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启程?」在雪香居前的回廊上,走在前头的藤原天河忽然问道。
「下午吧!」青枫想了想,答道。
「要我去送行吗?」
青枫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怎么了?」知道后头的人没再前行,他也停下脚步,回过头。
看著藤原天河的俊颜,青枫忍不住唇际勾起一抹笑意。认识这老兄也有三个多月了,不知是相见恨晚还是怎地,竟然一下子就模清楚彼此的习性和嗜好。譬如像这老兄就不喜欢别人的「惊艳」眼神,老是一副冰冷至极的酷样,一句话都不说,但私底下却和熟稔的人多话得很,换句难听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闷葫芦一个!
「干么?」藤原天河狐疑地看著眼前窃笑不已的美少年。
「你……要去吗?」她有个不错的新主意。青枫笑盈盈地望著他。
「什……么?」真奇怪,每次当他面对这灿烂的笑容时,竟有点失神的感觉,不过,他并不排斥,甚至满喜欢的……噢,这太恐怖了!
「扬州。」她笑著说,没察觉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我……」其实他可以一口回绝的,虽说使节团内的学问僧和商人在唐土的生活已上轨道,织臣也言明他可以自由行动,他的任务算告一段落,但为求周全,擅自离京总是不妥。无奈面对青枫那满是期盼的脸,他就是硬不下心肠来拒绝。
咚咚咚咚咚!
两人的对话,被突如其来的怪异声响打断。
「什么声……噢——」青枫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人仆倒在地。「搞什么——喝!艳罗?」她还来不及开骂,就被眼前浓妆艳抹的花脸给吓到。
「上官公子!来了怎么不通知艳罗?公子知不知道艳罗好想公子啊!」艳罗像一只红色的八爪章鱼,全身都「吸」在青枫身上。
「呃……你先让我起来,好吗?」呜,该减肥了,姑娘!
「不要!谁叫公子每次都走掉,故意伤人家的心?」艳罗尽情享受在心上人怀中的快感。
呜!大小姐,你过度丰腴的身材实在让人消受不起呀!青枫闭上眼在心里无奈地抗议道。忽然,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睁眼一看,只见丰满肉感的艳罗漂浮在半空中……啊不!是她衣领后有一只强健的手臂在支撑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像每次在肉铺都可以看到的景象——悬挂在铁钩上的猪仔。
「谢啦!」她笑看著头顶上的男人。
「你没事吧?」藤原天河平板的语调中有著浓浓的关心。
「嗯。」她一跃起身。
呆愣中的艳罗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放开我……」原本想使泼洒辣的念头,在看到藤原天河的冰冷眼神后便烟消云散。
「放开她吧,天河。」青枫说道。艳罗到底是个女人,而她是没办法见到女性被欺负的。
藤原天河依言放下了艳罗,但仍冷冰冰地瞪著她。
艳罗顿觉不寒而栗,转身就跑。
咚咚咚咚咚!
原来是她发出的脚步声呵!也难怪,身形比较有分量啊!
青枫转头看向藤原天河。
「你吓到她了。」她露出微笑。
「‘你’的表情跟‘你’的讲话内容似乎不太配合。」美丽的冰眸中充满了戏谑。
「是吗?」她拉了拉自己仍扬起的嘴角。
「嗯。」他向前倾身,揉了揉青枫的头。
「又揉我的头!」
「走吧!」
「啊?」
「去扬州。」
他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她的邀请。
***
艳罗气冲冲地跑回房里,啪一声用力地关上房门。
哼!什么嘛?她好歹也是绮香楼的红牌胡姬,有多少男人疼她都还来不及,他们居然如此对她?
一想到藤原天河的冰冷眼神,她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拥有一副完美至极的脸孔和高大昂藏的身躯,整个人却像冰雕出来似的,寒气逼人。想当初她见到他时,本来还暗自芳心窃喜一番,满心以为这下又多了一个选择,没想到这男子居然让她踫了个钉子不说,现在又来阻挠她未来的幸福?不可原谅!
对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要不是那个女人不要脸地勾引上官青枫,她早就可以嫁入上官府当少奶奶了。
只要那个女人不在的话,她还怕抓不住上官青枫的心吗?
哼,冷若雪……她要教她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艳罗艳丽的脸庞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
夜晚,长安城郊的某间宅第——
「啊……唔……」激情的喘息及申吟不断在屋内回荡著,黑色的纱帐内,两道人影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
「说吧!你深夜来找我干么?艳罗,嗯?」激情过后,一位邪魅阴柔的男子一边吻著艳罗的香颈,一边细声说道。
艳罗颤抖了一下,因为这个人的吻。她丰腴的双手忍不住又抚上他的背,感觉他结实有力的背肌。真可惜呵!若他不是见不得光的黑道人物的话,她早跟了他呵!
「不说吗?」男子眯起了眼,轻咬了艳罗的颈项。
「啊……」艳罗申吟了一声。「我说。」他再撩拨下去,她会忘了今晚见他的目的。
男子放开艳罗下了床,兀自开始更衣,冷酷的模样与刚才激情的情人形象大相径庭。
艳罗也坐起身来,贪恋的目光浏览著眼前男子的健美身躯。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她很清楚,他们只是互取所需罢了。
「我知道你最近正忙著找新娘的人选。」艳罗停顿了下,见他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后,她才接著说下去:「而你还没找到合格的,不是吗?」
暗盟现在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即将卸任的当家出了一个难题,只要有任何一位少主达到他的要求,便可继承他的位子,而这难题的内容是找一位令他点头称许的新娘,但至今仍未有人达到他的要求。
「说重点。」男子冷酷地说道。他并不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不过他的确需要一个完美的新娘,这样他才能继承暗盟。
「我有一个可能的合适人选,如何?」她屏息著等待答案。
「呵!」他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处?」这女人不可能这么好心。
「她是我的情敌。」她坦白,因为她知道欺骗他的后果。
「让她消失在你面前,是吗?」他把玩著桌上的匕首。
「是的,永远。」只要她不在,她就有胜算。
「女人,果然是最狠毒的动物啊!」他笑著嘲讽。
「那是因为爱,所以不择手段。」艳罗掏出准备好的纸卷。「就是她。」
「你可以走了。」他下了逐客令。
房门关上后,男子停下把玩匕首的动作。爱?不择手段?真是肤浅的东西!只有又蠢又呆的人才会去相信。
而瞧那女人以为他一定会帮她做这件事的模样,就知道她离蠢呆不远了。不过……
深沉的暗眼望向桌上的人名,邪魅摄人的嘴角忽地扬起。
冷若雪,是吗?
***
扬州
一大早,上官老宅的客房房门忽地被推开,青枫冲了进来。
「天河,起床了!」伴随著这声呼唤,她一把拉下盖在藤原天河身上的棉被。
清晨的冷空气袭上了藤原天河的皮肤。这小子不累啊?他们可是三天三夜马不停蹄地赶路才抵达扬州的,更别说他们昨天深夜才安顿好,算算也才睡了几个时辰。「他」回到故乡很兴奋他能了解,也乐意与「他」分享,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他只想睡觉。
「起床了,天河,下雪了!」青枫仍不放弃地拉著棉被。
雪?他早看腻了,东北的牧场一到冬天就下雪,牧草难找得很,他最讨厌下雪了!藤原天河翻了个身,打算对青枫来个充耳不闻。
还不起床?青枫瞪著背对她的藤原天河。
「啊!你还没醒啊?真可惜,我今天打算带你去看我们的绣坊的,算了,我自己去好了。」她佯作惋惜地叹著气道,接著一个转身,打算踱出房门。
绣坊!这小子是故意的!藤原天河咬牙跳起身,一把抓回欲出房门的青枫,两人双双跌回床上。
「哈!炳!炳!我就知道这招有效!」青枫得意地仰天长笑,完全无视在一旁的男人一副气得快喷火的样子。
「你——」藤原天河脸上青筋若隐若现,但他就是没办法对眼前狂笑中的美少年发火。
「好了,醒来就好。」她的声音忽然静止,眼楮直勾勾地看著他。
「干么?」这小子诡计很多,不提防不行。
「呃!」青枫清秀的脸忽然染上一层红晕。「没什么!」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早膳准备好了,我在花园的湘亭等你,换好衣服就来吧。」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忽然又在门旁停了下来,回过头。「喔!对了,有句话忘了告诉你。你的身材非常不错喔,呵呵!」
「什……么?」他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在拉扯间,他的单衣已滑落大半,露出光果的胸膛。
这小子,竟敢消遣他?!但待他再抬头一看,人早已不知去向。
***
湘亭内,上官意云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小小的一双玉足悬在半空中晃啊晃的。
「青枫,能开动了吗?」
「再等一下吧,待会见记得礼貌。」青枫哄小孩子似地说著,有点心不在焉。
意云瞪了她一眼。她最讨厌人家把她当孩子了;除了哥哥们哄她时,她可以接受当个孩子,但是其他时间她可没兴趣当小表头!
忽然,她像了解了什么事情一样,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了,你喜欢他,对吧?」那表情就有如她又发现了新医技一样。
「噗!」正在喝茶的青枫忽地一口茶尽数喷出来,她用力瞪了胞妹一眼。这丫头!年纪轻轻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真是……思想不正常的小表!
她是满喜欢那家伙没错,不过这是因为他的为人及他的品格,让她觉得他是个可信赖的朋友,绝对不是因为他有张非常好看的俊颜,还有一副结实有力的身体……
一想到这里,她脑海中忽然跳出刚刚在他房里所见到的情景。唔……真是奇怪,男人的她又不是没见过,常见大哥和二哥练完武后打赤膊的样子,但为什么她就不会有脸红心跳、口干舌燥的感觉,唯独在面对那老兄时,表现得如此失常?她或许是真的病了吧?
「喂!丫头,你觉得我最近如何?」虽然老大不愿意,但还是问问意云这小魔王好了。
「什么?」意云因为眼前有菜吃不得,语气有点无力。
「气色啊!我担心我病了。」
意云抬头瞄了青枫一眼。「气色红润,没问题啦!」说完又低下头去,呜!那是她最喜欢的芙蓉糕,还有莲蓉酥、水果甜汤……她好饿喔!
「真的吗?」青枫有一点儿怀疑。「那为什么最近这阵子我常有口干舌燥的感觉?」
「大概火气大吧。」意云这次连头也没抬。
「什么火气大?」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只见藤原天河一脸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呵呵!没什么,这是舍妹,请坐。」青枫打哈哈地说道,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她直觉地不想让他知道她们刚才的谈话内容。
「藤原哥哥,早安!我是意云,你可以叫我丫头,我的哥哥们都是这么叫我的。」意云对眼前的美男子绽开了可爱的笑容,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和哥哥们的感觉挺像的,另一半则是他的出现代表她可以开始向最爱的甜食进攻。
「早,丫头。」藤原天河回给意云一个宠溺的笑容。
「那就开动吧!」青枫道。
一听到青枫的许可,意云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芙蓉糕品尝。呜!好幸福啊!
「丫头,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绣坊看看?」用餐问,青枫询问。
意云摇了摇头。她的衣服都是由大哥包办的,所以对于选布料的事,她没什么了解。
「这样啊,那等一会儿就我们俩去吧。」青枫看向藤原天河。
「嗯。」
一会儿用餐完毕,青枫和藤原天河起身准备出发,临出湘亭前,青枫像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回头提醒意云。
「丫头,今天的功课做完记得摆我桌上喔!」在确定意云真的听到后,她才与藤原天河相偕离去。
「看起来,你是个好兄长。」藤原天河说道。
「是吗?」她呵呵笑著。
而在凉亭中的意云只是以奇怪的目光看著远离中的两人。好兄长?才不是呢,那些美其名为「功课」的,实际上是写给大哥的信,大哥要将工作做完才能见到她,所以在那之前要写信激励大哥好好工作。
藤原哥哥真是太天真了!意云如此想著,又塞了一块莲蓉酥到嘴里。
***
绮香楼的某间楼阁内,美妙的琴音在其中回荡著,一位冷艳绝美的丽人坐在琴前,白皙的纤纤玉指灵活地抚弄著琴弦,令在场欣赏的人不仅听得入迷,更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能化身为那把琴,接受美人玉指的洗礼。
「献丑了。」一曲终了,在场的宾客都鼓掌叫好,美人微微起身致意,玫瑰般的朱唇吐露如黄莺出谷的悦音。「节目已终,那么,恕若雪告退。」美人福了福身,之后抱了琴,头也不回地离开楼阁。
「还是那般冰冷得不可侵犯啊!」
「是啊,人家可是上官公子的情人耶!」
这种闲言闲语,她早听腻了。若雪悄悄地对身后的人作了个鬼脸。换个新鲜的词吧,真没创意!
「若雪姊,今天也表现得很好喔!」小语突然出现在身旁。
「喝!小语,你吓我一跳呢!」
两人互相谈笑著走在回廊上,在楼梯口,遇到了正要上楼的艳罗。
「唷,真巧啊!这不是咱们的当家红牌,若雪姑娘吗?」
「有何贵干?」若雪一脸冰冷。
「没什么,最近天气转凉,多保重啊!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人家可不要一个病恹恹的新娘子。艳罗心中暗暗补充,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谢谢关心,不过我不像某人,冬天都还穿那么少,那人才真要担心自己呢!」若雪冷眼扫过艳罗身上的薄纱。
「你……」艳罗压抑下勃发的怒气。哼!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了,这次就饶过你!随即以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离去。
小语对艳罗的背影用力地吐了吐舌头。「那女人真过分!」
「别跟她一般见识。」若有所思的若雪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绷的一声,琴弦忽然断裂,细小的血滴从若雪白皙的玉指汩汩流出,在雪肤的映衬下,就像红艳的珠子。
「啊!流血了!」小语见状,连忙拿出手帕为主人包扎。
若雪看著断弦的琴,心中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睡也睡不安稳,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好,不管是她,或是远在南方的青枫……
窗外暗沉的天空中,灰郁不安的乌云已经开始聚集了。
***
位于扬州的上官老宅内,意云小心翼翼地端著盛药的碗走入内室,床上坐卧著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慈祥秀丽的面容隐约可感觉出年轻时的绝美风姿。
「娘,吃药了。」
「丫头,辛苦了。」唉!都怪她的身体太虚弱。
「哪里,服侍娘是我的荣幸。」意云舀了一匙仍滚烫著的药汤,仔细地吹了吹。
「枫儿呢?」
「青枫啊,大概又和藤原哥哥去哪里溜达了吧!」这两个人成天腻在一起,也不知道都在干么?她又轻轻吹了吹药汤。嗯!这样应该差不多可以入口了。
「他……知道吗?」毕竟这是枫儿第一次带外人来老家,想必这个人应该是个重要人物吧!至少对她的宝贝女儿是如此。
「什么?」
「枫儿的秘密。」
「应该不知道吧。」意云把汤匙送到母亲嘴边,满意地看著她喝下。
「是这样啊!」唉!原本她还期望有这个俊美的女婿的。
「娘,你在吗?」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张神采飞扬的俏脸,虽然身上有少许的雪花,但仍活力十足。
「青枫,你好刺眼。」意云眯起了眼楮。在这么冷的寒冬仍能活蹦乱跳的,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般。
「谢谢夸奖。」她接受妹子的挖苦。
「枫儿,你刚从外面回来是吗?」上官夫人微笑著问道。
「嗯!罢才和天河去了染坊一趟。」这老兄一直对织品有很大的兴趣。
「枫儿,娘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她顿了顿。「你……喜欢他吗?」两双充满好奇心的眼楮直溜溜地盯著青枫瞧,盼望她说出惊天动地的答案。
「喜欢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要是讨厌他,就不会带他来了。
「啊!当真?」妇人一脸惊喜,而意云则是不敢置信。
「嗯。他算是一个堪称知己的好兄弟吧!」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包括嗜好、兴趣,还有……被断袖之癖的变态骚扰过。
「啊!只是朋友啊……」上官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她的儿女如此地不争气啊?她好想抱孙子耶!
「对啊,朋友。」脑海中忽然闪过他结实光果的胸膛,使她的口气有点心虚。笨蛋!现在想这个干什么?青枫暗斥自己。
「少爷,不好了!」一名家仆忽然弃了进来。
「怎么了?」
「刚刚小的在马厩系马时,‘追风’不知道为什么,奋力挣脱缰绳跑走了。现在其他马僮已经去追了,这都是小的错,请少爷处罚我吧!」
青枫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没关系,你下去吧。」她深知「追风」的脾气,它以前一直待在京城,八成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可是!」
「下去吧!你也受伤了,不是吗?辛苦你了!」待家仆离去后,青枫转身向娘亲说道:「那么,娘,恕儿告退,我得去追我的爱驹了。」她给了娘亲一个拥抱。「咦?娘,你身材好像变丰满了喔!」她暧昧的笑容招来病美人的一记锅贴。
「死相!」上官夫人笑骂著,脸上有著少女般的娇羞。这孩子的神情,实在像极了她死去的爹。
「呵呵!在下告辞。」临出门前,青枫还不忘送个飞吻给房内的两位女性。「丫头,药膳很有效,再接再厉啊!」之后只听见暧昧的笑声扬长而去。
「真是……」床上的病美人哭笑不得,双颊羞得像火烧似的。
而意云闻言,马上拿出随身的医药笔记,开始目测起娘亲的身体。
嗯……好像真的有效耶!她取出桌上的文房四宝,拿笔蘸了蘸墨,开始在笔记上振笔疾书了起来。
***
冬天的大地,遍目银白,天和地相连成一色,冷风刺骨,漫天的飞雪将地上的所有掩盖,似乎欲狂暴地掠夺这一切,让大地回归「无」的状态。
「‘追风’!」
银白色的雪地上,家仆们正全力搜索著主人的爱驹,但不停的呼唤却只得到寒风飕飕的回应。
「那家伙真是……会跑到哪里去呢?」青枫骑著另一匹马,严酷的冷风让她不停地打著哆嗦。
「它喜欢广阔多树的高地。」藤原天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
「天河,你怎么出来了?」这老兄的行动总是无声无息。
「帮‘你’找马。」况且它原来是他的马。
「那麻烦你了。你刚说它喜欢高处,难不成会在山里?」她回头看了看位在山麓的大宅,再看著眼前矗立的山头。
「嗯,很有可能。」
「那,就这么办吧!」她召集了搜寻中的家仆。「留几个人在这附近继续找,其他的人骑马随我上山,大家小心点,注意安全。」
一声令下,众人鱼贯往山上而去,寻马之旅正式开始。
一路上,青枫不停地用手摩擦自己的身体。「呜哇,好冷!」她最怕冷了!
「我带了酒,要喝一口暖暖身吗?」藤原天河询问。
「不用,谢了。」她酒量一向不好,可不想还没找到马,自己就醉得先摔下马。
「不知道其他人找到‘追风’没?」她把家仆们分成一组组散开搜索。「那小子回来时,非修理它一顿不可。」真是太乱来了!
「嗯,是吗?」他笑著看向她。
「别怀疑,我真的会打它的。」或许,大概吧!
「我什么都没说。」他笑著。
「你……」他为什么每次都能洞悉她的想法,真是……太诡异了!
像忽然发现到什么似的,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
「听。」不远处隐约传来阵阵的嘶叫声。
「是‘追风’!」这声音她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我们过去看看。」说完,两人便策马向声源处前进。
来到声源处,青枫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心。
在陡峭的山壁边,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不停地挣扎著,前脚处有著令人怵目惊心的点点殷红,染在银白色的雪地上,像一幅鲜明而残酷的画作。
「‘追风’!」她一边轻声呼唤,一边向受伤的爱驹靠近。
原本受惊的马儿在看见主人后,便安静了下来,无辜的眼神透露出它无言的乞求。
「放心,我们会救你的。」她忍住欲掉下的泪,坚强地安抚受创的马儿。
「是捕兽器。」藤原天河检查了一下,发现马儿的前脚整个没入兽夹中,被紧紧地钳制著。「该死!又是盗猎者。」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雪地中挖出整个捕兽器,端详了一会儿,匕首一敲,兽夹便应声而开,释放了被钳制的白驹。
「太好了,‘追风’!」青枫抱著马儿的头磨蹭著。
「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这里的地盘似乎不太稳……」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见轰然巨响,脚下的硬岩忽然崩落——
「小心!」他一把抱住她,但为时已晚,于是两人笔直地坠落到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中。
***
崖底——
青枫逐渐恢复飘忽迷离的神智,感到一丝痛楚由足踝传来。「呜……」脚大概扭伤了吧?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藤原天河的怀抱里。
「唔……」藤原天河发出申吟。
「天河,你还好吧?」借著微弱的光线,她发现他一脸苍白。
「嗯,还好,可能肋骨断了几根。」他咬紧牙根说著。
「你在流血……」她看著雪地上越染越大的殷红,令人怵目惊心。
「笨蛋!吧么为了救我弄得自己一身是伤?」想到他一直保护著自己,她觉得胸口热热的。「因为你值得。」他苦笑。
「你……」
一滴温润的水珠掉落在藤原天河的脸上,渐渐的,雨滴、三滴……
「青枫,你在哭吗?」他仰起头看著身旁的人,但因背光的关系无法看清楚。
「才没有!」她倔强地不肯承认,但浓重的鼻音却告诉了他答案。
「听我说,」他叹了口气。「我现在这样子没办法动弹,你应该可以自己去找人求救,好吗?」逐渐下降的体温告诉他情况不太乐观。
「笨蛋,这样你会冻死的!」她骂道,脸上的泪却流得更凶。可恶!这时候流什么泪?
「我不会这么容易就丧命的,我还有好多事要做,记得吗?」
「嗯,你说过要培养出更多的好马,还有要提醒你那花心的好友收敛一点……」她伸手用力地擦拭脸上微热的液体。
「青枫,坚强一点。」他勉强自己撑起身子,用手指抹去「他」的泪。「男人不可以这么爱哭。」「我才没哭!」她仍死命坚持著。
「那就去吧,你一定可以的……」该死!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难道这已是他的极限了吗?
「天河!你还好吧?」在他颓然倒下的同时,她及时接住了他。
他抬头看著眼前的少年,苍白的清秀脸庞犹有泪痕,星眸中满是焦急,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能这样看著「他」了……
「天河?」她伸手握住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而他手上的鲜血也染红了她的双颊。
强忍身上传来的剧痛,他的头缓缓向她靠近,就在她以为他要昏倒在她身上时,他温柔而坚定地吻上她的脸,吻去她的泪痕。
「天河?」她震惊著,然而他仍轻吻著她的脸颊。
「去吧。」他在「他」耳边细语,两人额贴著额,眼对著眼。
「你……」刚强压下的泪水现在又回到眼眶中,她看著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在我们国家,男人掉泪被认为是软弱的表现。」他双手捧著「他」的脸颊,嘴角微微扬起。「我才没——」她嘴硬地想反驳,接下来的话语却全被他的唇堵住。
一瞬间,她瞪著双眼愣在那里,但不知为什么,她随即闭上了眼投入了这场疯狂的行为。
许久许久,他放开了她,两人的气息都非常紊乱,他对她露出了个微笑。
「去吧。」话一说完,伟岸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了大量的失血,倒向银白色的雪地。
「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