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穿著华服,用完美膳,叶云萝走出房间到园子里散步兼观察地形。
王府不愧是王府,亭台楼阁间看似宁静,不起点的角落里却处处有侍卫侍女守护,让叶云萝看不出有什么逃跑空隙。
明月初升,洒下淡淡银晖。
园里一花一树、一砖一石都极尽华美,让人仿佛走在最最精致的笼子里,轻易迷失了心魂。
这样美丽的笼子,用来关世间美丽的女子倒也称得上般配,可惜,她不喜欢。
但,她不喜欢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不喜欢。
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妩媚、珠环翠绕的紫衣少女,明明才十六七岁年纪,偏偏端著中年贵妇才有的架子。纤纤左手让左边的大丫头扶著,丝绢团扇让右边的大丫头接著,后边还跟著一大串比较小的丫头。
叶云萝看著少女走近,忍不住想笑。
呵,看来老天保佑,她的机会或许就要来了!
「莲子,去问问她,是不是那个表哥拣进府来的漂亮小叫化?」紫衣少女在叶云萝身前七步停下,转头让左边的大丫头传话。
「是,小姐。」大丫头莲子低眉顺眼地上前三步,对叶云萝道:「这位姑娘,我家小姐问你,是否就是今日随十二殿下入府的小叫化。」
「今日确是莫星辰带我入府的,但你看我的样子像小叫化吗?」叶云萝扶一扶腰侧明丽的流苏,对莲子婉柔一笑。
春夜轻风,月下花间,一身浅樱色长裙的叶云萝实在娇丽无比,跟叫化两字绝对天差地远,风马牛不相及。
「小姐,她说她是今天跟十二殿下入府的,但她不承认是叫化子。」莲子很有当丫头的本分,回到紫衣少女跟前,一字不差地复述。
紫衣少女轻哼一声,又道:「去和她说,想呆在流光府就谨守本分,若敢使些狐媚子手段勾引表哥,府里自有管教嬷嬷刑杖伺候!」
「是,小姐。」莲子再次转身,走到叶云萝跟前,道:「这位姑娘,我家小姐说了……」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说个话偏要费那么多事,你有空我还没空呢!」这一次,莲子的话刚刚开个头,叶云萝就不耐烦地扬声打断,直接向紫衣少女道:「想耍威风回家耍去,本姑娘不是你家丫头,用不著听你废话!」
紫衣少女闻言,顿时柳眉倒竖,斥道:「好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也不知表哥从哪里把你拣回来,真是粗鲁不堪到了极致!」
叶云萝格格一笑,道:「我没教养?那是哪位有教养的小姐大夜晚的在年轻男子府上闲逛?是哪位有教养的小姐没出嫁就替别人管起事来?是哪位有教养的小姐一听到风声就赶到本姑娘面前示威?」
她这一下却仿佛说到了紫衣少女痛处,少女一张明媚光艳的脸像泼翻了丹红,尖声道:「死丫头,你敢这么说!我周婷儿定要叫你跪下来磕头赔罪!」
「哈,我说什么了,干吗要磕头赔罪呀!莫不是你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叶云萝欣赏周婷儿从中年贵妇转变成刁蛮少女,开心大笑。
「你……你们还愣著做什么,去把她的嘴给我撕了!」周婷儿气得发抖,尖尖手指戳向叶云萝,尖声对一边的丫头们下令。
「小姐……」大丫头莲子刚想劝阻,跟在周婷儿身后的那帮低等小丫头们已经不约而同地快步向叶云萝冲去,莲子只得也无奈地混在里头一起冲。
没办法,做丫头也是有激烈竞争的,大丫头位置就那么几个,怎不让小丫头们争破头踩烂鞋。
「哈!你们竟然敢动手!」叶云萝眼看一堆八九个丫头冲过来,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满脸兴奋不退反进,像猴子一样灵巧地往前奔。
经过这么多天在野外的奔逃训练,叶云萝的脚力和反应早已不是整天绣花沏茶的丫头们可以比拟。只见她纤瘦的身形一蹿两蹿,不知怎么就穿过了丫头们包围,跳到了周婷儿跟前。
「啊!」周婷儿一声惊叫,玉手颤抖指著叶云萝道:「你你你……你怎么过来了?」
叶云萝诡异一笑,道:「不过来,怎么打得到你?」说著,竟真的抬起手一巴掌挥在周婷儿脸上。
「啊!你这个死丫头……」周婷儿尖叫,头上珠珠串串被叶云萝打落大半,砸在地上丁当有声。
「还敢骂人?」叶云萝乘著丫头们还没冲回来,毫不手软,反手又是一巴掌。
哼哼,原来打人这么爽呀!
她打不到莫星辰,那打这周婷儿也一样!
谁让莫星辰那天打她的?谁让这周婷儿一看就同莫星辰关系匪浅的?
包何况,她这样把周婷儿打了,说不定莫星辰就会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府!
其实从一开始叶云萝看到周婷儿起,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了,偏巧周婷儿还万分配合,拼命制造机会和矛盾让她打。
可惜,也只来得及打这么两巴掌了。
叶云萝甩甩麻辣火烫的手掌,飞速往旁边一座假山逃窜,只两三下就攀到山顶,保证安全。
周婷儿马上淹没在了一大堆大小丫头们包围中,尖叫哭喊声震天,活像正在被一大群壮汉强暴,凄厉透顶。
「怎么回事,天塌了吗?」
没多久,如叶云萝预料中的,她所期待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被哭闹声引来的莫星辰一脸错愕地看著眼前纷乱,简直不敢相信。
天哪,他的流光府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怎么满园子都是大小女人的尖叫和哭骂?最最令他吃惊的是,这尖叫声中居然也包括他那位一向以高雅、华贵、娴淑为气质典范的周家表妹!
「表哥!」正在丫头堆里哭泣的周婷儿不知道是怎么从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发现莫星辰到来,猛地冲了出来,扑到莫星辰怀里痛哭。
「好了好了,到底怎么回事?」莫星辰皱眉,低头看看暴雨梨花的周婷儿,又抬头看向假山顶上满脸讽笑的叶云萝。
不用说,叶云萝应该是这场混乱中的绝对胜利者了。
周婷儿抬起头,哽咽道:「表哥,那个死丫头打我!」
她一抬头,莫星辰乘著月色,看清了她脸上两个巴掌印,纤纤巧巧、色泽均匀,著实很清晰。
莫星辰嘴角古怪地抽了一下,道:「嗯,确是那丫头打的。」
对于叶云萝的纤纤小手,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表哥,我要你杀了她!」周婷儿满脸泪水,眼里怒火熊熊,转头咬牙切齿瞪向叶云萝。
叶云萝被她瞪得一惊,趴在假山上不敢再笑。
不会吧,她只不过想打周婷儿两巴掌让莫星辰反感,然后赶她出流光府而已,没考虑过为这两巴掌送命呀!
幸好,莫星辰干笑两声,开口却是温言细语道:「表妹,你看如此月色如此夜,表妹本来是貌美如花、尊贵无比之人,却要在此和个刚刚入府的小丫头恶颜相向,不嫌大煞风景吗?我看表妹还是先去后园梳妆休息如何?至于这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表哥自会处置。」
「表哥!你居然不肯杀她?!是不是被这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周婷儿听了大怒,猛地一推莫星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这个……」莫星辰转头,瞧一眼假山顶上满脸紧张的叶云萝,忍不住皱眉道:「表妹所言差矣,圣人曰,帮理不帮亲。方才你与那丫头之间的争执我并没瞧见,又怎能凭表妹一面之辞而杀人?」
「好!很好!表哥,今日你居然为了个臭丫头这么对我!」周婷儿瞪视莫星辰半晌,小脸煞白,神情又是愤怒又是失望。
「好了婷儿,天色已晚,想必周尚书在府里为你担心,不如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我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待。」莫星辰捺住性子,劝慰周婷儿。
「哼!你等著!」周婷儿不理莫星辰,只狠狠瞪一眼叶云萝,带著丫头们转身离开。
待周婷儿走远,叶云萝才抓著裙角,慢慢地从假山上爬下来,一脸悔恨地走到莫星辰跟前,黯然道:「殿下,奴婢生性粗野,刚入府就得罪了表小姐,实在不配服侍殿下,还请殿下责罚奴婢,把奴婢撵出府去吧!」
莫星辰眯眼,磨牙笑道:「你敢动手在我府里打人,我自然要责罚你。但出府嘛,你这辈子就不用想了!」
「为什么?」叶云萝一扫脸上悔恨,直起腰身叫道,「殿下,你是不是要我把流光府拆了才开心?」
「你有胆,就试试!」莫星辰懒懒地笑,一点也不动气。
叶云萝气极,凛然道:「殿下,你这是强抢民女!殿下就不怕我家人一纸御状递到明珠城来?不知殿下可曾听闻过落英郡的百草堂?我叶家也算世居大齐南部的名门望族,相信……」
「是是,相信叶家人得信后,会很乐意赶到我流光府押你这逃家的四小姐回家,然后继续把你关在叶家药房里,没日没夜制药配药一直到老死!」莫星辰笑著接口,一脸的怜悯。
「你……你都知道?」叶云萝越听越无力,原来的凛然神色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身的苍白与无力。
是啊,怎么说莫星辰也是齐国的皇子,怎么会真把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在府里?这不,早派人把她的身世背景调查个一干二净,也只有她这个傻瓜还在妄想著跟他斗一斗。
「叶四小姐,你好不容易离家出走了,还想回去过那种被软禁被奴役的悲惨日子吗?」莫星辰貌似无限同情,实则幸灾乐祸地看著她。
「你!我在家里是被软禁被奴役,在这里也一样也是被你软禁奴役嘛!」叶云萝愤然。
莫星辰连连摇头,道:「那可大大不同,你在我府里吃好的穿好的,虽然不能出门,可也不用做什么呀!难道这么悠闲这么舒服的日子你不喜欢?看本殿下对你多好,你还不满意!」
「我……我很满意,很满意……」叶云萝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难道,这辈子她就是个被软禁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