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狼坡——
一个穿著汉家妇女装束的年轻女子曲著膝坐在草地上,一瞬不瞬的望著前方,样子看来像在发愣,白净秀丽的面容流露著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贵气息。
突然一件外衣被上她的肩头,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
「请保重身体,不要著凉了。」
素衣女子闻言,回头报以感激的一类。「谢谢。」
男子望著她秀致绝伦的笑颜,竟有半晌失神。
「纪大人?」
见他仍兀自楞著,和欧格格也不再唤他,回头拨过被风吹乱的发丝,她再度将视线放回远处。
好半晌,都是这么沉默。旷野之上一片幽宁,不曾闻见任何声响,除了耳际风吹拂过的声响,别无其他。
「从以前到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会对我这么说。」她突然自言自语,背对著纪望舒说道:「叫我保重身体。」
「您是格格……」
和歆格格闻言,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那如果我不是格格了呢?」
纪望舒一阵哑然。
「如果我不是格格,就不用保重身体了吧?如果我不是格格,又何需这般掩人耳目的生活下去?如果我不是格格……」
「格格!」纪望舒听出她言辞里的自暴自弃,连忙阻止她。
「纪大人,你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
「啊?」纪望舒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愣了半晌才急急回答。「臣……臣高攀不上。」
「交朋友还讲贵贱?」和歆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并非真心救我。」
「格格,臣是……」纪望舒一震,想辩解时,和歆却笑了笑。
「我是开玩笑的,纪大人为我甘冒大不讳,大恩大德,和歆不敢或忘。」
纪望舒听她这么客套的话,又见她以公主之姿,非但没有半点骄纵气息,反倒处处客套自谦,心底竟说不出是何感觉。
正当他陷入沈思的时候,和歆格格忽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三步。「纪大人。那是……是勉勉他们吗?」
「呃?」纪望舒一时会意不过来,和歆回头。见他愣住的样子,不免有点好笑。
「你怎么总是在发呆?看来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喽?」
「啊……」纪望舒尴尬不已的干笑两声,和歆便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往前指给他看。
「你瞧,那三个人,应该是勉勉他们对不对?」
纪望舒定楮一看,果然有两男一女,缓缓向披上移动,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两个。
「是远怀没错。」纪望舒道。「分别至今已有一段时间,想不到再见是这般光景。」
和歆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是我不好,把你们兄弟俩牵扯了进来。」
「格格——您千万别误会,臣并不是那个意思!」纪望舒慌忙地辩解。「臣之所以帮助格格,是因为不希望格格的一生幸福被人任意摆布,臣完全是心甘情愿的。
「我想皇阿玛现在大概是气得暴跳如雷吧?」和歆听他这么说,不知怎地心情轻松不少,好像第一次终于有人肯愿意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设身处地的著想,不计回报的帮她的忙,这种认知教人安心不少。
「皇上他最后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是吗?但我却不想再回头了。」和歆柔柔的语调透露著坚定,一瞬不瞬的望著前方,纪望舒无语,尔后,和歆向前迈开脚步。「我去接他们。」用力的向前跨出步伐,像要将身上的枷锁抛开般,她向前蹭了出去。
纪望舒站在她的身后,眼见她身后裙带飘扬,像是个要凌尘而去的仙女般,他看得痴了……
***
「这个紫狼坡干脆改名叫累死人坡好了!为什么怎么爬都爬不到坡顶?!」单勉勉弯著腰喘著气,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声的抱怨著。
叶维转头对勉勉道:「加点油吧!快到了。」
「天啊!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光看那「坡坡相连到天边」,单勉勉就已经四肢无力,两腿俱废了,还爬?!让她先祷告天上突然掉下一座手扶梯吧!
「你每隔几分钟就要休息一次,太不中用了。」纪远怀有点受不了,以他的轻功要走完这段上坡路何需一个时辰?但踫上了磨磨蹭蹭的单勉勉,他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没辙!
「你每隔几分钟就要叨念一次,太像老太婆了吧?」单勉勉累归累,一踫到有人存心挑衅,嘴巴上还是不饶人。「还是你嫌上次我跟叶维给你的教训,不够让你‘刻骨铭心’想再来一次?」
「哈哈,你再吓他,小心他当场弃械逃亡。」叶维马上大笑出来,纪远怀闻言则是一脸羞愤交加,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这两个天杀的绝配双煞,真是联手无敌。
「你们敢再动我一根寒毛,小心我砍得你们寸草木生!」他严正的威吓警告著,誓死维护侠客尊严。
「来啊!要砍就来啊!泵奶奶我现在是累得寸步难移了,你要是真砍得下手就来砍吧!」单勉勉笑得十分邪恶地说,等到纪远怀真的跨出了步伐,她马上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用手掩住嘴巴说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说,不知道是谁曾经交代他的弟弟,要一路保护单勉勉跟叶维,连‘一根寒毛’都不能有闪失耶?到底是谁啊?」
看著纪远怀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再度忍不住炳哈大笑。
「好了好了,别生气,哥哥了解你的心情。」叶维有点幸灾乐祸的一手搭上纪远怀的肩膀说道。
「你也晓得勉勉就是这种个性嘛!」
纪远怀冷哼一声:「一丘之貉!」言下之意叶维毋需假好人,他跟单勉勉全是同一恶劣人种。
「咦?那上面怎么有人?」叶维突然奇道。
「让开!」纪远怀警戒心顿起,想也不想便跳到两人身前。
「对啊!还是个女的。」勉勉举起手遮住点阳光以求看得更清楚。「她朝著我们跑来耶!」
「女的?」纪远怀还没会意过来。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勉勉一声乐叫,突然跳起身子便往前冲,这下可愣住了旁边的两个大男人。
「她不是说她累得寸步难移?」
「呃……」叶维干笑两声。「她是说她走不动,可没说她跑不动唷!」
这算什么烂解释。纪远怀心想,嘴角平平的向两边扯了扯。「很难笑。」
叶维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率先往前迈动步伐,然后指著前方的女子说道:「我看那个女孩子八成是和歆格格。」
「唷?」纪远怀仿佛这时才想到。「她是格格?」
好像洞悉了他心中某些想法,叶维笑著说:「她现在已经出宫了,自然不可能穿著格格装,打扮得太华贵啦!」
「说得也是。」纪远怀点点头。「我一时没想到,还以为格格就该是穿红戴绿的样子。」
这厢慢慢踱步而上,勉勉已经跑到坡腰,和歆格格也跑了下来,一见到她,勉勉高兴得叫了起来。「哈哈哈……真的是你!」
和歆格格似乎也感染到那份欢乐,笑颜灿开。「没错,真的是我!」
勉勉高兴的拉著她的手就转起圈来。「完了完了!你看起来还是像个格格!哪有人穿了这么‘’的衣服还这么漂亮的?!」
「?那是什么意思?」和歆忍不住笑地问道。
「呃……那是我们家乡话,就是老土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怎么穿,看起来还是漂亮得要命!」
「漂亮得要命?」和歆格格听见她这么坦率的赞美,忍不住脸上一阵徘红。「好奇怪的词儿。」
「单姑娘,」和歆的后方传来纪望舒的声音,他也赶到了。「好久不见。」他一面说,一面观察著格格的表情,她方才的愁闷似乎都因勉勉的到来一扫而空了,笑颜在她脸庞散发如缤纷的花朵,美得叫人怦然心动。
「不会很久啦,才短短几天而且。」勉勉笑道,但是话声甫落,便听见纪远怀的声音,原来他和叶维已经赶到了。
「对你来说是短短几日,对别人来说可是度日如年。」纪远怀没好气的抱怨道。
「纪兄。」叶维含笑向纪望舒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嘿嘿,平时在武侠小说里看多了,没想到这种江湖礼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叶兄,近来可好?」纪望舒含笑以对。
「好啊!多亏远怀,我这条小命才没休矣。」
「是啊,你没小命休矣,我都快奄奄一息了。」纪远怀自言自语著。
「远怀,在那里嘟嘟嚷嚷的说什么?」纪望舒问道。
「没事没事,他只是有点不平衡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和歆格格插进来问道。
「这位就是纪大人的弟弟吧?!谢谢你保护勉勉和叶公子,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谢谢你。」
纪远怀没想到和歆如此谦逊、平易近人,干咳了两声,马上挺起胸膛来,方才一副怨气冲天的小家子模样,霎时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他们是格格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也是应该的!」
「哎唷!讲得好好听,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嚷著要把我砍得寸草不生……」勉勉马上吐槽。
「怎么回事?」纪望舒见弟弟踫著单勉勉就一脸郁结的模样,不由得有点好奇。「不是叫你保护他们吗?怎么这会儿起了内哄?」
「你不会自己问他们两个干了什么好事。」纪远怀终于捉到一吐冤气的机会,冷哼了两声。
不料叶维竟一脸很惋惜的表情瑶了摇头。「大丈夫不佝小节,你这么爱记仇不太好唷!」
纪望舒不明究理,但也跟著点了点头。「是啊,叶兄说得极是。」
「拜托!」他的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叶维的个性,再加上一个单勉勉,还不怕天下不乱吗?「你根本不知道我处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里!」
纪望舒皱起眉头。「远怀,你忘了我怎么说的了么?当面说他人是非功过怎么样——」
纪远怀一呆,心底暗叫一声「我苦」,但表面上还是不敢有违兄长教训,只好垂著头恭恭敬敬的回答:「不仁。」
纪望舒点点头。「那你现在要怎么做?」
「啊?」什么怎么做?
「道歉啊!」纪望舒沉声命令了一句,纪远怀闻言,先是一愣,再来就是一副受到极大侮辱的表情。
「什么?!」
「你听不懂吗?道歉。」纪望舒又说了一次。
「我当然听得懂,我的意思是说,叫我跟他们道歉?!」纪远怀张大嘴巴问道。看来二哥肯定不了解他的处境是多么的凄惨,眼看那对笑得可恶的男女一副理所当然等他上前道歉的模样,他就呕得要死!
「难道你大哥会叫你跳舞吗?」勉勉向他扮个鬼脸。「还不快说声对不起,这样我就会很‘好心’的不跟你计较了,快啊!」此时不占便宜更待何时?!
「什么!」纪远怀越听脸越加扭曲。
「哇 !他头上冒烟了耶!」叶维指著纪远怀的头顶,惊奇地叫道。
「哇!真的耶!」这该不会就像武侠小说里面形容的,什么「一股真气由天灵盖徐徐冒出」吧?惊人极了!
就见纪远怀此时终于爆发出来,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就往勉勉和叶维身上丢,嘴巴里还大吼大叫著:「要我跟你们道歉,门儿都没有!」
叶维和单勉勉吓了一大跳,转身拔脚就跑,偏叶维还回头嚷道:「哎唷!别生气嘛,太没大侠的风范了……」
「跟你们讲风范,我是白痴啊!」纪远怀吼了回去,今天他豁出去了!不跟他们算帐誓不甘休!「看我‘错光十三斩’的厉害!」
「哇!你怎么来真的……」单勉勉一声尖叫。
「别吵!看剑!」
就见翠翠绿绿的山坡上,那三个人一前一后追得「不亦乐乎」,而始终站在一旁的和歆格格和纪望舒,则是错愕得忘了该有任何反应。
一直到过了好半晌,和歆格格才像是记起了些什么似的去拉了拉纪望舒的衣袖。「纪大人,我们……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他们?」
话声甫落,远处又传来一声喊叫,两人皆是一惊,忙冲上前去看,这一看更是叫人莫名其妙,原来刚开始拿著把剑要砍人的纪远怀,不知何时已被叶维和单勉勉两人压制住,三个人混成一团,场面简直混乱极了,而且不时还可以听见某人的唉叫声!
「纪……纪大人……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和歆格格看得一头雾水,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怎么吵得这么……幼稚?!
「我……我也不知道。」纪望舒也看呆了,里面那个浑身脏兮兮的人,真的是他那个平素以当大侠为己愿,甚至连仪表都力求整齐清洁、俊美无俦得以达到大侠气概为目标的弟弟……纪远怀?
「我们去阻止他们吧!」和歆格格往前跨出了一步,想去阻挡他们,不料她这句话才刚说完,便被纪望舒一把扯了回来。
「纪大人!」她低叫了一声,不解的望著纪望舒,只见后者脸上有家教不严的尴尬,有不可置信的苍白,有「误交匪类」的无可奈何,更有劝人旁观者清的严肃。
「格格请留步。」
「为什么?」没看他们三人越来越「难分难解」了吗?
「我看他们三个人和乐得很,我们还是别去搅局吧!」
「和……和乐?」纪望舒是不是眼楮有问题?那三人你扯我、我扁你的,打得披头散发、哀叫连连,这样叫很和乐吗?
「没错。」纪远怀要真动起手来,叶维和勉勉哪还有命在,纪望舒很肯定他不过是陪他们一起玩罢了,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和歆格格以后,又补充了一句:「看来短时间内他们是没完没了了,我们不妨去屋子里等他们罢!」
「呃……」和歆格格被纪望舒簇拥著离开时,还是很担心的不停频频回顾,纪望舒说远怀不过是陪他们玩玩,那是真的吗?
她怎么总觉得纪远怀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绝对不是假的,要是演戏未免也演得太逼真了吧?更何况她也大概知道叶维和单勉勉两人一「组合」在一起的那种惊天动地,绝对可以把人逼成疯子,再把疯子逼到去跳河……
***
大战将息,小屋里一片哀声载道,伤的伤痛的痛,和歆格格见状只好充当白衣天使,忙著端水外还要帮大家里伤。
「不敢有劳格格。」纪远怀毕竟觉得身分有别,不敢劳她纤尊降贵,抓著一条布巾就自己擦拭起来,勉勉则老实不客气的伸出手臂让和歆「伺候」。
「你们这样,算是谁赢了呢?」和歆问道。
纪望舒还没等三人开口回答,便说:「我看是三败俱伤。」
和歆一笑。「你们好像小孩子。」
「格格,请不要把我跟他们两个扯在一起,小孩子,嗟!」纪远怀由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好了,都别再说了。」纪望舒有点头疼似的说了最后一句。「我看你们先别急著擦药,紫狼坡后头有片小竹林,里头有片湖水,四周隐蔽得很,你们不如先轮流把自己弄干净再说吧!」
「对了!」和歆格格听到纪望舒说完,才像想起什么般,回身往床上模出一个包袱。「这里头有你们来的时候穿的衣物,我看你们没带其他的换洗衣裳来对不对?那就先穿上这个吧,反正这儿人少,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哇!我的耐吉跑鞋!」单勉勉闻言,马上万分感动的冲了过去,揽住自己的衣服便叫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会想到要把它带出来给我!」
「是啊!」叶维抚模著自己的衣服,心里也是感慨万干。「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到这些东西了……」心底忽然有一点点感伤,想到自己的世界,想到那些令他牵念的人、事、物是这么的遥远,他竟有一种永隔不再相见的错觉,但这些疑虑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因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更需要他的勉勉,如果连他都对回到二十世纪的事存疑,那么勉勉一定会崩溃的,其实,不管从哪方面看,她的言行举止无时无刻都表现出她很想家,非常非常的想,就算她表面上还是大刺刺的,他却能够理解……
「喂!你在想什么?」单勉勉忽然撞了一下他的手肘,叶维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勉勉脸部的大特写。
「你怎么了?」看他一脸闪神闪神,勉勉著实有些在意。
「想你啊!」叶维想也不想便道,单勉勉闻言愣了愣。
「说什么啊你!」抡起粉拳轻槌他一下,脸上浮现一抹淡霞。
「隐——」突然身旁传来一阵子呕。「当众打情骂俏,唉唷!恕我直言,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开放啊?!」会这么说的当然只有一个人——纪远怀。
「不好意思,我们这样还算含蓄的呢!」叶维索性一把揽过勉勉。「太限制级的动作我们也表演不出来啦,不过来个普通级的倒是可以阖家观赏,老少咸宜!」
说著说著竟然就故意在勉勉脸上啄了一下。霎时,勉勉整个人呆若水鸡,作梦也没想到叶维竟在众人面前亲她!她下意识的推开叶维就跑了出去,叶维见状,连忙尾随在后,跟出门外。
叶维嘴角轻扬,有些想笑。看来他这一辈子可能要花上大半时间,与勉勉玩这种追赶跑跳的游戏了,不过说真的,他很乐在其中耶!小跑步追上勉勉,把她的手腕扣住。「哎呀!这样跑不累吗?」
勉勉想也不想就回答:「累啊!」她回头,发现叶维的表情。「你最讨厌了!」她不自觉的对他微慎,索性席地而坐。
叶维叹了口气。「对对对,我最讨厌了。」
「不许你以后当著众人面前乱来!」单勉勉严正地说。
「亲脸颊而已……」叶维颇委屈地道。
「亲脸颊也不行!」勉勉忙截住他的话。
「好吧!」叶维一脸落寞的点点头,勉勉见状觉得奇怪,使低头瞧他。
「叶维,你怎么了?」平时他不是最爱和她吵架了吗?怎么现在一到无精打彩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的拒绝吗?
这……有那么严重吗?
看到他一脸郁郁不乐,勉勉竟然也有些担心起来,想了想,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很讨厌……那个啦!」
叶维心中一动,不过表情未变。「哪个?」
「就……就是……」勉勉难得手足无措。「那个嘛!」
「那个是哪个?」叶维开始觉得有趣了。
勉勉这下双颊简直红得像只果。「那个……哪个就是……」算了!新新女性要勇敢,有什么好害羞的!但当勉勉霍地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正对上叶维满脸促狭,刹那间她才熊熊领会过来,她被骗了!
但叶维可没给她发飙的机会,悴不及防就将她的脸捧起,然后就很「豪迈」的亲了下去,一边还带著笑意,颇为自得的开口:「想我堂堂企划部才子怎会不知道‘那个’是‘哪个’?嘿嘿嘿!」他笑得可恶,然后稍离勉勉唇缘寸许,与她额首相抵。「叶维以后可以不在人前对单勉勉乱来,不过四下无人之时,可就百无禁忌喽!」
勉勉闻言一呆,说不出话来。
***
当两人又再度「若无其事」的回到屋内已是十分钟之后的事,只见和歆格格的脸上仍是晕红一片,她自小所受的礼教和接触的人,都不曾有这么率性而为的,叶维和单勉勉这样坦荡可爱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和歆尚且如此,更甭说纪家兄弟,一见他俩进屋,纪远怀便第一个发难。「真是太不良了!幸好这儿没小孩子,不然真是带坏国家未来的栋梁!」
「非礼勿视啊,又没人教你看。」终于回过神来的勉勉马上倒打一耙子回去。
「好好笑!你们说亲就亲,我们就算有心想回避也避不掉。」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纪望舒见状不对,赶紧趁他们之间的战火还没复萌时出来调停。
「你们真是三张嘴赛过雷公槌,吵个没完没了的。」
「不会啊!我觉得有他们在,好热闹唁!」和歆格格马上笑著说道,叶维一听也跟著笑起来。
「还是格格不同凡响,心胸宽阔非常人可比。」
「她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她的不满啦!」纪远怀仍然不忘补上一句。
「不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和歆格格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每一个,甚至觉得自己出宫真是出得对极了,可以跟你们这么百无禁忌的谈谈笑笑,可以不用害怕隔墙有耳,更不用担心皇阿玛会突然的把我指婚给谁,这种生活,我觉得好自在、好开心……」她越讲越是激动,突然便回过身去小几上倒了一杯水来,高高举起,欢然道:「这里没有酒,就让我以水替代,敬你们一杯吧!」
「敬我们?」勉勉笑著问,她觉得好感动。
「敬你们这么勇敢,敢偷渡一个格格;敬你们这么义气,能够一路上相扶相持;敬你们这么开朗,能够把这种杀头的大事看得轻如鸿毛;也敬你们的可爱,你们让一个从小生长在宫中,一言一行都要受到规范的格格,第一次有了自由的感觉!」和歆格格说完,便举杯一饮而尽,叶维听得出神极了,见她干杯,便拍起手掌来!
「说得好!说得好!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们竟然有这么可爱!」
「你太夸张了啦!我们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勉勉也忍不住笑。「你把我们说得太神了吧?!」原来和歆格格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若她没有出宫,在那样的一个金丝雀笼里继续住下去的话,她的热情还要被隐埋多久?
和歆格格摇摇头,往后退了两、三步。「我说给你们听。」她笑了笑,甜得像要漾出蜜来,众人感染到她的欢乐,都屏息安静,专注的望著她,和歆格格深吸一口气,缓缓轻启樱唇。
「我为何歌?我为何欢?但且听来。且为能飞而歌,且为挚友而欢。且飞往天涯地穷,且与友相知相缠。富贵空壳随逝水,但换一身自在来!」
「哇 !这就是出口成章啊——」单勉勉一听完便拍起手来了。「果然格格就是格格!不是盖的!」
「勉勉过誉。」和歆格格脸上因兴奋而晕得红红。「是我一时忘形了。」
「忘形得好。」一旁的纪望舒突然说道。「不只是富贵空壳随逝水,连那份僵化的外壳,也要一起抛掉啊!」
抛去僵化的外壳,从此后只为自己而活吗?这句话真好,大家都感同身受,因此,也笑得开心极了。