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近的霓虹灯映照在她的小脸上,不时变幻著颜色。
风吹拂著她的大卷发,让它们狂野的飞扬著。
「喂!」她开口叫唤他。
「嗯?」
「我可以喝一口吗?」她指著他摆在水泥地上的那瓶酒。
「最好不要。」他凝望著她,「那是伏特加,很辣。」
「我知道。」她抓起酒瓶,对著嘴喝了一小口,跟著就呛咳起来。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背。
「你还好吧?」
「不好,该死,这东西真可怕!」她抱怨著。
「那你为什么还喝?」他好笑的问。
「因为我很冷。」她皱著鼻子,抹去眼角被呛出来的泪,又仰头小小的喝了一口,不过这次她好了一点,没咳得那么严重。「酒可以暖身啊。」
她那又要念又要喝的模样,让他再次扬起来嘴角。
其实,她也可以回楼下房间,那里比较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提醒她。
可能……是因为她坐下来之后,这天台感觉上好像不再那么空旷、孤寂……
红红回过气来,很快感觉到热气升了上来,她这才满意的叹了口气,甘心的把那瓶酒放下,好奇的看著身边那个背靠在墙上的男人。
从下午到现在,他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了,本来她担心他因为手伤太沮丧,所以心情不好在酗酒,但那瓶伏特加几乎是满的,他从头到尾没喝几口。
「这么晚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看星星。」他抓起酒瓶,也时快时慢喝了一口。
她抬起头,看著乌云满布的夜空,除了反映著城市灯火的云层,她什么都没看见。
「哪里有星星?」
「那里。」他抬起手,指著北方远处,大约二十五度角,山顶上堆积著云的地方。
「那里被云挡住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扯了扯嘴角。
所以这家伙才坐在这个奇怪的角落吗?因为这里面对著那个地方?
她若有所思的瞧著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头看缶那个他所指的天空,问:「那是哪一颗星星?」
他说了一句俄文,然后才用中文再说了一次。
「北极星。」
她知道那颗星星。北极星在北方,会一直固定在同一个方向,但古往今来,许多旅行者和水手都是以它当定位点就是了。那是他一直看著那里的原因吗?那颗星星听说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只是白天阳光太亮了看不到。话说回来,就算是晚上,其实她也不曾真的在天空上看过就是了。
事实上,她很少抬头看天上的星辰,成年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
「你怎么知道那里是北方?」红红好奇的问。
现在又看不到那颗北极星,它被去挡住了。事实上,今天一整天,天空都灰蒙蒙的。
「那边是在太阳升起的方向,东方。」他指著右边,再指著左边,「这边是太阳落下的方向,西方。你只要让你的右手在东方,左手在西方,你面对方向,就是北方,背对的就是南方。」
「哇!」她赞叹的挑眉,「真聪明,谁教你的?」
「我母亲。」
那一秒,他的表情柔和了些。
红红好奇的再问:「你和她感情很好?」
「嗯。」他看著远方。
「你担心她?」他摇了摇头,「她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你父亲呢?」
「一样。」
那老婆呢?女朋友呢?他是在担心被留在俄罗斯的亲人吗?他在那遥远的国度,有任何会担心他的人吗?
她知道他被人栽赃诬陷,所以逼不得已,才逃到这里来。
他是被迫的。
她不该再问下去了,这真的太像是在挖人隐私了。
所以,她闭上了嘴,拉紧了披风,陪他一起坐在寒风中,看著那颗看不到的星星。
也许她不该打扰他,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让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像不太好。
不管他嘴里怎么说,他全身上下都散发著阴郁的气息。
她见过像他这样突然受伤的探员,因为被受限在一个地方,就像被强迫关在牢笼里的野生动物一样。
幸好,他似乎不介意她的存在。
在这边坐下了,她发现,其实天空还满有趣的。城市里的夜,不是全黑的,地上的灯火会反映在云层下,虽然云很厚,但依然会被寒风吹得变幻形状。时不时的,远处还会有飞机飞过,另一边的天空,偶尔会有探照灯来回移动。
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在夜空之下,闪烁著不一样的灯光和霓红。
红红学他一样,靠在墙上,不自觉的哼起一著乐曲。
他听了,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莫扎特?」
「有研究报告指出,听莫扎特的音乐会变快乐。」
「你不快乐?」
「嗯。」她自嘲的笑了笑,老实承认,「不快乐,以前有段时间,我曾经很不快乐,后来我想通了,一生哪能有一直快乐的?所以我越来越懂得要及时行乐。」
她倒是挺豁达的。
严风瞧著身旁又哼起飞音符的女人,几乎要羡慕起她来;另一方面,他却又不自觉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像这样的女人感到困扰?
忽然之间,她的手机响起来。
魔笛女王的歌声,迥荡在寒风中。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接起来,听了一句,就按掉了通话键,随口和他解释道:「诈骗电话。」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却意外听到旁边那个沉默的男人又开了口。
「问你一个问题。」
「嗯?」她转头看他。
「你有没有考虑过,试著跳过魔笛女王之中,女高音的部分?」
「没有。」她眼也不眨的说,回答得简单明了。
「为什么?」虽然不意外她的答案,他还是很好奇那个原因。
她灿烂一笑,「你不觉得那首歌高音的部分很适合发泄压力吗?而且唱完了那瞬间,真的超有成就感的!」
他一愣,跟著笑了出来。
「怎么,我吵到你了吗?」
「还好。」他噙著笑回答:「我慢慢习惯了。」
话出口,他才发现这是真的。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开始习惯每天早上听到她可怕的歌声;最近,他甚至会待在房里,直到她唱完每一个音节,才去运动。
「很好,因为我不认为我能闭上我的嘴,早上不唱首歌振奋一下精神,我会整天都醒不过来。如果你不习惯,我只能建议你戴耳塞了。」
「我试过,耳塞没有用。」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开玩笑?」
「抱歉。」她一点也没有歉意的笑著道:「都是武哥太小气了。本来我们现在住的房间,是同一间的,他为了省钱,硬是把一间隔成两间,隔间时还只用了便宜的三合板,说这样要是坏掉的话,要修也很方便。」
听到那说法,他笑了出来,那的确很像是韩会做的事,那家伙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地下室了。
见她又要伸手拿酒喝,他开口阻止她:「别喝了,你会醉的。来吧,太冷了,我们回屋里去,免得你感冒了。」
他以左手抓住酒瓶,习惯性的朝她伸出右手,试图帮助她起身,却忘了自己手还伤著。他的手丑陋又软弱,几乎握不住她暖热的小手,有那么一瞬间,怕那丑恶的伤口吓到她,他想收回那只丑陋的右手,但她却一点也不嫌弃的握住了他那只残破的手。
她握著他的手站了起来,但并没有扯痛他,她只是握著,那张因为伏特加而微醺泛红的小脸,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有的,只是好奇。
他忘了,这个女人曾经和尸体为伍,又怎么会怕他手上那区区的疤痕?子弹贯穿了他的掌心,他的手背和手掌都有手术的痕迹。她注视著他手背上凹凸不平的伤疤,然后将他的手翻转过来,看著他掌心上的缝线,他应该要将手抽回来。
但她的手很温暖,他手掌还保有知觉的地方,都能感觉得到她小手温柔的抚触和暖意。
在这寒风之中,那些微的温暖,缓缓流时手里,顺著他的血管,滑入心中。
他舍不得抽手。
红红捧著他冷硬的手,以指尖轻抚过他掌心的伤疤。阿南的技术很好,但那些缝线依然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特别是在活人身上。
她柔声开口和他说:「你的握力已经恢复一些了,再过阵子,这些手术痕迹变得比较不明显。」
「或许吧。」他低垂著头,俯视著她。他并不是真的很在意疤痕,他比较关心手能不能完全全复原,但听到有人这么直接对他说出口,感觉上,的确让他的心好过多了。
「还会痛吗?」这句话,悄悄的,流入风中。
在他脸颊上印下那一吻之后,她就转身下楼。他愣愣的握著那瓶酒,抚著自己脸庞,好一会儿,才有办法回过神来,缓缓跟著下楼回房。
洗澡时,他听到隔壁间,流泻出轻柔的音乐。
擦干了身体,他坐在床上,背靠著床头,听她跟著那音乐轻轻哼唱。
那还是莫扎特的乐曲,但他想不起来是哪一首。
她刻意调小了音量,可是那反而让她的一举一动,听起来更加清晰。
他可以听到水声,知道她在浴室里泡澡,她的哼唱有著轻柔的回音,听著那些微的水声,想像她全果的泡在水中,实在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他听到她跨出浴白,知道她走出浴室。
他没有听到她穿衣服的声音,他怀疑她是否有果睡习惯。
这种想法太猥亵和罪恶,但他没有办法控制。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不喜欢被束缚住的感觉,她太过自由狂野,果睡对她来说,一定是无法克制的诱惑。
他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灵敏的听觉却无法不去接收那些微的音量。她旋开了保养品的瓶盖,坐在床上,擦著身体乳液。他不知道她是从肩颈开始往下擦,还是从脚开始往上擦,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他都在猜测相同的事。他不应该再这么做了,她给了他一个天使一般的吻。
虽然她看似狂野轻浮,不代表她不应该受到尊重。
饼去几天,他从红眼其它人那边,陆续听到许多关于她的事。
这个女人,虽然有张得嘴,却有颗温柔的心,还拥有强烈的正义感,最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曾亲眼见过许许多多的犯罪事件,她依然深深相信,这个世界有所谓的正义、爱与和平这回事。
她不是女巫,不是梅杜莎,她是个好人。
她值得他每一分的敬重。
但,当只果的香味,飘扬在空气中,围绕著他时,想像却有如拉不住的野马,不羁的在黑夜中,纵横奔驰著。
那一夜,他再次做了一个梦。
一个玷污天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