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李顺顺看看她。「想起哪个男人了?」
徐七夏瞪个眼,合上洗衣机盖子,按了电源。放弃了,不再管被黑洞吸进去的袜子。
「其实相亲也没什么,你不必那么排斥。」
「哟,成了好事的人,果然说起来话就不一样。」徐七夏瞪瞪眼。
「要不,难不成还要成天爱情爱情地挂在嘴上?」换李顺顺瞪眼。
「都二十七八了,又不是十七八。我看你大概是物极必反,因为可怜悲惨的过去,就一直相信会有什么王子来解救。其实啊,很多时候,信仰爱情跟宗教差不多;宗教是非理性的,爱情什么的,也是非理性的,都是脑波作用的缘故,太过虔诚,就容意走火入魔。」
「哈,讲起玄学了。你那就不算‘物极必反’了?」
好好的相什么亲。
虽然只能勉强算是什么儿时同伴,可好处没有,却就有这种坏处,对方的过去即使知道得不算一清二楚,起码都有「听说」。李顺顺虽然名叫顺,但过得却不算太顺。比其他影子似的生活,小李顺顺时代的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概如此,李家好几年前才会搬到小镇。
「我这叫顺其自然。」李顺顺不愠不火。
「拜托,那也叫自然!你看过那种动物,会面对面坐在一起,这只介绍那只得?」徐七夏有些乖戾。
这样说吧,她不耐烦任何组织性再制度化的东西。好比,宗教是一种组织,有组织就有阶级,再制度化以后,一单落入了那个阶级秩序,就怕一辈子不得超生。
相亲这回事也是差不多。虽然组织散漫,可跟宗教一样,意识性很强;而仪式这种东西多半跟制度互相牵拖,更糟的是,还带有一种神圣性,变得不可亵渎。
就是这样。这是「徐氏理论」独特的见解,超时代、超感性,不轻易被迷惑。
「猴子。」李顺顺一本正经。「其实不过见个面,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已,也没什么,又不必承诺什么或答应什么。」
「哎哎,还真的说起玄学来了。」徐七夏酸一句,随手翻翻那堆照片,随便扫一眼,又丢回去,抱怨说:「我老妈真是的,哪里找来著一堆宝贝,全是些歪瓜劣枣,没一个长得端正。」
「怎么会,长的至少都很周全,我看顶好的,没有缺鼻子少胳膊的。」
「这还叫做好?」故意气她的是不?徐启霞抄起最上面用精美塑胶套包成沙龙照的相片。「你看,这个眉毛一边高一边低,连嘴巴都是歪的。」
「那这个呢?」李顺顺抽出底下那张照片。
「不行,眼楮太小,鼻子太大,鼻孔还朝天;而且,你看他眼楮都眯得只剩一条线。」徐七夏指著照片,对著眼楮部分重重点三下。
「人果然是视觉动物,爱漂亮的皮相。徐七夏,我都不知道你这么重视外表。你看人就看外表,要帅要英俊的——对了,你从前就喜欢那种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男生——」
「哪有!」徐七夏立刻翻白眼否认。
「什么什么?」她母亲大人好死不死刚好过来。「你们在说谁?什么男生?」看到那堆照片,兴奋说:「是不是看上哪个了?」
「当然没有。」徐七夏马上否认,一边瞪瞪李顺顺,严厉警告。赶紧转开话题:「袜子呢?妈,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奇怪,我明明都放在一块的。」
「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她妈不吃她那一套「乾坤大挪移」法,死咬著问题不放。
「看了看了。」
「那怎么样?」
「能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
「哪里不喜欢?你表姨他们跟我都仔细看过,哪一个不是长得端庄体面,而且老实可靠!你看看,这个额宽脸四方,成熟又稳重,哪里不好?顺顺——」转向李顺顺寻求支持。「顺顺,你看,哪里不好?」
「她嫌这些人丑。」李顺顺好整以暇丢下一颗炸弹。
「七夏!」果然,她母亲大人高声一吼,拔高八度,轰炸著:「你嫌人家哪里丑了?有鼻子有眼楮,嘴巴适中,不大不小,不薄不厚;脸形方正,下巴厚实,而且有肉,看起来稳重可靠。这长相哪里丑了?你在挑什么?」
怎不说,那右半脸跟左半脸两边脸颊还不一样大小!
「我不喜欢。」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那这个呢?」她母亲大人捡出底下那个,摆到她眼皮子底下。「眼大鼻挺嘴正,长得跟明星一样,这个有什么不好?」
「的确,这个眼楮是大,鼻子也挺,嘴巴也生得端正——但是,那是分开来看,凑在一起,跟毕卡索的人物抽象画差不多。」
「七夏!」什么毕卡索,他妈听不懂那些,只知道全是借口。
「你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要,你到底还要不要结婚、要不要嫁人!」
「要结婚也不是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不赶,鸭子会自己跑上去给煮熟吗?」
「你就拿这些歪瓜劣枣骗鸭子,鸭子会笨得自己跑上架被煮熟吗?」
徐七夏小小不满。「看你跟表姨他们选的这些,标准那么低,只要是个男的就可以,就算是打折兼赠送,清仓大拍卖,也有个本钱价。看看这个,没有六十,起码也五十,这个就叫成熟稳重,叫可靠?」
这话有点夸张,那男的是有些老相,顶多四十吧。李顺顺忍住笑,安静在一旁,尽量不插话。
「人家才三十八,不过大你十岁,年纪刚刚好!」
「真好早就被抢光。快四十岁的男人还没结婚,能有什么好的!」徐七夏硬是乖戾,尽找隙缝挑骨头。
「你自己呢!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三十了,再东挑西挑,一直拖下去,还有什么男人会要!」徐母大人对自己女儿一点都不客气。
「我才二十七。」徐七夏也没好气,「去去去,我要洗衣服了,别在这里挤来挤去。」硬是把她母亲大人推回屋里。
「七夏——」她母亲大人还要说下去。
「表姨在叫你了。」徐七夏硬将她妈推进去。
「真是!」好不容易才摆脱。「每次回来一定都说这个,烦都烦死人。」
「你妈说的也没错。除非你打定主意不结婚,如果有意思,就别一直拖下去女人青春不经拖。」李顺顺说。
「少在那里危言耸听,又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还说!都是她投下的炸弹。「再说,也得喜欢看的顺眼的啊,我妈他们找的那些,天天对著,只怕得内伤!」
「拜托,你还真有那个言情病,就只看到外表长相。」李顺顺尽在说些风凉话刺激她。「不过,也难怪啦。我们人类,尤其是女人,当然雄性也一样,其实并不是那么正义的,看到坏人长得美貌或英俊,尤其又有悲惨过去的,我们总是轻易原谅;虽然他做不许多坏事,我们仍然在心里深处替他觉得惋惜。想想,连动物都要有华丽的外表吸引配偶,何况是人类。」
「又来了,李顺顺,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
「你啊,要是用这个应付你妈的狠劲,狠狠抓住一个男人,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哪还会被逼著相什么亲。」
「你是专门来跟我抬杠的是不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其实,就是见个面,又不会少块肉。」
「没办法,就是没感觉。」
照这阵势,照这局面,照她老爸老妈三叔公九神婆挑的这些宝贝来看,她的春天恐怕不会来哦!
「哟,换成谈感觉来了。说你言情,还真没冤枉你。」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有一样——」到底知根知底,恶损起来,简直比谢海天那家伙还可恶——
啊?
怎么又突然想到那个谢海天了?啊!去去!
「怎么了?想到什么男人了是不?」李顺顺没忽略他那个怔顿。
徐七夏对她翻个白眼。不过,同辈好说话,便老实说:「你还记得那个洪士伟吗?」
「洪士伟?」李顺顺想了一下。「是不是你们班那个白白净净,长得很斯文的男生?我有点印象。那时我跟你也不熟,不过,我记得你那时老是自己一个人,好像没什么人理你,好像挺自闭又畏缩,挺凄惨的样子。倒是现在,给长突变了,一副乖戾、很出息有个性的样子。」
「嗨嗨,人总是会进化的好不好。」什么自闭畏缩!说那什么话!
「我看你啊,什么进化不进化的,大概也只会在窝里横。」
倒说对了一大半。徐七夏白她一眼。
「你刚说的,那个洪士伟什么的,你以前还暗恋人家对不对?」
「哪有,你别胡说。」徐七夏连忙摇手。「人家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那你还提他做什么?」
「我前阵子遇到他,跟他一个朋友……」
「洪士伟的朋友?」听起来是有点故事了,李顺顺看著徐七夏,要笑不笑。
「干么摆出那种表情,怪恐怖的。」
「好了,你老实说吧。」
徐七夏颅李顺顺,有点心虚。「也没什么啦,他——我是说洪士伟啦,他那个朋友,又自大又傲慢又自以为是,莫名其妙找上我,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说你跟他搞上了?」
徐七夏忍不住瞪眼。「你能不能用点正常的词汇?」
「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跟那个傲慢男牵扯上了?」
「嗯……」徐七夏迟疑一下。「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
「那就是了。」李顺顺下结论。「那你喜欢他吗?」
「嗯……」这一次,徐七夏吞吞吐吐地。「有……嗯,有、有一点吧。」
回想她跟谢海天相处的情况,她是成年人,真要不喜欢,也不可能真的软弱吓成那个窝囊样。下意识里,她在认同这个暧昧,甚至接受这个人吧。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一点两点的。」
「嗯,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感觉……」
李顺顺双手抱胸,看著她。「徐七夏,你至今找不到男朋友,没有男人疼男人爱是有道理的。遇事犹豫,处事犹豫,处事拖拉,连喜不喜欢一个男人都搞不清楚,就算有一百个王子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把握。」
「你是说我喜欢他?」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换李顺顺翻白眼。
「那么你说,我应该好好把握是吗?」
「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可是……」
「我问你,你说不是很清楚的那感觉是什么感觉?」
「呃,就是有点心动,有点半被动,有点被掌控……」
「那就是喜欢了。」李顺顺干脆替她下结论。
「可是……」徐七夏还在可是。
「放心,你要是拿出应付你妈那个狠劲,是个男人都到手了。」李顺顺边说边比手势,伸出右手,五爪张开,朝空气狠狠地一抓。
那架势跟气势——哎哎,徐七夏不由得要叹,总让她觉得李顺顺比她还要像她妈的女儿。
但也许,她该试一试吧……
苞李顺顺谈的这些话,让她觉得,她好像也不讨厌谢海天那家伙……
有出息点吧,徐七夏!提起长剑,拿起弓矛——进攻!再进攻!直指敌人——啊,不,对方的心窝!
啊,她的春天好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