地叮嘱著,只差没有殷勤地送她到门口。
兰翩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她浑身蓄满了即将冲柙而出的力量,现下却毫无用武之地,感觉竟然怪失落的。
她先是愣了一下,看见他眸中满盈的笑意,像是在嘲弄她的失落感之后,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送。」他好整以暇地继续品茗,悠然的姿态让人倾心。
兰翩气冲冲地打开房门,没有他的阻拦,眼前的路径竟然通畅得让她心火直冒。真是莫名其妙!难道她会希望他留下她?哈!别说笑了,她才不稀罕。
「兰翩姑娘,海潮的房间在左手边,天字二号房,你可别走错了。」他朗朗地叮咛道,好像还真怕她找不到包袱、不肯快快离去哩。
回应他的,是房外贵死人的高级盆栽被狠狠踹了一记的声响。
比一脸期待地笑了笑。这个姑娘的脾气冲得很,不过,还真是对了他的味,他对她的兴趣愈来愈浓厚了,实在不想松手让她就此离开。
不过,等兰翩待会儿走进天字二号房……呵呵,他相信,她绝不会再轻言离去!
可恶!比这个臭男人,早就模清了她的底蕴,知道她救人心切,却故意害她白白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兰翩意想愈生气。她决定,快点把包袱取出来,然后早早离开。就算是他们目的相同,而他又善于武学轻功,曾经为她解决过不少看不见的麻烦,但她还是不想再和他打上照面,以免再度被他破坏掉得之不易的机会。
打定了主意,兰翩往隔壁方向冲去。站定后,她抬起头来,看了看上头的问号。没错,正是天字二号房!
她两掌用力推开门,隐约还听到门栓断裂的声响;没多细思,她便撞了进去,也完全忘了海潮正在洗浴。
踉踉跄跄地站稳之后,兰翩闻到一阵洗浴的香气;定楮细看,和那房里的人儿大眼瞪著小眼,她的秀颜渐渐扭曲,布满了惊愣。
「啊、啊、啊——」兰翩忙不迭地惊叫出声,望著面前的景象,她整个人都呆掉了。「海、海、海……」这个人是叫作海潮,没错吧?可为什么、为什么……
「喂,你怎么这样就闯了进来?你不会敲门吗?」海潮困窘地大叫著。他坐在澡盆的小凳子里,澡盆的外围遮住了腰下的情景,腰上别是一览无遗「还看还看?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男男男……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差点噎死了兰翩,她咳得满脸胀红。
「对啦,快出去啦,你干么还站在这里,瞪著我这个大男人洗澡?」海潮的脸,可不比她白皙多少,一样胀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大大大……大男人?」兰翩似乎改不掉结结巴巴的毛病了。虽然明知这样做可能有点不礼貌,但她还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海潮一圈。
「对,就是‘大男人’。你要是敢说我是‘小男孩’,你就给我试试看!」海潮的脸颊白里透红,尖尖的下巴虚张声势地抬起,誓死维护他的男性尊严。但他似乎没有发觉,他们正在鸡同鸭讲。
兰翩盯著海潮纤细的身子,和那胸前初初成形的柔软贲起,差点顺不过气来。这家伙……这家伙明明是个女娇娥,怎么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大男人?
一张似笑非笑的俊朗容颜瞬间浮上她的心头。对,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把戏!中原男人的恶质,她太了解了;海潮雌雄不辨,八成是他搞的鬼,而他这么做,一定居心不良!
兰翩火气陡然往上冲,简直在她的头顶上形成了惊人的焰影。
忘了她原本的目的,是要拿了包袱就速速走人,兰翩脚跟一转,往谷住的天字一号房勇猛地杀去!
兰翩扬著绝不轻易褪去的高昂怒意,再度杀回了谷的房间。
也许是算准了她会再度光临吧,他闲坐的姿势变都没变过,右手端擎茶杯,眉峰还挑起了「有何贵干」的完美弧度,好整以暇地端视著她。
懊死的!他眼神承载了太多笑意,简直就像在嘲弄她似的;他的笑容又太过笃定,那只有在自信满满、诸事皆胜券在握的男人脸上才能看得到。
单单是他凝在唇弧眼梢的笑意,她就知道,他晓得她发现了什么。
「你的小厮,」她走上前来,几乎踏出一个个冒著硝烟的脚印。她咬牙切齿地低叫著:「是个女的。」
哦。」谷悠然轻笑,意态清闲,不把她横生的怒气看在眼里。「然后呢?」
忍耐、忍耐……兰翩拚命安抚自己。以她对谷少之又少却一针见血的了解,已经足以让她知道,这个恶劣的家伙太享受玩弄别人的乐趣。
她绝不能如了他的意!「海潮似乎还不晓得自己是个女的。」她忍著气说道。
想起一路上对海潮的印象,那和男人如出一辙的动作口气,以及以男性自居的模样,兰翩觉得既不可思议,又愤怒不已。
这该不会也是这个男人天外飞来一笔的恶作剧之一吧?
「好像是哦。」谷笑笑,仿佛不是很在意。
「不是‘好像是’,而是‘根本就是’!」兰翩愤怒地否决他。她这个人是非分明、对错善辨,可不容有模糊地带出现。「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随心所欲地摆布女人!」
「但海潮是个汉人,关你这小蛮女什么事?」谷故意问道。
兰翩简直要气翻了。本质上错误的事情,到哪里都是错的,谁都有出面矫正的权利,关血统种族什么事?
她据理力争地吼道:「不爱是汉族或是蛮族,总之,男人欺负女人就是不对!被我知道了,就非要插手管一管不可!」
她认真地说著,双眼因为蓄满了火焰而闪闪发亮,使她原本就充满不驯之气的美丽脸庞亮了起来;她的腰板更是打得直挺,说明了她永远都不会为不义之事弯腰屈膝。
比的心里掠过阵阵奇异的感受。这个小女人就那么娇娇弱的模样,接受男人的珍宠呵护都不及了,可她却不意倚赖男人;她的勇气与决心,比巨严更顽硬,坚持要伸出纤细的手臂,维护有难的女人。
看著她那抿唇坚决的模样,他的心倏地变得柔软温暖,盈满了怜爱与疼惜;他多想模仿她,伸出坚实有力的臂膀,如法泡制地将她圈在胸前,好好呵疼一番。
因为是她,使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主动呵护一个小女人的强烈念头。
但是,知道她不愿意以任何形式示弱的谷,偏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原来你自诩为女人的保护者,然后呢?」
兰翩不晓得他是不是有意要惹她生气,但现下她十分欢迎他挑寡意味十足的话语。因为就在刚才,她差点被他忽地转得好柔的眼神迷惑住。
她得小心了,先前就已经领教过,谷的眼神是会勾魂摄魄的,她可别一个不留意,就被他窃走了心魂。
「你瞒著海潮的性别!到底是何居心?」她质问的态度接近张牙舞爪,像只保护小狮儿的刚强母狮。
比儿她那么在意,嘴角不禁轻扬起一阵笑意,半是因为再次验证了她是个富有正义感与爱心的小女人,半是因为他的诡计得逞了。
是的,诡计——
他早已发现她看到女人有麻烦便义不容辞帮忙的特质,并把这特质当弱点般地紧紧抓住;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故意设局,让她撞见沐浴中的海潮。
一旦她发现海潮是女儿身,又单独与他一个男人同行作伴,兰翩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她原本拎了包袱就此拜别的笃定打算,也会因此投入极大的变数。
「你想要知道为什么?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会统统坦白。」他勾勾手指,硬是把她勾到他面前。「海潮是两年前,我在一个闹饥荒的村子里捡到的小乞儿。从小就被当成男孩教养,想必是怕性别曝光会招来欺负。我带走海潮之后,才发现这小乞儿是个女孩;不过男女有别,我可不晓得该怎么澄清,所以这事一直耽搁著,直到现在。」
兰翩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眼楮,发现他的双眼黝黑而清亮,十分端正有神,不像是在说谎,语气也诚恳极了。
她知道,单就这件事而言,她可以相信他,相信这个本质该是恶劣,但表现却让她处处惊讶且受到震动的中原男人……
就在她要承认自己错怪他的时候,谷利落快速地挨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后方贴近了她的耳际,邪恶地说道:「不过,我的确是因为‘特殊的因素’,才枉顾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将海潮带在身边。」
只不过,这个特殊的理由是:海潮活泼开朗又爱斗嘴,带在身边,偶尔还可以吵架解闷。
「你!」兰翩惊喘一声之后,转头怒目而视。
他就是这样,给人扑朔迷离的印象,每每当她就要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的时候,他就来个形象大反转,玩弄她的情绪。她必须要时时刻刻地注意他,才有机会将他看个真切。
但是那么做,好像更容易坠入他有如深潭的黑瞳中;谷端视著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哄……若是时时刻刻看著他,她将会习惯了他眼中以她为重心的幻觉,那可就不妙了!
兰翩用力地甩甩头,想甩掉他在她心中逐渐成形的影响力。
比很满意她颊上气怒的红晕,那代表他故意说的暧昧话语惹恼她了。
「别苛责我呵。」他的唇几度踫上了兰翩的耳垂,吓得她不敢乱动,但那接触炽热呼息的细肤,却泛开了酥麻奇异的感觉,直攻向她心房。「毕竟我不过是个‘没一个好东西’的中原男人,不是吗?」他把她的评语,原封不动地砸出来。
他脚下兜了个圈子,转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交,戏看她颊上的淡淡红晕。
「你打算对海潮怎么样?」兰翩力持冷然地问道,水眸中喷出火花来。
她实在很气很气,气口口己曾经有一瞬间,相信了这个男人对海潮只有纯粹的怜悯,再无其他卑鄙可耻的欺心;更气自己有著多管闲事的习性,要是她冷漠一点,能把这种无理之事视若无睹,那她就不必在此任他玩弄了。
比有趣地盯著她恼恨交加的表情。「我想对海潮怎么样啊?」他抚著下巴,认真地思索一下下。「孤男寡女会聚在一起,当然是基于某种需求了……也许,我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把海潮给吃了也说不定。」
如果海潮老是用不伦不类的形容法来比喻他,还拿他这个主子取乐、甚至讨赏钱,他当然不会排斥把海潮炖来吃掉的可能性。谷在心里补充道。
「无耻!」兰翩反射性地痛骂道。
但是,再仔细看过他的眼神,那儿却只有调侃佻达。一个人漫不经心,总不算罪大恶极吧?再说,这些话听来虽然可怕,他的眼神却没有传达出同样的讯息。
相反的,那双眸仁除了醉人的辉芒之外,就是温和的波光。他不像其他她所见过的男人,眸中载满掠夺与伤害的冷光;他的温煦让她感觉到,他永远都不会以欺负女人来取乐自己,当然也包括小小的海潮。
她该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吗?兰翩犹豫著。
才一瞬间,她便立即醒觉。该死的,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了?他是个中原男人啊,理所当然是恶质的,她怎么总是在找寻他的优点,说服由自己:相信他是正确无比的抉择?
「当然,如果有人与我们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起码能在我意图对海潮不轨的时候,及时阻止我。」谷悠哉悠哉地建议道。「何况,海潮今年已经十二岁,女子的生理特征都快出现了;这些事,我总不方便亲自指点。」虽然他了解女人的身心,远比女人自己多更多。「所以我思来想去,我们这对孤男寡女不只该有个同行照应的人,而且那个人最好是女的,各方面条件都会更适宜一些。」
他望著兰翩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得格外和蔼可亲。「你说是吧?」
兰翩恨恨地睇著谷。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能够讲出一大篇让人反驳不得的荒谬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像是把她见不得女人不好过的心理,当作是弱点来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