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阳站在公车站牌下面,等车的人不多,她因为看联合大厦的case忘记了时间,错过下班高峰,这样也好,省得挤车,就是亏待了肚皮。
一辆黑色的本田在她面前停下,凌云志从车里探出头来,「芷阳,上车。」
芷阳指指鼻尖,「为什么?」
「上来再说。」公车已经驶近,凌云志的车挡了车道。芷阳只好上车,让他尽快驶开。
凌云志理所当然地道:「你带路啊。」
她疑惑地问:「到哪儿去?」
「去你家啊。」
芷阳好笑地道:「我好像没邀请你。」
他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她,「老朋友了,到你家拜访一下不为过吧。」
「可是你总该知会我一声。」
「这不就说了。」
「哪有这样的?右转。」
他依她的指示转弯,「如果不方便,今天就先送你回家,认认门,改天再拜访。」
「左转。」遇到红灯停车,芷阳道:「也没什么不方便,不过我没有买菜,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前面就是市场了,刚好可以买呀,」
芷阳看著他道:「我还没见过这样到人家里做客的呢。」
买好菜重新上车,芷阳警告道:「我的手艺不精,不好吃我可不负责。」
凌云志忙道:「我得再买一样东西。」
「什么?这些够吃了,我家里没冰箱。」
凌云志发动车子,看了她一眼道:「胃药。」
芷阳瞪他,「好啊,我顺便买包泻药放在你碗里。」
「也没你这样招待客人的。」
「什么人什么对待法嘛!」两人相视而笑。
良久,凌云志才缓缓道:「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拿几句话激你,你就会气鼓鼓地不理人了。」
「所以我说,你为老不尊,喜欢为难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为人处世之道,很多都是你教我的。」
凌云志深深看她一眼,时间是多么奇妙的东西,能将一个人改变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凌云志环视著十几平方的小鲍寓,一张床,一个书桌,两把椅子,一台电视,一台洗衣机,一台电脑,一张立桌,一个立柜,其余的都是书,吊铺上、书桌上、立柜旁,书堆得到处都是。床上的幔帐放下,里面隐约看出凌乱的被褥。
「不好意思。」芷阳下意识地将幔帐拉得更紧一点儿,「地方小,又乱,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她住的是筒子楼,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一层楼共用两个洗手间。她拉开书桌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看会儿电视,要不然玩玩电脑,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好。」
凌云志点头,看著芷阳套上围裙出去了。书桌上摆著各种建筑设计的书,他随手翻了翻,里面圈圈点点做了不少眉批,桌上铺著一张联合大厦的设计规划图。书桌上面的墙上挂著一面镜子,旁边的铁架子上有几瓶简单的化妆品。难以想象,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平均每个月收入五千多块,居然会住这样的地方。
芷阳推门探进头来,「凌总,要不要先洗把脸?」
「好啊。」
她递给他一条新毛巾,指给他洗手间的位置,等他洗过脸回来,床上的幔帐拉开了,被子已经折好,原来扔在椅子上和洗衣机上的衣服也不见了。
凌云志笑道:「动作挺快嘛。」
芷阳尴尬一笑,故作轻松地道:「训练出来了。你坐,饭一会儿就好。」
「我帮你。」
「不用,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你看电视吧。」她把遥控器抛给他。
「对了,芷阳,」凌云志突然道:「下班之后不要叫我凌总。」
「遵命,学长。」芷阳关上门。凌云志听到走廊里有人问:「芷阳,你男朋友啊?」
「不是,老同学。」
他有片刻的失落,随即摇头失笑,自己在想什么呢?难道希望芷阳承认吗?
「开饭喽。」芷阳拿出两个杯子,凌云志开了啤酒,为两人斟满。芷阳首先举起杯子道:「来,为老朋友重逢,干一杯。」
「干杯。」
「尝尝我的手艺。」她期待地看著他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他点点头道:「嗯,虽然不及大师级水准,不过也算可以了。」
芷阳笑得很开心,很少有人说她做的菜好吃,实际上她很少开火,一个人嘛,怎样都可以对付一口饭吃。凌云志真的很给面子,每样菜都吃得很香。他给她讲第一次去印度餐馆吃饭,将调料当成菜来吃,闹了好大的笑话。芷阳静静地听著,一直在笑。她这间小屋,除了父母,几乎没有人来,她没什么朋友,同事在一起就上酒店,上卡拉oK,偶尔跟柳宁去大排档,邻居和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她每天早出晚归,面熟的打声招呼而已。有时候周末买了菜自己煮,也不过是想感受一下家的味道而已。
收拾完碗筷,芷阳遭:「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烟。」
「我平时不吸烟。」
「以前我爸爸常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结果得了咽喉炎,被迫戒掉了。」
凌云志道:「我只在心情不好,或者工作压力大时吸烟,当然应酬的时候也免不了。」
芷阳打量他,「我猜,你吸烟的机会很少。」
「怎么讲?」
「很少见你心情不好,你总是微笑,感觉有点高深莫测,应付工作好像也很轻松。」
他苦笑,「离开校门之后,渐渐变得不爱笑了。对了,明天陪我回母校看看吧。」
「好啊,」芷阳喜道,「刚好明天钟……」她忽然想到也许凌云志和钟岩并不想见面。
凌云志追问:「明天怎么了?」
「啊,我是说明天中午我约了人,后天吧。」
凌云志直觉地问:「谁啊?男朋友?」
「才不是,是……」她犹豫著该不该说。
凌云志见状站起身道:「不早了,我该走了,后天我再传你。」
「也好。」
她看著他系好安全带,终于还是道:「我明天约了钟岩,你要不要一道?」
他发动引擎,迟迟不回应,最后道:「我不确定钟岩想不想见我,你有我的手机号码,随时联络我吧。」
车子驶出住宅区的楼群,芷阳放下手臂,心中更加疑惑,究竟什么事情使这对好兄弟冷淡至此呢?
钟岩临时有事失约,芷阳便拨了凌云志的手机。从公交车上下来,他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芷阳迎上前,凌云志道:「车子停在那边,我们走进去吧。」
「好啊,毕业四年,我还没回来过呢。」他们首先路过社区服务社,休闲广场中间新修了一座音乐喷泉,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启动,澄清的池中遨游著一些金鱼,人行路上用新的瓷砖铺过,还开了两家咖啡座。
凌云志叹道:「这里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秋日的午后还有些微热,但清风适时为人们带来凉爽,运动场上依然热闹非凡,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踢足球,有人就只是坐在微枯的草地上吹风聊天。
凌云志兴致高涨,脱掉西装交给芷阳,加入最旁边几个闲打篮球的学生,抢球、带球,投篮,中!动作一气呵成,博得围观学生热烈的喝彩。他微笑著转头寻找芷阳,目光下意识掠过双杠区,看见她站在双杠下面,朝他挥挥手中的矿泉水。
他将篮球还给那些男孩,朝她走去,近乎迷惑地道:「我记得有一次,你来这儿找我,就坐在这架双杠上,穿了一身的白。」
芷阳的心激烈地跳动,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没有察觉她的表情变化,继续道:」我都已经不记得因为什么事情,可是就是很清楚地记得你坐著的样子,你说奇不奇怪?」
芷阳垂下头,收拾自己惊喜的希望和强烈的失望,讪讪道:「是吗?我忘了。」
他穿上西装,将瓶中余下的水一口气喝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样彻底地放松了,今天应该穿休闲装运动鞋出来才对。」
芷阳艰涩地笑:「老了,都玩不动了,走吧,再到别处看看。」
远远地看到图书馆和科技馆,芷阳本能地搜寻那几条长凳。可惜,回忆已经被换掉了,原来放长凳的地方改成了一排排的塑料扶手椅,凌云志坐下来,仰头靠进椅背闭上眼楮,「真是老了,打两下球就累得不得了。」
芷阳呆呆地走向印象中的地方,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虽然身下的长椅已变,但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坐在这里等他到来时的那种紧张和期待。
他张开眼,视线中没有她,转头才发现她跑到最角落那边去坐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这情景如此熟悉,他的鞋尖踫到了她的鞋尖,在她头顶轻声道:「在想什么?」
她猛抬头,拉回思绪,悄悄告诉自己:放下,已经放下了。她站起来道:「走吧,要不要到图书馆里看看?」
「好啊。」他望著她率先离开的背影,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在这里发生的一些事,只是他不敢确定,是那次的事情吗?是和他有关的吗?
走出图书馆来到生活区,望著自己曾经住饼四年的地方,感觉亲切又遥远,不知道曾经生活过的那间屋子生活著什么人,曾经躺过的那张床躺著什么人。
路过餐厅,凌云志突然提议:「不如我们去买饭票,今天晚饭在这里吃啊。」
芷阳笑道:「你忘了,周末餐饮管理处不上班的,连加卡都不能,谁卖饭票给你?」
「对噢。」他搔搔头,「我一时高兴,忘了。」
「除非你拜托学生用人家的就餐卡,你付现金。」
「算了吧。」他恋恋不舍地走离餐厅门口,「前面是主教学楼,进去看看。」
他们一层楼一层楼地闲逛,走过曾经上过课的教室,曾经做过实验的实验室,曾经进去办事的系办,曾经跟老师沟通的教研室。上到六楼,芷阳不走了,整层楼都是学生会的地方,在这里有最多她和他的回忆。他回过头来,体贴地问:「走累了?」
芷阳摇摇头,跟上他的脚步。会议室的门居然开著,一个女孩背靠著桌子质问站在她对面的男孩,「就算你做得对,至少你先和我说一声啊?」
男孩无奈地道:「我以为你能明白。」
「我明白什么啊?我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啊!」女孩气得发抖,转身就往外走,看见他们俩,惊疑地停下脚步。男孩也注意到他们,走上前保护性地揽紧女孩的肩头。
芷阳扯了扯凌云志,「咱们走吧。」
「嗯。」他朝他们微笑著挥了挥手,就听女孩问:「什么人啊?怎么有点面熟?」
「不知道。别管了,咱们锁上门去吃饭吧。」
待那两个学生走得远了,凌云志才道:「原来每年都有这种戏码上演,不单是我们有争执啊。」
芷阳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当年的不愉快,尴尬地道:「那时候我太任性,考虑问题太简单,就像你说的‘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哈,」他干笑,「那几句话你还放在心上?」
「没有,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有所感悟而已。说真的,那一年,你教会了我好多东西。」
「其实,」他深吸了口气,「当初我也有错。我对你的期望太高,总觉得你需要更多的磨练,没有想过一个大一女孩子的承受能力。事情搞得那么大,无论谁落选都无法泰然处之,事先,我应该帮你分析一下利害关系的。」
「都过去了,」芷阳轻笑,「不经过磨练,人怎么会长大,你也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我们不是又相见了吗?又何必在乎年轻时那些不愉快的事呢?」
「你说得对。」他激动地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到餐厅去,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热心的学生,肯将就餐卡借给我们。」她感觉到他温暖坚实的手紧紧地握著她的,曾经的依赖和信任仿佛又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只是,他不会知道,当年她无法承受的,不仅仅是落选,还有他对她的感情的背叛。
六点整,他们回到休闲广场,成双成群的学生和家属在广场上散步,看音乐喷泉,放完了六首曲子,有人开始组织露天舞会,从六七十岁的老人到十来岁的孩子都自动组织起来跳舞。
凌云志躬身施礼,「小姐,赏脸跳支舞吧?」
「荣幸之至。」
「谢谢。」他挽著她下了舞池,时间仿佛倒退了七年,他的大手像舵,在她腰间掌握著方向。他们随著音乐的节奏舞动,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特有的温和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脸上发热。幸亏天已经渐渐暗了,他看不到她失控的情绪,以前也经常和男同事一起跳舞,却从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芷阳今天没有盘髻,柔顺的发丝自然披在肩上,旋转之间拂过他的脸颊,留下一缕清雅的发香。他想起老人们说的话,芷幽草的香气也不过如此吧。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芷阳觉得脸还在发烫,她暗笑,已经不是十九岁的小女孩了,怎么还这样青涩呢?
桌上的传真吸引了她的注意,芷阳扯过来瞄了一眼,差点没将眼镜吓掉,急忙接通契力昂的内线,「契经理?我是何芷阳。联合大厦的case怎么回事?第一期施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又要改方案?」
「我也没办法。」契力昂雷打不动的声音也有些急,「不改方案,对方的资金就不到位。合同上讲得明白,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给钱,咱们就得干。」
芷阳愤愤不平地道:「资金不到位,他们有什么权利要求改方案?」
「第一期工程已经结了账,他们有权利的。」
「是谁签的这狗屁合同?」芷阳顾不得淑女形象,口出脏话。
「签合同的那位正准备拍拍走人呢。」
芷阳无话可说了,早该想到纪青山丢下的是一堆烂摊子。联合大厦是日本人的投资,条件苛刻,资金又少,是所有国际投资中最难缠的。干得好便罢,干得不好,公司还要摊上有损对外经贸关系的罪名。纪青山肯接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工程,肯定是跟日本人一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现在怎么办?」
契力昂无奈道:「找凌总商量一下吧。」
芷阳抓著传真纸叹气,真要改,何止是个把月的工作量?拨了总经理室的号码,没人听。她看表,八点十分,这可好,老总迟到也要扣奖金——这可是他自己规定的,不趁这时候打趣他一下,更待何时?
一上十楼,就看见张秘书的空位。 !上司下属一齐偷懒。
办公室的门关著,芷阳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听到门里似乎有女人的声音。她疑惑地凑过去,耳朵贴上门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出来:「你知道,这件事我本该向著我爸爸。不过,看你这么烦恼,我还真是不忍心。」好像是纪小洁的声音。
「这么说,你是答应帮忙了?」芷阳确定这是凌云志的声音。
「帮忙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怎么谢人家嘛!」那女人声音的嗲气更浓,芷阳听得全身发麻。
「我说过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哎呀,讨厌!你明知道人家指的不是这个。」
「那你指什么?」凌云志故作不明白。
「我要你——」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芷阳直觉地更加贴近门板,稍加用力,门居然应声而开。
!像拍电影导演喊停,总经理室里的画面立时定格。纪小洁整个身子横过办公桌,朝著芷阳,翘著一条圆润的小腿,高跟鞋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一支玉臂搭在凌云志肩上,一支玉手撑著他的胸膛,两人胸部以上的距离不超过两厘米。凌云志头向后仰成四十五度角,一手扶著她的香肩,另一只手就要踫上她超级健美的丰胸。这种画面,可谓旖旎、香艳、尴尬又煞风景。
时间定格了三秒钟,凌云志和芷阳的脸都腾地红起来。凌云志急忙结束他未完的动作——大手一伸,推开纪小洁。
芷阳比他动作更快,退出办公室,丢下一句「对不起」匆匆离开。
「芷阳,」凌云志随后追出。纪小洁无所谓地牵动一下嘴角,动作优雅地跳下办公桌,扬声叫道:「凌总,你现在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凌云志顿了顿,终于还是追下去。
芷阳一口气跑到三楼洗手间,脸颊烧得滚烫,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气愤。用冷水洗洗脸,镜子中的入神色惊悸,双颊异常红艳,呼吸明显地一起一伏。平静了好一会儿,那股热力才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学得相当开放,不愧是国外回来的人。
她又狠狠地洗了两把脸,深吸一口气。唉!算了,没必要生这种闲气,她又不是他什么人,管得著人家的这种问题吗?擦干脸,她沮丧地走出去。打开洗手间的门,凌云志赫然站在外面,吓了她一跳。
「芷阳,」凌云志上前一步。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飞快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像要强迫他相信似的,她又郑重地重复一遍:「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芷阳,其实我是要……」
「不用解释,」她截断他,「没必要解释,真的。」她说得宽宏大量,他听得万分懊恼。
「芷阳,」他无奈地叫,「你为什么总不给我机会解释?」
「芷阳!」柳宁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直接拉过芷阳,「来,我有急事找你。」然后慢半拍地发现凌云志也在,匆匆点头,「凌总早。」根本不去想总经理为什么会和芷阳一起站在女洗手问的门口。
芷阳乐得她闯进来,急忙问:「什么事?」
柳宁看一眼凌云志,又将她拉远一点才附到她耳边嘀咕两句。
芷阳好笑地道:「你呀,总是这样粗心大意。我那里还有半包,跟我去取吧。」
「好啊,快点快点。」
芷阳回头望一眼凌云志,他站在那儿抑郁地回望她,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她不想听他解释。前日的母校同游仿佛为他们之间添加了些什么,使芷阳的心无法平静,她不想继续乱下去,敏感下去。她觉得心上像压了块大石,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直到柳宁走了,芷阳才发现那份传真不知遗失在哪儿,他的办公室里吧,想到那一幕,她就压抑不住心潮波动。以前就知道纪小洁行为开放,思想前卫,今天算真正见识到了。以前觉得穿著暴露点并没有什么,今天却越看越不顺眼,都秋天了还露肩露大腿,也不怕得感冒。
「咯 咯 」的高跟鞋响迎著她的想法传进来。
「嗨,小洁,好久不见了。」外面的同事与纪小洁打招呼,她也不理,直接推开内间办公室的门,「芷阳。」
「小洁。」芷阳挤出笑容,「怎么有空过来?」
「应该说你怎么有空坐在办公室里。」纪小洁习惯性地将沾上她的办公桌,「你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害我想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没办法。」芷阳摊摊手,「为了每个月多出的几千块,想不拼命也难。」
「你就知道赚钱。」她摘下她的眼镜,「当上部门经理了,也不买辆车,还加了两只眼楮,平时也不化妆,不买两件新衣服。人家大老板看见你的样子就倒胃口,怎么谈生意?」
「哪有你说的这么糟?」芷阳抢回眼镜戴上,「真的搞不定,不是还有你这位公关能手嘛!」
「我?」纪小洁突然黯淡地一笑,「我现在是物尽其用了。」
「怎么了,小洁?」芷阳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
「没事,」她又立即笑成一朵花,将传真纸递给她,「喏!你掉的。」
「啊?!」芷阳接过,脸又红了。
「瞧你这样!」她捏捏她的脸,「我都不害臊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又不是真的有什么A级镜头。」
「小洁……」
「放心啦!就算真有兴致,也得找个宾馆饭店什么的,总不至于在办公室。」她说得理所当然。
「小绷……」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你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纪小洁认真地看著她,「你呀,在这方面太保守了。」
「有几个像你这么新潮?」
「姐姐,」她拍著芷阳的肩,「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是女权膨胀的时代,喜欢就去追,干吗唯唯诺诺的,等你想好了,人家早被追跑了。」
芷阳忍不住问:「你,喜欢凌总?」她感觉心脏无端地悬高。
「当然喜欢,咱们公司未婚的女职员哪个不喜欢他?这年头,黄金单身汉抢手得紧。」
芷阳的心掉到无名谷底,就知道不该问的。
「喂,」纪小洁在她眼前挥手,「你不会暗恋他吧?」
「我?」芷阳装作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像吗?」她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平静,防止纪小洁看出端倪。
「你是尼姑转世,没有七情六欲,只除了爱钱。这样也好,跟一群女人抢有什么意思?你呀,值得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对待。」
「那你自己呢?」
「玩玩罢了。跟凌云志这种人在一起,没有点本事不行,我也没奢望能跟他太久,说不定他真是某位大人物的驸马爷,把自己卷进去,落个人财两空,那多不划算。」纪小洁又掏出小镜子补妆。
芷阳的心又透不过气来。
下午契力昂来找她,问:「联合大厦的case凌总怎么说?」
「哦,我忘了问。」芷阳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一起吧。」契力昂为人严肃,总也不见笑容,于是柳宁和纪小洁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面铜像」。
凌云志见芷阳进来,眼楮一亮,碍于契力昂在场也不便说什么。
「凌总,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取消这份合约?」芷阳建议。
「恐怕不好,」契力昂道,「违约我们至少要损失八千万,何况还有国际关系这顶大帽子压著。」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凌云志拨了公关处的电话,「叫纪小洁立刻到总经理室来。」
芷阳反射地看他,他坦然地回视她。「当初纪青山签约的时候,纪小洁也在,我想通过她与大佐谈谈,日本人也是看利不看人的。」
契力昂道:「那岂不是让他们牵著鼻子走?」
凌云志浅浅一笑,「没那么简单。」
纪小洁没有敲门就推门进来,直接走向凌云志,「这么快又找我?」
「事情很急,非你不成啊!」
芷阳暗想,有必要这样低声下气吗?
「这阵势,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总不能不给芷阳面子吧。」纪小洁揽过芷阳的脖子,一副我只买她的账的表情。但最终,她要凌云志送她去见大佐,单独送。契力昂自始至终不动声色,芷阳怀疑,他这张铜像脸如何摆上饭桌呢?
看著纪小洁和凌云志坐专车离开,芷阳心烦意乱,只有找钟岩聊聊,希望可以暂时将凌云志从脑海中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