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家,而是和智慧约在医院门口。
爸爸在工地出事了,被送进了急诊!
「怎么办?大姊。」遇到状况,智慧就不是课堂上的天才了,完全回归十四岁的小女生,慌乱害伯地抱住我。
「别慌,快进去看看!」这个时候我一定要保持镇定。
智慧边走边哭。「我好怕!堡地的人说是钢筋的吊索断了,有人站在下面,爸爸为了救他才会……怎么办?一定很严重!呜呜,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倒楣!」
「杜、杜先生……」
「没事,我没死,不要用那么愧疚的眼神看我。男儿有泪不轻弹,鼻涕快点擦一擦,不好看。」
一走进病床区,就看见我那伤势「应该」很严重的老爸正坐在床上,精气十足地跟站在他旁边泪流满面的小伙子开玩笑。
「爸!」
「喔,你们来啦。」
「您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真是,谁打的电话?还让你们跑一趟。」
没事?我看他额头的擦伤,腿上、肩上的绷带,苍白的脸色,隐忍抽搐的嘴角--老爸真的很勇敢。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所以才害杜先生……对不起!」那年轻人转过来对我们道歉,声音抖颤,一脸想切腹自杀的自责模样。
「大头,你到底要说几次对不起?别再对不起了。」
「对不……是,对不起。」
老爸唉了声。「你快回去上工,免得被扣钱,这里有我女儿陪我就行了,」
「可是--」
「快回去!你长得有我女儿可爱吗?再不走,我叫你们工头记你旷职!」
「是,是。」
打发走了人,老爸这才虚弱地咳嗽几声。「那个大头,他老婆快生了,不能出事。」
「那您就能出事啊?」我说。
「爸也不想啊,本来以为可以一起躲过的,哪知道--唉,真的老了,动作也没以前灵活。」
多老?才刚满五十岁而已!
「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要更小心,也不想想人家会多担心,真是的!您看智慧--」
瞧瞧左右,没人,智慧竟然躲在我身后!
「哎呀,老三,你怎么哭了?」
「爸爸……」
我推推她,智慧往前一步,又停住,踌躇。
这是有原因的。
母亲的死,带给老爸很大的打击,为了疗伤,他做了最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人到国外工作,将我们三个丢给老家托管。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年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智慧已经跳级念小六了,并且在那堆远亲近戚有意无意的「灌输」中,认定自己的出世是用母亲的过世交换而来。
我们一家四口的亲子关系,因此有些障碍。
智慧想爱爸爸,又怕爸爸恨她。
而事实是老爸非常疼她,也疼我和博闻--父爱加上心虚歉疚,他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从来不会摇头。
我和博闻适应算良好,毕竟我们两人的童年记忆中还留有被老爸当球抛接的欢乐时光。但是智慧没有,她甚至没被抱过,对老爸的印象只有相本内一张一张的旧照片,见到活生生的本人时已经是晓事的年纪,会认生,再加上心里的不安,很多时候想表达的情感便卡在奇异的隔阂中,最后僵滞。
老爸也是,他自认亏欠智慧最多,所以对她的态度特别小心翼翼,他也怕智慧怨他--结果问题反而一直存在。
这不是我和博闻帮得上忙的,得靠他们自己解决。
例如现在。
就是很好的机会。
「来,老三。」
我又推推智慧,她走向前,站到老爸身边。
「卫生纸给你,把眼泪擦一擦,都已经念高中,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会被笑的哟!」
「爸爸,我才十四岁。」
「啊,也对,你跟老二念书总是跳来跳去,我都弄不清楚了。乖,不要哭了。」
智慧擦擦眼泪,揉了揉,她的鼻子都红了。「爸爸,我好担心喔,您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看,只是一点轻伤而已,爸爸的运气很不错!」
「太……太好了!」
智慧笑了,握住老爸的手,我看老爸的眼眶湿润,换他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杜先生,你的运气的确不错。」一袭白袍飘近,后面跟著护理师,为我们报告情形。「身体除了外伤,并无骨折,头部断层扫描的结果看来也无大凝,没有颅内出血,但有些微皮下血肿,在这--左脑耳后部分,会不会觉得头晕?或是想吐?」
「头有点晕而已,不会想吐。」
迷你手电筒照了照眼球反应,钢笔迅速在病历表上作纪录。
「必须住院观察两天。」
「住院?不用吧!我能走能动,没这么严重。」
「你头会晕,也许有脑震荡,为了慎重起见,最好能住院检查。」醇厚声音温和地建议。
「爸爸,您就听医生的话嘛。」
「喔--好。」
这种话由智慧来说比我有效。我沉默,不由自主盯著眼前的白袍,往上看,再盯著白袍,再往上看--
简短交代后,护理人员请家属到柜台办理入院手续,而一直专注在病历上的视线抬了起来,终于对上我的眼楮。
洁净平整的白袍绣了几个字--古若愚医师。
「副业?」我问。
非常严肃的回答:
「正职。」
JJJJJJJJJJJJ
棒天是周日,我在医院陪了老爸一天,晚上博闻上完家教课,过来换班。
「换什么班,明天还要上课,统统都回去,回去睡觉!」
「爸,我明天没课哦。」博闻打开保温锅,鸡丝粥的热香四溢,我口水差点流出来。
「没课也回去,医院这里不好睡,我一个人就行了。」
「爸爸,您虽然能走能动,可是右手受伤了总有些不方便,让博闻留下啦。」
「对呀。」博闻盛起粥。
「唉,医院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喜欢你们待在这--」
「爸!」
「好好好……陪我就陪我,你们真乖。」我一凶,老爸就听话了,乖乖坐好吃粥,不敢再吭声。
我满意地交代好注意事项,脖子一仰,就见博闻交叉著手,顽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我。
「怎么了?」
「大姊,看你平常不济事的样子,想不到非常时期,还挺可靠的。」
这还用说!
「找死,我本来就很可靠!」用力槌他肩头,我笑著离开。
经过医院停车场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住回头,古若愚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在他身边,是上次见到的那位大美人。
她似乎正专心和他说话,听见他唤我,微愣了下,看过来。
「啊,是上次那个溺水的女孩……」
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来。是的,我正是那个明明会游泳却还差点淹死的笨蛋!
「她是若谷的学生。」我听见古若愚如此解释。
她露出微笑,走向我。
「你好,后来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没事,谢谢你。」虽然自己也是女性,但面对足以用如宝石璀璨光芒来形容的美丽女人时,同样会看到目瞪口呆、讲话结巴。
特别是她毫无骄慢之气,甜美温柔的声音酥沁人心。
「没事就好。古,那我先走了。」
「再见,开车小心。」
「好!」
真美呀,看起来自信又聪明,而且不会给人强烈的距离感,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我喜欢这样的女性,真希望十年后的自己也能有这样的风情--说实话不太可能,有些事,上帝先天就不公平。
「她走远了,你看女人也能看到脱神?」
我收回视线,不理古若愚的调侃,问他:「你的女朋友吗?」
「麻烦你的想像力别这么丰富,女人只要站在我旁边都是我的女朋友?」
「只是好奇,问一下也不行?」
他摇头。
「你的事情这么让人问不得?」小器!我故意回。
他竟然笑了,眼楮在夜晚昏黄的灯光映射下,闪烁晶亮。「她叫范玲杏,我嫂嫂的妹妹,也是我的学妹,是眼科部的医师。」
医师!这让我对她的敬意又提升了几分。看看古若愚,突然不太自在,我清了清喉咙。「呃……古医师,你下班了?」
说到「古医师」的时候他挑起眉,玩味地瞧我。
「现在不叫先生了?」
「医师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身分。」
「你的意思是,现在对我有敬意了?」
我点头。没办法,我还欠他一条命!
「别吧,你的敬意让我有些恐惧,消受不起。」
要是之前他这么说,我一定以为他在消遣我,觉得受不了。不过现在,我明白古若愚只是在跟我开玩笑--虽然他实在很不适合开玩笑。
「别客气。」讲到这,便想起自己不但欠他一条命,还欠了一声感激。「另外……我还要谢谢你。」
「哦?」
「谢谢你从河里救了我。还有我父亲,谢谢你帮他治疗。」天哪,我的语气好诚恳!
忆及他当时浑身湿透,雷霆大怒、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到现在还会发抖。
对于我诚恳的谢意,他的回应极之简单,只有一句--
「你现在要回家?」
「是的。」
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抬头看看天色,又低头看我。「晚了,我送你吧。」
晚?才七点多耶!我可不敢劳烦他。何况我这张脸从来也不是台湾治安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其中原因。
「不用了,我搭公车,不然前面也有捷运站。再见!」
「等一下!」
他再度喊住我,靠近到身边,拿出一本约手掌大小,白色封面的书籍,递过来。
「这是?」
「你要找的,莎七比亚十四行诗集,九二年译本。」
是的,果然就是我千寻万找的版本,连忙珍惜地捧注。不简单,他竟然弄到了!「很难找吧,是不是调很久?」
「没有,在一家二手书商的仓库里发现的,刚走进去,一本书就掉了下来砸中我的头,一看,正巧就是。」
「你在说笑吧?」
「真的,我的眼镜还被砸歪了。」
我才不信会有这么玄的事!不过古若愚换了眼镜是事实,原来的银色细边换成了无框镜片。
我手指抚著诗集封面,看看他,难免有些亏欠感。
「这样啊,那真不好意思,费用方面我会负责--」
「我看起来也不像医生吧?」他忽然说。
「呃?」
「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你觉得我不像开餐厅、不像开书店,也不像个医生。」
「那你像什么?」
他耸耸肩,脸上的严肃不变,自嘲的语气却很淘气:「杂工。」
我噗哧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这人怪得很有意思。
「我只是奇怪,你医院的工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经营那么多‘副业’?」照理医师应该都很忙,他也太有闲情逸致了!
「不得已。」古若愚的回答很简单。
不得巳?我们学生打工当然是不得巳,因为没钱,可是他--我看不出来有这必要,头一回听见有人开餐厅、开书店是不得已的!
「我很喜欢义大利菜,餐厅的前负责人是我的同道好友,不过他只懂吃不懂做,经营方面也不太拿手,偏偏又很有兴趣,于是前年发愤图强、越洋学艺,临行之前将店面交给我,只要能撑到他学成归国就行了。至于莎士比亚,是学生时代固定找书的地方,去年老板身体出了点状况,又到了退休的年龄,夫妇俩便答应让澳洲的儿子接过去养老,因为舍不得开了四十年的书店从此关门,又知道我对那地方有些感情,所以低价让渡,换个人继续挂牌营业。」
「所以--你就多了这两项副业?」我问。
「对。」
丙然是怪人!「你那儿是资源回收再生中心吗?」
「你的形容词可以再绝一点。」
不敢!我含蓄地闭上嘴。
迸若愚跟著我沉默,我们两人对望著,有一种奇异的默契流转,气氛不再有之前的对立,反而有几分趣意。然后他开口:「对了,还有样东西要还你。」
「什么?」
「把书打开。」
我翻开书页,夹在里面的--是颜皓的卡片。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
省哼省
我决定跟古若愚成为朋友。
人的第一印象难免与现实有误差。虽然他长相不顺我的眼、说话不对我的味,个性又有点诡异,而且竟然是个活到三十岁还老被女人甩掉的笨蛋……我都想跟他做朋友。
因为我明白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好人为什么命运如此悲惨,老被女人甩掉呢?
事情是这样子的。
话说我们之间旧帐未清!--一本书加古若愚的眼镜,我当然不会占他便宜,只不过他的耳朵似乎有洁癖,听我提起钱,一阵要死不活的沉默,半晌,才板著脸说付钱可以,三天后到书店去。
三天?干嘛这么麻烦,难道买书的钱就一定要在书店结帐才成?真不知道他是哪门子的原则,不过既然他坚持,我也就照办。
可是等我到了莎士比亚,说辞却又换了一套。
「你很闲嘛,叫你来就来,还这么准时。」
我很闲?
「你耍人啊!什么很闲,你以为学生下了课跟放牛吃草一样悠哉?我可是很忙的,要读书、要翻资料,最近还得找打工机会--」
「你想打工?」
「当然啊!」老爸伤势无碍,已经出院,目前只需暂时在家休养生息便可。我也可以放心出去找活做了,十八岁之后除了学费,我的零用金都是自给自足,寒假赚的薪水到现在已经用剩一半,加上要付他的帐又是一笔大出血,不勤奋一点怎么行。
迸若愚说:「那好,我正缺一名晚班工读,你过来抵债吧,抵完了债我还会付你薪水。」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得到了这份书店店员的工作。
堡作时间不长,星期一至五,晚上六点到十点;工作性质也不难,点书、上书架、结帐,偶尔空闲时擦擦前门玻璃。事实上空闲时间还真不少,因为这家书店的生意并不怎么热闹,老板的经营态度肯定是关键,古若愚只是对书店有感情,却根本不想靠它赚钱,除了固定来找专门书籍的学生,不会有其它生人误闯结界。
于是我大部份时候都坐在柜台后面,有时看我自己的书,有时托腮发呆,有时点头打瞌睡;如果老板现身,我们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大眼是他,小眼是我。
眼楮瞪久,胆子就跟著大了。
「那位小姐为什么要打你?」终于,某天又在干瞪眼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问。
他的视线栘到书架上,翻翻弄弄地装傻。「哪位小姐?」
「就第一次看到你时,把你揍倒在地上的那位啊!不然还有哪位?难道扁过你的女人不止一个?」
他沉默。
愈是沉默,愈令人好奇。「你--哪里得罪她了?」
占若愚足足过了十秒钟才把头转回来,盯著我,又是一阵阴凉的静默,看得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失言时,才听见一声叹息。
「我不了解女人。」
「啊?」
「那位小姐,我和她交往一个月,然后她甩掉了我,你看到的那一巴掌就是我们的结束。」
「喔。」我讷讷地点头,算是了解。原来他是被人甩掉啊,真可怜,不过话说回来,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更何况使用暴力?再看古若愚的表情,似乎是无奈多于难过,害我想安慰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用眼光默默传达。
他却不领情。「不必用那种眼光看我,我没有惨到需要别人的同情。」
不需要就不需要,收回!
「你又为什么会被甩掉?」肯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哼。
「你认为世界上有完美的人吗?」他问。「我认为没有,只要是人,就会有优点、缺点,即使相恋也不应该蒙蔽现实,爱一个人更需要看清对方的本质,然后再试著学会接受。爱优点容易,爱缺点困难,但是优点容易消失,缺点却不易改,所以当我连一个女人的缺点都爱时,我相信自己就可以跟她过一辈子。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这个观点从不被接受,女人总是喜欢虚浮的甜言蜜语,而对我的诚实以对大为光火。」
「你所谓的‘诚实以对’,不会是将她们的缺点诚实指出吧?」我不相信会有这种呆子!尤其他看起来智商还不低。
很不幸的,古若愚--就是。
「第一次和女生约会时,对方问我她把头发留长好不好,我说应该不错,但是她头皮屑的问题可能会更严重,她听了转头就走,隔天宣布跟我切八段。第二任女朋友,一直为体重所苦,常常问我她会不会太胖,有一次我就安慰她了,我说她并不胖,只是腿太短、脸太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她当下痛哭失声,谴责我怎么可以人身攻击,以后不必再联络。第三任女朋友--」
「够了够了!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他低头默算。「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
「每个都这么气跑了?」
「差不多。」
哇咧--
「我看到的那一位,你又对人家说了什么天诛地灭的话?」
「她问我为什么迟迟不肯吻她,我告诉她,对于她的口臭,我还在克服当中。」
「你、你这不是自取灭亡吗?!」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的确是把对方惹毛了!
「会吗?」
「废话!我看她算客气了,只打你一巴掌,要是换成别人--或者换成是我,赏给你的可能就是无影脚!天啊,你根本是罪有应得!」竟敢如此刺伤女人的自尊心,他有再好的条件也活该被甩。
迸若愚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
「你是英语系的,该知道英文有句名谚。」
我想了下。「Honestyisthebestbrolicy?」
「对。」
对个头!诚实是最好的政策,但可不表示对爱情也管用。「你难道不懂善意的谎言?」
「面对交往的对象,我喜欢坦诚相待。」
「你的坦诚令人消受不起,依我看,诚实正是你最大的缺点!」
他又静默,半晌,竟然说:「那么我等有人欣赏这个缺点。」
我立刻发现他另外一项缺点--固执。
「你迟早有一天会需要我的同情。」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
我一直以为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最可恶了,没想到诚实过头的男人更让人摇头,实在忍不住叹气。
笨蛋一个!
他还笑得出来。「那我先谢谢你了。瞧你现在的模样,倒成了经验丰富的专家似的。」
「经验丰富不敢讲,但应对技巧肯定比你好。」
「真的?」
「真的。」起码绝对不会做出当面揭人疮疤的蠢事。
可是我听到古若愚的轻哼。
「你不信?」
「等你追到你那位学长,才算实力证明。」他说。
我低下了头。
其实我今天在学校才见过颜皓,他笑著跟我打招呼,神情自若,毫无一丝心虚和歉疚,很明显的--他完全忘记我们两人的约会。
怎么会这样?我想问,却没有机会,因为他匆匆又走了,急得像要去赶一场重要的约会……
「咦,先前提到他还见你窃喜孜孜的模样,现在反而垂头丧气的,是不是告白被拒绝了?」古若愚问,简直在刺激我。
我连忙抬起头。「才、才没有!」
「没有?莫非你到现在还提不起勇气告诉他?」
「我……」
「可怜。」
我非常不能接受古若愚说这两个字,一个曾被八、九位女性甩掉的笨蛋,我不需要他来同情我。
「我们是朋友吧?」
「嗯?」
我站直身,看著他,认真郑重地宣告:「我决定把你当朋友。」
「喔。」
「是真的,所以关于这件事,身为朋友,在道义上你应该给我鼓励和信心,这样就够了,其余一概可免。懂吗?」
他也看著我,静静消化吸收中,一会儿,淡淡回答:
「你好自为之吧!」
碍冲十
「我不懂女人。」
棒天我又坐在一位声称不懂女人的男人面前,不过这个绝对不是笨蛋。
「颜皓,你怎么了?」
他耙过头发,锁著眉头,叹了口气,似乎是说给我听又像自言自语:「我不懂!女人真是水做的,可以清澈透明,也可以波光迷离,教人捉模不清。如果心里不喜欢,为什么要亲近我?对我笑得那么甜、那么美,还说我是她需要的人……可是如果喜欢我,当初又为何要拒绝?」
「她?你说的是--」
「朱丽诗。」颜皓烦忧的模样失去平常的潇洒,他苦笑。「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比想像还要困难,特别是要忘记她这么特别的女孩,我这几天一直在思索,也许可以再试一次--」
「不行!」
他止声,诧异地看我。
我也被自己尖锐的声音吓到。「呃,我是说……她不是拒绝过你了吗?何必再去踫一次钉子。」
颜皓沉下了脸,我的话伤了他。
「我记得,千用你提醒我也记得,记得很清楚。可是小杜,现在情形不一样,丽诗已经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分手?怎么可能!」丽诗和她男友感情很好,她说过男友很照顾她,而且他们上回才一起去度假的不是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宣告分手,我不相信?
「是真的,她亲口告诉我的。」
「丽诗为什么要告诉你--?」
颜皓被我的问题问住,嗫嚅了会儿,耳根也红了。「我们这几天常在一起。」
这句话,让我有受伤的感觉。
「你是……跟丽诗在一起,所以忘了和我的约会?」
「约会?」颜皓还一脸茫然,真够我沮丧。「喔,对喔,我们约好了看电影,我竟然忘了!抱歉,小杜--」
「算了,没关系。」我勉强挤出微笑,要他别在意,虽然我怀疑他真的在意。「你跟丽诗,现在走得很近?」
「嗯,自从上回集训之后,我们开始有机会联络。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会来找我。我发现……她和我想像中的并不一样,一点也不心高气傲、难以亲近,相反的,她很善良脆弱,容易受伤。愈认识她,就愈发现她的特别,我甚至认为,她也许不是有意拒绝……」
「颜皓!」
「小杜,我还是喜欢她,很喜欢。」
酸酸的情绪溢上我的喉咙。
「可是你没有希望的。」舌头在我能控制之前,先冒出了话。
「你在劝我放弃?」
「就算丽诗和男友分手了,她也不会和你交往,她告诉过我她只喜欢在社会上有成就的成熟男人,同世代的男孩子对她完全没有吸引力。」
「没有--吸引力?」
「她喜欢被照顾的感觉。」
「我、我也可以照顾她呀!」
「但是她拒绝了啊!」难道他真要再去踫钉子?
颜皓抿住唇,沉默地看我。我真担心他会像上回那样甩头走人,结果他只是灰心叹息。
「是……你说的对,她是拒绝过我,她现在对我的好,也许根本不具意义,我不该再胡乱妄想,徒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