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小姐现在情形怎么样?」韦庄著急地步至刚走出秋水床帐外的高鸣。
「小姐胸前解穴之伤无碍,只是……」高鸣面色黯然地抚著雪白的长须,难以启口地看著他。
「只是什么?」韦庄看著高鸣那副与当年师父过逝时相同的表情后,心头冷飕飕地,像被判了死刑般。
「小姐解穴后脉虚象弱、血流逆行,身子凝聚过多的寒气,已成至寒至阴之体。」
斑鸣摇著头,秋水身子里的寒气已凝得像块冰般,密密地笼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化不开。
韦庄听了蹒跚不稳地退了几步,直到撞到花桌,他背转过身以手撑著桌面,无言地看著坐在一旁休息,颈子上还里著伤的楚雀,绝望地对她摇头。
「您能治得好吗?」韩渥看了韦庄的反应后有些明白,恐惧地拉著高鸣的手。
斑鸣垂下头不回答他。
「高大夫?」织罗不明白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也来到他身边拉著他另一只手问。
「您治得好是不是?告诉我您治得好。」韩渥脸色苍白,祈求道。
「高鸣无能……」高鸣突地伏跪在地,浓浓的哀伤爆发开来,声泪惧下地对他们叩首。
「不会的,您再试试,您需要什么药引药方我都去找来,求您救救小姐。」
韩渥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能再施神技,妙手回春。
「人人称您是再世华佗,您一定可以救小姐,织罗给您磕头,您千万要州小姐救回来。」织罗跪在他旁边叩头如捣蒜。
「高鸣有愧,无法……」高鸣涕泪纵横地道。相隔不到六年,连续两个城主的生命都由他手中溜走,他比任何人都愧责自己,也恨自己的医术能救得了他人却救不了凤氏父女。
「生死有命,你们别再为难高大夫了。」秋水徐缓的声音自帐内传出,阻止他们再对高鸣求来求去。
「高大夫,还有多久?」飞离揭开帐帘,将秋水抱在身上,眼神凄凉地问。
「飞师兄……不会的,不要问这种话。」韩渥惶恐地流泪,不能承受飞离脸上那太过平静的神态。
「秋水还有多少时间?」飞离眼中完全失去平日的神彩,只想知道秋水在他身边的时间还剩多久。「小姐……过不了今日。」高鸣紧闭著眼回道。
「秋水,你有什么要对他们交代的吗?」飞离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来问她。
「雀儿,别哭了,你有身孕,这样会伤身的。」秋水对著已哭晕了好几回的楚雀道。
「是我害了小姐……」楚雀掩著脸,泪水溢出她的手指。
「韦庄疏于防范,使小姐受袭被迫步出玉石阵,韦庄罪该万死,请小姐降罪。」韦庄颓然地跪下,凝冻的表情已无悲喜。当初是他说要担所有责任的,却让主子有这种遭遇,他只希望秋水责罚他护主不周之过,将他赐死以谢所有城民。
「不是任何人的错,别自责了,都起来。」秋水心疼地看著他们,又向高鸣交代。
「高大夫,劳您为雀儿开方药安胎,她这样伤心不是办法。」她好不容易保住楚雀和她腹中的生命,可不能让她悲恸过度。
「是。」高鸣抹著泪去替楚雀开药。
「织罗,唐人除尽了吗?」秋水像恢复了元气般,轻松地问他。
「我和师弟灭光了城内的唐人后,与大师兄共派民兵各朝城门四向,出城追剿逃出城及藏在城外的唐人,都已经除尽了,不留半个唐人。」织罗吸著鼻子,哑著嗓音开口。
「好。韩渥,百姓还好吧?」
「百姓躲在地下城里都平安无事,我晚些会派人去开地下城让他们出来。」
韩渥情绪无法平复,他还没去通知城底的百姓城主快病危了,但若要通知,他该怎么说才好?
「我对你们只有一项要求,你们务必要做到。」秋水难舍依依地对著房内的人道。
「您说。」韦庄拉著织罗和韩渥一同站在床前,挺直了背脊准备听城主最后一次对他们的交代。
「我死后,不许任何人殉主,飞离除外。」秋水安心地倚在飞离的怀中,飞离则握紧她的手。
「韦庄不从。」韦庄大大地反对,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是他而是飞离?飞离不想活他也不想啊!
「韦庄,你要为雀儿想,我用命换来的雀儿你竟要舍去?这样的话,你才真是对不起我。」秋水眼光游移至呆坐在椅上流泪的楚雀。
「小姐……」韦庄看向身后,他的雀儿的确是用城主的命抵来的。
「小姐,您只带飞师兄走,不公平。」织罗呜咽地抱怨,韦庄有家累可以不从,但他们三个都没有,为什么她就只肯带走一个?
「让我偏心一次吧,别让飞离老说我只宠你们不疼他。」秋水漾著笑对他道。
「小姐,您真的要飞师兄和您……」韩渥看著和她倚偎的飞离,一副无惧无怕、视死如归的样子,抖著嗓子问。
「你们如果劝得住他的话是最好不过,但他是不会听的,我对他说过好多次,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也只能随他了。韦庄,你千万要看住其它人别让他们跟著来,就算是你对我尽最后一次忠心。」秋水慎重地看著韦庄,把这事托给他。
韦庄重重地点头,拉著他们两人的肩。
「飞师兄,你不能随小姐走,你不管我们了吗?」韩渥抗拒地喊,他们两人走后,这教剩下来的人情何以堪?
「别说了,让飞离去吧。」韦庄拥著韩渥的肩头黯然地道。
「师兄,断城石放下了吗?」飞离想起了他今日本该亲自去办却没办成的事。
「我们回来后,四面城口的断城石都放下了。」韦庄答道。四面断城石在他一声令下齐封隐城,千万斤的巨石落地时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了好久,像首哀歌。「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你们要放断城石?」秋水大惊,今日他们已守住城,城未破,是谁准他们这么做的?
「飞师兄说他会对您说。」韩渥指著飞离。
「飞离?」秋水转过头望著飞离。
「我们决定不要再让唐人来扰隐城。封城也好,隐城本就应该隐藏。」放了断城石后,虽然城内的生活会变得单调些,经济方面也会有部分的问题,但往后隐城无主,本来就该封城免得扰民。
「韩渥,去我书斋桌上拿地下城城图和笔墨来。」秋水看了飞离坚毅的脸孔半天后,才对韩渥吩咐。受不了,想要隔绝外界的方法多的是,他们却驴得只会用这个方法来封。
「小姐?」韩渥不解地问,断城石和地下城有什么关系?
「去拿。」秋水重复道,韩渥只好去取。
「你要做什么?」飞离纳闷地低下头来问她。
「你们不经我同意就擅作主张,既然你们放了断城石我便要破断城石,不让隐城随我隐灭在这深山里。」秋水看著眼前这群会让她变成应城千古罪人的男人们。
「断城石依山势而造,每面重有万斤,祖先取义为断城就是因为一放下之后就无法再开,你破不了的,重石不可能举起。」飞离想打消她的意念,由古至今没有一位城主敢用断城石的原因即在此,都已经做了,她对那些庞然大石还有什么方法?
「我能,祖宗们的头脑是死的,我还活著,比他们多了一口气。」她与设计断城石的先人们之间的差别,就是在她还能动脑筋而他们不能。
「小姐,您要的图。」韩渥取来图后,移了张小凳桌平放在她床前,摊开地图备好笔墨给她。「韩渥,你照著我新画的图施工,便可由地下城出隐城。」秋水没力气拿不稳笔,在飞离握著她的手后才在城图下方勾画了几笔。
「什么?」韩渥吃惊地问。她要由地下城开挖出去?
「之前我要你新造地下城时,观看此图时意外发现这一处地居水源之下,破此处岩层向南挖平里再朝上挖便可通外界,以后城民要出人隐城就改由地下城出入。」以后城民可不能大大方方地由地上出城了,要换成像地鼠般地从地下出入。
「这条路可以出城?挖得开吗?」韩渥犹有不信,怎么她随手一画就可以破解老祖宗们苦心的设计?
「可以。此处上头有水泽流经浸润,石质必较软,不似他处坚硬如刚,出得去的。」
秋水搁下笔,让韩渥把图收去。
「可是如果凿通此处真出得去,那我们放断城石要干嘛?不白花工夫了?」
不对呀,他们要封城她还给予出城的方法,若照著做不就违背了他们的本意吗?
「是白花工夫了,因为你们也不事先找我商量看我准不准,我只好向我爹爹的智能挑战。」秋水气恼地看著他们这笔不守规矩的堂主,连在她死前还要她放心不下再动脑筋。
「师弟,照办吧。」飞离怕她生气会恶化病况,对韩渥点点头示意。
「是。」
「我走后城交韦庄,以后你们要随著韦庄尽心辅事,性子都收敛点,别再让他生气了。」秋水对著织罗和韩渥两人道,担心韦庄以后会被这对活宝气死。
「韦堂主,小姐恐怕时间不多了。」高鸣观察了秋水对他们谈话的情形后,拖著韦庄至角落在他耳旁悄悄地道。
「为什么?小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韦庄情急地捉著他。
「老爷在回光返照时也是这般。」高鸣盯著秋水异常红润的脸庞,她的死穴被破后没死已经根离奇了,加上她体内还有无法回天的寒气在,她不可能像个没受内伤的人可以侃侃而谈却气息不喘。「师父那时……」韦庄猛然忆起那年雪夜凤雏临终时的样子,和对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就像小姐现在一样,忽然精神体力都变得比病危时好……」高鸣没察觉韦庄表情的变化,径自叙道。
「飞离,你还记得师父在过逝前对你我交代的话吗?」韦庄突然像找到救星般地大声问飞离。
「师父?」飞离低著头回想。
「师父说小姐在初六前出阵的话,你即刻与小姐成亲,小姐就有续命的机会。」韦庄等不及他想起来便开口提示他,师父那时就是怕小姐会在时候未到就提前出阵,才会告诉他们最后一个保命的方法。
「对呀,我怎么忘了?」飞离拍著额道。
「堂主,要成亲就趁早,小姐这样子维持不了多久,愈快愈好。」高鸣虽不懂韦庄为何要他们立刻成亲,但他还是积极地告诉他要成亲只能趁现在。
「飞离,你现在马上就和小姐成亲。」韦庄精神大振,扫去哀愁,脸上又重新有了希望。
「师兄,你要他们现在……成亲?在这个时候?」织罗拉著韦庄的袖子问。
「对,师父说过要我替他们主婚。」韦庄看著飞离,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飞离的身上。
「等等,没有必要,这么做也不可能救我。」秋水轻声阻止,觉得他们是异想天开,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成不成亲都救不了她。
「小姐,这是个机会,而且师父亲口叮嘱我们要这么做。」韦庄抬出了凤雏希望她同意。
「我不要飞离刚成亲就失去妻子。你们别忙了,有飞离陪著我直至我走就好。」秋水情紧了飞离,做了一晚的夫妻后新人变成了亡人,飞离不是更伤心?「就算不能救你成亲又何妨?顺我的心愿好吗?我想在你生前娶你为妻。」
飞离抬起她的脸,温软地对她道。和韦庄一样,他捉紧了最后一丝的希望,决定赌一睹。
「你啊,傻子。」秋水看著他眼里的挚情,闭上眼叹息。
「师兄。」飞离对韦庄眨眨眼表示秋水已经同意了。
「织罗,去把师父的灵位请来;韩渥,你去隔壁的厢房布置一下,就近把他们的新房设在隔壁,把芙蓉阁权充礼堂和新房。」韦庄得到同意后,连忙扬著手指挥织罗他们去办。
「啊?」织罗听了一愣一愣的。
「没听到高大夫说小姐过不了今日吗?争取时间,还愣著?」韦庄急如蚂蚁般地推著织罗和韩渥。
「怪事,成亲要争取时间?」织罗搔著头慢慢地与韩渥往外走。
「赶著入洞房吗?」韩渥对成亲这件事也是丈二金刚模不奢脑袋。
「你们……动作快!」韦庄看他们还有闲情意致地闲聊慢走,忍不住扯开嗓子吼著,吓得织罗和韩渥赶快跑出去。
「雀儿,你去替小姐准备一件新嫁裳。」飞离向楚雀交代著,楚雀点点头后也出去了。
「高大夫,请您跟我来。」韦庄拉著高鸣出去,要他开些能缓时的药给秋水并交付他另一个任务。
「我们把师父请来后就在这拜堂好吗?」飞离在他们全出去后问著秋水。
「由你们,但你们真认为我爹爹所说的能救得了我?」秋水静靠在他胸前,不存希望地问。
「姑且一试。」师父要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她危及存亡的关头,不管可不可能他都要试。
「也好,在最后一晚成亲,我可以带著你的回忆走,以后也不至于太寂寞。」
秋水梗著声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不会寂寞的,有我陪著你不是吗?」飞离绾起她的发,将洗净血渍的芙蓉簪重新为她插上。
「带著你走对韦庄他们来说太残酷了。」她抚著飞离的脸,韦庄他们会受不了这种打击。
「没有你舍下我那般残酷,要我行尸走肉般地苟活,还不如一直伴著你。」
飞离知道韦庄明白他的心意,他微笑著看她。
「在人间你纠缠我还不够,连冥界也追去了。」说著,她的泪滴湿了他的衣襟。
「要当新娘子了,高兴吗?」飞离仔细地擦拭她脸上的泪,俯身认真地问。
「高兴。」秋水环著他的颈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时间紧迫,不能为你张灯结彩,你若能过今日,我再替你补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飞离顾忌她的伤口,小心地抱著她。
「我有你就够了。」秋水在他的怀里落泪不止,她悠悠地问:「飞离,你真的会跟我走吗?」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他侧著头吻了她的唇,眼瞳粲然地看她。
「好,我再等你一次。」
※※※
傍晚时,芙蓉阁已被迅速布置成秋水与飞离临时的礼堂。
「高大夫,快啊。」飞离和秋水已换好服装站在堂前,一切准备就绪,韦庄也忙催著临时请来担任司仪的高鸣。「在开礼前,照例应该先向新人们说些吉祥话,请各位堂主、堂主夫人向新人——」高鸣开场白的话才说了一些,便被韦庄打断。
「免了免了,跳过。」韦庄摆著手道。
「啊?」高鸣顿了一下,转头看著韦庄和飞离,而织罗和韩渥则是一脸茫然。
「时间紧迫,不用了。」韦庄坚持地反对著,如果让高鸣把全套礼程都用上了,不都过了午夜了吗?
「是……请新人向主婚人行礼。」既然韦庄坚持,高鸣就跳过许多程序直接进行到最接近重点的仪式。
「这个也省了,快点行下一道礼。」韦庄局促不安地又废了一项礼仪,他这个主婚人可不能要位高于他的城主向他行礼。
又省?高鸣白花花的眉毛都打成一团结了,他只好跳过这一道礼改说下一项。
「那…!新人向主婚人奉酒。」
「高大夫,我说把这些繁文褥节都跳过,只要重点,你懂不懂?」韦庄气火地掐著高鸣的颈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行这些废礼,都说要节省时间了,他就听不懂他说的话吗?
被掐著颈子的高鸣几乎不想干这个司仪了,他卯著气对两位新人道:「好吧,一拜天地。」韦庄要重点他就顺他的意进行。
「送人洞房!」韦庄听完后立刻起立对飞离和秋水喊道。
「大师兄,这个不能省,你别猴急好不好?」韩渥实在看不下去了,成亲的人又不是他,他到底在急什么?
「不能省?」韦庄因为忧急秋水的性命,平时灵光的头脑在这时完全停摆变成一块浆糊。
「当然不能省,你成过亲还不知道吗?」韩渥大声地问著他,在场所有的男人就只有他成过亲,况且,没有成过亲的人也该知道这点基本知识。
「雀儿,有这一项吗?」韦庄没有采信韩渥的话,他怀疑地问向扶著秋水的楚雀。
「老公,闭嘴,你一直打扰高大夫只会让婚礼愈拖愈长,回家我再和你讨论有没有这项。」
楚雀也受不了了,她两只手稳稳地搀扶著秋水,凶悍地对他道。
「好吧,那就拜天地。飞离,你扶著小姐快拜。」所有人的眼楮都瞪向他,他只好顺著民意改催飞离。
飞离僵著难看无比的脸色一手半抱著秋水,双双跪在软垫上朝阁门外一拜,再慢慢地与楚雀扶秋水起身。
「他在干嘛?」韩渥气得两眼盯著穷紧张的韦庄,伸手推了推旁边的织罗问道。猴急成这样,就算他要赶新人进洞房也不用这样赶啊。
「我不知道,好丢脸。」织罗觉得很可耻地掩著脸,他不认识这个人。
「二拜高堂。」高鸣因韦庄的不断打搅,念到这里时打结的已不止眉头,连胡发也打结了。
「没有高堂……不,我是说高堂不在,略过,换下一个。」韦庄又有意见,直要高鸣再跳至下一项。
「大师兄!」织罗和韩渥齐声对他吼,甚至连飞离也吼了出来。
「大师兄,高堂不健在还有师父的灵位在啊,这个一定要拜,你不能什么都省饼就要他们直接进洞房吧!」韩渥气炸地道。成亲不拜高堂不等于没成亲了吗?
还是他大师兄只想要飞离和小姐行房办事?
「高大夫,您就别理我师兄了,咱们继续进行。」飞离两眼翻白,闷著气说。
「我也这么想。」高鸣百分百赞同飞离的话,干脆不理韦庄那个主婚人,念道:「请堂主和小姐向老爷跪安。」
当飞离和秋水拜完高堂后,高鸣在念出最后一道礼时还以两眼指示织罗与韩渥。
「夫妻交拜。」
「师弟,捂住他的嘴,别再让他插嘴。」织罗收到讯号,忙叫唤离韦庄最近的韩渥掩住那张老是中断程序的大嘴。
「大师兄!我们在帮你争取时间,你乖乖的不要再搅局。」韩渥两手紧紧地捂住韦庄的嘴。
「送人洞房。」高鸣终于顺顺利利地念完这句话。
「礼成。快快快!」韦庄掰开韩渥的手,急急忙忙上前推著飞离,赶他去隔壁的厢房。
「师兄,你急什么?」飞离定在原地不为所动,很不满地瞪著韦庄。
「韦庄……」秋水又想叹息又想笑。「我觉得我好象是被你赶著和飞离去洞房,而不是来和飞离拜堂成亲的。」她揭起脸上的红巾,看了看一直闹场的韦庄,再也忍不住笑意地按著楚雀的手咯咯直笑。
「反正都一样,过程不重要。快到午夜了,你们快去洞房。」韦庄还怕误了时辰要他们快走。
「师兄,被你这么一搞,我肯定会笑场。」飞离垂著头叹道。不止秋水想笑,他也快憋不住肚里的笑虫了。
「啊?会吗?」韦庄的紧张感因飞离的话更上层楼,他忙不迭地对高鸣道:「高大夫,你能不能赶快给飞离开帖壮阳药方之类的?」小姐的事就是他的事,这事关小姐的幸福,他更要管了。
「大师兄!」所有人都红著脸喊道,秋水更是笑倒在飞离的怀里,笑得直不起身。
「织罗,把大师兄带去凌烟楼,最好将他灌醉。」飞离压著满腹的怒火,他明儿个一定要宰了韦庄。「马上办。」织罗见飞离的眼神已经杀气腾腾了,他赶紧在飞离未发火之前拖著韦庄往外走。
「可是飞离他……」被拖著走的韦庄很不放心地看著飞离。
「难道你还要亲自指导飞师兄吗?走啦!」韩渥听了也赶上去帮织罗一同拖走韦庄。
秋水则因韩渥的话笑声更是不绝。
「秋水,别笑了。」飞离头痛地看著身受重伤却笑不止的秋水。
「韦庄他……还有你……」秋水笑不可遏地指指被捉出去的韦庄又指指飞离,然后捉著楚雀的手对她这:「雀儿,我今天才知道你死板板的老公这么有趣……
太好玩了,今晚能看到这种景象,她明天即使死了也划算。
「家丑。」楚雀觉得脸被韦庄丢光了。「小姐,我不伺候您了,我得去看看我家老公。」她把秋水交给飞离,决心把韦庄绑起来打才甘心。
「秋水?」飞离见秋水的头一直没抬起来,于是低头看著她的脸,才发现她早已笑翻了。
「你去吧,拜托你去把他的嘴封起来。」飞离抱起秋水对楚雀道。
「飞师兄,不必你动手,我会先把他宰了送来给你。」楚雀挽起袖子,走出阁外关上门后,大步前往凌烟楼。
飞离吹熄了堂内的蜡烛走向隔壁已准备好的厢房,将秋水放在床上,替她除去了凤冠搁在桌上。
「飞离,你……你真的会笑场?」秋水坐在床上正经八百地问他,但话才说完,她又笑得花枝乱颤,还倒在床上两手猛拍著红绵床大笑。
飞离见状,很无力地垂下头来叹道:「秋水,你这样我实在很难进行……」
※※※。「你们硬拖著我来这做什么?」韦庄坐在凌烟楼的台阶上,很不平地怒问也坐在他右手边正在喝酒的两个师弟。
「大师兄,人家在芙蓉阁洞房花烛,你去凑什么热闹?想盯著飞师兄和小姐办事吗?」
韩渥斜著眼冷瞪他,难不成他还想进去里头监督吗?
「我……」韦庄一时词穷,不停地转著手指。
「你这个死鬼,我们才成亲几年你就把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回家我再找你算帐。」
坐在韦庄左手边的楚雀狠狠地拧了他一记,他居然连她嫁给他的事情都不记得。
「来来来,喝酒,算是庆祝飞师兄终于娶得如花美眷。」织罗提来数坛好酒一一破封,递维他们每人一坛,自己率先提起一坛酒仰头猛灌。
「雀儿,你不能喝。」看著楚雀学织罗举起酒坛想喝酒,韦庄及时握住她的手。
「你都能出糗了我为什么不能喝?喝得多望得多,我希望能把今晚的糗事忘掉。」
楚雀挥开他的手,她一定要把今晚看到的事都忘光。
「可是你有身孕……」韦庄冒冷汗地看她咕噜咕噜猛喝著,害怕地想阻止她再喝,可是她又一掌将他的手挥开,再接再厉地喝下去。
「师姊身子勇猛强健,无妨啦!倒是你才应该多喝些压压惊,飞师兄明儿个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洗好脖子等他吧。」韩渥不像织罗与楚雀灌水般的喝法,很斯文地拿出杯子倒了两杯,一杯自己唱,另一杯给韦庄。
「不知道师父安排的这招能不能奏效,救小姐一命。」织罗灌完一坛后又提来一坛,他抬头看著满天的星光,忧心冲冲地道。
「我也不知道,求苍天吧。」韦庄的肩膀垂了下来,合著双手望向天际祈祷。
「小姐若有事,飞师兄也会离我们而去,我不要这样。」韩渥一杯杯不停的喝著,想起飞离和小姐一道与他们诀别,隐城没了城主和雪霁堂堂主还算隐城吗?
「事情不会那样的。小姐心肠好,待隐城上下如子,她还救了我和我的孩子,会有善报的,我们要相信师父和苍天。」楚雀搁下酒坛抚著腹部,苍天若连这种好人都不救,便是没天理。
「师弟,今晚城里怎么这么安静?你没把城民放出地下城吗?」韦庄目光自天际收回住城下望去时,没看到城街有任何烛光,更见不到行人。
「我早开了地下城,也告诉百姓小姐病危的事。」韩渥握著酒杯道,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
「他们有什么反应?」韦庄又多了一份忧心,城主病危的消息让百姓知道了,只怕百姓会有强烈的反应。
「百姓们知道了后哭嚷著要殉主,我劝了半天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只好说小姐过了今日还有机会,要他们为小姐祈福,明天早上看情形再告诉他们,要他们等一等,现在全城的人都聚在城东的宗庙里祈祷。」韩渥突然砸碎了杯子,提起酒坛一古脑地猛灌起来。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再去面对那些百姓,报喜的话是最好,但如果得向他们报哀呢?
「如果……我是说万了……万一小姐在和飞师兄成亲后还是不行呢?」织罗支吾地问。到时全城的人都跟著殉主该怎么办?
「小姐若仍是没救,我们三个再去和百姓谈,把小姐希望他们好好活著的心愿告诉他们。」韦庄将脸理在双膝。
「师弟,如果小姐没熬过去,你真的会照小姐说的破石开城吗?」织罗问著奉命去造出城之路的韩渥。
「大师兄?」韩渥停下灌酒的举动,转而问著韦庄。
「我不会走,既然百姓都与我们同心,我们就更不该开城。」韦庄抬起头,冷静坚持地道。如果全城的人都殉主,而死人又不会出城,开了城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织罗握著拳附和。
「我生在隐城也要死在隐城,我不走。」楚雀凄恻地笑著,他们汉人的国已经破了,如要再人亡家亡,她死也要死在隐城之内。「那咱们都别出城了,不管小姐生死如何,我们都留在隐城、水远陪她和飞师兄。」韩渥举起手拥著他们的肩。
「好,今生我们师兄弟妹们、水远都要在一起。」韦庄一手揽著楚雀一手放在他们的肩上。
「那个是?」楚雀瞥见韩渥慢慢自怀中取出一副卷轴,觉得好象在哪看过。
「这是小姐给的图,上头画著出城的最后方法。」韩渥摊开地图,一端交给坐在最右边的织罗,一端交给坐在最左端的楚雀,把图展放在他们四人的膝上。
「大家都决定好了吗?」韦庄转头看看左右,询问他们的心意。
「想退出的人就说,撕了这张图后就没出路了。」韩渥把手放在图上。
「我来帮你。」织罗第一个动手撕图,其它人也动手撕了起来。
「要撕就撕碎点,否则给人捡了去就可能会拼回来。」楚雀一条一条地细细撕著,不像他们那么粗枝大叶。
韩渥将撕碎的碎纸收集好往上一扔,让像雪花般的碎纸从他们的头上落下。
「干杯,庆祝我们、水远与小姐同在隐城。」韦庄举杯,与大家一同卸下心中的大石畅饮著。
「说实在的,我第一次看到飞师兄穿那红蟒袍的蠢样,那套衣服和他的冰块脸真是不搭,活脱脱像是唱大戏的。」几坛酒下肚就现出原形的织罗,用他特大号的嗓门嘲笑著今晚截然不同的飞离。
「我们不是早就看别人穿过一次那套蠢衣服了吗?」韩渥和他一搭一唱起来,以手撞撞他,暗示他们四年多前就看过一次。
「你们讨打吗?」韦庄亮著森白的牙火大地问,之前也穿过那套蠢衣服的人就是他。
「喜事当头有什么好忌讳的?」韩渥没大没小地笑道。「对。」织罗点头大笑,提起另一坛酒和韩渥干杯。
韦庄出拳如闪电般地给他们两个头上分送一记重拳,让他们的笑声转成低哼哀叫。
「哇!今天是大喜之日你还打人?」韩渥捂著头跳起来叫道。
「又不是我大喜。」打人还看日子的吗?何况今晚成亲的人又不是他。
「你还想和别的女人再成一次亲吗?」楚雀不给韦庄面子,举起拳头在他头顶上用力地敲著。
「雀儿……」患有惧内症的韦庄只能捂著头让楚雀打著玩。
楚雀揍完韦庄后气消了一半,她看著另外两个幸灾乐祸的男人,有什么好笑的?他们也会有穿上那件衣服的一天。
「有一天也会轮到你们穿,想笑别人别笑得太早。」
「不可能。」织罗和韩渥看了看他们夫妻俩的「恩爱」样,异口同声地道。
「倘若你们也成亲了呢?」楚雀一副青面撩牙的面孔问他们。
「如果我会笨笨地去穿那个东西的话,我就倒立绕城走一圈。」韩渥不信邪地道。
他的大师兄娶一个母老虎找自己的麻烦,而飞师兄娶一个要人哄要人怜又是城主的女人更累,何况他自己忙城内的琐事都忙不完了,哪还有时间去应付一个女人?
「我绕两圈。」织罗拍著胸脯道,也站在韩渥那一边。
「敢赌吗?」楚雀走向他们伸出手掌。
「敢!有什么不敢?」韩渥毫不犹豫地拍著她的手订赌约。
「赌了。」织罗也拍著楚雀的手。
「嘿嘿,我等著看你们两个倒立绕城风光的那一天。」楚雀顾盼自得地看著眼前的两个醉男人,一旦酒醒后他们绝对会后悔跟她订这个赌的。
「你们两个很快就会有报应了。」坐在一旁看他们订约的韦庄,摇摇头同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