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三瞪著她的头顶,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偏又不敢轻举妄动,想来想去只有把气出在导致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上,「什么贡品,几盆破花罢了,害得老子白挨了一刀!」
「不好意思,大叔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当作贡品吗?你口中的‘破花’可是足够你们整个山寨十年吃喝不完。」
「素问姑娘说得没错。」阿成勇敢地声援她,「其实也难怪寨主会动心,只是这主意却实在是打错了地方。前几年拂心斋第一任斋主刚刚退位的时候,江湖上武林中心怀不轨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大家都不把当时年仅弱冠的策公子放在眼里,一窝蜂地涌上去,分不到肉喝口汤也是好的。可是结果,那些高手英雄根本没一个占到便宜,自己的家当不赔进去已经算运气了。」说到最后,他已有些神采飞扬起来。
「你说的策公子很有名吗?」素问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知道?」阿成有些诧异,旋即释然,「啊,我忘了你不是武林中人。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好了,你可有听过‘春风一笑醉天下,四海无人不识君’这句话?」
素问摇头,一分神,银针再次刺入旁边的皮肉,不过还好,只刺入了半寸。卓三气得发火,「你这也叫‘长安第一神医’?第一庸医还差不多!」
素问早有先见之明地捂住双耳,待他吼完才慢条斯理地道:「如果我真是庸医的话,才用不著在这里听你侮辱我的医术,买口薄木棺材省事得多。好了,别再吵了,不然我彻夜未眠,手总有些不稳的。」
「你、你威胁我?!」
「随便你怎么认为好了。」素问连瞄他一眼也懒,转头饶有兴致地问:「你说的那句话就是形容策公子的吗?」
「没错。」阿成点头,一径说下去,一直畏怯的眼楮闪闪发光,「那是江湖上的人编了送与他的,由此可见他的风采有多绝世无匹、名声有多响亮了。他在当今世上可算是绝顶聪明的人物。若不是他,拂心斋哪能有今日风光。他的名字叫做无策,算无遗策的意思。不过可没人敢直呼这两个字,都尊称‘策公子’」。
「都没人说过他的坏话吗?」
阿成迟疑了片刻,道:「那倒未必。江湖上也有关于他的不好的传言。当年宫凛宣布退隐时同时将位子传给了女儿凝眸,策公子先代掌五年。但有江湖传闻说策公子舍不得届时归还拂心斋,所以就……除去了凝眸,也有说将她赶出去的,到底是真是假谁也弄不清。但由于四年来凝眸从没露过面,所以有很多人都认为她已经不在世了。」
「真是复杂呀。」说话间,她缝下最后一针,拿过一旁的绷带开始包扎起来,结束了卓三的提心吊胆。
他吐了口气,忍不住咒骂:「臭小子,下手好狠。」如果不是那一剑刺得太深太长,非得用银针缝合不可,他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素问心中一动,「你有看清伤你的是谁吗?」
「废话!」卓三忍不住又变脸,他再不济也不至此,「那小子年纪不大,一张脸生得比娘们还漂亮,八成投错了胎。就是冷了点,眼光一扫——」
「可以将人冻成冰块。」接话的是阿成,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卓三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成的脸苦得皱成一团,「他现在正在用这样的眼光看著我。」
「呃?」卓三转头,立刻像见了鬼一样跳起来,「你你你——」
「你什么你?」素问不悦地抬头,「给我坐回去,绷带还没绑好,不想以后变成瘸子就别乱动。」
「原来你在这里。」
不知何时出现在卓三身后的黑衣人冷冷道。果然是漂亮得流水一般的人物。
「我我我——」卓三的牙齿已在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因为太过震骇的缘故,所以他没发现黑衣人的眼光根本不在他身上。
素问包扎完毕,很细致很认真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端详片刻,拍拍手站起身来,嫣然一笑,「二哥,好久不见,你是美貌一如往昔啊。」
这句话一说完,她的身形已同时飘开三尺。卓三不由吃了一惊,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竟一点也没看出这少女是个练家子,单是那手轻功已可跻身高手之列,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山贼能望其项背的。
黑衣人站在原地,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并没有要动手的样子。
素问扬起眉,颇为惊讶,「你居然没反应?我记得以前我说完这种话后能剩下半条命已经是奇迹了。」她缓步踱过去,「二哥,你变稳重了哦。」
黑衣人不语,仍盯著她。
素问被盯得有些发毛,「你一直看著我干什么?」目光似乎更冷了些。半晌,她认输,「好了,算我口没遮拦,你说句话好不好?」
黑衣人又盯了她一会儿,总算开了金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素问莫名其妙地道,「二哥,我记得那时你虽然古怪了点,可是没这么阴阳怪气的啊。还是随著时间的推移你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黑衣人看著她,目光锐利如刀,「如果还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就别装糊涂。」
「你……」素问退后一步,笑容敛去,「也知道了?大哥出了什么事?」
「本月原本是他闭关的日子——」黑衣人顿了一顿,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两缕指风激射而出,阿成卓三哼也来不及哼,当即晕了过去。
黑衣人接著道:「但刚刚闭关两天他就突然冲出来找我,说要去孤骛门——」
「杀手界的第一组织?」素问皱眉,「大哥去那里做什么?拂心斋虽与江湖上的很多门派有联系,但跟孤骛门却从无瓜葛。而且据说前些日子少主莫纵雪突然反叛,现在门中乱得一团糟,大哥为何偏选这种时候?」
「这些话你以为我没说过?他何曾有一言半语入耳,转身就走,刚出门就吐了一地的血……我那时才知道,他每年之所以要闭关并不仅仅是失去武功那么简单。」
「你……全都知道了?」
「到了这种时候,你以为他还能瞒得住我吗?」
「……后来呢?」
「我让凤凌陪著他去了孤骛门。」
素问险些跳起来,「你知道了还让他去?!」
「不然怎样?」黑衣人淡淡反问,「他要做的事有谁拦住饼?何况我想你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那是他最后的心愿,我有什么理由拦?」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会那么快……」素问神情恍惚地晃了晃,倒在身后的椅中,「我以为还有一年……」以他的意志力,不可能撑不过的;他想活下去,就一定可以,阎王也要不走他的命。可是……为什么不等她?!她那么努力地在找救他的方法,明知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从没想过放弃,九年的心血,全白费了吗?她——还是救不了他吗?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死吗?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但现在,你必须回去,大哥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拂心斋不能无主。」
素问不语,脸埋在掌心中,一动不动。拂心斋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大哥帮她扛著,决策事务,应付变故,她几乎忘了,那原本是她的责任。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把拂心斋扔回给我的!抬起头,她微笑道:「二哥,贡品已经送进宫了吗?」
黑衣人一怔,「不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就是说,」素问继续微笑,站起身来,「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么素问堂就有劳二哥帮我看管一阵了。」最后一个字刚落音,她人已窜射出去,速度之快令人根本来不及阻挡。
黑衣人却并没有要阻挡的样子,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孤骛门在哪里吗?」
「咻!」
罢刚窜出去的人影立即窜回来,素问傻笑,「二哥,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一张纸抛向她,「去孤骛门的地图。带不回他,就等著被拂心斋困一辈子吧!」
「真是恶毒呀。不过,」素问接过纸,笑容灿烂无比,「你一定不会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