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是一种染上粉红的天蓝色,微冷的晚风自敞开的窗外拂面而来,轻轻地萦绕著伫立在窗口的修长身影。
月郦静静地看著窗外熟悉的一切,秀丽的容颜是一如平时的沉静,只在那双清澈的明眸里,隐隐约约地氤氲出些微困惑的迷离。
到底是谁摄走了雷彻的魂魄?难道真的是郢青或者玄两国为了要对朱南兴兵,所以先自除去雷彻?可是摄魂之术乃是禁术,除了神、仙二者之外,其它人一旦施用,首先反噬自身。
何况,就算是神仙也不敢擅自动用此术。
凡修道著,不得利用法力干涉人间的一切──这是天规,违者必遭天谴。
包让月郦困惑的是,为什么会有一只狐狸的魂魄被他召回雷彻的身体里。
月灵一族的招魂术绝对不应该出现这种差错。就算摄走雷彻魂魄的人法力高深,那么他最多是无从寻找,但是绝对没可能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魂魄招回来,更何况还是一只妖狐的魂魄。而雷彻的魂魄此刻又在哪里?
「一个不知道去哪里的魂魄和一个狐狸附身的身体,雷彻啊雷彻,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喃喃念叨著,月郦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当了五年的大司马,处理过无数的麻烦事情,他一向游刃有余,还真没有遇到过能让他烦恼头疼的事情呢,今天,终于算是出现了。
不过他还算幸运,虽然没有召回雷彻的魂魄,却误打误撞吸回来一个狐狸的魂魄,好歹还能敷衍应付一阵子。否则,雷彻昏迷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明天他就能看到边境的战报了。
看起来,守护朱南的任务,还真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伸出左手,月郦低头凝视。
那是一只纤长秀美的手掌,每次当他使用自己的灵力的时候,在掌心就会浮现出红色的新月标记──这是守护者的身份象征。
缓缓握起拳头,月郦有些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低垂的床帐。
那只死狐狸说他倒霉,哼,难道自己就不倒霉吗?
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被摇出来的竹签,他就必须无条件接受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命运──放弃自己生活去守护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只因为那个人是朱南的帝王。
灵族,其实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而守护朱南的帝君,就是月灵一族的授命。
每过三十年,月灵一族都会挑选出一个人,来继承守护朱南帝君的使命。而他,就是这一代中那个倒霉的被选中者。
他生存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另一个人。每次想到这个事情,月郦就觉得郁闷不已,所以他才会没事就找朱晏的麻烦,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情绪。谁让他是导致自己命运改变的罪魁祸首呢,让他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身为灵族后裔的他,竟然跑去当官,想必也令族中的长老很郁闷吧。这么想著,月郦忍不住轻轻勾起一个有点恶作剧的笑容。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守护者都要默默地隐身守护,除非帝王有难,否则绝不露面。其它灵族是怎么执行的他不知道,反正月灵一族每代的守护者都是这么循规蹈矩下来的。
不过,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硬加给自己的命运之后,月郦却不想这么无趣地过一辈子。尽避他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但是总可以自己选择生活方式吧。
所以,十八岁那年接受了守护的使命之后,月郦选择了一种让族人几乎掉下巴的选择──入朝为官,而且一下子就坐到大司马的位置上。
不过这几年的经历让月郦发现,原来当官才是件更为无趣的事情。他每天要应付无数繁琐的事情,处理各种各样无聊的问题。旧的问题解决掉之后,第二天绝对会冒出来更多的新问题,永远看不到尽头。
原本以为隐居会很无聊,现在才知道当官更是烦死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走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床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月郦转身看著低垂的床帐,目光一闪。
那只狐狸好像醒来了。
把岚湛带回府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一只狐狸附身的镇国大将军,如果就这么放著他不管,能闹出多大的乱子就一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而且,现在他需要这只狐狸来暂时冒充雷彻出现,所以必须要和这只狐狸好好地沟通一下。
不过呢,至于要怎么沟通,办法就由他来选择了。
胆敢冒犯他──不管是人还是狐狸,他都会好好地报答一下的。下意识地伸手又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一片青紫。
月郦目光阴森地看著床帐,唇瓣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无比轻柔地笑容,在这个笑容里,除了浓浓的算计,还有一抹隐约的邪恶意味。
优雅地走到床边,月郦伸手撩开了帐子。
「你醒了?」望著岚湛,月郦的声音温和而有礼,非常符合一个好客的主人对客人的态度。
岚湛眨了眨眼楮,还有些迷糊地坐了起来。他一动,后颈处立刻传来钝钝的疼痛,这种疼痛立刻让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及再度昏过去的缘故。
「我要杀了你……」新仇旧恨齐聚之下,岚湛怒火高涨,想也不想地朝著月郦就扑了过去。
月郦这次可是早有防备,见岚湛一动,立刻侧身闪开。
下一刻,随著砰的一声巨响,岚湛已经难看之极地从床上滚了下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了月郦的面前。
疼啊──原来摔跤竟然这么疼。岚湛觉得自己好像被摔散了一样,每块骨头每块肌肉都在发出疼痛的申吟,痛得他眼泪差点掉出来。
「白痴。」月郦俯视著岚湛,轻柔地吐出两个字来。
「你说什么?」竟然敢说他这个千年妖狐是白痴,这个人类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
月郦的话对岚湛是极为强烈的刺激,怒火中烧之下,他以手撑地,腾身就想跳起来。可是,显然岚湛高估了此刻他这个身体的合作程度,在意志的强烈要求下,沉重的身体只是意思一下地动了动,就继续维持著原来的匍匐姿势。
「本来就是白痴,也不想想你现在用的可是人类的身体。」月郦居高临下地看著岚湛,口气里满是轻蔑。
「人类的身体怎么了?我有千年的道行……」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岚湛翻身坐在地上,抬起头不服气地反驳著。
「说你是白痴还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好歹你也当了千儿八百年的妖了,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月郦打断岚湛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
「你真不知道脱体飞升未成对妖来说意味著什么?现在你没有魂飞魄散就已经该烧高香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千年道行。我告诉你,你现在别说千年,连一年的道行都没有,就是个凡身俗体。」
「这个……」
岚湛有些心虚。说老实话,他还真的不太清楚。当初他的师父除了教给他怎么修炼之外,其它什么都没有说过就不见了。没人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就连从兽修成妖之后,百年必经历一次天劫这种要命的事情,都是他经过切身的遭遇总结发现的。
岚湛记得清清楚楚,他一百岁的时候,莫名其妙掉进人家猎熊的陷阱;二百岁的时候遇到饕餮,差点被当成点心……若不是他运气好,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他不会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吧?月郦肯定是在骗他,他才不相信呢。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岚湛也不打算跳起来了,乖乖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定之后,他扬手指著对面的椅子大喝一声:「起。」
紫檀木的椅子很不给他面子地一动不动。
岚湛楞愣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椅子,又指著桌子,再度大喝:「起。」
桌子同样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待在原地纹丝不动。
呆呆地站在地上,岚湛被自己确实失去了全部法力的事实打击得呆滞无语。
呜──他竟然连最基本的移物都做不到,他是真的彻底变成凡人了。早知道这样,他干嘛那么辛苦修炼啊?
现在可好,一千多年的辛苦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狐狸吗?
岚湛正在哀怨不已,却听见冷冷的嘲讽在耳边响起。
「现在死心了吧。」
「你还有脸说,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的错?」岚湛顿时忘记了伤心,恼怒地抬起眼楮怒视著神情悠然的月郦。
「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挑挑眉毛,月郦凉凉地回答他。
「错了就错了?」险些被月郦轻描淡写的话给噎死,岚湛气得指著月郦尖叫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被害惨了的那个人是我啊,你好歹有点愧疚行不行?」
这个人把他害成这样,现在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听他话里的意思,反倒好像犯错的那个是自己一样。
「谁让你不早不晚偏偏选中这个时候脱胎换骨,你要是早上一天晚上半日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哼,你这就叫命该如此,和我有什么关系?」月郦接下来的话证妹窗湛的感觉还真是很正确。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什么叫做命该如此?要不是你胡乱使用法力,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那么多次天劫我都避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这么倒霉……这也太没天理了吧,我这么乖,千年如一日地待在山里头,从来不下山捣乱也不胡闹……早知道还不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岚湛怨恨地在屋子里到处乱跳,不是踢椅子就是踹桌子,同时嘴巴里滔滔不绝地抱怨著。
看著岚湛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到处乱跳,月郦挑挑眉毛,忽然觉得一直堵在自己心里的那股子恶气消失了大半。悠然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月郦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一面慢慢地喝茶,一面颇有兴趣地欣赏著岚湛气急败坏的表演。
「喂,那我现在怎么办?我不想当人,我要回自己的身体去。」岚湛跳了半天,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累坏了的他一坐到椅子上,顺手抢过月郦手中的茶杯咕嘟咕嘟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月郦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岚湛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正转悠著杯子玩耍。转眼间,月郦胸口刚刚平息下去的火气轰的一声又烧了起来。
他一向爱洁,平素使用的器具杯盘碗筷等物,一向不许他人使用。若有人不小心踫上一踫,不管如何心爱,立刻换去不要。
而眼下这只被岚湛拿在手里的杯子,正是月郦的心爱之物。这是一只薄胎青瓷荷叶杯,晶莹玉润,颜色是淡淡的雨过天晴色,青翠可爱。这杯子一共只有四只,这些年碎的碎,伤的伤,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只了,月郦爱不释手,每天都用它饮茶。
本来这杯子一直放在他的卧房之内,偏巧今天他在这里等著岚湛醒来,一直没有回房,体贴的丫鬟鸾儿怕他口渴,就连著茶壶茶杯一起送了过来,没想到竟然被岚湛抢过去用了。
「死狐狸,你干嘛用我的杯子?你手边不都是杯子?」一想到那杯子自己再不能用,月郦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忍不住对著岚湛怒叱道。
岚湛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一次严重地把月郦给得罪了。「你杯子里有水嘛,喝起来比较方便,要不然我还得自己倒,多麻烦……一杯水而已,你干嘛这么生气?人就是小气,喏,还给你好了。」说著,岚湛毫不在意地把自己喝完水的杯子递给月郦,一面还嘀嘀咕咕地抱怨著。
看著那只在岚湛手里晃悠的杯子,月郦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那只茶杯直接砸到岚湛的头上去。
「哎,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我才不要当人,更不要住在这个没用的身体里。我要回去我自己的身体,你既然把我的魂魄摄了过来,就得负责把我送回去。」岚湛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
「虽然你乱用法术害我不能成仙,不过我是宽宏大量的狐狸,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只要把我送回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那没有可能。」月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握握成了拳头,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一拳打到岚湛脸上去的冲动。
他一向认为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无能的人才会使用的方法,从来不屑一顾。可是此刻月郦发现,他只要对上这只死狐狸,三句话不到,就有种想要动手的强烈渴望。
「你……算了,我不指望你了,我自己回去想办法好了。」瞪了月郦半天,岚湛泄气地转过身,认命地准备自力更生,解决问题。
「你哪里也别想去。你既然占了雷彻的身体,就得留下代替他。」月郦干脆地杜绝岚湛任何其它的想法。
「我才不要,又不是我要占的,谁希罕这种没用的身体。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错,我不和你计较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我才是那个最倒霉的受害者……」岚湛戳戳自己目前的身体,嫌恶地说道。
「你不答应?」月郦的声音很是温和,语气里非但没有失望的味道,反倒很是轻松。
「那是当然。」没有警觉到危险的岚湛扬扬下巴,送给月郦一个白眼。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月郦手中的茶壶已经准确地砸在岚湛的头上。于是,在短短的半天之内,岚湛第三次晕了过去。
看著昏倒在地的岚湛,月郦恨恨地哼了一声。
死狐狸臭狐狸,敢得罪他,他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岚湛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床上,而站在床边正居高临下看著他的,是神态悠闲、面带微笑的月大司马。
「你竟然又打昏我?」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之后,岚湛险些再度被气昏过去。身为妖狐的他,一千多年来除了天劫的时候狼狈一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啊?现在竟然三番五次的被人打昏,如今还被像粽子一样绑在床上。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既然我好好说话你不肯听,那我只好来硬的了。」月郦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任何内疚的感觉。
「我干嘛要听你的?」岚湛冒火地大叫。
「因为你倒霉也行,因为我高兴也行。反正现在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给我乖乖的留下来冒充雷彻。否则的话……」月郦悠然微笑,上下打量著岚湛,那种目光就好像在看一条放在砧板上的鱼一样。
岚湛恶狠狠地怒视月郦,觉得自己的脑门肯定已经气得冒烟了。这个人害得他不能成仙,失去了千年的法力,屡屡打昏他,现在还把他绑起来威胁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呢?
「你休想,我绝对不会听你的话的。」岚湛的口气很硬。
「不听?没关系。」
听了岚湛的拒绝,月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盈盈笑了起来。他的容颜本就极为秀丽,此刻这一笑起来,秀眉微展,眼波流转,如花浴月华、秋水凝波,那一份清雅灵动的明丽丰姿,令得满腔怒火的岚湛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生气,看得呆住了。
「大人,你要的饭菜送来了。」门外有人高声通禀著。
「嗯,送进来吧。」月郦敛住笑容,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吩咐著。
门被推开了,一个仆从端著一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小心地把饭菜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之后,立刻退了下去。
月郦走到桌子边,打开了食盒。随著他的动作,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窜了出来,慢慢扩散到屋子里的每一寸空间。
饭菜的香味让岚湛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香味顿时顺著他的鼻子,从喉咙一直冲进了胃里。胃也立刻起了反应,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饿了?」月郦问他。
岚湛很诚实地点头。他的确饿了,人的身体真是麻烦,竟然还要每天吃饭,他早几百年前就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自然更久没有尝过饿是什么感觉了。
「想吃饭,就乖乖听话。」月郦提出条件。
「休想。」岚湛哼了一声,很有骨气地拒绝嗟来之食。
「我知道像你这种修炼了千年的妖每天吸取日月精华就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吃东西。可是真可惜,现在你用的可是人的身体。人一顿饭不吃,就会饿得全身无力,而且会很难受,非常难受……」
月郦惋惜地摇摇头,迳自微笑著坐到桌子前面,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这个鱼做得不错,鱼肉很嫩,嗯,鸡也烧得很酥,还有鸭子……」
饼分,这个人太过分了。不给他吃饭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刺激自己。
岚湛忍不住瞪了月郦一眼,却不小心看到对方正好夹起一大块烧鱼,褐红色的鱼肉上还在不停地向下滴著诱人的汁水。岚湛眼巴巴地看著那块鱼,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想不想吃?」月郦把鱼送到岚湛的面前,故意绕了绕,笑盈盈地问他。
「不想吃。」岚湛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头扭到了一边,同时发出一声冷哼表示自己的坚持。
「真是可惜,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脚步声渐渐离开,可是食物的香气却因为饥饿感的加深变得越来越浓。
不行,他不可以屈服。岚湛坚决地闭上眼楮,一面努力忽略不停扑入鼻子里的浓烈香味,一面更加努力地抵抗著从自己胃部传来的阵阵抗议。
「你觉得,那种理由有人会相信吗?」朱熙趴在司马府书房的桌子上,愁眉苦脸地看著月郦。
雷彻身体不适,需要绝对的静养,不能见外人──就算这个理由勉强能说通雷大将军为什么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但是他又要怎么和人解释雷彻明明有自己的府邸,却非要跑到虽然有暧昧的传闻、可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大司马月郦家中静养身体的事情。
「我就是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是故意编出来的借口。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一听就是假的,才更容易掩盖真相。越是假,越容易让人琢磨不透,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闭目沉思的月郦睁开眼楮,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瞟了一眼朱熙。
「……」真是复杂,那干嘛还要编造借口,直接说事实保证更像是假的。朱熙无言地看著月郦,心里暗自嘀咕。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关于雷彻的事情,你记得别告诉皇上。」月郦突然想起来,对朱熙叮咛道。
「为什么?」朱熙不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告诉皇兄怎么行。
「因为一个狐狸附身的雷彻已经够让我烦恼的了,不需要再多一个除了添乱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的皇上,他还是待在西山游山玩水比较好。」
如果他可怜的皇兄听到这个回答,是不是会被气得吐血而亡?朱熙偷偷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替自己的皇兄擦掉一把伤心泪。
「那雷彻呢?他会不会就此……」朱熙没有说下去,神色忧虑。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在他的魂魄暂时没有找到之前,那只狐狸必须冒充他出现,就算最后还是要露馅,至少可以给我们一点回旋的时间。」
「那只狐狸会愿意吗?」
「他一定会愿意的。」
月郦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笑的很是温柔。可是,朱熙看著他这个温柔的笑容,却觉得脊背后面发凉。
「走吧,我带你去问问他好了。」说著话,月郦已经悠然地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房间里,岚湛依旧被绑在床上。其实就算不绑,饿得头昏眼花的他也没有力气逃走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饿。
好饿,他快要饿死了。这种饥饿到几乎虚脱的感觉,岚湛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尝过了。他绝对是世上最可怜的妖怪,竟然沦落到被凡人肆意欺负的地步。
支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岚湛的鼻子顿时闻到了浓烈的食物香味,胃部也配合地发出欢快的叫声。
月郦和朱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朱熙的手里,还端著一个大大的盘子,盘子上鸡鸭鱼肉满满地堆著,看得岚湛眼楮都绿了。
「狐狸,你想得如何了?」月郦笑盈盈地问。
「哼。」岚湛扭过头,他至恨月郦脸上那个讨厌的笑容,这个人明明恶劣到不行,偏偏笑得这么温柔甜美。
「挨饿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月郦温柔地叹息,仿佛很是同情岚湛,可是他眼楮里的笑意却完全表达了主人的真实想法。
「废话,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岚湛有气无力地开口,虽然很想骂人,但是他实在饿得没力气。
看著岚湛可怜的样子,再看看月郦脸上的笑容,朱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认识月郦的时间不算短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月郦脸上露出这么邪恶的笑容呢!
朱熙顿时同情起岚湛来。月郦分明是一直记恨著岚湛掐他骂他的事情,所以刻意报复。得罪了月郦,这只狐狸一定会被整得很惨的。
「月郦,你不会真的想把他饿死吧。」朱熙瞄瞄床上连说话都没力气的岚湛,问月郦。
「只要他点头,我马上放了他。」月郦好整以暇地坐下,拿筷子夹起一只鸡腿,对著岚湛晃悠。岚湛眼巴巴地看著那只肥嫩的鸡腿,胃里恨不得伸出只手来把鸡腿抢过来。
「哎,我说,雷……狐……麻烦问一下,你有没有名字?」朱熙走到床边,换了几个称呼都没办法,只好先打听岚湛的名字。
「岚湛。」岚湛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只鸡腿上,不假思索地回答著。
「嗯,岚湛,你看,现在木已成舟,不管是谁的问题,事实是你现在已经进了雷彻的身体。你是没办法出去,而我们呢,需要你冒充雷彻。既然如此,不如就先留下来,然后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怎么让你回去,让雷彻回来。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好处是不是?你要是再不答应,惹恼了他,只怕不给你饭吃是轻的,说不定怎么对付你呢。」朱熙苦口婆心地劝说岚湛。
「再说了,你顶著雷彻的这张脸,就算放你出去。你也活不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杀他吗?你现在半点法力都没有,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岂非更冤枉。」
眼楮看著鸡腿,耳朵听著朱熙的劝说,岚湛本来就已经薄弱的决心早已经摇摇欲坠,眼瞧著就要塌了。
可是就这么向那个恶劣的月郦低头,他的自尊心还是有一点点挣扎的。
突然,岚湛的脑子一转。他怎么这么笨,先答应下来,等他吃饱有力气之后,再找机会溜走不就完了。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先放开我,我要吃饭。」岚湛拿定主意,立刻痛快地点头。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坚持下去?你才饿了两天不到啊,按理说应该还能坚持下去的。或者说狐狸比较不耐饿?可是你现在应该不算是狐狸了嘛,要不你再想想?」月郦有些遗憾地征求岚湛的意思。这么容易就屈服了,真是没有挑战性,他还打算好好地欺负欺负这只狐狸呢!
「你……」岚湛狠狠地磨著牙齿,磨得喀嚓喀嚓地响。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妖要吃人了,因为现在他就很想把眼前这个人吃下去,一口一口细细的吃,最好连骨头都吃下去才好。
难怪以前他遇到的妖们都告诉他,人间多么险恶,人多么可怕,那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人的他还一直都不相信。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那些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月郦,就是一个实实在的证明。
「既然这样,熙,你给他解开吧。」看著岚湛的眼楮开始冒火,月郦这才大发慈悲地指示朱熙给岚湛松绑。
罢一被解开,岚湛立刻扑到桌子前面,开始大吃起来。
「你的吃像还真是难看,兽就是兽,本性难改……」皱著眉头看著岚湛狼吞虎咽的模样,月郦不客气地诋毁著岚湛原来的身份。
「……」
在嘴巴里塞了太多的食物导致根本说不出话的情况下,岚湛只能抬头对著月郦怒目而视。塞得鼓鼓的面颊、含满东西的嘴巴,虽然是怒视但是却更像是委屈的眼神,原本刚毅英伟的容颜相比之下,此刻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朱熙背上顿时泛起一阵恶寒。
威震四方的雷大将军,自此时此刻起,在他心中的形象正式宣告彻底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