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云丰以为三个人在忙的时候,蕥儿会乖觉地进厨房、把菜做好,没想到……
云青颇为尴尬,向关关解释:「我们刚搬过来不久,家里还没来得及雇人做饭,晚上就……」
「大哥不是买丫头回来了吗?丫头不做饭,难不成还让主子伺候?」蕥儿刻意扬声,目光朝关关猫去。
「蕥儿,关关不是丫头,她是来帮大哥处理公事的。」
云丰口气有点硬,蕥儿听见、红了眼眶。关关、关关,才认识一天不到,就这么熟了啊?好人家的姑娘会随便同陌生男人回家的吗?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货!
蕥儿一跺脚,怒道:「你们所有人全站到她那边去了。」
她这样一吼,顿时冷了场面。
必关在心中哀叹,看起来都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会任性骄纵成这副模样?
她还真当五湖四海皆她娘,谁都得惯著她?
云青脸色铁青,云丰更是紧抿双唇,半句话不说。
必关摇头,算了,人家命好,有哥哥宠著,傻一点、呆一点、人情世故少懂一点也没什么,只是……她难为啊!
第一天走进方家巷弄,就遇见红白事,跨进院子,又招惹主人怨怒,谁说出门可以不看农民历的?老祖先的智慧啊,得尊著点儿!
三个主子都憋著气,当客人的只好跳出来打圆场,她挥挥手,笑道:「没事儿,小孩子家闹脾气。」
这话一出,云丰失笑,真不知道她比人家大多少?
必关瞄一眼蕥儿,虽然自找死路是不智之举,但有两块盾牌在这里,应该没事吧!于是她勇敢地伸出爪子、拍拍蕥儿的肩说道:「蕥儿啊,姊姊告诉你,可不是站在同一边都是好的,就像在船上,不想翻船的话,还是别挑同一边站。」
必关的轻松话让两个男的松了颊,于是胆子膨胀,她再接再厉。
「说个笑话,有个惧内大臣,他事事只听老婆的话。有一天,皇帝说:‘怕老婆站在左边,不怕老婆的站在右边。’结果,所有大臣全老实巴交地站到皇帝左边去了,只有惧内大臣孤伶伶地站右边。皇帝觉得奇怪,他可是惧内出名的呢,便问:‘你怎么站右边?’他毕恭毕敬回答:‘老婆大人说了,不可以往人多的地方挤。’」
噗哧!她的笑话博得满堂彩,连憋著气的蕥儿都忍不住笑出来。
必关悄悄松口气,容易吗她?
卷起袖子,关关说道:「厨房在哪儿,今儿个瞧我大显身手!」
必关本就会做菜,为著讨好宋府的小少爷、小泵娘,她的手艺更见增长,因此方家厨房里的粮食虽不多,她还是很有本事地做出好几道菜。
菜上桌,云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炒青菜、炸茄酥、苦瓜咸蛋、三杯鸡和一盘拔丝地瓜,白的绿的黄的紫的全齐了,光是看就让人口水分泌不停。
拿起碗筷,云青刚想动手,就听见蕥儿不冷不热说道:「你把整只鸡都煮了,明天吃什么?」
他们家向来吃得简单,如果不是二哥去祭拜母亲,哪有鸡肉可吃,那鸡应该分成好几餐才是,怎么能全摆上桌?
「食物要热热吃、新鲜吃,别摆到变质了才煮,对身子不好。」
她不就是看见鸡肉已经烫熟,这时代又没有冰箱,关关才大手大脚,把整只鸡都给剥了。
「是啊、是啊,今天要庆祝关关搬到咱们家,吃好一点有什么关系。」云丰说完,筷子出、筷子回,一大块鸡肉就进入碗里。
咬一口,天啊……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蕥儿不满,又道:「大哥才不吃苦瓜。」
「是吗?」关关不咸不淡地朝云青投去一眼,逼他给自己面子。「苦瓜对身体很好,可以提升免疫力,让人不容易生病,尝尝吧。」然后强势地往他碗里夹两筷子。
云青先是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笑开,很久了……很久没有人逼他吃苦瓜,关关的动作让他想起母亲。
举箸、勉强吃一口,讶异的是……抬头,云青道:「苦瓜半点都不苦。」更厉害的是,它和咸蛋混在一起,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只要把里面那层膜去除干净,苦瓜自然不苦。就像河豚的肝脾肾皮血……通通有毒,但如果处理得当,它的肉是人间最美的滋味。就像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缺点,只要把缺点改过来就会成为一个完人。」
云青问道:「你很喜欢说大道理?」
可不是吗?扶养那么多小孩长大,为著担心他们长歪,她想尽办法从日常生活中显摆出大道理,深入且根植于他们内心,确实刚开始有点困难,但日子久了,自然驾轻就熟、信手捻来。
「人生嘛,处处都是道理。」她没等蕥儿挑剔,指指那盘拔丝地瓜,说:「来,先吃这个,这真是要热热吃、快快好。」
当著众人的面,她夹起一块地瓜,拉出长长的糖丝,迅速放进旁边的大碗里浸两下,糖丝断了,放进嘴里,糖又香又脆,加上软乎乎的地瓜一起在嘴里翻搅,那个滋味……和上天堂差不多。
云青、云丰有样学样,把地瓜放进嘴里,他们没说话,只是眼楮发亮,嘴里那块还没吞下去,又贪心地夹起第二块。
看著哥哥们的表情,蕥儿不乐意,哪有那么好吃,分明是他们夸张了。
她故意不吃,光是扒著碗里的白饭,云青见状,知道她又在闹别扭,便作主替她夹一块拔丝地瓜到碗里。
蕥儿抬起头与云青对望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她撅起嘴,勉强吃进去,是、是……
还可以,但根本没有好到能把舌头吞掉,就说他们夸张!
她闷声道:「你一口气把我们家十天的糖全给用掉,接下来,我们要吃什么?」
必关来不及回答,云丰已抢在前头说道:「没关系,我明儿个再上街买。」
「照这种吃法,我们家迟早要吃垮。」
云青又蹙眉了,蕥儿对关关的敌意太严重,她到底不满意关关什么?
他想开口训斥,这回是关关抢先一步。「知道了,就这一餐,以后一定省吃俭用,方妹妹别心疼,赶快吃菜吧,再慢一点,只能啃鸡骨头。」她笑著夹一块鸡肉进蕥儿碗里。
讨厌!她才不要关关夹的菜,夹起鸡肉,想丢在桌上却舍不得,想放到大哥、二哥的碗里,可……凭什么啊,凭什么要邵关关夹菜给大哥二哥,想过半天,她还是低头把鸡肉给啃了。
必关见状,悄声一笑,真是别扭小孩,果然荷尔蒙冲撞的青少年最难带。
吃过饭,云青接手洗碗,云丰想帮忙,却被赶回房里休息,他说:「不累的话,就读点书吧,马上就要会试了。」
必关这才晓得,云丰已是举子,寒门苦读啊,这对兄弟不容易,还得拉拔一个任性的妹妹,怎不辛苦。
她本想也进厨房帮忙,却被蕥儿挤开,她耸耸肩,把厨房让给这对兄妹。
走进院子,她寻了张小板凳坐下,仰头看向满布星子的夜空,点点灿亮,一颗圆圆的大月亮挂在天边,几声虫叫、几句蛙鸣,这是个充满野趣的时代。
在二十一世纪,想置身这样的环境,得到花莲台东,寻一间昂贵的民宿,花个几千块、上万元的,才能得到传说中的压力释放。
张开手臂,深吸没有被污染过的空气,让肺叶得到充分的舒张,再缓缓把肺泡里的气体吐尽。
唉……这天真长……但也在这一天,她翻转了前世宿命,迎向新的挑战,会过得好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