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吞枣的解决了晚餐,侯竞琰在事务所里奋战不懈。
他仔细的阅读警局这边提供的笔录,回想著当时的情况,试图在这段案发时问里再找出几个疑点,然后辅以小瑞的说词,还有那些不利山青帮的证据……
就在他沉思当下,巨大的声响打断他的思虑,事务所的大门玻璃被木棍砸得碎裂一地。
没有多余时间探看,他机伶的扫下桌面的文件往桌下的柜子里一扔,修长的手指在柜子上的圆形密码锁一按,这群混混也正好拎著棍棒长驱直入的来到他面前。
「侯律师是吧?」说话的人啐了一口槟榔汁,暗红的汁液散著恶臭。
侯竞琰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冲著他来的,英挺的眉挑高,就这样正视著面前三个持棍的小混混,反正资料他锁起来了,虽然只有一个人,他却显得有恃无恐。
「这么晚了,有什么案子要委托吗?如果不急,还是明天请早吧。」
木棍往玻璃桌面一敲,不堪一击的玻璃瞬间粉碎,然而侯竞琰仍是不动声色。
「你很有胆识,敢跟山青帮作对,老大的女儿你要了,这个案子还不肯放手,你实在是欺人太甚——」说著,木棍已经抵在侯竞琰的肩上。
说真的,裴老大家里的那个拖油瓶还真他妈的漂亮,帮里多少兄弟都在垂涎著,老大也说,时机到了,谁要谁就可以拥有她,谁知道听说那天被这小律师给抢先一步霸占了,今天不海扁他一顿,真难消兄弟心头之恨。
「看来你不是来委托案子的。」
为首的人一睨眼,两位喽罗拿著木棍开始在事务所里大肆破坏,所有的档案柜全被敲得东倒西歪,地上四散著玻璃碎片,整个事务所宛若台风过境般,一片狼籍,侯竞琰的脸还被飞散的碎片给画破一个血口。
「哈哈……」刺耳的笑声弥漫整个事务所。
「够了吧,你已经撒完野,是不是可以走了?」侯竞琰终于凝著面孔,厉声问。
他是好脾气,但是也由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张狂撒野。
「不够——」为首者十分嚣张,「把那个案子的证据全部交出来。」
「什么案子?」他拉过椅子,缓缓坐下,手则是偷偷的动作著,表情依然不动声色。
「侯律师,棍棒无眼啊!你不要跟我装死,你不就正在负责那个孩子的官司吗?我只要你把掌握到的东西,凡是跟山青帮有关的通通交出来,那么今天的拜访就到此为止。」为首者那趿著污黑鞋子的脚,抖个不停。
「你也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啊!」侯竞琰讥讽的说。
「你废话少说——」那人大声斥喝,虚张声势。
「如果我说不给呢?」他一边与歹徒周旋,一边则思索著如何为自己争取包多的时间。
早在他坐著的当下,他的手已经在桌面下偷偷拨了通电话给在警局的小陈,以小陈的机伶,这通只听得到争执声音的电话,应该不难让他联想到发生什么事吧?
所以现在他只要拖延时间,在小陈抵达之前,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即可。
对了,一旁不还挂著那天恩渲忘记带走的雨伞吗?或许抵挡不住摈棒的威力,但是至少可以有所反抗。
「不给,那就怪不了我了,棍棒无眼,谁知道会不会打得你耳聋眼瞎,还是把你打成智障也说不定,呵呵……」坏蛋笑得放肆。
「喔,这样啊!那我还真想试试,能一再被山青帮的裴老大关照,业界没有几个律师有这种待遇,我想,我侯竞琰真是幸运得不得了呢!这点麻烦你转告裴老大,我侯竞琰铭记在心,在此先谢过他了。」
话一落,侯竞琰趁著他们不注意,抓起雨伞迅速的勾拐住其中一人的手,试图抢过一支棍棒。
「你这家伙找死。」吆喝一声,事务所便陷入混乱的打斗之中。
身手矫健的侯竞琰瞬间抢过一根木棍,奋力的与对方周旋对抗,不过仍免不了受些皮肉伤。然而他相信这一切的混乱,会顺利的透过手机传到警局,为他争取即将到来的救援。
「侯竞琰,如果你不想明天上社会版头条,你就乖乖把资料交出来,要不我实在不敢说哪一条水沟会是你最后的葬身之处。」邪气的三角眼,有著噬血的凶狠。
「有劳大哥费心了。」他笑著,内心却澎湃不已。
这些社会的败类永远只知道助纣为虐,从来不知道明辨是非,侯竞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屈服。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天就好好招呼你,看你下个星期要如何出庭。」
「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他挡去一棍,不忘回嘴。
一个人要对抗三个大汉,侯竞琰是吃亏的。
「你们两个不要手软,今天非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就不信他出来混这么久,会连一个小律师都摆不平!
「是,老大。」
一声应喝,眼前三人发狠似的胡乱挥棒,侯竞琰吃力的抵抗著,忽地,一棒朝他的脑门袭来,不假思索,他扬起手臂一挡,那沁骨的痛,想必是伤了骨头吧?!
一脚踹过椅子,阻挡恶人追逐,他努力的闪避著,生怕一个不小心,他的脑袋随时会开花。
穷途末路之际——
「住手,警察!」救星终于赶到。
「放下武器,通通靠墙站好,背过去把手放在头上。」小陈举枪命令著。
罢刚还极为凶残的三个家伙,这下宛若丧家之犬,懊恼的放下木棍。当枪口对准了脑袋,再凶狠的人还是得安分点。
没让这三个混蛋有太多迟疑的时间,两三名执枪的警员上前为其戴上手铐,迅速的逮捕他们。
「你终于来了。」侯竞琰一看见是小陈,扶著刚刚被打得发麻的左手,一往地上坐下,不住的喘气,大喊吃下消。
「竞琰,你还好吧?」小陈赶紧上前探视。
天啊!这还像是个事务所吗?幸亏侯竞琰机警,偷偷打了电话,要不,等他被打死大概都还没有人知道。
伸手欲搀扶他,侯竞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俊脸,皱成了一团,「疼……」
小陈探看他的手臂,皱眉说:「上医院吧,这骨头怕是伤到了。」
「早知道下午应该先投保巨额保险,免得改天横死街头,我家人一丁点福利却没有,好歹可以贴补一下事务所的整修费。」
「你还有心思说笑。」小陈摇头。
「没事,他们想要的东西一样都没被拿走,全都安稳的锁在柜子里。」
「我现在比较担心你父亲的反应,这一地的混乱,任人脾气再好,都会抓狂,不为别的,光要整理就头疼。」
「甭担心,反正很多档案早该整理归档了,趁这次机会一次搞定,省事又方便。」
小陈露出百般不解的表情,「竞琰,我怀疑你是不是刚刚被打昏了,还是被吓傻了。」
没有多说,侯竞琰托著有残废之虞的手,似笑非笑的坐上警车,往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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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侯竞琰左手捆著白纱布搭著警车回家,而侯父也正从满目疮痍的事务所回来,三人踫了面,小陈对侯父颔首致意便离去。
不发一语的侯父率先按下门铃,厚重的大门迅速的打开,来应门的是侯竞语。
「爸,你回来了。」往后一看,侯竞语愣了半晌,「哥?」看著侯竞琰被包的像白粽子的左手,他吃惊的瞪大眼。
没有多言,侯竞琰仍是一脸温文的笑容,尾随著父亲进屋。
「手怎么了?」侯竞语问,不过没人想回答他。
「竞琰,到书房来。」侯父威严的命令著。
「好。」把唯一安好的公事包交给弟弟,他顺从的跟著父亲走进书房。
侯竞语原想跟进去窥听些什么的,不过老爸那双威严的眼楮让他退避三舍,模模鼻子赶紧去跟别恩渲说这第一手消息。
书房里,父子俩面对面的端坐著。
侯父沉吟许久后才打破沉默道:「竞琰,你还是继续在处理那孩子的官司对不对?」
案亲的眼楮像是可以穿破谎言的利刃,省了他多此一举的谎话。侯竞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倏地,侯父站起身,「我说过,叫你不要涉入这个官司,你才刚出社会,能有什么能耐,你是有几条命可以跟山青帮对抗!」他沉声怒斥。
「爸,小瑞那孩子是无辜的,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人帮他,难道……」
「但是你的性命就要不保了——」侯父浮现青筋的手直指著他受伤的手,「今天事务所砸了事小,改天若是来个炸弹包裹呢?你死了不冤,但是其他在事务所工作的人呢?」
侯竞琰没有立场反驳,但是他仍不愿放弃,「可是爸,我不能放手,这个案子我已经接了,断没有放手的理由。」
「竞琰,你嫌上次被绑和今晚的教训还不够吗?」侯父不能接受,向来和善体心的大儿子会如此固执、执著于一个案子,而那很有可能会断送掉他年轻生命,难道他不知道他这做父亲的寄望都在他身上吗?
「爸,什么事我都可以听从你的安排,但是这次不行,我不能坐视无辜的孩子成为代罪羔羊,更不能放纵那群人渣逍遥法外,裴老大他这个人连女儿都可以当作贡品送给对手,这样的败类能让他继续为非作歹吗?」
「那也不会是由你去跟他对抗。」又是一声喝斥。
「爸!」
「推掉这个案子,不要再去出庭。」侯父斩钉截铁的说。
「不行,我办不到。」侯竞琰第一次对父亲咆哮。
顿时,书房内的温度降至冰点,父子俩严肃沉重的对望,谁都有坚持的立场,谁都不愿低头。
叩叩——
「竞语,我在跟你大哥说话。」连门都不开,侯父直接喊道。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之前,现在谁都不准进来。
「爸爸,我是恩渲……」传来个有点娇弱的声音。
侯父这才缓下神色去开门,「怎么了?时间晚了,怎么不陪小君棠去睡觉。」
她眼眶一红,「爸,君棠那孩子一直哭哭闹闹的,吵著要大哥抱。」别恩渲佯装束手无策的年轻妈妈样。
竖耳一听,楼上果然有著孩子的哭声,侯父这才信了她的话,转头对僵持的儿子说:「去瞧瞧君棠,这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别恩渲拉著侯竞琰的右手,紧张的离开书房,生怕露了馅儿,催促著他亦步亦趋的往楼梯走去,然而才踏上第一阶,她已经忍不住大声叹气缓和情绪。
「怎么了,恩渲?」
别恩渲原是侯竞语的朋友,遭遇到人生挫折时,侯家接纳收留了她,全家都把她捧在手心上疼著,包括她未婚生下的女儿君棠,虽然她姓别,但是侯家早当她是一家人。
表灵精的别恩渲偷偷往后一瞥,「上去再说。」
楼梯口,侯竞语正偷笑著,不用说,侯竞琰也明白了大半。
一定是他叫恩渲去解救自己的,搬出了年幼的君棠,侯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刁难。
「小君棠呢?」
「那只小猪早睡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别恩渲笑嘻嘻的说,「那声音是她之前周岁的经典纪念专辑。」
「恩渲……」侯竞琰差点没昏过去。
也只有别恩渲这个异类妈妈会这样说话,成天诅咒自己可爱的女儿,倒是刚刚那不知所措的柔弱样,扮得真好。
下一秒她又对侯竞语板起脸孔,「都是竞语出这馊主意,吓死我了,要不是爸疼君棠,我看下一个倒楣的就会是我。」
「又怪我。」侯竞语早习惯被别恩渲欺压了,「欸,哥,你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今天去找人干架。」那捆肉粽出现在大哥身上,真是……特别,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大哥也会打架!
「你少唆——」别恩渲一把扯住侯竞语,「已经很晚了,你这笨蛋早点回去睡大头觉,不要在这里打扰大哥休息,你这堕落的大学生成天在放假,大哥可没有这福气,因为他明天还得上班。」
她死命的把侯竞语给拖走,一到走廊上,像抛弃垃圾似的随手一扔,回头对侯竞琰眨眨眼楮,快步的回房间去。
侯竞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她这体贴的举动感到窝心,露出一抹微笑。
忽尔,一张年轻的脸窜过他脑海,如果张子希也跟恩渲现在一样幸福,那么她脸上的笑容是不是也会跟恩渲的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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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了,这是一天当中张子希最自在的时候,可以悠闲的走回家,想像著痛苦的日子又过了一天,这也就意味著她离自己的梦想更靠近了。
黄昏对她而言,是一种喜悦。
下了公车,看著上一位乘客随意扔在位子上的报纸,张子希边看边评论,一旁是同学陈璇。
「阿璇,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喜欢跳楼的家伙耶!情变要跳楼,失业没头路也要跳楼,照这样下去我张子希不就有跳不完的楼了?跳楼简单,反正就这样走上去又跳下来,可是也于事无补,变心的依旧变心,没头路依然没头路,死了还要赔上一笔丧葬费,这还不打紧,自杀地点的大楼居民还会从此心神不宁,真是祸延子孙。
陈璇挑了挑眉,「子希大小姐,这时候并不适用祸延子孙这句成语吧?」
「哎呀,没关系啦,你懂就好。」
陈璇早没了争辩的力气,张子希总有她的一套说词。
「子希。」
「嗯?」她专注的连头都没抬,显然是被报上光怪陆离的社会新闻给吸引了。
「你上星期去哪儿了,平白消失了好几天?」
「能去哪?还不是又被那个人渣抓去,想把我送给人家尝鲜。」她轻松的说。
陈璇吃惊的张大嘴巴,若不是跟张子希熟识多年,她会以为她是在说笑,可她明白这不是说笑,子希的家庭背景实在复杂得叫人咋舌。
瞧她吃惊的样子,张子希顶顶她的肩膀说:「闭上嘴巴行不行啊!蛀牙都让我瞧见了。」
陈璇这才连忙捂住嘴巴,幽幽的瞅了她一眼。
「你没事吧?」说真的,她还真有点担心她。
「你看过我哪次有事?」
没理睬陈璇,她又一头栽入那光怪陆离的社会新闻,嘴巴不断发出啧啧称奇的声响。
突然,「天啊!」她惊呼。
「怎么了?又是谁跳楼了?」
张子希没有回答,瞪大眼楮专心的看著那则新闻,这反倒让陈璇好奇的凑过脑袋,跟著追逐报纸上的文字。
「是那个知名的律师事务所耶,一定是案子接太多,同行相嫉,所以找混混去搞破坏。」
「你知道那个事务所在哪里?」
「就是我们刚下车的那个公车站再前两站出来转角那栋商业大楼,上回我们去图书馆有经过啊!」
倏地,张子希甩下报纸。她想见侯竞琰,报纸上说他遭到攻击,报上揣测各种出事原因,只有她知道,一定是她那人渣继父又唆使他的小喽罗干下的蠢事。
「子希,你怎么了?」难得看到她这样认真严肃的神情,陈璇有些纳闷的问。
「阿璇,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情。」
说完,她转身跑向公车站,任陈璇怎么唤她,她都没有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秒,她只想看到侯竞琰安好的站在她面前,让她可以戏谑他一番。
跳上公车,她理不出自己的思绪,说不出为什么,只知道她想要见到他,只想见到他。
黄昏已经蜕变为黑夜,站在律师事务所外,张子希仰头看去,刚刚卜通卜通的心现在却犹豫著……
踌躇了半天,她翻出小记事本,走进一旁的电话亭,忐忑不安的拨了电话。
她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是他自己说可以打电话跟他联络的,要不然他会担心,而她只是不希望他担心,只是想顺便问问他伤势碍不碍事,有没有丧命之虞,只是想单纯的问侯而已。
提起勇气,手指在公用电话的按键上依序按出号码,然后便是忐忑的等待。
「喂,我是侯竞琰。」低沉的嗓音透露著他温文的性情。
听到他的声音,张子希却无端的紧张起来,喉咙像是梗住什么似的,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侯竞琰再次发声。
她这才紧张的应声,「喂,我是……」这下她又担心他该不会早忘了自己吧?
「子希,是你吗?」侯竞琰试探的问。
「嗯,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人在哪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心她是不是又遭遇到什么不平的对待,焦急的问。
「没有,我没事,」捂著话筒,她小声的说:「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事务所发生了意外,想问看看你是不是平安。」
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是他说可以打电话给他的,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怎么了?声音越说越小声,是不是病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她嘴快的反击。
「呵呵,」他笑著,「这种声音比较像你。」
这个讨厌鬼,还知道消遗她,待会一定让他好看。她对著话筒在心里盘算著要算计他。
「欸,你下来好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你没事,这样我才会放心。」
「你在事务所楼下吗?」换他觉得诧异了。
「嗯,在对面的电话亭里。」她直觉抬起头看对面事务所所在的大楼。
「我马上下去。」
张子希挂上电话,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她的心雀跃的等侯他的出现。哼著小曲,在原处转著身子,脚步轻盈得像要飞起来似的。
忽尔,有人一把扣住她的左手臂,她不疑有他,回过身,「你来……」
话还来不及说完,她的嘴巴猛然被捂住,受到惊吓的她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侯竞琰,是人渣继父的手下,当下她挥动四肢努力的想甩开那人,巷子里却驶出一辆车子,门一开她被强行拖上车去。
她那双惊惶、恐惧的眼楮,只来得及瞥见正从对街过来的侯竞琰,还来不及发出呼救的声音,更来不及好好的看他一眼,她再一次被绑架了。
每一次她都是在绝望中求生存,每一次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全身而退,这一次也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终结这样的恶梦……
温热的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沁出,那是对人生的一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