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奴儿 第1章(1)

汉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孟冬十月

落叶残红,层林迭嶂的山岭,经冬变色,愈加显得遒劲苍凉。

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子,骑马奔驰在崎岖山道上。

前面那位长得俊伟潇洒,黝黑魁梧的身躯彷佛透著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是中山国著名的贩运商「天下杠毂」的少主古淮南;紧随他身后的,是他的副手,同样粗壮敦实的路延和。

「少主,我们这次不会白跑吧?」当山势渐陡、马速减缓时,路延和追上了主人。

「很难说。」古淮南回答,看到他露出愁苦之态,他大声道:「嘿,延和,打起精神来,干么那么垂头丧气的?」

「属下也不想这样,可一个月了,整日颠簸,处处踫壁,令人心焦啊!」

迸淮南的心里其实也与他有一样的忧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鼓励他。「我知道你很累,可是王令难违,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大雪封山前找到罗爷,并有所收获,否则王上那里难以交代!」

知道他说得有理,路延和叹了口气。「就算咱们能撑,马儿也吃不消啊!」

「没事的。」古淮南低头看看坐骑,精神抖擞地说:「我们昨天才换过马,牠们起码还能跑六百里。振作起来,等找到罗爷,我定让你睡个够!」

说完,他策马向前奔去。

他的承诺让路延和精神为之一振。

这段时间,他跟随少主东奔西跑,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口舒心饭,此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躺在柔软的被窝里,熟透透地睡它一整天。

可是罗爷──那位能让这个愿望变成现实的男人,到底在不在前方?

路延和在马背上挪了挪疼痛的臀部,驱赶著坐骑,紧追主人而去,心中暗自发誓,要尽快给自己换个更软更厚的鞍垫。

几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了恒阳郡的芦花山。

看到几个孩子在山林里捡拾柴禾,古淮南随口问他们是否认识罗爷。

罗爷果真声名不凡,孩子们不仅认识,还争相告诉他,罗爷就在城里的来福客栈。

得知此讯,他心里欢呼著双膝一夹,便策马直奔上山。

芦花山不高,但奇石雄峻,古木参天;黄土衰草,溪流淙淙,勒马山坡头,冷冽的风吹拂著他的面颊,撩起他的衣襟。

几只山羊「咩咩」地跑过,在的山坡上啃著荒野中残存的小草。

山脚下,恒阳城笼罩在初冬的余晖中;河滩上,如凤尾般的芦苇随风摇曳,一群女人蹲在河边洗涤衣物。

迸淮南回头看看落在身后的路延和,见他如负重的老牛般缓缓行来,一抹笑意不由得在他轮廓分明的唇边漾起。

放开缰绳,他双手圈在嘴上正想大声呼喊,可突然间,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由左侧山坡袭卷而来;一道白色闪电擦过他的坐骑、没入右侧山林中。

在这惊心动魄的刹那间,他胯下的枣红马受惊,猛地昂首嘶鸣、马蹄乱踢。

前一刻他还稳稳坐在马背上,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被狠狠地抛在了硬邦邦的泥地上。

迸淮南的呼吸因受此猛烈撞击而忽然停止,诧异地无法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耀,胸口如遭千钧重压,大脑一片空白。

「少主?!」不知过了多久,路延和紧绷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愣愣地看著悬在头顶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对方仍无法开口,甚至无法喘气。

「老天……那个冒失鬼!真该抓来痛打一顿!」路延和急忙将他扶坐起来,看著他发直的眼神,担忧地问:「少主,你伤到哪里了?」

迸淮南仰著头,定定地注视著天空,良久后终于缓缓呼出了窒于胸口的气。「呃,谁敢相信?从十岁起我就没有坠过马,这该死的……」

「得罪了,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他忿忿不平地咒骂时,一道低哑的声音介入,令他和路延和都猛地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俩身后站了个人。

那是个头戴毛毡帽,身著白衫,外套羊皮小庇的少年。

听他尖细的嗓音,估计顶多不过十三、四岁。

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当被四只眼楮紧紧盯著时,少年因羞愧和忧虑而小脸通红。

他低垂著脑袋站在那儿,手里还牵著两匹马,其中那匹白色骏马,无疑正是肇事者,另外那匹枣红马,则是古淮南受惊跑掉的坐骑。

看著那匹头小目明,昂首挺胸的白马,古淮南暗自泄气。

那是被当今皇帝誉为「天马」的乌孙马,不仅毛色油亮,身高体健,而且天生有种悍威,难怪自己的坐骑会被牠惊吓得大失常态。

与他的沮丧相反,路延和则是全然的愤怒。

「你要是故意的,此刻你就死定了!」看到两匹马乖乖地站在少年身后,他生气地训斥著。「骑马有这么野的吗?连路都不看,横冲直撞!」

「我……以为没有人。」那孩子的嘴先是不服地噘起,但一看到坐在地上的古淮南煞白的脸时,那股倔强劲便不见了,声音小小地说。

「害我家少主坠马,还敢狡辩?」路延和直起身还想训斥,却被古淮南阻住。

「行了,延和!被一个孩子撞下马已经够丢人啦,还在这儿嚷嚷什么?让他走吧。」说著,他慢慢站起来,被山石刮破的衣袖松垮垮地耷拉在手肘下。

「哎呀,少主您受伤了!」路延和忽然发出惊呼,抬起他的胳膊。

迸淮南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肘破了一大块,正渗著殷红的血,而他的脊背和臀部也在隐隐作痛,不由懊恼地说:「我恐怕真是老了,身子骨这么不经事。」

「二十五岁怎会老?这根本不是少主的责任,是这小子太鲁莽!」路延和狠狠瞪了男孩一眼,小心地为少主清理伤口上的泥沙,却带出更多的血。

男孩发出一声细小的抽气,古淮南听到了,抬头看看他,见他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目露惧意,便笑著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没怪你。是枣红马胆小,如果今天我骑的是我的蒙古马,那你再怎样也不能把我弄下马背来。」

「你该用马提子。」男孩小声地说。

「什么?」古淮南没听清楚,再问他。

「喏,这个……」男孩侧身,把自己的白马拉过来,指著系在鞍垫、用粗麻编制成的腿带和皮扣。「如果你用这个,就不会摔下马了。」

迸淮南看了看,知道那是胡番用的马提子。

匈奴人长年累月在马背上生活和征伐,为了防止在长距离的奔跑后疲劳无力,也为了让骑马的人保持战斗力,他们在马上增加了这种用牛皮或粗麻制成的腿带,让脚有踩踏的地方。

如此一来,骑者即便双手离开缰绳,仍能安全地留在马背上,也因如此,匈奴铁骑战斗力超强。

他终年走南闯北,当然见过这东西,也曾让人做了一副试用,但装上后感觉不好用,因此丢掉了。

此刻他自然不感兴趣,摇头道:「算了吧,这玩意儿不是谁都会使的。」随即转问男孩。「你是匈奴人吗?」

男孩小脸一沉,双眼冒火地大声说:「不,我是汉人!」

这孩子很有个性,由他身上,古淮南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因此笑道:「别发火,是你刚才骑马的架势和这胡人使的马提子,让我有此一问。」

男孩看他一眼,没再言语,将枣红马的缰绳扔给他。「接著,这是你的马,牠虽然不是蒙古马,但也是匹好马。」

说完,他敏捷地上马,一抖缰绳,策马离去。

「喔,这小子的脾气还挺大的。」古淮南看著消失在山林中的少年惊叹。

路延和则不满地说:「少主太仁慈了,就这么放过他。」

「那还能怎样?人家已经道了歉,马也给咱们牵回来了,我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吧?」古淮南安抚他。「走吧,天快黑了,下山找罗爷去!」

***

「来福客栈」是当地最有名的客栈,因此很好找。

掌柜的听说他们要找罗爷,便告诉他们,罗爷包下了北院,可目前暂时不能见客,因为罗爷傍晚在石雕坊被坠落的白石砸折了腿,此刻正由他的搭档帮他接骨治疗。

这消息令古淮南深感震惊和沮丧,但庆幸的是,罗爷生命无虞。

在客栈订了房后,路延和重新替他包扎了手肘上的伤,两人才去大堂吃晚饭。

回房后,路延和睡了,古淮南和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回想著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一切。

九月下旬的一天,他刚刚结束一趟长途运输,带著车队回到庐奴家中;可才进家门,就接到国王传令,要他立刻进宫。

中山王刘胜是他的君王,也是他的朋友。两人结识于十四年前。

那时,刚满十二岁的刘胜被皇父景帝册封为中山王,定居中山国国都庐奴。

一日,童心未泯的国王私自驾车出宫游城,路上因一辆马车挡道而大发脾气,便一箭射入对方车辕。

此举惹怒了对方刚开始随车送货的车主古淮南,十一岁的他二话不说,扬手飞刀,当即割断了刘胜的辔绳。

这等奇耻大辱,岂是大汉皇子所能承受?刘胜跳下马车与他扭打起来。

虽然相差一岁,但古淮南骨骼大,身形高,又自幼习武,自然比长在皇宫的细弱皇子占优势。

就在刘胜将败于古淮南手下时,王宫宿卫队实时赶到,解救了王上,绑缚了竟敢「冒犯王上」的「刁民」古淮南。

此事惊动了全城,「天下杠毂」的大掌柜,亲率族人跪于刘胜脚下为子求情,恳求王上看在古淮南年少无知,是古氏独子的分上饶他不死,今后古氏一族愿为王上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得知此刁蛮少年竟是国王时,古淮南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是即便被爹娘强压著跪在地上,他仍挺直了脊背,高昂著头。

围观者为他捏了把冷汗,他的爹娘更是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按于地面,迫他收敛起那桀骜不驯、恐招大祸的脾气。

但刘胜却出人意外地宽恕了他,只命令他以后每日傍晚入宫陪王习武。

两个少年不打不相识,由此成为朋友。

随著年纪和阅历的增加,他们之间的友谊与君臣关系更加坚固。

那时古淮南听到王上召唤,自然明白,王上一定遇到了棘手之事,因此没有迟疑,立刻赶往王宫。

爆内,刘胜已等候多时,一见面,便把急召他进宫的事说了个明白。

九月初九,诸侯王按惯例入朝与皇帝共赏茱萸,品酒祈寿。

席间,中山王获赐一套来自异邦的琉璃耳杯,为防意外,他派郎中令率八名侍卫先护宝返宫。

不料护宝队在黑牛山遭遇独眼恶盗王三界拦劫,危急中,郎中令将琉璃耳杯交给一名姓张的侍卫,令他冲出重围护宝回宫,自己则率属下掩护他突围,但终因寡不敌众,负伤倒下。

当他醒来时,发现强盗和坐骑没了,七名属下也全部战死。

他挣扎下山,晕倒在路边,次日被几个山民发现,用牛车送回庐奴城。

数日后,中山王返回王宫,得知此事经过及宝物随张侍卫同时失踪时,大为震怒。

宝物失盗,令他心痛,更令他尊严扫地,而且还有「亵渎君威」之罪嫌,因此他必须找回宝物。

而能胜任此重任者,非古淮南莫属,因为他身处宫门王室之外,行动自然不引人注意,也因他与黑白两道均有来往,却对自己忠心耿耿。

得知此事,古淮南大吃一惊。恶名昭彰的王三界早年横行于太行山一带,被称为「太行一霸」,十年前与另一帮盗贼火拚受伤瞎了一眼,从此销声匿迹,想不到沉寂十年后再次出来作恶。

柄王之令,他不可能拒绝,眼看冬天将至,山里下雪早,雪会把所有可能的证据湮灭殆尽,因此刚回家的他来不及歇口气,便带著副手路延和上路了。

谤据案情,他决定从案发地和张侍卫入手。

可是在黑牛山和张侍卫的老家,他并没有发现新线索,倒不时听到王三界作案的消息,并从一个黑道朋友口中得知,王三界因重出江湖第一战劫了王宫卫队,却毫无所获,还损失了几名手下,于是发誓要向过往商旅「复仇」,如今,许多商贩都不敢再走黑牛山。

这消息令他喜忧参半。喜的是如果此言不虚,那表明琉璃耳杯尚未落入王三界手中,否则狡诈如他,又怎会在风口浪尖上,怀揣稀世珍宝持续在同一地点作案,而不怕官府拘捕或同行觊觎?忧的是,携带宝物的张侍卫究竟去了哪里?

迸淮南正茫无头绪,一天在酒肆吃饭,却听邻座有人议论重新出山的王三界,把黑牛山变成了恐怖山,可官府都不管。

立刻有人接嘴道:如今的王三界比过去更凶狠狡猾,作案后自己人无论死活一律带走,不留线索,官府拿他没辙,其它人更不敢惹他。

九月十二王宫宿卫队被劫杀时,其实有支素有侠名的商队路过黑牛山,但得知山上劫匪是王三界后,二话不说就下山绕道离开了……

这人的后半段话让古淮南心头一亮:九月十二宝物遇劫时,有目击者?

他急忙向说话的人打听那支商队情况,可对方只说,商队属于人称「罗爷」的北方汉子,具体情形不甚清楚,因为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虽然对方语焉不详,但对古淮南来说已经足够。

他从未跟「罗爷」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过这个名号;两日后,他就得知了罗爷的底细。

罗爷家住晋阳城,是北方极有名望的贩主,拥有一支商队,主要从事以物易物的散货交易,固定每年春末离乡,秋末返乡,南北各地皆有生意。此刻他正为一批石雕,前往返乡途中的最后一站──恒阳郡。

获得新线索,古淮南忘记了疲劳,立刻带著路延和直奔恒阳。

如今,目标找到了,可谁知罗爷,偏偏在今天傍晚出了意外!

他该怎么办──枯坐等待吗?

不!他忽然起身,决定立刻去见罗爷。虽然于情于理,此刻去打扰刚受伤的罗爷是很失礼的,可是王命催人,时间紧迫,他没法顾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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