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人,他根本没来按她家的门铃。
相反地,一个月后的午夜,她又在蒙蒙细雨中、在同一座天桥上,捡到一身湿淋淋,魂飞天外天的他。
可恶的家伙,害她提心吊胆,思念了整整三十天。
她抬起脚,真想踹他两下,但脚举了起来又放下,舍不得。
照例,她把他拖回家里,让他洗澡、换衣服,又帮他买便当,照顾他吃饱喝足,送他进卧房,让他躺在床上。
她趴在床边,看著他迷人的俊颜,眼神逐渐迷蒙。
「你会写剧本,应该有表达能力吧?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话?」
「你不想说话,用写的也可以。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你留的纸条我看见了,我换了门铃,一直等著你来,可是你没来,为什么?」
「不要再一个人离开了,我知道我们还不算熟悉,但……我们王少曾经陪伴过彼此,为对方赶走孤独,也算朋友,是不是?」
「下次,不要再让我一个人傻傻地等,好不好?」
「你知道吗?每天等著门铃响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不知不觉,她的声音哽咽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于是,她对著他呢喃到喉咙沙哑。
她看见他闭上双眼,是睡著了吧?
但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卧房,只想就这么看著他,一直一直看下去——
这是第一次,她和他在同一间房里过夜。
以前他在的时候,她总是让他睡床,她到客厅当厅长。
她知道自己对他有点异样的情愫,靠他太近,她怕自己会伤害他。
虽然他封闭自己,如果受伤了,也不会让人知道,但天知、地知,还有他们俩都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心里不安。
可是今天不同,隔了一个月再相见,相思已经磨碎了她的心,她不想离开他,就怕只是转个身,他又会消失无踪,如同过去的两次那样。
所以她要守著他,守著、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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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早晨的第一抹金芒透过窗帘吻上易文的眼皮,他沉浸在剧本中的神思被一抹很奇怪的力量强拉回来。
他没有过这种经验,什么东西能比他的工作更重要呢?
他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周身被罩上了一层温暖,那么地熟悉和舒服。
他迫不及待地张开眼,搜寻那份让他牵挂了许久的感觉。
终于,历经四、五个月的相遇又错过,他看见了她,惊讶得双手都开始发抖。
她呼吸轻浅,正在睡觉,瓜子脸上染著一抹粉红,好可爱。
他的手忍不住穿过她削薄的发丝,柔柔软软,一根根搔动了他的心。「我总算看到你了。」这时,他眼中,心底只剩她,剧本扔进大西洋里了。
「真不知我们是有缘还是无缘,每一次都是你捡到我,可是当我清醒过来要去找你的时候,又总是受到阻碍,我……」她让他生平头一次尝到了愤怒至极又无可奈何的滋味。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他决定,今天一定要正式地与她相识。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将趴在床边入睡的她抱上床。
「好好睡,我会等你,等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他的心脏撞击著胸膛,又快、又沉。「我想跟你做朋友。」
他的头脑有些昏,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嗅到那幽兰般的发香,他的心热了,视线里只看得见她粉粉嫩嫩、如草莓果冻般的颊。
能不能浅尝一口呢?是不是如想像中的香甜?
他低下头,靠近她,那香味越来越浓郁,他的心神也越来越恍惚……
然后,他的唇好像刷过什么柔软的东西,他吓得后仰,摔得四脚朝天。
那到底是什么?如此强烈,让他全身颤抖,喘息不已。不行,他需要一点冷水来冷静一下头脑。
他已经很熟悉这间套房了,迅速找到浴室,冲进去,打开莲蓬头,冷水倾泄而下,从头顶到脚底,彻底冷静他迷惑的神思。
理智终于回来,他眨著清明的眼,想起刚才的事……
「浑帐!」他居然趁一个女孩子睡觉时,占了人家的便宜。
有没有搞错?又不是十七、八岁,控制不住欲念的少年,怎么会做出那种下流事?他该被捉去关才对,跟婬魔没两样,彻底鄙视自己。
「你在哪里?」突然,一个带著泣音的呼声在房里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一他连忙往外冲,连衣服都忘了穿。
钱娇娇一睡醒,不见他的身影,以为彼此又错过了,两行泪便止不住地滑下。
为什么?既然没有缘分,又何必一次一次地偶然相遇?
可是这次她猜错了。他没走,还在屋里,今天,他们不再错过。
当他从浴室冲进卧房时,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张湿淋淋、却依然俊俏夺目的面庞,熟悉中带著陌生。
饼去的他总是一张没有表情的容颜,现在,那张脸上写著惊慌和忧虑。
「你……」她看著他的眼,澄澈清明,是自闭症患者会有的眼神吗?她不知道,却觉得它们迷人到让她心跳失速。
一滴水珠从他发问滑下,落入他眼里,他难受地眨了眨眼。
她听见他低沉的闷哼,真的不是作梦?他还在,他没走?
她一路瞧著另一滴水珠滑下脸颊、脖颈、锁骨,然后是结实的胸膛……
「啊!」她脸红耳热,赶紧闭上眼。
其实他的身体她早看过了,很清楚胸部底下那六块腹肌有多性感,但偷看归偷看,让她当著他的面这么光明正大地看,她还是会不好意思啊!
「我……」易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对不起。」带著一颗火热的、心,从他冲回浴室。
白痴!他怎么会连衣服都忘了穿就跑出去呢?她会不会误会他是变态?
「喔!」他的额头抵著浴室的墙壁,轻撞两下。「你平时也不蠢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鬼上身?被外星人附体了?无论如何,面对那个一身温暖,散发著幽兰香气的小女人,他就变得不像自己。
易文和钱娇娇都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有勇气重新面对对方。
他看著她,喉咙有点干涩。「呃……你好,我……姓易,易文。」
她脸红红,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他。「我叫钱娇娇。」
「钱小姐。」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好蠢,干么喊得那么生疏,直接叫她「娇娇」多好?
「易先生。」她差点咬到舌头。这称呼让她想到那部电影——《色?戒》
「是,钱小姐。」
「你好,易先生。」
「钱小姐也好。」他手心都出汗了。
「易先生更好。」她低头,声音像小猫在叫。
他们要这样打招呼几遍?易文,是男人就鼓起勇气,打破窘境。
他深呼吸。「谢谢你两次——不,三次救了我。」
「没有啦,」她不知道多高兴能捡到他呢。「一切只是巧合……你在天桥上,我回家刚好经过,所以……你不必太客气。」
「你可以把我送到警察局,却愿意亲自照顾我,我……」该怎么形容,在这间屋子里,他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这份快乐,即使人家用乐透头彩跟他交换,他也不换。「你贴在梳妆台上的纸条,我都收起来了。」
她脸更红,头低得快要掉下去。
「那是我随手写的。刚开始你都不说话,我想你可能还不信任我吧,或者,自闭的人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沟通。但你会用电脑,又识字,我就想……我们不能聊天,是不是能改用笔谈?想不到……」他们能聊这么多,她好开心。
「啊?」他不信任她?他自闭?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钱小姐……」
突然,易文的手机响起。
饼去,他一投入工作就关起手机,不想让一些无谓的外务干扰他。
但最近爷爷盯他越来越紧,易心说,爷爷好像发现他们与演艺圈接触的事了,叮咛他万事小心,他才让手机二十四小时开著。
谁知道,它没打扰到他的工作,却妨碍了他一生最急迫、最想要完成的事!认识钱娇娇。
不理它,当作没听到。
「钱小姐,我想——」
「易先生,你的手机响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可是——」他想先跟她把话讲清楚,但该死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美丽的凤眼凝视著他。「易先生,你要不要先接一下手机?」
他无法对那个眼神说「不」。「好。」他点头,一边诅咒那个妨碍他和钱娇娇说话的烂人。
但当他找出手机时,发现来电显示烂人是他姊姊易心。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咬牙切齿地接起电话。
「爷爷昏倒住院了,这件事重不重要?」易心的声音更冷。
「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易心吼。「我现在在马偕医院急诊室,你快点过来。」
「知道了。」易文挂断电话,俊美的容颜染上忧愁。
「对不起,我爷爷突然昏倒进医院,我得过去一趟……我能再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她连作梦都盼著他的到访呢!「你快去医院吧!」
「好,我……」他心狂跳、手在抖。「你……谢谢你,我我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说出心匠的渴望。「我能不能叫你娇娇?」
她一愣,脸红似火。「嗯。」
「娇娇,娇娇……」他握了握拳,想拉她的手,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说一句「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等我。」
「好。」不论多久,她都等的。
「娇娇……」他真不想离开她,但又挂念著爷爷的病情,不能不去。「再见。」
「再见。」
他一离开小套房,她立刻追出去,躲在门边,看著他进电梯。
「再见,易先生,再见……」要快点再来喔,她会很认真地想念他。
易文匆匆出了大楼,招了辆计程车直奔马偕医院。
到了急诊室门口,冰凉的冷气当头吹来,他被钱娇娇迷得晕陶陶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啊!」他惨叫。「我忘了跟她要电话号码,也忘了跟她约时间了!」他怎么这么笨啊?猪都比他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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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娇娇——」导演的怒吼再次响彻片场。
钱娇娇不停鞠躬哈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著那台被她失神撞倒的摄影机,导演额冒青筋。「你给我滚远一点——」
「是,导演……」她躲去角落画圈圈。
呜,她也不想失魂落魄啊,可是她想易文嘛,他说会再去找她,都过了三十六个小时了,还不见他的踪影,她心头像有只小蚂蚁,吃睡都不安宁。
要不是不工作会没钱,她真想二十四小时都窝在家里等他再度光临。
她现在人在片场,心却留在家里等著他,好怕他会在她出门时去找她,然后……他们又错过了。
「喂,导演叫你呢!」林珊撞了下钱娇娇。
「什么?易先生来了?」她满脑子只有易文。
「你发什么瘟?当自己在拍《色?戒》啊?」
「我……」恍然回神,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清醒一点,钱娇娇,你不想在演艺圈里混了吗?为了当演员,你吃了多少苦?家人不谅解你,逼你放弃,你都忍下来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你成为一名演员,加油!
她深吸口气,才想问林珊找她做什么,林珊却突然拉著她,和灯光师、造型师一大群人跑向休息的巴士。
「哇靠,快闪。」
「闪什么?」
「易大恶魔。」林珊指著一个全身上下包得密密实实、像个暗夜怪客的男人。
「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个东西。」终于跑到巴士前,林珊却哀怨地发现车里已经客满了。「他妈的,也太背了吧!!制作人,你跟著我们这些小人物躲什么?」
「躲秽气。」制作人翻了个白眼。
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只有钱娇娇。入行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以全副精神去琢磨她的龙套角色,哪怕只是演一个丫鬟,都让自己的骨子里刻入为奴的谦卑。
因为太专注于角色的揣摩,她不太关心业界的八卦,没听过「易大恶魔」的称呼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恐怖,让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瞧,拉著她跑的林珊浑身冒冷汗呢!
「你没听过易大恶魔的传闻?」
钱娇娇摇头。「易编剧总知道吧?」
「他那么有名,谁不晓得?」钱娇娇也是易编剧的粉丝,可惜她太渺小,而他太了不起,又异常低调,让她始终无缘得见偶像一面。
「易大恶魔就是易编剧这个怪咖的绰号。他很少露面,不过每次出现都包得像颗粽子。据说他长得很帅,可惜没几个人看过他的真面目。」林珊解释。
台湾长寿剧的历史很长,什么「XX龙卷风」、「XX不计较」、「XX的媳妇」,一拍就是几年,总有几出戏不幸遇到编剧生病、出意外,或者压力太大写不下去的,这时,续编的人就很重要了。
一般有点名气兼脾气的编剧不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毕竟接下来的戏收视率若好,功劳不一定会算到续编者身上,但收视率跌了,保证矛头都指向续编者。
易编剧是编剧界中的怪眙,他从不在乎帮人家续编,只要故事对了他的胃口,不给他钱,他都照写。
偏偏他经手的戏,至今只有涨、没有跌,加上他出身豪门,不看重金钱,因此想要他的剧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但这是破坏市场行情,如果每个编剧都像他这样写「兴趣」的,每年要饿死多少个编剧?
再说,易编剧只有一个,每年产量有限,往往十个人跟他要剧本,九个要失望。
所以欣赏他的人很多,但嫉妒他、痛恨他的人更多,那些家伙整不到他,就拿他亲近的人开刀。
曾经有几个刚入行的演员不知情,跑去巴结他,希望他为他们量身打造一出能让人一炮而红的戏剧,结果被他的仇人整得连演艺圈都待不下去。
从此,「易大恶魔」的称号就传开来了。没有几点斤两的人别妄想靠近他,赌一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因为那不会让他们成名,只会让他们死得很难看。
「所以……」林珊慎重又严肃地警告钱娇娇。「除非你想退出演艺圈,否则千万别跟易大恶魔扯上关系,明白吗?」
「如果已经扯上关系了呢?」钱娇娇张著嘴,粉嫩的脸蛋惨白,眼楮直盯著从远处走过来的导演和易大恶魔。
她视力好,别说易大恶魔只是戴著墨镜、围上领巾,就算他再罩一顶帽子、穿风衣,把全身都包起来,她还是看清了那张如同清风揽满春意、卷起漫天落花般的俊美容颜。
那是易文,她心心念念,始终难忘的男人。
同时,他也是易编剧?怎么可能?他是个自闭症患者啊!
她不敢相信,她费了那么多功夫才能跟他说话,但现在,她亲眼见到他跟导演有说有笑。
他的自闭症治好了?或者他不是自闭,前几次只是在耍她?
可是他们素不相识,他是吃饱了撑著,耍著她好玩?
他不像那种无聊男子,况且,他也没必要为了戏弄她,三番两次让自己淋成落汤鸡,除非他有被虐狂。
般不清楚,她脑子糊涂了,饶是她一向想像力丰富,遇上这个情况,也是彻底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