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宝恨死相柳……
相柳知道,尤其她在昏厥前,最后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无言的指控,一直凌迟著他,满满的恨意不断的纠缠著他,逼得他快要窒息。
「……幸亏小姐的灼见,让唐皇签下借据,现在局势越来越明显,凉王必须向唐皇拱手称从弟,土云阁可以借由这些借据,拥有矿产开采权是无庸置疑的。」游总管的说。
镑云阁的主事者齐聚一堂,颔首认同这个说法,但都静默不语,连大声喘息都不敢,更别说是明目张胆的看向相柳。
游总管转头,看著相柳,意有所指的说:「老朱,我听说宝小姐的姊姊在找一名姓古的姑娘?」
「没错,根据可靠的线报,只要找著那位古姑娘,她们一旦会合,就要回家了。」
「黑蛛,你有查过宝小姐的老家在哪里吗?」
「查过,毫无下文。」
「所以一旦宝小姐回家,我们想再找到她的机会就是无!」
朱红和黑蛛不约而同的点头。不论多么小的天下事,他们都可以掌握,但是如果连他们都查不到,就别提还有谁能查到了。
相柳的双手握著桌缘,忽紧忽松。「我要出趟远门。」
「大爷要上哪里?小的先帮你安排食宿。」游总管恭敬的询问,同时庆幸自己已经把府邸大多数的易碎、昂贵家具更换成铜制品,虽然上面还是会有大爷怒极所留下来的掌印,但是至少熔了可以重铸。
「巴蜀。」
近亲情怯,相柳不曾有过这种情怀,这是第一次。抵达巴蜀后,他并没有直闯谛听的府第,而是躲进名下的避暑山庄。忍耐了两天,他受不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决定就是今天,他要夜探谛府。
相柳不让黑蛛尾随,悄然进入谛府,然后按照黑蛛先前打探的路线,很快就找到倪学宝的住所。
明灯如豆,他以为她还没有歇息,但是小心的从窗口进入房里,才发现她居然趴伏在案桌上,睡姿不安。原本精锐的双眸化为柔软,以前她会硬撑起精神,就算打盹,也要在书房陪他,每每教他看了舍不得,只好抱起她,一起回房歇息。回房后她转醒,睡过一会儿的她刚好有精神,在床榻上,美人在怀,当然就不会以睡觉做为结尾。
他的目光滑至她的右手腕,上面缠绕著白色布巾,不禁心生愧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模,小心的检查骨头。
「你还想把它折断吗?」倪学宝轻轻的说,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醒啦?」相柳不舍的缩回手。他不想引起她的负面情绪,以免让她伤到自己。「你的骨头没有碎裂,复原得很好。」
「所以我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吗?」
「我……」他不曾示弱,咽著口水,「当时的状况,我承认是我不察才会误会你。」
「好,已经查清楚,还我清白就好。」倪学宝站起身,离他数尺后,才停下脚步。
「那我们回家。」相柳喜出望外。
「对,我要回家,但是回我的家,跟你无关。」
他欢欣的表情瞬间被击碎。倪学宝承认心底有无尽的快活,尤其看他越愤怒,她就越高兴。
「你的家,只在有我的地方。」她冷漠的表情,让相柳开始心慌。她不是这样子的,在他的记忆中,她总是张著好奇的大眼楮,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有著不服输的精神,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置身事外,却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她的热情全表现在对生命的热爱。
生命?对了!
「小翠没事,她在相府等你,你不回去看她吗?」
「小翠没事?你没有骗我?」倪学宝抓住他的手腕,眨动水灵的大眼。
这是她见到他之后首次露出热切的神情,无奈这份热切不是冲著他来的,他无法否认舌间有股涩意。
「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回相府一趟,亲眼看过就知道。」相柳想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已经好久……
她察觉了他的意图,飘然远离,拉开安全距离,瞪著他。
差一点!笨学宝,你这笨蛋,差点就投敌。
「小翠没事就好,我已经认清事实,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尽早分开是好事。」
「不对!」相柳怒吼,声音之大,让她为之一颤。他疯了吗?这么大声!「我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你,也知道你这么做是要保住相府……这样还不够吗?不然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凶就赢,大声就是理吗?
倪学宝怒极,「我是白痴吗?我保住相府做什么?相府只是一座宅邸,顶多还有无数的钱财。你这混蛋根本不明白,如果那些不是你的心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敢说你不是借由相府的名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和意义?」
如遭雷击,相柳无法响应。
她……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秘密,他从来不曾吐露。对外,他一直让世人认为相府之所以能屹立不摇,全是他运筹帷帽,但是当他成就相府时,同时也成就自己。
「你滚!我不要见到你!你滚!」倪学宝用左手将桌上所有的书本扫落地上,连砚台都拿来扔他。
砰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
「学宝,你在做什么?」倪学柔惊呼。
「姊……」倪学宝想出声安慰姊姊,却看不清她的脸孔,一张、两张……重迭在一起。
「啊……」倪学柔来不及接住瘫软的妹妹。相柳比她快一步,上前搂住倪学宝,连忙帮她把脉,发现她是怒气攻心,一时受不住才会晕厥,但是另外还有一个怪异的脉象,人的体内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种脉动?除非……他面露惊诧。
奇观!谛听发誓,这绝对是史上头一遭,泰山崩于前都能无动于衷的相柳,当年面对相家异变,才八岁的他可以冷眼旁观,连滴泪都没流,现在居然吓到呆愣。
很有趣!
「学宝有孕在身,这样会不会动了胎气?」
「动胎气?」相柳瞪著谛听。这王八蛋怎么可以语气这么平和的诅咒别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
他不敢乱动,很害怕。
他居然是害怕,怎么可能?
但该死的,他真的害怕,怕到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会扯动到她,万一……
倪学柔阻止相柳继续待在倪学宝的房里,在大夫来后,坚持他一定要到外面候著。
相柳千百个不愿意,但是清楚的知道和倪学柔僵持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延误大夫诊治病况。他是屈服于倪学宝,绝不是因为倪学柔的威胁。好!把他关在屋外这口气,他吞下,但是叫谛听看著他做什么?
相柳知道自己大可以任性的离开,然而相隔一墙的牵挂……算了!他弄定。
「不喝杯茶吗?这可是上等的武夷山好茶。」茶水入口回甘,还带点微微的柑橘甜味,这是依倪学柔的喜好而改良烘焙的冬茶。
「相府里多的是。」相柳冷声回绝。
「还对于六年前那笔生意被我抢走的事感到忿忿不平?」
「那种无法塞牙缝的生意,被你检走,我刚好省麻烦。」
若谛听的记忆没有出问题,错失六年前那笔生意,明明造成相府元气大伤。看样子,相柳小心眼不是传闻,很爱记恨哪!
「莫非是之前安息的事?」
「最后我还是拿到货源。」相柳咬著牙。
「当然,我还记得那票人偷鸡不著蚀把米,来我这里时,那些香料全都毁了。」
「谛听,你到底想说什么?」相柳不认为谛听真心想和他闲话家常。
谛听不再拐弯抹角,「你知道她们的故乡在哪里吗?」
「学宝提过,比大秦还要遥远。」
「她们来自距离现在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未来,你相信吗?」
相柳冷冷的瞟了谛听一眼,「你相信?」
「别说你没有怀疑过倪学宝不是我们这年代会教养出来的女孩,难道你从来不觉得好奇?为什么倪学宝的行事作风迥异,提出来的独特见解甚至比见多识广的男人还要犀利?」
「就算她的确是来自一千三百多年后,又如何?」相柳知道事实无法强辩,光是她懂得番语这件事就很难解释,更别提其它。「只要她在这里就好。」
「如果她决定回去,你能阻止得了?」
一句话成功的描住相柳的咽喉,让他无法回答。
「一千三百多年的距离,一旦离开,谁能保证还有再见一面的可能性?你和我都知道,可能性是零。」
相柳紧握拳头,转身就朝谛听一阵攻击,双方交手十来招,最后谛听一记反擒拿,止住相柳狠厉的攻势。
「就算你把我打死,事实还是不会改变,我现在是要跟你找出一个阻止她们离开的方法。」
相柳收敛气势,「什么方法?」
「你把倪学宝带走,我会阻止柔柔去找她妹妹,只要她们两人不凑在一起,就无法回去。对了,还有一名姓古名凤玉的女子,也不能让她们踫头。」
「好,一言为定。」相柳求之不得。
「怎么带走倪学宝,你必须自己想办法。」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